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又被按在了那张熟悉得令人作呕的硬板床上,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陈年汗渍的酸腐气味,像一张湿冷的网,死死蒙住了他的口鼻。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惨白,刺得他眼球发痛。两个护工,老王和小张,体型像两座移动的肉山,死死压着他的肩膀和腿,那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
老实点,七夜!老王的声音粗粝,带着常年和不合作病人打交道的不耐烦,打一针,睡一觉,啥都好了!你瞅瞅你一天到晚说的都是啥玩意儿
冰冷的酒精棉球粗暴地擦过他胳膊内侧的皮肤,激得他一阵寒颤。林七夜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辩解,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颤抖:我没疯!老王,小张,你们信我!窗边!就窗边那个晒太阳的老头!他真是宙斯!我亲眼看见他手指头冒电火花!滋啦一下,把护士长的圆珠笔都劈焦了!
小张嗤笑一声,手腕一翻,那根闪着寒光的针头已经抵住了林七夜皮肤下微微跳动的青色血管:得了吧,七夜。还宙斯我还说食堂张阿姨是赫拉呢!整天丢三落四,把醋当酱油放,可不就是天后娘娘忙着吃醋不管事儿么他手上一用力,针尖刺破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和冰凉的液体涌入感。
林七夜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所有的挣扎和嘶喊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眼球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骤然降临的异样感而剧烈地凸出。他死死盯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旋转。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临界点,一股冰冷刺骨的洪流,毫无预兆地从他手腕内侧那个被护工粗糙手指死死按住的位置轰然爆发!像沉睡万年的冰川骤然崩塌,寒流顺着血管逆冲而上,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老王和小张同时惊叫出声,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脸上写满见了鬼的惊骇。林七夜的手腕,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皮肤下骤然亮起一片妖异、深邃的幽光!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蠕动、生长、蔓延。眨眼间,一个复杂得令人心悸的荆棘图腾浮现出来。荆棘扭曲缠绕,通体漆黑如最深的永夜,每一根尖刺都透着不祥的寒芒,它们仿佛扎根于林七夜的骨血之中,又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图腾的中心,一个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漩涡缓缓转动,散发出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阴冷气息。
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老王和小张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荡。那图腾的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幽光便如同退潮般敛去,皮肤恢复原状,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两人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集体幻觉。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手腕上残留的、如同被毒蛇噬咬过的冰冷刺痛感,却真实得让林七夜浑身发抖。
镇定剂的药力如同沉重的铅块,终于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老王和小张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惨白面孔。
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
林七夜感觉自己在下坠,又仿佛在飘浮,身体失去了所有感知的坐标。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脚下猛地传来坚硬的触感。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黑暗如同被巨手撕开的幕布,骤然褪去。刺目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等眼睛适应了强光,林七夜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宏伟空间里。
脚下是冰冷、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黑色石质地面,无边无际地向四周延伸,直至没入朦胧的光雾之中。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深邃、旋转的星云漩涡,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在其中缓缓运行,投下变幻莫测的幽光。空气凝滞,弥漫着古老尘埃和无形威压混合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吞咽石块。
他正身处一个巨大无朋的环形空间中央。围绕着他,是一圈巍峨耸立、风格迥异的巨型石座。石座并非空置,每一座上,都端坐着一个身影。
这些身影笼罩在形态各异、光芒流转的光晕之中,面目模糊不清,但仅仅是他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就蕴含着足以碾碎山岳、蒸干海洋的恐怖力量。那力量无形无质,却像万吨巨石压在林七夜的胸口,让他几乎窒息,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只想匍匐在地。
哦新的‘纽带’被唤醒了一个宏大、威严,仿佛由无数雷霆轰鸣叠加而成的男声从正前方最高的那座石座上传来。那石座通体洁白,雕刻着闪电与鹰隼的纹路。声音的主人笼罩在刺目的白金电光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魁梧的轮廓。
林七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这个声音……这个威压……和他记忆里窗边晒太阳的那个糟老头偶尔泄露出的、一闪而逝的气息,何其相似!难道……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一片空白。
啧,味道……有点特别。另一个慵懒、带着海水咸腥味的女声从右侧传来。那座位由深蓝色的珊瑚和水晶构筑,座位上流淌着液态的光华,一个曲线曼妙的身影倚靠其中,周围环绕着虚幻的潮汐声。
确实,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儿一个清朗明亮,如同正午阳光般灼热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笑意响起。那座位宛如黄金熔铸,表面跳动着炽白的火焰纹路。
林七夜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众神殿堂的蝼蚁,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反复审视、掂量,浑身冰冷。就在他快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时,一个温和、中性,仿佛由无数细碎低语编织而成的声音,如同救命的稻草般在他意识中直接响起:
不必惊慌,孩子。这里是‘诸神圆桌’。你被选中,成为了‘纽带’,即神明行走于现世的代理人。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责任。
随着这声音的引导,林七夜脚下那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突然亮起。一道道柔和的光线从地面射出,精准地指向围绕圆桌的几个身影。
指向那白金闪电石座:这位,是‘雷霆之主’的纽带,代号‘雷罚’。
指向那深蓝珊瑚水晶座:这位,是‘深海之母’的纽带,代号‘潮汐’。
指向那黄金熔铸的火焰座:这位,是‘太阳战车’的纽带,代号‘耀斑’。
每一个被点名的身影,其笼罩的光晕都微微波动,向林七夜投来或漠然、或好奇、或隐含优越感的一瞥。那无形的力量标记,清晰地昭示着他们所代表的权柄——毁灭性的雷霆、浩瀚无垠的海洋、焚尽万物的烈阳……每一个都足以撼动世界。
林七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这匪夷所思的一切,竟然是真的!他之前的疯言疯语……那个晒太阳的老头……
温和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指向林七夜自己脚下亮起的光线。那光线异常黯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败感,隐约勾勒出荆棘缠绕的轮廓。
至于你,林七夜……温和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你被选中的,是‘晦暗之触’,祂执掌的领域……嗯,是世间流转的厄运,以及那些微小却无处不在的意外事故。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宏伟的圆桌空间。连头顶旋转星云的微光都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压抑不住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爆发开来!
噗——哈哈哈!黄金火焰座上的耀斑第一个笑出声,他身体周围的光焰剧烈地抖动,如同失控的火焰喷射器,厄运意外事故哈哈哈!这算什么权柄专门负责让人踩到香蕉皮摔个狗啃泥还是让老太太过马路刚好赶上红灯
耀斑的笑声极具感染力,连那位代表深海之母的潮汐也发出了低低的、如同浪花拍岸般的轻笑。白金石座上的雷罚虽然没笑出声,但笼罩他的刺目电光也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显然忍得相当辛苦。
晦暗之触这名字听着倒是挺唬人,
耀斑好不容易止住大笑,语气里充满了戏谑的怜悯,小朋友,你这‘神力’发动起来,是不是得先找个倒霉蛋,然后对着他念念有词:‘摔跤吧!掉钱包吧!吃泡面没调料包吧!’哈哈哈!
耀斑的调侃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其他代理人虽然没有再爆笑出声,但那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站在圆桌中央的林七夜彻底淹没。那些模糊光晕下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鄙夷,甚至是一丝荒谬的同情。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被围观,被品头论足,而他唯一的表演道具,就是他那份可笑的、如同垃圾般的厄运权柄。
圆桌的中央,那片冰冷光滑的黑石地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穿着蓝白条纹的廉价病号服,头发被护工抓得乱糟糟,脸色苍白,眼神里还残留着镇定剂带来的迷茫和被巨大冲击震碎的惶恐。手腕上,那个带来这一切的荆棘图腾此刻一片死寂,黯淡无光,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耀斑刺耳的嘲笑还在圆桌间隐隐回荡,如同毒针扎进林七夜的耳膜。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抵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将他压垮的屈辱和冰冷。病号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精神病院的束缚衣也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那个温和的中性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肃静!
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存在的意识深处。连耀斑周身跳动的炽白光焰都猛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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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带已齐,圆桌即启。温和的声音转为一种古老、庄严的咏叹调,现世壁垒正遭受冲击,‘门扉’已现裂痕。异界之爪牙,窥伺此间生灵。纽带者,汝等即为吾等意志之延伸,壁垒之守护。各归其位,维系秩序,清除污秽。此乃天命,亦为契约。
宏大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洪钟大吕,在浩瀚的空间中震荡、回响。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和沉甸甸的责任。
林七夜心头猛地一沉。异界爪牙门扉裂痕守护壁垒这些词句如同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他刚刚被嘲笑得千疮百孔的心上。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个黯淡的荆棘图腾毫无反应。靠这个靠让人踩香蕉皮摔倒、让老太太错过公交车去对抗那些连诸神都称之为爪牙和污秽的东西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圆桌启议结束。那宏大的声音宣布,语气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诸纽带回返现世,静待征召。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七夜感到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整个人猛地向下陷落!失重感疯狂袭来,周围宏伟的石座、旋转的星云、那些笼罩在光晕中的强大身影,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飞速扭曲、碎裂、远去!视野被刺目的光芒和急速旋转的黑暗碎片彻底吞噬。
啊——!
林七夜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惨白的阳光透过铁栏杆分割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走廊里传来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的轱辘声,隔壁病房隐约传来某个病人咿咿呀呀不成调的歌声。
是梦吗
他剧烈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力揉搓着手腕内侧的皮肤。皮肤完好无损,白皙光滑,没有任何荆棘图腾的痕迹。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阴冷感,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那里。
他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荒诞而沉重的景象——雷霆之主、深海之母、太阳战车……还有那些代理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尤其是耀斑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垃圾般的嘲弄眼神。
厄运……意外事故……林七夜低声喃喃,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嘲笑容。果然,连神明都觉得他是个笑话。手腕上那残留的冰冷感,仿佛在无声地佐证着这一点。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离奇的梦。一定是镇定剂的副作用,加上老王和小张昨天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让他精神压力太大,产生了如此荒诞的幻觉。精神病院待久了,没病也得待出点幻觉来。他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尖锐、足以撕裂耳膜的防空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声音并非来自广播,而是仿佛直接在城市的上空、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疯狂拉响!那警报声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疯狂与穿透力,瞬间盖过了精神病院里所有的日常噪音。
林七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扑到冰冷的铁窗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凉的栏杆,脸紧贴着玻璃,不顾一切地向上望去。
视野被铁栏杆切割成破碎的条块。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烧红烙铁狠狠捅穿!一道狰狞无比的、边缘流淌着熔岩般暗红色光芒的巨大裂口,硬生生撕开了厚重的云层,横亘在天幕中央!裂口深处,是翻滚的、如同污血般粘稠的暗红光芒,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硫磺气息和毁灭性的高温热浪,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厚的玻璃窗,林七夜也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与邪异!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与贪婪的恐怖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巨锤,猛地从裂口深处砸向整个城市!窗户玻璃疯狂震颤,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
紧接着,一个庞大、扭曲、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狰狞头颅,猛地从裂口中探了出来!那头颅覆盖着厚重的暗红色鳞甲,缝隙间喷涌着熔岩般的火焰,一双车轮大小的竖瞳燃烧着纯粹的毁灭欲望,死死锁定了下方蝼蚁般渺小的城市!粗壮如古树、覆盖着同样燃烧鳞片的巨爪扒住了裂口边缘,庞大的、如同移动火山般的躯体正奋力挤出那道空间伤痕!
火焰巨蜥!那个只在圆桌上被宏大声音称之为异界爪牙的东西,竟然真的降临了!就在他的城市上空!
怪……怪物啊!!!
天塌了!世界末日了!
跑!快跑啊——!
整个精神病院瞬间炸开了锅!惊恐欲绝的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重物撞击声、玻璃破碎声……如同沸腾的油锅。走廊里响起护士和护工声嘶力竭的呼喊和奔跑的杂乱脚步声,秩序在绝对的恐怖面前荡然无存。
林七夜死死抓着冰冷的窗栏,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仰着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清晰地映出那头正从裂口中挣扎爬出的火焰巨蜥的全貌。那庞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如同死亡的幕布,正急速笼罩他熟悉的一切街区!
巨蜥完全钻出了空间裂口,它那覆盖着燃烧鳞片、如同移动山脉般的庞大身躯悬浮在城市上空,仅仅是存在本身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就让下方数条街区的玻璃窗瞬间爆裂,无数汽车警报器被触发,发出绝望的哀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焦糊味和建筑物被灼烤的刺鼻气味。
它那颗覆盖着厚重暗红鳞甲、如同小型堡垒般的头颅猛地一甩,血盆巨口张开,喉咙深处亮起刺目的橘红色光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吼——轰!!!
一道粗壮无比、裹挟着毁灭性高温的烈焰洪流,如同天神投下的熔岩长矛,撕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狠狠砸向下方一片密集的居民区!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数栋楼房!钢筋混凝土在数千度的高温烈焰下如同纸糊般扭曲、融化、崩塌!浓烟混合着尘埃和绝望的哭喊直冲云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沿着街道疯狂蔓延,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
林七夜站在窗边,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爆炸的冲击波仿佛直接撞在他的胸口,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这就是异界爪牙这就是他要面对的污秽靠什么靠他那可笑的、让人踩香蕉皮的能力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下方临近街道的一栋高楼顶端!
那人影笼罩在一层柔和却坚韧的水蓝色光晕之中,身形纤细,双手在胸前急速交叠、变幻,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随着她的动作,空气中浓郁的水汽被疯狂抽吸、凝聚!眨眼间,一面巨大无比、流转着粼粼波光的淡蓝色水盾在她头顶上方急速展开,宛如倒悬的湖泊!
深海之母……潮汐!林七夜认出了那标志性的水蓝光晕,心脏猛地一跳。
几乎同时,另一个方向的高楼天台上,刺目的白金电光骤然亮起!一个魁梧的身影傲然而立,周身缠绕着狂暴跳跃的粗大电弧,发出噼啪炸响。他双手虚握,高举向天,如同引雷的巨人!
以雷霆之名——裁决!雷霆般的怒吼响彻混乱的城市上空!
轰咔——!!!
一道水桶粗细、亮得无法直视的恐怖闪电,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撕裂烟尘弥漫的天空,带着震碎耳膜的巨响,精准无比地轰击在火焰巨蜥布满鳞甲的宽阔背脊之上!
轰!!!
刺目的电光瞬间爆开!巨蜥发出一声痛苦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被这狂暴一击砸得猛地向下一沉,背上大片燃烧的鳞甲瞬间焦黑、碎裂,喷溅出粘稠的熔岩状血液!它喷射火焰的势头也被强行打断。
然而,这足以劈开山岳的一击,仅仅是在巨蜥的背脊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巨大创口,并未造成致命的伤害。剧痛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巨蜥燃烧的竖瞳瞬间锁定了雷罚所在的天台,喉咙深处再次亮起毁灭的红光!它猛地一甩巨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另一侧维持着巨大水盾的潮汐!
潮汐脸色微变,双手印诀急速变幻,身前巨大的水盾骤然收缩、旋转,试图硬抗这足以抽塌大楼的恐怖一击!
砰!!!
如同万吨巨轮撞击堤坝的闷响!水盾剧烈震荡,无数水花炸裂飞溅,瞬间被高温蒸发成白茫茫的蒸汽!潮汐的身影被巨力震得向后滑退,脚下的天台边缘混凝土瞬间崩裂!显然,她抵挡得异常吃力。
耀斑!你他妈还在等什么!看戏吗!
雷罚充满暴躁的吼声通过某种特殊方式,直接在林七夜脑海中炸响,显然也传给了其他代理人。
啧!催命呢!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和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林七夜循声望去,只见城市另一侧,一座高耸的电视塔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炽白光焰中的身影。他双臂张开,如同拥抱太阳,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刺目光束,如同暴雨般从他身上爆发,呼啸着射向火焰巨蜥的头颅和眼睛!
尝尝这个——日珥穿刺!
噗噗噗噗!
密集的光束精准地轰击在巨蜥的头颅鳞甲上,爆开一团团刺眼的白光!鳞甲被灼烧得通红,发出滋滋的响声,眼睛部位更是被重点关照,逼得巨蜥不得不暂时闭上燃烧的竖瞳,发出愤怒的痛吼。然而,那炽热的光束似乎难以真正穿透它那层厚得惊人的防御。
三个代理人!三个在圆桌上代表强大神力的纽带!他们联手了!雷霆轰击,怒潮防御,烈阳灼射……炫目的光芒在城市上空交织,能量碰撞的轰鸣如同天罚的战鼓。
然而,林七夜的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窟。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火焰巨蜥虽然被压制得怒吼连连,庞大的身躯上不断增添焦黑的伤痕和熔岩喷溅的创口,但它那源自异界的恐怖生命力和防御力超乎想象!雷罚的闪电劈开了它的背甲,却无法深入脏腑;潮汐的水盾在巨尾的抽击下摇摇欲坠,只能被动防御;耀斑那看似狂暴的日珥光束,打在厚重的鳞甲上,效果如同用烧红的针去戳厚厚的野猪皮,除了激怒它,收效甚微!
巨蜥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咆哮喷吐的火焰,都让下方的城市陷入更深的火海地狱!无数建筑在燃烧、崩塌,普通人的哭喊和奔逃在绝对的毁灭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绝望。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林七夜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抠进了窗台的混凝土边缘,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正在疯狂滋生——那是眼睁睁看着家园被焚毁、同胞在哀嚎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和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从骨髓里透出来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圆桌上那些嘲弄的眼神,耀斑那刺耳的讥笑,手腕上残留的阴冷刺痛……所有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飞速旋转、碰撞。
厄运……意外事故……垃圾……
踩香蕉皮摔跤也算神力
……霉味儿……
不!不是这样的!
林七夜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头在三人围攻下依旧凶焰滔天、不断喷吐火焰制造灾难的火焰巨蜥。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如同宿命般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
去他妈的垃圾!去他妈的嘲笑!
他狠狠一咬舌尖,剧痛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脑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他不再去看那三个光芒四射、奋力搏斗却收效甚微的代理人。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如同即将绷断的弓弦,死死地、不顾一切地锁定了那头肆虐的火焰巨蜥!
目标:巨蜥那支撑着庞大身躯、如同熔岩巨柱般的前爪左下方!
发动!
嗡——!
手腕内侧,那个沉寂的、被嘲笑为霉味儿的荆棘图腾,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冰冷刺骨的洪流再次席卷全身,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爆发,而是被一股疯狂的意志强行牵引、凝聚!荆棘图腾仿佛活了过来,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急速蔓延、扭动,中心那吞噬一切的漩涡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极致寒意!
林七夜感觉自己的意识瞬间被抽离,如同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混乱线条、破碎画面和冰冷呓语构成的漩涡!他看到了——就在巨蜥左前爪即将落下的那片区域,无数细微的、原本毫无关联的点,被一股无形的、源自他意志的冰冷力量强行串联、扭曲、引爆!
楼下,一辆因为司机惊恐逃窜而失控撞在消防栓上的老旧皮卡车。锈蚀的油箱在剧烈撞击下,内部应力早已濒临极限。此刻,一道无形的、带着极致厄运气息的冰冷力量如同毒蛇般钻入,精准地引爆了那微乎其微的金属疲劳点!
嗤——轰!!!
皮卡车锈迹斑斑的油箱猛地爆裂!没有形成巨大的火球,却如同一个被扎破的巨大油囊,粘稠的黑色机油混合着刺鼻的汽油,如同失控的黑色喷泉,在巨大的压力下呈扇形疯狂喷涌而出!恰好覆盖了巨蜥左前爪下方近十米方圆的路面!
粘稠、湿滑、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油污,瞬间铺满了那片坚固的沥青地面!
几乎是同时!
巨蜥那如同攻城锤般的沉重左前爪,裹挟着千钧之势,正按照它前扑的惯性,狠狠地朝着那片被油污覆盖的区域踏下!
嗷!
巨蜥燃烧的竖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它庞大的身躯有着恐怖的重量和惯性,当那只覆盖着厚重鳞片的巨爪踩上那层滑腻腻的油污时,物理定律冷酷地发挥了作用——摩擦系数瞬间归零!
想象一下一座燃烧的山脉在冰面上滑倒!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巨蜥那支撑身体的前爪猛地向外侧滑开!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它那庞大无比、重心极高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带着毁灭性的动能,无可挽回地向着侧面——一栋尚未完全倒塌、但已被高温烘烤得结构脆弱不堪的大型商场的承重墙——狠狠砸了过去!
哗啦啦——轰!!!
巨蜥那如同熔岩浇铸般的庞大身躯,携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动能,狠狠撞在商场那早已被高温炙烤得焦黑、布满蛛网裂痕的承重墙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七夜站在高处,瞳孔因极致的专注和疯狂的意志而收缩如针尖。他清晰地看到:
巨蜥燃烧鳞甲覆盖的肩部,如同烧红的攻城锤,最先接触那面布满裂痕的墙体。接触点瞬间向内凹陷、粉碎!无数细小的、肉眼难辨的应力裂纹,在墙体内部如同被唤醒的毒蛇,沿着早已存在的脆弱路径疯狂蔓延、汇聚!这些裂纹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厄运力量引导、放大、串联!
一块早已松动、悬在商场顶层边缘的巨大广告牌支架。锈蚀的螺栓在墙体剧烈震动的瞬间,承受了远超极限的剪切力!
崩!崩!崩!
三声细微到几乎被淹没在撞击巨响中的金属脆响!那重达数吨的巨型广告牌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如同被巨人投掷出的墓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翻滚着、旋转着,朝着下方巨蜥因为撞击而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狠狠砸落!
轰——!!!
尘土、碎石、玻璃碎片如同爆炸的洪流般冲天而起!巨蜥那坚硬无比的脖颈鳞甲被这数吨重的钢铁广告牌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精准命中!恐怖的冲击力硬生生砸得它那颗小山般的头颅猛地向下一沉,发出一声痛苦到变调的、惊天动地的惨嚎!颈部的鳞甲瞬间碎裂、塌陷,喷溅出大股粘稠灼热的熔岩血液!
这仅仅是开始!
连锁反应,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厄运之力的冰冷引导下,一环紧扣一环,残酷地展开!
商场内部,被撞毁的承重墙彻底失去了支撑作用。整栋庞大建筑的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呻吟。早已被火焰软化、被冲击波震松的钢筋水泥结构,在重力的召唤下,开始无可挽回地崩塌!
轰隆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数层楼高的商场主体结构,带着内部燃烧的火焰和无数残骸,如同倾泻的泥石流,朝着下方因剧痛和撞击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火焰巨蜥,狠狠覆盖、碾压下去!
烟尘如同核爆后的蘑菇云,瞬间膨胀升腾,遮蔽了那片街区!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流星雨般向四周飞溅!大地在疯狂颤抖!巨蜥那暴戾痛苦的咆哮声,在无数吨钢筋混凝土的倾轧下,瞬间变成了沉闷的、被强行扼断的呜咽!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正在奋力凝聚雷霆准备再次轰击的雷罚,维持着水盾艰难防御的潮汐,以及刚刚调整姿态准备下一轮光束攒射的耀斑,三人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他们身上耀眼的神力光晕剧烈地波动着,如同他们此刻剧烈震荡的内心。
他们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被烟尘和废墟彻底覆盖的区域。那头刚刚还凶焰滔天、让他们三人合力都难以真正重创的恐怖巨兽,那毁灭性的咆哮声……消失了
只有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挤压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从烟尘深处传来。
成功了那个……那个代理衰神的小子用……用这种方式!
耀斑周身炽白的光焰猛地一滞,仿佛失去了燃烧的动力。他下意识地看向林七夜所在的那扇精神病院的高窗,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弥漫的烟尘,他根本看不清什么。但那种感觉……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被致命意外连环绞杀的感觉……让这位骄傲的太阳神代理人都感到了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林七夜依旧死死抓着冰冷的窗栏,身体因极致的消耗和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枯叶。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苍白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污痕。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灼烧般的痛楚。
然而,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那是劫后余生的战栗,是力量初显的震撼,更是……一种近乎亵渎的、对所谓定数的嘲弄!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无尽恶意和一丝奇异赞赏的低语声,如同最细微的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直接钻入林七夜意识的最深处,清晰得如同在他耳畔呢喃:
干得……漂亮……小代理人……
谁说……意外……不能……弑神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从他灵魂深处、从那冰冷荆棘图腾的源头直接响起!
林七夜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那个刚刚爆发出幽暗光芒的荆棘图腾并未黯淡,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凝实!图腾中心,那原本只是缓缓旋转的吞噬漩涡,此刻如同睁开的、饥渴的深渊之眼!一缕缕粘稠如墨、散发着极致不祥气息的黑色雾气,正源源不断地从漩涡深处弥漫而出!
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贪婪地缠绕上林七夜的手腕、手臂,丝丝缕缕,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要将他灵魂都拖入永恒黑暗的恐怖吸力!
林七夜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放大!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手臂,想尖叫,但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动弹不得!那冰冷的黑雾不仅缠绕着他的手臂,更仿佛在疯狂地渗入他的皮肤、他的血管、他的骨髓!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
黑雾弥漫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他整条右臂已被这粘稠、蠕动的黑暗彻底包裹!那黑雾并未停止,反而如同有意识般,开始顺着他的肩膀、脖颈,向着他的躯干、头颅疯狂蔓延!
视野被急速吞噬!冰冷、死寂、纯粹的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窗外那片被烟尘笼罩、火焰燃烧的末日城市,以及……手腕上那只彻底睁开的、猩红如血的荆棘之瞳!
冰冷的黑雾如同亿万只细小的毒虫,疯狂地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啃噬着他的血肉,冻结着他的骨髓。林七夜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无光的、连时间都凝固的深渊。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挣扎,却徒劳无功。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即将彻底吞没他最后一点神智的刹那——
嗡!
手腕上,那个彻底化为猩红竖瞳的荆棘图腾,猛地爆发出一种并非光芒、而是纯粹存在感的剧烈波动!如同深渊本身的一次心跳!
一股冰冷、暴戾、蕴含着无尽混乱与毁灭欲念的意志洪流,蛮横地冲垮了林七夜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质的宣告,带着碾压一切的傲慢:
拥抱……意外……
拥抱……无序……
拥抱……吾名——‘灾祸’!
灾祸!
这个名号如同带着倒刺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之上!与之前圆桌上那个温和声音所告知的晦暗之触、厄运与意外的权柄描述,截然不同!这名字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令世界崩塌、万物归墟的大恐怖!
林七夜残存的意识在这恐怖的意志冲击下瑟瑟发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他本能地抗拒着这要将自身存在都彻底吞噬、扭曲的冰冷意志。
不……残念在黑暗深渊中微弱地挣扎。
抗拒……即为……湮灭……那冰冷的意志如同碾碎蝼蚁般碾过他的挣扎,汝之躯壳……汝之灵魂……皆为意外……皆为……吾之温床……
那缠绕周身的粘稠黑雾骤然收束、凝固!它们不再是弥漫的气体,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冰冷滑腻的黑色物质,如同活化的沥青,又如同无数纠缠的荆棘触手,将林七夜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一个蠕动的、散发着不祥死寂气息的黑色巨茧,取代了林七夜的身影,孤零零地伫立在精神病院这间混乱病房的中央。
病房外,是城市燃烧的末日景象,是幸存者绝望的哭嚎,是三位代理人震惊后复杂的沉默。
病房内,只有死寂。
以及……那枚仿佛孕育着某种颠覆世界之物的……灾厄之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