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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父亲与谎言
“……她是我女儿。”
周正平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这间空旷、冰冷、弥漫着旧纸和雪茄余味的书房里轰然引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灌回心脏,撞得耳膜轰轰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差点从冰冷的椅子上滑下去!手指死死抠住椅子的皮革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材质里。
女儿?
周正平的……女儿?!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小晚那声梦呓般的“叔叔”更加狂暴、更加荒谬、更加令人窒息!它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裂了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认知!那个一丝不苟、威严冷酷、掌控着法医中心、此刻又掌控着我命运的法医中心主任……他竟然有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是林淮视频里那个被带走的“她”?是那个从满墙血字的地狱现场、从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恐怖之地逃出来的活证?!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联系,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我的思维堤坝!震惊、荒谬、难以置信、还有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上来!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她……小晚……是你女儿?这不可能!她……她明明……”
“明明什么?”周正平猛地截断我的话,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锥,带着一种被侵犯了某种禁忌的、极其深沉的痛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明明应该在三年前那个晚上,和她的母亲一起,死在林淮那间公寓的血泊里吗?!”
“轰!”
又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深处!
母亲?三年前?和林淮一起?!
林淮失踪的公寓!那满墙触目惊心的血字!原来……现场不止林淮一个人?!还有小晚的母亲?!而且……死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那个血色夜晚的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惨烈、更加黑暗!
“不……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得如同蚊蚋,“警方……现场报告……没有提到……”
“警方?”周正平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那弧度里蕴含着滔天的愤怒和无边的痛苦,“江离,你以为你看到的卷宗,就是全部真相吗?你以为警方公布的那点东西,能触及到那晚真正发生的地狱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重重按在红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燃烧的悲愤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被强行压抑的哀伤。
“三年前,六月十七号,晚上九点四十三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狠狠钉入我的记忆,“我接到林淮的紧急电话。他的声音……很不对劲,充满了恐惧和混乱,他只说了一句话:‘周老师,救我!他们要带走她!他们疯了!’然后电话就断了!”
周正平的呼吸变得粗重,额角有青筋在跳动。
“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甚至越过了常规程序,以最快速度带人赶到了林淮的公寓。但……还是晚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刻骨铭心的痛楚,“门开着……客厅……墙壁上……天花板上……全是血!新鲜得刺眼的血!用血写的字……‘为什么’……‘她在哪’……狂乱、扭曲,像疯子的涂鸦!”
我的眼前仿佛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覆盖!那满墙的血字,不再是卷宗里冰冷的照片,而是带着浓烈血腥气和疯狂绝望的现场画面!胃里那张写着“你终于来了”的纸条,此刻仿佛带着林淮濒死的体温,灼烧着我的神经!
“我们冲进去……客厅中央……”周正平的声音哽住了,他闭上眼,似乎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即将喷发的巨大痛苦,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血红的冰冷死寂,“……是林淮的妻子……我的……妹妹……周晚晴。她倒在地上……身下全是血……胸口……插着一把刀……”
妹妹?!周晚晴?!林淮的妻子?!是小晚的母亲?!
巨大的信息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我吞没!林淮……周晚晴……周正平……小晚……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林淮是我的初恋,周晚晴是他的妻子,周正平是他的……大舅哥?!而小晚,是周正平的外甥女?!那他为什么说是女儿?!
“晚晴她……”周正平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已经没救了。而林淮……和我的外甥女小晚……不见了!现场没有他们的踪迹!只有满墙疯狂的血字和晚晴冰冷的尸体!”
“后来……我动用了所有资源……所有不能见光的手段……追查了整整三年!”周正平的眼神变得极其锐利、极其冰冷,像淬毒的刀锋,“终于查到一点线索!带走林淮和小晚的,是一个极其隐秘、背景极深的跨国犯罪组织!他们用活人……做实验!做各种突破伦理底线的……生物和神经药物实验!晚晴……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林淮和这个组织的某种联系,才被灭口!而林淮和小晚……被他们当成了有价值的……实验品!”
生物实验?!活体实验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胃里那张纸条,林淮胃里那张指向我的纸条……难道……他是在被实验的过程中……被迫吞下的?!那纸条上的字迹……真的是他的吗?!
“小晚……我找到她时……是在一个月前……东南亚某个地下实验室的转移途中……她逃了出来……”周正平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但她的大脑……被那些畜生做了多次侵入性极强的神经干预实验……记忆严重受损……认知混乱……还伴随着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她只记得一些破碎的、充满恐惧的片段……她认不出我……混乱的时候……会喊我……叔叔……”
原来如此!那声“叔叔”,是混乱认知下的产物!是创伤留下的烙印!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迟来的、沉重的悲伤席卷了我。原来,那晚的惨剧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黑暗、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林淮和小晚,竟然经历了这样非人的折磨!
“那林淮呢?”我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他在哪里?他还……”
周正平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锐利、极其冰冷,像两把冰锥,狠狠刺向我!他打断了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宣判:
“林淮死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冰冷的宣判,心脏依旧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就在一周前。”周正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尸检报告,“我们在边境截获了那个组织的一次秘密转移行动。发生了激烈交火。林淮……他当时被关在一个特制的、内部充满神经毒气的运输舱里……交火中,舱体破裂……他……没能救出来。”
神经毒气……运输舱破裂……
林淮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胃里那张纸条……“你终于来了”……这真的是他留给我的吗?在那个充满毒气的、绝望的运输舱里?还是……
“所以,他胃里的纸条……”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是那个组织留下的!”周正平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一种心理操控!一种挑衅!他们知道你在找他!知道你一定会解剖他的尸体!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你引出来!把你卷入这场漩涡!因为你是林淮生前唯一有深刻情感联系的人!你本身……也可能有他们需要的某种‘价值’!或者,你只是他们用来转移视线、制造混乱的棋子!”
他的分析冰冷而残酷,像手术刀般解剖着所有疑点。那张纸条,不再是林淮跨越生死的呼唤,而是敌人精心布置的、充满恶意的诱饵!
“今晚追杀你的人,就是这个组织派出的清理小队!”周正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灭口!抹除小晚这个活口!抹除你这个知情人!吴启明……他太冒进了!他自以为能帮你,却把你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如果不是我的人一直盯着那个城中村的异常信号源,及时赶到……”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是周正平救了我们。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头晕目眩。周正平的解释,逻辑似乎能自洽,将所有的碎片都串联了起来——三年前的惨案,林淮和小晚的失踪,胃里的纸条,今晚的追杀……甚至解释了小晚对他的称呼。
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之前从未透露过一丝一毫?为什么在法医中心,当他告诉我林淮身份时,眼神如此复杂?为什么在荒野现场,他看到小晚时,会有那一瞬间的失态?为什么他要把小晚说成是自己的女儿?仅仅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
一股冰冷的疑虑,如同深水下的暗流,在我看似被说服的心底悄然涌动。
老吴被捕前那绝望的嘶吼,像幽灵般在耳边回响:“警察……里面有……他们的人!你……护不住!”
周正平……他真的是来保护我的吗?还是……他本身就是那张巨大黑网的一部分?他的解释,这看似完美的闭环,会不会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更大的谎言?
“现在,你明白了吗?”周正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看着我,目光沉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明白你卷入的是什么了吗?明白为什么我要你回避,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了吗?”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巨大的红木书桌,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俯视着我,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潭,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里,是目前唯一能保证你安全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外面全是他们的人!警队内部已经被渗透!我无法确定谁是干净的!所以,从现在起,你哪里也不准去!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直到我把小晚安顿好,彻底清除掉那些毒瘤!”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一道冰冷的铁幕,瞬间落下,将我囚禁在这座看似安全、实则充满未知恐惧的孤岛之中。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巨大的疑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安全?
真的安全吗?
在这座由周正平掌控的、隔绝外界的“安全屋”里,我究竟是受到保护的证人?还是……被严密监控起来的、随时可能被“处理”掉的猎物?
那句被他刻意忽略的老吴的嘶吼,像毒蛇的信子,在我冰冷的血液中无声地嘶鸣。
别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