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色将黑,九林村逃难队伍无声无息走在雪地上,任由风雪吹着他们早已冻僵麻木的脸。
顾大伯看了一眼死气沉沉无人吭声,仿若行尸走肉的众乡亲,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今晚找不到可以遮风雪的地儿,怕是得露宿野外了。
这种天气,人若是晚上在外头过夜,极大可能会丧命。
身为村长,他没办法带乡亲们尽快安稳下来,真是惭愧。
顾倾沅抬脸看了一眼四周环境,全是白雪皑皑的山岭和一望不到头的逃难路,要是再不找落脚地暂居一晚,今晚怕是不好过了。
大人倒是能熬得住一些,小孩身子骨弱却是不行。
就在顾倾沅心思刚落时,前头的二壮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三壮、三壮,你怎么了！
如同湖水一般平静的队伍被这声惊呼惊动,众人纷纷朝陈二壮家看去,就见原本走的好好的陈三壮不知为何脸色苍白倒了下去,此时正被二壮抱在怀里,心急的叫唤。
陈父陈母被陈三壮突然倒地吓了一跳,朝他围了过去,见孩子冻得脸颊青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气的模样,不禁大惊失色。
娘的三壮啊
,你醒醒,别吓娘、别吓娘好不好！
陈母哭着抓住陈三壮的手,入手便是惊人的凉意,连带着她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再看看自家儿子身上那些又薄又破旧的棉袄衣物,心疼的不行。
家里不富裕,逃难后也买不起什么保暖的好衣裳,只能让孩子们穿着这些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旧衣裳,这么冷的天气,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是他们当父母的没本事,竟让孩子如此受罪！
娘,小弟应该是冷晕过去了。
二壮将陈三壮牢牢抱在怀里,然后把他身上的旧棉袄脱了下来准备给陈三壮穿上。
就在此时,旁边突然有一只手拿着一件灰色棉袄子递了过来：穿这件吧。
听到声音,众人定睛一看,便见顾倾沅面色不动的站在那儿,这件棉衣保暖些,可以给你弟穿上回回暖。
只是,就算穿了棉衣也不顶用,再继续这样走下去,逃难队伍会有更多的伤亡,这才是必须要快点解决的问题。
多、多谢阿沅。
二壮跟顾倾沅年纪差不多大,以前在村里见面也会跟着大伙叫一声阿沅。
他道谢后把棉袄接过给三壮穿上,若在以前他肯定不会接受阿沅的好意,不是他嫌弃而是他知道逃难时各家都难,就连大顺他们都穿得不多,他怎么好意思跟孩子抢东西。
只是如今三壮情况不好,他为了三壮着想也只能接受阿沅的好意。
沅丫头,婶子谢谢你！
陈母向顾倾沅道谢,陈父也抹抹眼泪冲顾倾沅憨厚的笑了笑。
顾大伯见状叹了口气,天色就要黑了,咱们得尽快找个落脚地方把火堆生起来,要不然孩子们再冷下去怕是得不好。
不说三壮晕过去这事儿,就连他都感觉自个身子骨难受极了。
老大哥说得没错,再这么走下去咱们这身子骨都得受不了。
孩子们都要冻出事了,村长,咱们不如就近找个山头暂时安居下来吧！
山城不是还要招兵役吗咱们可以先行找个落脚地然后去山城呀！
咱家就这么一家老弱病残了,就算能有个住的地方也不能让自个家人去战场丢命啊,山城咱家是不去的！
众乡亲你一言我一语,听的顾大伯一个头两个大。
顾倾沅上前对顾大伯道：大伯,不如我们先找个落脚点再好好商量商量今后的去向吧！
大成他们都太小还没到服兵役的年纪,她对山城招兵役安置流民没什么想法,但对陈叔方才说找个山头先行暂居下来感到赞成。
找个山头想办法安居下来,若以后雪灾过去再找地方真的定居下来也无不可！
反正,她是不想再顶着风雪继续走下去了。
成,大家动起来,看看能不能就近找个落脚地儿。
顾大伯点头应下,他话一出旁边的大牛就吆喝道：二壮、大虎、小坤哥,咱们一起去附近找找！
好！二壮应了一声,把怀里穿上棉袄脸色已经好看点的三壮交给陈父,和大牛他们一起在附近找起落脚点了。
众乡亲看在眼里,也有不少人自发的结伴找起来。
毕竟有了落脚点大伙都可以好好歇上一晚,这不只是大牛他们的事儿,他们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劳动成果。
顾倾沅叮嘱顾大成看好顾大顺他们,她也跟着村里几位妇人一起去找落脚的地儿了,留下来看守行李板车的是顾大伯他们这些叔伯大娘。
柳氏木讷的靠在干枯的大树墩上头,看一眼旁边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沉默一路的张芸,嘴角凄然一笑。
芸儿,你爹已经死了,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张芸突然听到这句话,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她按捺下心中的慌乱看向柳氏,娘,是我做得不对,我以后一定改！求求你,不要再气自个身子了。
她总觉得娘的状态不对,让她感觉不安极了。
战乱时她没了兄嫂、侄儿侄女,逃难时没了爹,她不想再失去往后能相依为命的娘了！
不气了,气又有什么用！
她先前丧子丧媳,连孙儿都没了。
如今又没了少年时就成亲的老伴儿,老天爷要收走他们的命,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只剩下一个如珠如宝放在手心疼的闺女,即使再气想到往后的路只有这丫头一个人走,她又舍不得气了！
日子难过,她只希望这丫头能多活得久些,代他们这些家人好好看看这人世间！
张芸听了柳氏的话,虽然心里还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还是放心许多。
她咬着下唇低头道：娘对不起,往常都是我不懂事,让你和爹担心了,我以后不会再任性,让你担心！
就算娘要她去给顾倾沅道歉,她也不是、不是不可以！
面子难道能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嘛！
她先前是气昏了头,才做出那种有失理智的行为。
张芸想到这里,看向不远处顾家板车上头顾嫣儿那张伤脸,眼底有内疚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