第二十四章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
从暮色四合,跪到旭日东升。
膝盖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挪动都痛彻骨髓。
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气弥漫口腔。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顾清书当年,也是如此痛吗
终于跪至山顶,他双膝已不成样子。
住持将一枚新的同心锁交予他手。
顾问之颤抖着,珍而重之地刻下顾清书三字。
指尖悬停良久。
最终,他不甘不愿地,刻上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只愿她余生安好,哪怕......身边那人不是他。
住持长叹一声,宛如暮鼓晨钟。
施主可知,当年那位女施主初次所求的同心锁,刻的,是您二位之名啊。
顾问之脑中轰然炸响,一片空白。
......什么
住持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剐在顾问之心上。
四年前,那位女施主未行大礼,求了枚寻常同心锁,悬于寺中。
去岁冬夜,她冒雪而来,长跪佛前,求得新锁,将那旧锁......弃于山下泥淖。
她祈愿神佛,佑锁上之人平安顺遂,与心上人......白首不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顾问之心头。
喉间猛地涌上腥甜。
噗——
顾问之喷出一口鲜血,点点殷红溅在同心锁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下人魂飞魄散,七手八脚要抬他下山。
不......不下山！顾问之死死抓住下人手臂,目眦欲裂,眼中血丝密布,去找！把人都派出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书儿求的那枚同心锁......给本王找回来！
下人连滚爬爬领命而去。
佛像庄严,蒲团上只余顾问之痛苦蜷缩,心如刀绞。
王府众人不眠不休,翻遍山下泥泞。
两天两夜后,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锁被呈到顾问之眼前。
锁面已蚀得面目全非。
唯有刻字处,依稀可辨——正是顾问之与顾清书。
顾问之如获至宝,紧紧攥住那冰冷的铜锁,仿佛握住最后一点微光。
书儿......王叔错了......他喃喃低语,声音破碎。
门外忽地响起凌乱脚步声。
下人跌撞闯入,面无人色。
王爷！宫......宫中急报！皇上......驾崩了！
陛下......未留遗诏！几位殿下已......已兵戎相见！大殿下占了上风,明日......明日便要登基！
顾问之猛地抬头。
未及反应,殿门已被粗暴踹开！
甲胄碰撞,寒光刺目。
大皇子一身戎装,睥睨而入。
王叔,让侄儿好找。他嘴角噙着冷笑,明日登基大典,王叔可要亲临观礼。
说罢,一挥手,两名甲士上前便要架人。
我自己走。
顾问之撑着身子站起,拖着残腿,一步一挪,被押解下山。
重回皇宫,沿途尽是未干的血迹。
顾问之与其他皇亲国戚,被一同关入偏殿。
殿外重兵把守,插翅难逃。
暗夜中,压抑的啜泣声四起。
顾问之紧握着那枚冰冷锈锁,望着窗外惨淡的月,昏沉睡去。
翌日,登基大典。
顾问之麻木地跪在阶下。
谁坐那龙椅,他早已不在乎,只盼能早些脱身,去那荒僻封地,了此残生。
冗长仪典结束,新帝立于金殿之上,高举兵符,声震屋瓦。
燕国沃土千里,当尽归我梁！三军听令！明日发兵,踏平燕都！
顾问之浑身剧震,猛地抬头。
数月前,梁燕和亲,使团在燕都立下盟约,五十年互不侵扰！
这才过去多久！
梁国......拿什么去战！
他霍然起身,厉声反对。
不可！和亲公主尸骨未寒！背信弃义,天理难容！
燕国兵强马壮,此去必败无疑！只会白白葬送将士性命,耗尽国库民财！
新帝脸色瞬间阴沉。
王叔老糊涂了！不灭燕国,后患无穷！
届时,你我皆为阶下囚,梁国何在！
顾问之被粗暴拖下,囚禁深宫。
梁皇驾崩,新帝登基。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至燕都。
得知梁皇身死,顾问之残废,顾清书心头五味杂陈。
又闻新帝悍然发兵燕国,大军已压境,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冻彻心扉。
终究......避不开这一战吗
燕祁眸色冷冽,嗤笑一声：螳臂当车。
他当即请命燕皇,披甲出征,誓要碾碎梁国痴梦。
燕皇抚掌大笑：好！待吾儿凯旋,朕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