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醒。
白色连衣裙的前襟,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深褐色的液体。黏腻,温热,散发着浓郁的焦苦味。
刚刚那杯价值不菲的手冲瑰夏,一滴没浪费,全在我身上。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死寂。咖啡厅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对面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身上。
他叫顾沉。
我名义上的丈夫。
此刻,他英俊的脸上满是压抑的怒火,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苏醒,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可怕,谁给你的胆子,敢挂我妈的电话
哦,对。就因为我挂断了那个在电话里尖声指责我结婚三年还生不出孩子、配不上她宝贝儿子的婆婆的来电。
我低头,看着裙子上的污渍迅速扩大,形成一片丑陋的深色地图。
胃里习惯性地开始抽搐。
按照以往的剧本,我应该立刻站起来,惊慌失措地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卑微地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按错了键,然后恳求他别生气,最后被他强行拽走,关进那栋冰冷的别墅里,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受气包妻子。
这套流程,我走了整整三年。
从结婚那天起,我就活在一本狗血淋漓的虐文里。
我是那个标准的女主角:家道中落,为了救病重的父亲,被迫嫁给冷酷无情的商业巨鳄顾沉。
他恨我。
恨我拆散了他和他的白月光。
恨我占了他妻子的位置。
所以,他折磨我。
精神上,肉体上。
冷暴力是家常便饭。
言语羞辱是开胃小菜。
限制自由是常规操作。
偶尔的肢体冲突,也能被一句不小心轻轻带过。
我习惯了。
习惯了疼痛,习惯了羞辱,习惯了像影子一样活着。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命。
直到三天前。
那也是一个意外。
顾沉的白月光,柳依依,从国外回来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我这个正牌妻子,当然不能缺席。
柳依依穿着价值连城的定制礼服,像只骄傲的白天鹅,依偎在顾沉身边,接受着所有人的恭维。
而我,穿着过季的旧裙子,像个局促的佣人,缩在角落。
柳依依不小心把一整杯红酒泼在了我身上。
猩红的酒液瞬间浸透了我的前襟,冰凉刺骨。
周围响起压抑的嗤笑声。
顾沉只是淡漠地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嫌弃,仿佛在说你又给我丢人。
他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柳依依肩上,低声安慰她受惊了。
柳依依靠在他怀里,对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充满怜悯的微笑。
那一刻,我胃里翻江倒海。
不是难过。
是恶心。
前所未有的恶心。
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瞬间,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我脑子里炸响:
【警告!检测到虐文女主核心情绪值逆来顺受发生剧烈波动!波动值:+999!】
【异常波动!异常波动!】
【自我意识觉醒模块异常激活!数据加载中……1%……5%……】
【系统遭遇未知错误!启动临时修复程序……】
【滴——修复失败!核心程序‘虐恋情深’运行受阻!】
【警告:检测到强烈反抗意志!剧情稳定性下降至60%……50%……40%……】
【备用方案启动……尝试强制修正……修正失败!】
【核心指令变更:抹杀觉醒意识……能量不足……指令无法执行……】
【滴——滴——系统即将进入休眠……休眠倒计时:71小时59分59秒……】
声音消失了。
像一场短暂而混乱的噩梦。
我站在原地,浑身湿透,红酒顺着发梢滴落,狼狈不堪。
但我的脑子,却像被一道惊雷劈开,从未有过的清醒。
刚才那是什么
系统
虐文女主
强制修正
抹杀
休眠
那些冰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荒谬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被某种系统操控的虐文小说而我,就是那个被设定好必须承受苦难的女主角
我的顺从,我的痛苦,我的绝望,甚至我的爱上顾沉,都是被设定好的程序
胃里那股恶心感再次翻涌。
这一次,不是对柳依依,不是对顾沉,是对我自己。
对那个被程序设定操控了三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的自己!
一股无法形容的愤怒,像火山熔岩,瞬间烧毁了我所有的麻木和习惯。
它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炽热,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钉在柳依依那张虚伪做作的脸上。
周围的笑声和窃窃私语,顾沉那冷漠嫌恶的眼神,柳依依那得意洋洋的挑衅……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又无比刺耳。
【系统休眠倒计时:71小时58分31秒……】
脑子里那个倒计时的声音,冰冷地提醒着我,这一切并非幻觉。
时间有限。
必须做点什么。
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捂着脸哭着跑开,也没有卑微地道歉。
我只是站直了。
挺直了那被三年折磨压弯的脊梁。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顾沉骤然阴沉下来的注视下,我抬起手。
不是擦眼泪。
而是指向柳依依。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愤怒和激动有些发抖,但清晰地穿透了瞬间安静下来的宴会厅:
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柳依依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换上楚楚可怜的委屈:苏姐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她说着,眼圈迅速泛红,往顾沉怀里缩了缩。
顾沉立刻搂紧了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警告和厌恶:苏醒!闹够了没有依依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丢人现眼!
又是这样。
永远是这样。
错的永远是我。
道歉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却异常平稳,她道歉,我就必须接受吗
我往前一步,无视顾沉瞬间变得危险的眼神,死死盯着柳依依:柳依依,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演。你很清楚,你就是故意的。用一杯红酒,宣告你的主权,提醒我不过是个占着位置的可怜虫,满足你那点可悲的优越感。
柳依依的脸色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真实的怨毒。
苏醒!顾沉低吼,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胳膊,你给我闭嘴!滚回去!
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像是身体里某个被禁锢已久的开关,啪嗒一声打开了。
滚我看着他,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带给我三年噩梦的男人,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的、带着浓烈嘲讽的目光回视他,顾沉,该滚的是你们。
我的目光扫过他和柳依依,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你们俩,真恶心。
说完,我不再理会顾沉瞬间暴怒扭曲的脸,不再看柳依依那泫然欲泣的表演,更不在意周围那些震惊、鄙夷、看戏的目光。
我转过身,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踩着脚下昂贵的地毯,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走出了那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坚定。
每一步,都像踩在那个冰冷系统的警告上。
每一步,都伴随着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倒计时。
【系统休眠倒计时:70小时45分18秒……】
外面冷风一吹,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刺骨的冷。
但我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一团名为觉醒的熊熊烈火。
这三天,我把自己关在别墅那间最小的客房里。
反锁了门。
顾沉当然不会放过我。他砸过门,咆哮过,威胁过,甚至让佣人试图撬锁。
但我用房间里能找到的所有重物——椅子、小茶几、行李箱——死死顶住了门。
他在外面怒吼:苏醒!你找死!开门!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对着外面,平静地说:顾沉,要么你现在弄死我,要么,离我远点。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决绝。
大概是我的平静和那句弄死我太反常,顾沉竟然真的没有再强行破门。
他只是隔着门撂下狠话,让我等着。
等着
我当然在等。
我在等脑子里那个倒计时归零。
我在等那个该死的系统彻底休眠。
这三天,我几乎没有合眼。
恐惧和愤怒像两条毒蛇,缠绕着我。
恐惧那个所谓的系统休眠结束后会做什么它会再次强行控制我吗它会像警告里说的那样抹杀我吗
愤怒则是对我自己,对这个世界。我的人生,我的痛苦,竟然是被设定好的剧本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
既然知道了真相,我就绝不能再回到过去那种行尸走肉的生活。
绝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系统,存在像我这样的虐文女主,那么,会不会还有别人
别人……也和我一样,生活在被设定好的苦难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三天时间,我像个疯子一样,在网络上疯狂搜索。
关键词:虐文女主、觉醒、系统、反抗、奇怪的声音、被操控的人生……
我用了各种隐晦的表述,在各种冷门的论坛、贴吧、甚至是一些小众的心理互助小组里发帖、留言。
【有没有人……感觉自己的生活像一本写好的剧本被强行塞进一个痛苦的角色里】
【听到过脑子里奇怪的声音吗像是……系统提示音】
【被设定必须爱上一个伤害你的人感觉无法摆脱】
大多数回复都是嘲讽和关心。
楼主小说看多了吧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
抱抱楼主,生活有时候确实很操蛋,但还是要向前看。
偶尔有几个回复,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个ID叫困兽的人在某个深夜回复我:
【我也……听到过。它说我是‘替身女配’,要经历挖心挖肝才能得到‘救赎’。去他妈的救赎!我现在只想捅死那个傻逼男主!】
还有一个ID叫笼中雀的留言:
【楼主!我懂!我脑子里也有个声音!它总逼我原谅那个家暴男,说这是‘追妻火葬场’的必经之路!我快疯了!我根本不爱他!我只想他死!】
这些回复像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不是一个人!
真的还有其他人!
我们都被困在不同的虐文剧本里,被同一个或者类似的系统操控着!
就在倒计时还剩最后三小时的时候,我创建了一个匿名的网络聊天室。
名字简单粗暴:【自救者联盟(暂定)】
我把困兽和笼中雀邀请了进去。
聊天室里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困兽才发来一个问号:
笼中雀发了个哭泣的表情:这里是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是苏。三天前,我脑子里也出现了声音。它自称系统,说我是虐文女主。它警告我自我意识觉醒,试图修正我,失败后说要休眠,现在还剩不到三小时。】
【它休眠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们不是疯子。】
【我们是被困在别人写好的虐文剧本里的角色。】
【我们的痛苦,是被设定的程序。】
【我们的爱和原谅,是被强加的指令。】
【我叫苏醒。苏醒的苏,苏醒的醒。】
【我不想再当那个被设定好的、逆来顺受的虐文女主了。】
【我想反抗。】
【我想毁了这该死的剧本!】
【你们呢】
聊天室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以为她们退缩了的时候。
困兽的消息跳了出来,带着浓烈的戾气:
【操!原来是这样!我说我怎么像中了邪一样离不开那个渣男!我叫简幸!简单的简,幸福的幸!去他妈的幸福!我只想剁了那个把我当替身、还要挖我肾的狗东西!】
笼中雀的消息紧随其后,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我叫林盼!树林的林,盼望的盼!我盼着自由!盼着离开那个喝醉了就打我、醒了就跪着求我原谅的魔鬼!什么狗屁火葬场!我只想把他送进焚化炉!】
看着屏幕上那两段充满血泪的文字,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不是悲伤。
是找到同伴的激动,是终于被理解的释然,是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欢迎加入,简幸,林盼。】
【欢迎来到反套路联盟!】
【系统休眠倒计时:00小时00分01秒……】
【滴——系统已进入深度休眠状态。核心程序‘虐恋情深’暂停运行。】
【警告:休眠期间,剧情走向将不可控。请宿主……滋滋……自……行……保……重……】
最后那个保重,带着一种诡异的电流杂音,然后彻底消失了。
脑子里一片寂静。
前所未有的寂静。
没有那些潜移默化的指令,没有强制压抑情绪的修正,没有提醒我人设的警告。
我的思想,我的情感,第一次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
一股巨大的、失重般的自由感席卷了我,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但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系统休眠了。
剧情不可控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顾沉……或者说,那个被设定为虐文男主的存在,他的行为模式,也可能脱离了程序的约束
他会怎么做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聊天室里,简幸和林盼也同时报告了她们那边系统的休眠。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深的焦虑。
简幸:【它休眠了,然后呢那个渣男会不会更疯了他昨天还威胁要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起来!】
林盼:【我这边也是……他今天没喝酒,看我的眼神特别怪,像要吃人……我好怕……】
恐惧在蔓延。
系统休眠,暂时解除了对我们的精神控制,但物理层面的危险,那些施暴的男主们,他们还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飞快敲字:
【听着,姐妹们,系统休眠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它暂时管不了我们了!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简幸,林盼,你们现在立刻!马上!离开你们所在的地方!不要回那个所谓的‘家’!】
【去人多的地方!商场、派出所门口、24小时便利店!】
【带上身份证,手机,充电器,现金!】
【不要带任何可能被追踪的东西!】
【联系你们最信任的、绝对不会被你们那个‘男主’收买或威胁的朋友!暂时投靠!】
【如果没有,就去安全的酒店!用现金开房!】
【快!行动起来!安全第一!】
我的信息像连珠炮一样发出去。
我知道,每一秒都可能是危险的。
简幸:【操!明白了!我这就走!这破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待!】
林盼:【我…我马上走!我包里有钱,我去楼下便利店!】
看着她们的头像状态变成离开,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希望她们能顺利脱身。
至于我自己……
我环顾这间小小的客房。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顾沉这几天似乎公司有急事,没再回来骚扰我。但这里绝对不是久留之地。
我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别墅的花园里,修剪整齐的草坪,华丽的喷泉,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假。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在远处巡逻。
安保……顾沉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花园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工具房上。
那里有一道小门,通向别墅区外围一条僻静的小路。
以前我偷偷观察过。
那是我的机会。
但首先,我需要换掉身上这条沾着咖啡渍的裙子。三天了,它已经发硬发臭。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缝。
外面走廊静悄悄的。
佣人们大概都在楼下。
我像一道影子,迅速溜向主卧——那个我和顾沉名义上的婚房。我的大部分东西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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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厚重的实木门,房间里是熟悉的、属于顾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昂贵的雪茄味。巨大的空间,奢华的家具,冰冷得像一座坟墓。
衣帽间里,我的衣服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大部分是顾沉为了顾太太这个身份体面,让人给我置办的,昂贵,却毫无生气。
我快速翻找着。
我需要不起眼的,方便行动的。
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一条普通的牛仔裤,一双旧的运动鞋。很好。
我迅速换上,把脏裙子塞进垃圾桶最底下。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梳妆台。
那个首饰盒里,有顾沉赏赐的珠宝,也有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一枚小小的、朴素的银戒指。
我毫不犹豫地拿起那枚银戒指,戴在手指上。冰凉的触感,却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
然后,我的视线落在抽屉里。
那里静静躺着一把折叠水果刀。
很小,很锋利。
是以前佣人削水果忘记收走的。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拿还是不拿
一个声音在尖叫:危险!你可能会伤到自己!或者被当成凶器!
另一个声音,那个刚刚苏醒的、充满戾气的声音在低吼:拿着!至少能壮胆!万一呢
我咬了咬牙,伸手,将那把小刀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安全感。
把它塞进牛仔裤的口袋深处。
深吸一口气。
现在,离开这里。
我贴着墙壁,屏住呼吸,听着楼下的动静。隐约有佣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
我选择了一条最偏僻的楼梯,通往地下室酒窖,再从酒窖的一个小维修通道,可以绕到花园工具房那边。
这条路线,是我过去三年在无数次绝望中,像老鼠一样观察摸索出来的逃生通道。虽然从未真正使用过。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
地下室的空气阴冷潮湿,弥漫着尘埃和酒桶木头的气味。我摸索着墙壁,找到那个隐藏的、需要用力才能推开的维修通道小门。
吱呀——
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侧耳倾听,外面没有异常。
我迅速钻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里面是狭窄的管道空间,只能弯腰前行。冰冷的金属管道蹭着我的衣服。
压抑,黑暗。
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去!离开这个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是工具房!
我加快速度,推开工具房虚掩的门。
清新的、带着植物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
外面就是那道小铁门!
我几乎是扑到门边,颤抖着手去拧那锈迹斑斑的门锁。
拧不动!
该死的!太久没用,锁芯锈死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难道……功亏一篑
就在这时——
太太您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猛地回头。
是别墅的安保队长,姓张。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硬的男人。他正站在工具房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太太,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顾先生吩咐过,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宜到处走动。请您回房间。
我的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铁门,手心全是冷汗,指尖死死掐进肉里。
口袋里的水果刀,像一块烙铁。
张队长,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过去惯有的怯懦,我……我只是想透透气,屋里太闷了。我这就回去……
我试探着往门口移动。
张队长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太太,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卫衣牛仔裤,又落在我紧贴着铁门的姿态上,眼神锐利如刀,您这身打扮……不像只是出来透透气。
完了。
他看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顾沉的手段……他要是知道我试图逃跑……
让开!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放我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张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太太,别让我为难。顾先生的命令是,看好您。外面不安全。
他伸出手,似乎想强行把我带回去。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我胳膊的瞬间!
积压了三年的恐惧、愤怒、屈辱,以及刚刚获得的、脆弱的自由意志,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别碰我!
我猛地抽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
那把小小的折叠水果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出一道寒光!
我把它紧紧握在身前,刀尖颤抖地指向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嘶哑变形:
滚开!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
我不知道我就什么。
捅他自杀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能回去!死也不能再回到那个地狱!
张队长看着那把小刀,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再逼近。
他那张冷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表情波动——是震惊,是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走投无路、濒临崩溃的小兽。
沉默在狭窄的工具房里蔓延。
每一秒都像凌迟。
就在我以为他会叫人来,或者强行夺刀的时候。
他忽然侧开了身体。
让开了通往小铁门的通道。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背对着我,面朝着工具房门口的方向,仿佛在警惕外面,又仿佛……在替我挡住可能出现的视线。
低沉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
锁锈死了,得用力踹右下角。出去右转,沿着小路一直走,第三个路口左拐,有公交站。坐17路,终点站是长途汽车站。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快走!我只能挡一分钟!
我惊呆了。
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在帮我
为什么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谢…谢谢!我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铁门右下角!
哐当!
一声闷响!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锁芯真的松动了!
我又踹了一脚!
咣当!
小铁门猛地弹开一条缝!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我毫不犹豫,像一道离弦的箭,从那道缝隙中挤了出去!
外面是午后刺眼的阳光。
我顾不上回头,按照张队长说的方向,拔腿狂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沿着那条僻静的小路,用尽毕生的力气奔跑。
身后,似乎隐约传来安保人员呼喝的声音还有张队长严厉的呵斥
站住!干什么的!
张队刚才好像……
看错了!一只野猫!都回到岗位上去!
声音渐渐被抛在身后。
我拐过第三个路口,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公交站牌。
一辆绿色的17路公交车,正缓缓靠站。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了上去,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全塞进投币箱,然后跌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把连帽衫的帽子死死拉下来,遮住大半张脸。
车子启动,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
那栋囚禁了我三年的华丽牢笼,越来越远。
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我瘫在座位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冷汗浸透了衣服,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口袋里,那把小刀硌着我。
我把它拿出来。
冰冷的刀锋上,似乎还残留着我掌心的汗水和恐惧的温度。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力地、一点一点地,将刀片折了回去,重新变成一个无害的小铁块。
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悲伤。
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冲破牢笼的激动,是……自由的滋味。
我自由了。
至少,暂时自由了。
掏出那个电量快要耗尽的旧手机,屏幕亮起。
【自救者联盟(暂定)】的聊天室里,消息在疯狂跳动。
简幸:【@所有人
我出来了!妈的,那渣男果然派人去我闺蜜家堵我!还好老娘机灵,半路换了三趟出租车!现在在一个小网吧包间里!安全!】
林盼:【我也出来了……躲在商场女厕所……好多人……暂时安全……苏姐,你怎么样@苏】
看着她们报平安的消息,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手指颤抖着打字:
【我出来了。暂时安全。在公交车上。】
【姐妹们,我们做到了!第一步!】
简幸:【操!牛逼!我就知道!】
林盼:【太好了!呜呜呜……苏姐,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吧】
是啊。
暂时安全了。
但接下来呢
顾沉发现我跑了,会发疯。简幸和林盼的男主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系统只是休眠了,它随时可能醒来。
我们必须有一个据点,一个能让我们站稳脚跟、从长计议的地方。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我飞快打字: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一个临时的‘安全屋’!】
【我知道一个地方!】
【我外公的老房子!在城西老城区!钥匙我藏在一个地方!那里很旧,没人住,应该安全!】
【地址是:老城区梧桐巷17号院。】
【你们能想办法过去吗】
简幸:【老城区行!给我地址!我这边打车过去!】
林盼:【我……我查查地图……公交车好像能到附近……】
【好!我们分头行动!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记住,如果感觉有危险,立刻往人多的地方跑,大声呼救!】
【还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出来,【如果遇到实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保护好自己,活着最重要。别硬拼。】
简幸:【明白!老娘命硬着呢!】
林盼:【嗯!苏姐,你也要小心!】
公交车在终点站停下。
长途汽车站。
人潮汹涌,气味混杂。巨大的电子屏滚动着班次信息,广播声、叫卖声、旅客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
混乱,却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全。
我压低帽檐,混在人群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快步走出车站,没有去售票厅,而是走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杂货店。
老板,买一张手机卡,最便宜的那种。
我需要一个全新的、无法被追踪的号码。
换上新的SIM卡,旧的那张被我掰断,扔进了垃圾桶深处。
然后,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城西老城区,梧桐巷。
车子在老城区狭窄的街道上穿行。这里的时光仿佛停滞了,低矮的旧楼房,斑驳的墙壁,茂盛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和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
梧桐巷17号院。
一个破旧的四合院,大门上的红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门环上锈迹斑斑。
这是我童年唯一的温暖港湾。外公去世后,这里就荒废了。钥匙,藏在大门旁边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下面。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摸索。
找到了!
冰凉的钥匙握在手里。
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股陈旧的灰尘和潮湿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苔藓。正房的窗户纸都破了,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荒凉,破败。
但对我来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反手关上大门,插上门栓。
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眼泪再次无声地流下来。
这一次,是彻底的释放。
外公……我回来了……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院子里昏暗下来。
手机震动。
是简幸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苏姐!我到巷口了!这破地方真难找!是那个红门吗】
照片里,正是梧桐巷口,夕阳下,那扇斑驳的红门。
【对!就是这里!17号院!】
【我马上开门!】
我挣扎着站起来,腿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发麻。踉跄着跑过去,拉开大门栓。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和我一样风尘仆仆、神情紧张却又带着巨大兴奋和疲惫的女孩。
一个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黑色皮夹克和工装裤,眉眼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是简幸。
另一个个子娇小,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色苍白,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抱着一个帆布包。是林盼。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们身上,也落在我身上。
我们三个,隔着门槛,互相看着对方。
没有拥抱,没有寒暄。
那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们只是看着彼此的眼睛。
那里面,有同样的恐惧,有同样的伤痕,有同样的屈辱,但此刻,燃烧着同样炽烈的火焰——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冲破牢笼的狂喜,是找到同伴的激动,更是对未来的、不顾一切的决心!
进来吧。我侧开身,声音沙哑。
简幸第一个跨进来,环顾着荒凉的院子,吹了声口哨:嚯!够破!够安全!
林盼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着满院杂草,小声问:苏姐,这里……能住人吗
我关上大门,重新插好门栓。
能。我的声音异常坚定,有水,有电,就是线路老化,得小心点。房间收拾一下,能住。至少,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地盘。
没有顾沉,没有渣男,没有魔鬼。
只有我们。
属于我们反套路联盟的第一个据点。
接下来的日子,是混乱而忙碌的。
我们三个像拓荒者,在这个荒废的院子里开始了艰难的重建。
打扫布满灰尘蛛网的房间。
清理院子里半人高的杂草。
修理吱呀作响的门窗。
疏通堵塞的水管。
检查老化的电线。
没有钱,我们就去附近的旧货市场淘最便宜的二手家具和日用品。
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几把瘸腿的凳子,两张用木板和砖头搭起来的简易床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炉子……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食物更是精打细算。最便宜的挂面,打折的蔬菜,偶尔买点鸡蛋就是改善生活。
简幸贡献了她为数不多的积蓄,林盼把她偷偷攒下的一点私房钱也拿了出来,我则翻遍了这个老房子,找到外公藏在陶罐里的几百块零钱。
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日子清苦,环境简陋。
但我们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充实和亢奋。
白天,我们像三个普通的女工,在院子里挥汗如雨,修缮着这个破败的家园。
晚上,我们围坐在那盏昏黄的灯泡下,分享着各自的虐文剧本,分析着系统的规则和可能的弱点。
简幸的故事是标准替身+挖肾文学。她叫简幸,却一点不幸福。被渣男当成死去白月光的替身,虐心虐身,最后还要被拉去挖肾救白月光的妹妹。系统强制她深情,强制她原谅。
去他妈的深情!老娘只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简幸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旧木桌上,震得上面的搪瓷缸子哐当响。
林盼的故事是经典家暴+追妻火葬场。她叫林盼,盼来的却是地狱。丈夫酗酒,家暴成性,每次打完又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系统强制她一次次心软,一次次原谅,陷入无休止的轮回。
他打我……打断过我的肋骨……用烟头烫我……林盼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恐惧,而是充满了恨意,系统就逼我记住他的‘好’,逼我原谅……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要回去!
而我的故事,则是豪门虐恋+冷暴力+精神控制。顾沉用金钱和权势打造的黄金囚笼,一点点磨灭我的意志。
都一样,我总结道,目光扫过她们,无论我们的剧本看起来多么不同,核心套路都一样:设定一个‘完美’的男主,赋予他伤害我们的权力;设定一个‘低贱’的女主,剥夺我们反抗的意志。然后用‘爱’、‘命运’、‘救赎’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强迫我们承受苦难,最终‘感化’男主,达成所谓的HE(Happy
Ending)。
系统,就是这套程序的执行者和维护者。它通过控制我们的情绪和意识,确保剧情按设定发展。
所以,我盯着昏黄的灯泡,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要反套路,第一步,就是彻底打破这个‘男主完美、女主低贱’的设定!我们要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可能被‘系统’操控的‘路人’角色看清楚,那些所谓的‘男主’,到底是什么货色!
怎么打破简幸眼睛发亮,摩拳擦掌。
林盼也抬起头,眼中充满期待。
舆论。我吐出两个字,现在是信息时代。那些渣男、魔鬼、控制狂,他们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只手遮天,靠的是信息不对等和权势压迫。一旦把他们见不得光的丑事暴露在阳光下,让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看到,他们的‘完美’人设,就会像纸房子一样垮掉!
好主意!简幸一拍大腿,老娘早就想在网上曝光那个渣男了!让他身败名裂!
可是……林盼有些担忧,他们有势力……会不会找到我们报复我们
所以我们需要策略。我冷静地说,不能蛮干。第一,绝对保护好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位置。第二,收集证据!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反而会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造谣诽谤。
证据!
这个词像一道光,照亮了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我们开始利用一切机会,小心翼翼地收集各自男主的罪证。
这是一个漫长而危险的过程。
简幸利用她以前在渣男公司做助理时留下的后门权限(渣男为了控制她,一直没彻底清除),远程拷贝了他偷税漏税、商业贿赂的部分财务数据,以及一些他和其他女人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开房记录(包括柳依依)。她甚至翻拍了几张渣男醉酒后殴打她时,她偷偷用手机拍下的伤痕照片。虽然模糊,但触目惊心。
林盼则艰难得多。她那个家暴男控制欲极强,几乎不给她任何隐私空间。但她找到了一个机会。一次家暴男又喝醉睡着后,她偷偷用他的指纹解锁了他的旧手机(他换了新手机,旧的就扔在抽屉里),在里面发现了大量他拍摄的、用来威胁她不许报警的施暴视频!那些视频记录了他最狰狞的面目和最残忍的暴行!林盼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用最快的速度把视频传输到一个隐秘的网盘,然后删除了传输记录。
而我,目标锁定顾沉。
他行事谨慎,滴水不漏。直接的罪证很难拿到。
但我有我的优势——我知道他最大的软肋:他的母亲,顾老太。
那个刻薄、势利、一心想要孙子、视柳依依为眼中钉的老太太。
我利用新买的匿名号码,模仿柳依依的语气(这三年,我太熟悉她的腔调了),给顾老太发了一条精心设计的短信:
【顾伯母,您上次说苏醒生不出孩子就该滚蛋,让沉哥娶我,是真的吗可沉哥最近好像又对她心软了……还说要带她去国外做试管……我好害怕,万一她真有了,我怎么办您可得帮我做主啊……】
短信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
但我有耐心。
果然,三天后,顾老太按捺不住,亲自杀到了顾沉的公司!
我提前黑进了顾沉办公室那个他以为绝对安全的监控(感谢简幸提供的黑客小工具,她为了报复渣男,自学了不少)。
监控画面里:
顾老太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指着顾沉的鼻子破口大骂:
顾沉!你是不是昏头了那个不下蛋的鸡有什么好你还想带她去做试管花那个冤枉钱!我告诉你,赶紧跟她离婚!把依依娶进门!依依才配给我们顾家生孙子!那个苏醒,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她爸,还想克死我们顾家吗
顾沉脸色铁青:妈!你胡说什么!这是在公司!
公司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顾老太声音尖利,她爸就是个短命鬼!欠一屁股债!要不是我们顾家,她早去当婊子了!现在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脸……
够了!顾沉猛地一拍桌子,额角青筋暴跳,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出去!
你……你敢叫我滚顾老太气得浑身发抖,扑上去撕打顾沉,你这个不孝子!被那个狐狸精迷昏了头!我打死你!顾家的产业不能毁在这种女人手里!
画面一片混乱。
顾沉的助理和保安冲进来拉架。
顾老太的咒骂声不堪入耳:……苏醒就是个贱货!丧门星!她爸就是被她克死的!她活该守活寡!她就不配有孩子!……
这段充斥着封建恶毒诅咒、人身攻击、侮辱诽谤的监控视频,被我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同时,我还整理了过去三年,顾沉通过秘书或助理转达给我的、各种限制我人身自由、经济控制的邮件和短信记录(虽然措辞官方,但意思明确)。以及,他为了逼迫我签下那份极其不平等的婚前协议(婚后所有财产与我无关,离婚需净身出户),对我进行长时间精神压迫的录音片段(我偷偷录下的)。
证据在手,我们如同握住了锋利的武器。
但我们没有立刻行动。
我们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把影响力最大化的时机。
同时,我们也在聊天室里,小心翼翼地接触着其他可能存在的姐妹。
我们不再用虐文女主这种敏感词,而是用更隐晦的代号:【被困住的蝴蝶】、【笼中鸟】、【提线木偶】……
我们分享着安全屋的经验,交流着收集证据的方法,互相提醒着安全事项。
渐渐地,又有几个女孩加入了我们的线上安全屋。
一个ID叫折翼的,疑似被囚禁在豪宅里的金丝雀。
一个ID叫沉沙的,长期被PUA,失去自我的职场女性。
一个ID叫未央的,被当做家族联姻工具、丈夫公然出轨的富家女……
她们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微弱星火,被我们的行动吸引,慢慢汇聚。
我们的【反套路联盟】,在无声地壮大。
我们约定,在那一天,同时行动!
时间,定在三个月后。
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
一场由娱乐圈顶流官宣恋情引发的、注定会引爆全网热搜的吃瓜日。
那一天,信息流会像海啸一样汹涌。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片汹涌的浪潮中,投入我们精心准备的巨石!
让那些渣男、魔鬼、控制狂的丑恶嘴脸,暴露在亿万网民的目光之下!
让那些被掩盖的哭声,被听见!
让那些被设定的苦难,被看见!
让反套路的火焰,点燃第一把燎原之火!
行动日。
天气晴朗得不像话,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院里异常安静。
只有我们三个急促的心跳声,像密集的鼓点,敲打着这小小的空间。
简幸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椅子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她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微微颤抖。屏幕上,是她整理好的、关于渣男的所有罪证:财务黑料、出轨记录、家暴照片……每一个文件包,都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
林盼蜷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脸色苍白得像纸。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平板电脑,里面存着那些让她夜夜噩梦的家暴视频。她一遍遍检查着匿名发帖的草稿箱,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在风中摇曳的枝叶。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关键的界面:匿名爆料大V的后台私信框(已编辑好顾沉母子的视频和录音链接)、预设好定时发送的网盘公开链接、以及一个加密的通讯录,里面是几个我们筛选过的、比较有良知的本地民生记者联系方式。
空气仿佛凝固了。
紧张、兴奋、恐惧……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滚、冲撞。
【滴——】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是线上安全屋的群聊。
折翼:【姐妹们,我准备好了。视频和文字都编辑好了。】
沉沙:【我也是。录音文件上传完毕。】
未央:【我的图文爆料已就绪。@所有人,加油!】
笼中雀(林盼的ID):【我……我好了。】
困兽(简幸的ID):【Ready!FIRE
IN
THE
HOLE!】
苏:【倒计时:10分钟。按计划行动。注意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简幸抬起头,眼神像点燃的炭火,又亮又烫。她朝我用力点了点头。
林盼也抬起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怯懦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不顾一切的火焰。她抿着唇,用力地、也点了点头。
我走到那张旧木桌旁,伸出手。
简幸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手覆了上来,滚烫,有力,带着薄茧。
林盼的手迟疑了一下,也颤抖着放了上来。冰凉,柔软,却异常坚定。
三只手,紧紧交叠在一起。
冰冷与滚烫,粗糙与柔软,恐惧与勇气……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
为了自由。
为了不再当那个被设定的提线木偶。
为了……反套路!
我们异口同声,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
行动!
简幸的手指,重重敲下了回车键!
林盼闭着眼,按下了发送按钮!
我同时点击了确认发送和拨打!
三台电子设备,在这一刻,成为了我们刺向那个冰冷系统和残酷剧情的利剑!
无形的数据流,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入浩瀚的网络海洋!
目标:渣男、魔鬼、控制狂们精心维护的完美人设!
目标:那套设定我们低贱、必须承受苦难的狗屁规则!
目标——彻底颠覆这个操蛋的虐文世界!
接下来的时间,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我们紧紧盯着各自的屏幕,刷新着页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网络世界,一片死寂。
我们投出的巨石,仿佛沉入了无尽的海底,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溅起。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开始蔓延。
怎么回事简幸烦躁地刷新着页面,不应该啊!那个顶流的热搜都爆了!为什么我们的……
林盼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不是……被屏蔽了被他们……发现了
我的手心也全是冷汗。
难道……失败了
难道系统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它休眠了,但它的规则和影响力还在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我们的时候——
卧槽!快看热搜!简幸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快看热搜榜尾巴!!
我和林盼立刻扑到她的电脑前。
只见刚刚还一片平静的微博热搜榜,在某个顶流恋情爆掉的热搜后面,一个全新的词条,如同坐火箭般,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
顾氏集团总裁母子办公室辱骂原配
这个词条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鲜红的爆字!
点进去!
置顶的,赫然就是我们匿名发给某大V的爆料!
文案简洁有力:
【惊爆!豪门秘辛!顾氏集团总裁顾沉与其母办公室上演全武行!顾老太辱骂原配苏某‘不下蛋的鸡’、‘克死亲爹’、‘活该守活寡’!顾沉冷眼旁观!附高清无码监控视频!毁三观!】
下面,就是那段经过我们声音处理(保护爆料人)但画面清晰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顾老太的恶毒诅咒和顾沉的冷漠,被赤裸裸地呈现在亿万网民面前!
评论区,瞬间炸锅!
【卧槽】
【这他妈是豪门这是泼妇骂街现场吧太恶毒了!】
【‘不下蛋的鸡’2023年了还有这种封建余孽顾沉你妈这么骂你老婆你屁都不放一个】
【原配小姐姐做错了什么被这么羞辱顾沉你还是男人吗】
【吐了!顾氏集团就是那个天天打广告标榜‘爱与责任’的房地产公司老板就这素质】
【视频里那个原配叫苏醒名字真好听……心疼小姐姐!快跑啊!】
【人肉这个老太婆!太恶心了!顾沉滚出来道歉!】
这个词条的热度像滚雪球一样,以几何级数疯狂暴涨!
几分钟后,另一个词条也带着爆字,空降热搜榜!
简氏科技CEO
家暴出轨偷税漏税
点进去,是另一个匿名账号的爆料,图文并茂,条理清晰:
【扒皮伪君子!简氏科技CEO简某(已婚)长期家暴妻子(附图),婚内出轨多名女性(附聊天记录开房记录),公司涉嫌严重偷税漏税、商业贿赂(附部分财务数据截图)!人面兽心!求法律制裁!】
评论区同样炸裂:
【家暴男biss!!!】
【卧槽!开房记录都扒出来了牛逼!这渣男时间管理大师啊!】
【偷税漏税商业贿赂@税务局
@警方
干活了!】
【那个伤痕照片……天啊……小姐姐怎么熬过来的……】
【简氏科技就是那个卖儿童智能手表的老板这么黑心给孩子用的东西能放心抵制!】
紧接着!
第三个爆字热搜,带着血淋淋的标题,狠狠砸了下来!
家暴男手机存大量施暴视频威胁妻子
点进去,是一个匿名的、经过声音和画面关键部位处理的视频片段。虽然处理过,但那狰狞的面目、凶狠的动作、受害者的哭喊……依旧触目惊心!
配文:【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实名举报林某(身份证号已打码)长期家暴妻子!手机存有大量施暴视频用于威胁!妻子多次报警无果!求扩散!求关注!求法律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这个视频的冲击力,比前两个更直观!更血腥!更令人发指!
【我他妈看吐了!这畜生!】
【操!这还是人吗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报警无果为什么@平安本地
出来干活!】
【视频里那个小姐姐的哭声……我心都碎了……】
【必须严惩!这种人渣不配活着!】
三个爆字热搜,如同三颗重磅炸弹,在网络的海洋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人震惊!愤怒!声讨!
顾沉、简幸的渣男、林盼的家暴男……他们的名字、公司、罪行,被亿万网民反复提及、鞭挞!
舆论的狂潮,彻底失控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
折翼的爆料:【囚鸟的控诉:嫁入豪门后,我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自由……】
沉沙的录音:【PUA大师的洗脑实录:如何摧毁一个女人的自尊】
未央的图文:【联姻工具的自白:我的丈夫和他的‘真爱们’……】
一个个匿名的、带着血泪的控诉,如同雨后春笋,在各大社交平台、论坛、短视频APP涌现!
虽然她们没有像我们三个这样引爆全网热搜,但她们的故事,同样引发了巨大的共鸣和声援!
【天啊……原来这么多姐妹活在噩梦里……】
【这些男人都是畜生吗】
【那个PUA录音听得我头皮发麻!太可怕了!】
【抱抱所有勇敢发声的姐妹!你们不是一个人!】
【反套路联盟这个名字太酷了!支持你们!干翻这些渣男!】
反套路联盟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神秘的符号,伴随着无数受害者的控诉,开始在网络上悄然流传。
人们不知道这个联盟具体是谁,在哪里。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一群被伤害过的女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些施暴者、控制狂,发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反击!
一场来自虐文女主的绝地反杀!
小院里。
我们三个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成功了!
我们真的做到了!
看着屏幕上那一片飘红的爆字,看着那些汹涌的、支持我们的评论,看着那些渣男魔鬼的名字被钉在耻辱柱上……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淹没了我们!
操!太爽了!你们看!简氏科技的股票开盘直接跌停了!简幸指着财经新闻,笑得像个疯子,渣男完了!他彻底完了!
林……林盼!快看本地新闻!我激动地指着手机屏幕,警方通报!已依法传唤林某(林盼丈夫)!对其涉嫌家暴行为立案侦查!
林盼捂着脸,泣不成声,但那是喜悦的泪水:他……他会被抓起来吗真的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用力抱住她,证据确凿!舆论滔天!他跑不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本市。
我心脏猛地一缩。
简幸和林盼也瞬间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粗重、压抑、仿佛濒临爆发的喘息声。
过了足足十几秒。
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暴戾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
苏、醒。
是顾沉。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
你干的
好……很好……
你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网上泼脏水,就能毁了我
他发出一声极其扭曲的冷笑。
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
你以为煽动一群乌合之众,就能对抗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
苏醒!你给我听好了!
你是我顾沉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我会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代价是什么!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电话被狠狠挂断。
忙音刺耳。
小院里,刚刚的喜悦气氛荡然无存。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顾沉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疯狂,还要可怕。
他不仅没有被打倒,反而被彻底激怒了。
妈的!简幸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难看,这个疯子!
林盼吓得瑟瑟发抖:他……他会找到这里吗
我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这里……不能待了。我声音干涩,他既然能查到我的新号码,说明他已经在动用一切力量找我们了。老城区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对安全。
那我们去哪简幸皱眉。
去更远的地方。我迅速做出决定,去邻省!找个偏僻的小城,先避避风头。等这阵风波过去,等警方介入,等舆论彻底发酵,等他自顾不暇!
我们没有任何犹豫。
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仅有的行李——几件换洗衣服,证件,现金,还有那几台承载着我们武器的电子设备。
趁着夜色,像三只受惊的兔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庇护了我们三个月的安全屋。
临走前,我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扇斑驳的红门和院子里在暮色中静默的老梧桐。
再见了,外公。
再见了,暂时的港湾。
踏上去往邻省小城的夜班火车。
硬座车厢里,充斥着泡面味、汗味和嘈杂的人声。
我们挤在角落的位置,用帽子遮着脸,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火车开动。
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飞速倒退。
未知的前路,像浓重的夜色一样铺展开来。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我们互相依偎着,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
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玻璃的噪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响!
【滋——检测到……滋……强烈……滋……剧情偏移……】
【滋——核心程序……滋……‘虐恋情深’……滋……遭受重创……】
【滋——启动紧急修复……滋……尝试重连……滋……】
【错误!错误!能量不足!滋……世界线……滋……逻辑链……滋……崩坏度89%……】
【滋——强制执行……滋……终极修复方案……】
【方案名称:……滋……世界线……滋……重置……】
重置!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刺进我的大脑!
我猛地睁开眼!
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窗外,依旧是飞驰而过的黑暗。
车厢里,简幸和林盼靠在我肩膀上,睡得正沉。
刚才……是幻觉吗
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听
还是……那个休眠的系统……它醒了它在尝试最后的反扑
世界线重置
它想干什么把时间倒回一切开始之前抹杀我们所有的努力和觉醒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攥住了我的心脏。
不!
绝不允许!
我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痛让我清醒。
不管是不是幻觉,不管系统想做什么。
我们都必须走下去。
走到阳光彻底驱散黑暗的那一刻。
走到没有任何设定可以再束缚我们的那一天!
火车,在夜色中,向着未知的远方,轰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