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桂芳沉默一阵,最终叹气:
“我心里也是不喜欢秦家的,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先提退婚,那我们顺水推舟就好。可现在……唉,你要知道,秦大刚是副厂长,我们提退婚,他们面子上过不去,肯定会给我们小鞋穿,还有你爷爷那边,最是古板,他不会同意的。”
贝清欢耐心地听完,问:“所以,妈,你不同意?”
“不,我同意的,就是咱们要想想,这个婚怎么退比较好。”
贝清欢就由衷地笑了,钻进母亲怀里撒娇:
“妈你真好。你放心,这个事我自己去谈。我就说我要三转一响,外加三百块钱,而我们这边,嫁妆只有一个五斗橱和两床被子。”
宴桂芳就笑着戳女儿额头:“你这是要逼死梅素琴啊!”
贝清欢懂母亲的潜台词。
宴桂芳是觉得,只要自家这边显得算计和小气,秦家就会生气地退婚。
但贝清欢可不是这么乐观的。
既然梅素琴能有之前那样的心声,那就表示她知道贝清欢手里有远远超过几百块的东西,那贝清欢提出这些条件估计是没用的。
不过,总要试试。
尤其是,贝清欢现在非常想再听听,梅素琴还会有什么心声。
世上竟然有这么稀奇的事情。
是能偶尔听见,还是以后都能听见?
还有,梅素琴现在就有红斑狼疮的症状,她不想着早治疗,却先算计贝清欢的肾,这些又是啥原因?
贝清欢对此非常好奇。
为了这退婚的事情,宴桂芳草草的吃了中饭,就和贝清欢算了一笔账。
贝清欢五岁订的娃娃亲,前三年秦家为了讨好贝家,给过一些肉、红糖和红枣当节礼之外,别的就没有了。
折算起来不会超过十块钱的事。
傍晚,在天完全黑下去的时候,贝清欢拎了秦家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往生活区最后面的厂领导住宅小院走去。
秦家住4号院。
贝清欢一边走,一边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模拟着今天谈话会出现的状况。
想得出神。
路过3号院的时候,那扇红漆小门忽然打开,“吱呀”一声,吓了满怀心事的贝清欢一跳,手里的布包包就掉了地。
包包里那代表结亲聘礼的小银镯子,咕噜噜滚到一只白球鞋边,停下了,躺倒。
贝清欢追着镯子走了两步,眼看镯子跑到人家脚下,不好意思再追。
抬头一看,又是上次那个凶巴巴的男人。
啊,不,早上嘲笑她的通讯员。
此时,通讯员同志只穿着短袖汗衫和边上有白条纹的运动裤,个子高高的,腿长长的,看起来没有白天穿军便装那么严肃。
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和第一次见一样,凶巴巴的,且满怀戒备。
好像她东西是故意掉的。
贝清欢不爽,便先强硬了起来:“干嘛突然开门,你吓着我了!”
景霄:“……!”
碰瓷的手法倒是独一无二!
不过,今天宴桂芳再次送来的东西,让他吃了两顿正常的饭。
尤其那个腌茄子,他第一次吃这种做法的食物,很新奇。
心情极好。
景霄就把镯子捡起来,放在掌心递过去,揶揄:“这是偷的吗?”
不然你这么紧张,开个门都能吓着。
“你才偷的!”
贝清欢瞪他,把镯子一把抓过去。
只是,指尖不经意擦过景霄的掌心,一下子没把镯子拿起来,她还又在景霄的掌心里抠了一遍。
男人的掌心略有些粗糙。
更多的是一种出自于异性的温暖,通过指尖,迅速地蔓延全身。
不知道为什么,贝清欢耳根立马热了。
好像脸也热了。
几乎是本能,她浑身长出刺,要掩饰这种让人羞耻的脸红瞬间。
她板起脸:"这是我的定情信物,未婚夫家送的!"
景霄就笑了出来。
这姑娘是他来了3508厂之后,第一个主动表明自己名花有主的。
挺好。
他不需戒备。
还可以闲聊。
“哟,那是宝贵的。好好收着,弄丢了可再也没有了。”
说完,景霄跑开了。
在部队保持的晨跑习惯,因为这边总有姑娘来偶遇而改成了夜跑,他也是很无奈的好吗。
贝清欢却站着,看景霄消失在夜色中,没动。
刚才有些晃神。
这男人笑起来,真是惑人。
眼睛一弯,眼眸里像是突然有灯火点亮,唇角一牵,整个人忽然鲜活似大院里的调皮少年。
更加年轻俊美了。
只是,你说这么好看的男人,干嘛要长嘴呢?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说什么“弄丢了可再也没有了“,其实是讽刺她丢了这镯子,就嫁不掉吧?
贝清欢忍着气把镯子收起来,这才在4号院门上敲了敲。
才敲了一下,门立马开了。
一个烫了刘海的年轻女孩眼睛晶亮着来开门。
可她一看是贝清欢,马上探出身体往外看,发现没有别人,那张飞扬的脸就耷拉了下去:“怎么是你?”
明明她在围墙上看见景霄出来的呀!
贝清欢哪里知道人家爬墙头的事,顺口问:“你希望是谁?”
年轻女孩撇了撇嘴:“关你啥事。你……找我哥?”
贝清欢:“我找你妈。”
“你怎么骂人呢你?”
贝清欢:“……”
从小到大,这姑娘的脑子永远不机灵。
贝清欢只好重新说:“秦正红,我找你妈,梅素琴同志。”
秦正红又撇了一下嘴:“哼,你就是来找我哥的,厚脸皮,上门找男人!”
贝清欢大声一些:“我找你妈,我说了我找你妈,找你妈!”
“你……!”
秦正红气得很,只是实在没有跟贝清欢吵架的实力,从小就没有。
秦正红跺了一下脚,自顾自走了进去。
她严重怀疑贝清欢就是在骂人,但她没有证据!
贝清欢便只管跟了进去。
秦家是四年前搬到副厂长级别能住的独立小院的。
所以,贝清欢是第一次来。
院里别的情况看不清,但是客厅里,摆着一台落地扇。
这就已经很能显示秦家现在的档次了。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背心短裤,坐在藤沙发上吃西瓜,看见贝清欢的身影,他愣了好一会儿。
贝清欢咬了咬唇。
16岁前,她看见这个男人,心是会乱跳的。
而现在,她看见这个男人,心如死水一潭。
要不是刚才在触及通讯员手的时候,她久违了自己混乱的心跳,她都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男人了呢。
贝清欢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很是礼貌地抬手打招呼:“秦正华,你在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