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只小猫,可我想变成人。
妈妈家的孩子被偷走了,妈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天起就没停过。
我真的变成人了,一个小小的、穿着不太合身衣服的人。
原本该覆盖着柔软绒毛的地方,现在是光滑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粉色纹路,指尖圆圆的,再也没有了能勾住窗帘的尖爪。
她在家门口发现了蜷缩着的我,把我带回了家。
所以我变成了妈妈的小孩,妈妈把那个小孩的房间封存起来,给我收拾了一个新的房间。新铺的床单带着洗衣粉的清香,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板上。
可妈妈还是很想本来的小孩。
她常常在夜里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抚摸那个孩子留下的、缺了一个角的塑料小汽车,手指轻轻划过车身上模糊的涂鸦,嘴里会轻轻念叨着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有温柔,可那温柔背后,总藏着一丝挥不去的、看向别处的怀念。
我怎么不是一只小狗呢
我不止一次这样想,看着窗外摇着尾巴跑过的小狗,它们的鼻子总是湿漉漉的,好像能捕捉到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气息。
小狗就可以闻到味道了,能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不定就能顺着那个孩子留下的一点点气息,找到他在哪里,把他带回妈妈身边。
2
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度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在妈妈说我马上要过六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的小孩找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糖罐总是满的,衣柜里挂起一件件崭新的小衬衫,妈妈会坐在灯下给他织毛衣,针脚密得像春天的草。
她翻出相册,指着照片里的婴儿给男孩讲他小时候的事,声音软得能掐出蜜来。
墙上的日历被风吹得翻到了生日那一页,我攥着妈妈前几天给我买的塑料小蛋糕,等了整整一天。
直到月亮爬上墙头,妈妈也没提起那句
生日快乐。
妈妈的宝贝回来了,那些缺失的五年时光,正被她一点点用爱补成圆满的圆。
我把塑料小蛋糕放回抽屉,拍了拍它的顶。没关系,妈妈笑起来的时候,比生日蜡烛亮多了。
妈妈的小孩是个冷酷的小朋友,我还是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妈妈的宝贝,是我的哥哥。
他清晨坐在桌前啃面包,我从口袋里掏出昨晚在砖缝里挖到的蝉蜕,悄悄放进他的牛奶杯旁。
翅膀还完整地翘着,像片透明的叶子,这是我最喜欢的准备送给他顶好的礼物。
他低头瞥了一眼,睫毛颤了颤,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边缘,面包照吃不误。
妈妈端着粥出来,看见蝉蜕突然

了一声,慌忙把蝉蜕扫进垃圾桶:你这孩子,怎么拿这些脏东西吓唬哥哥
她把哥哥拉到身边,仔细检查他有没有被吓到,语气里满是紧张。哥哥没说话,只是悄悄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又从垃圾桶里拿出来了那个蝉蜕,它的翅膀有一点破了,我蹲在地上,用拇指一点一点蹭,再小心的放回我的口袋。
妈妈不喜欢这个,那我换一个就好了。
哥哥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他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
我喜欢跟他在旁边,就像之前跟着妈妈一样,胳膊总忍不住往他胳膊上撞,肩膀也挨着他的肩膀,他走得稍快些,我就小跑两步,膝盖贴着他的膝盖。
他看我时,我赶紧把脚往他脚边凑,鞋尖顶着他的鞋尖。
我很喜欢跟他贴在一起,我会在他写作业的时候把他在桌子上的东西推下去,他只会顿了顿笔尖,也不抬头,继续在纸上写字。
等最后一个字写完,才弯腰捡起来,轻轻放回原位,甚至还朝我这边挪了挪。
我看着他,又伸出手,把橡皮推了下去。
他还是不恼,捡起来,放回同一个地方。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长长的,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没什么不耐烦,倒像是在等我下一步动作。
就这么推下去,捡起来,再推下去。橡皮在桌面和地板间来来回回,他的作业本写满了一页,我的指尖蹭得有点红,可就是觉得有意思。
我知道的,他一点都不讨厌我。我决定把我的宝贝送给他,当作我们友情的见证。
放学后,我在小区假山后挖了好久,终于把藏在石缝里的宝贝刨了出来。是条完整的蛇蜕,鳞片在夕阳下闪着银亮的光,我每天都要绕路去看它。
回家后哥哥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我举着蛇蜕跑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给你,我最爱的。
他低头看了看蛇蜕,伸手接过去,指尖捏着最细的那截尾巴,像拿着片普通的枯叶。谢谢。
他说着,正要往书包里塞。
妈妈这时候端着水果过来,我抬起头想听妈妈的夸夸,以前她总会这样,笑着伸出手,轻轻摸摸我的头。
我刚把头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袖口,肩膀突然被狠狠一推。
妈妈的声音尖细得像被扯紧的线,朝着我大喊:你为什么总要欺负哥哥,现在去门口站着,不准过来。
妈妈,他没有……
哥哥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他刚往前挪了半步,想再说些什么,妈妈已经厉声打断:你别替他辩解!刚才要不是我看紧点,指不定他又要搞什么小动作!
她把果盘重重放在旁边的矮柜上,玻璃盘与木头碰撞,发出
哐当
一声响,我怕的缩了缩脖子。
3
爸爸晚上回来了。
我听到妈妈跟爸爸说话,听到了爸爸沉重的叹息。
周五放学后,妈妈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明明亮亮的,却没什么温度。
过来。
她朝我招手,声音很轻。
我走过去,她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掌心还是暖暖的,像以前无数次牵我过马路那样。
帆布包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我们没说话,就这么慢慢走着,路过街角的糖果店时,她停下脚步,进去买了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开。
走到那栋刷着白墙的小楼前,她才松开我的手,把帆布包递给我:里面是你的几件衣服,还有……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擦了擦我的嘴角,在这里要听话,按时吃饭,别跟其他孩子打架。
我捏着帆布包的带子,看着楼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的字认识几个,连起来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只看见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她摸了摸我的头,指尖还是像以前那样暖,却快得像阵风。我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很快,没回头。
帆布包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的杯子叮当作响。
我站在门口,嘴里的橘子糖慢慢化完了,剩下点涩涩的味道。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伸到妈妈走远的方向,却怎么也够不着。
小房子里有很多的小朋友,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也被妈妈丢掉了呀,他妈妈不要他了。
妈妈明明是牵着我的手走进来的,怎么会是丢掉呢就像以前她把我暂时放在邻居家,总会回来塞给我颗水果糖。
他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我却没兴趣听了。
我蹲在院子的角落里,看小虫子在我眼前跳来跳去,我少见的不想去抓。
我的心里闷闷的,像是扑进了棉花堆里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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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生活还没有我是小猫的时候过得好,可我想再等等,如果妈妈想我了,还可以来这里见到我。
可妈妈没有来,我也等到了开学,还好学校我还可以去。
我在班级里看到了哥哥,他问我为什么这两天不回家,我也不知道妈妈怎么不带我回家。
我决定去找妈妈,我想她了。
我跟在哥哥的身后一起回家,妈妈看到我像是不自在一样捏了捏衣服。可她很快又笑了起来,她很热情的招待我,给我糖果,吃饭的时候给我夹菜。
我想妈妈也是很想我的吧,她只是太忙了。
晚上睡觉前,妈妈催着哥哥洗漱上床睡觉,我捏着糖纸站在客厅,我感觉客厅好像变小了,我想藏起来都找不到地方。
该睡觉了。
妈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攥着叠好的毛巾,家里的房间不够了,今晚……
她看了眼爸爸,爸爸叹了口气,让你爸爸送你回去吧,那边还有地方可以睡。
为什么不能住家里呢
我问妈妈,我可以帮忙洗碗,还能帮你收衣服,就像以前那样。
妈妈没有回答,我好像知道了妈妈不要我了的意思。
爸爸把我送到门口,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我自己走进了大门,蹲在了我一开始来的时候蹲的角落,妈妈不喜欢我了,我还是做回小猫吧。
我趁着夜色跳出了高墙,虽然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喜欢小猫,我还是想跟妈妈在一起。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蜷在窗台上的花盆后面待了一晚。
白天我被客厅里的电话铃声惊醒,妈妈接起时声音有点慌:……
不见了监控也没拍到
她顿了顿,好,我知道了,有消息再联系。
爸爸最先反应过来,联系了很多人找我,我有点不懂,明明不想要我了怎么还找我。
爸爸说我那么想回家一定会在家的附近,爸爸好厉害。
我看着他们奔波寻找了一整天,我想等着他们回家的时候,就告诉他们我没有乱跑,我只是又回家了。
我看就是故意的。
表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稍不如意就闹情绪,如今自己跑出去,依我看,不必费神去找。
可不是嘛。
接着又一个人开口,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离了这个家能活依我看,就是等着你们低三下四去求他,别惯着这臭毛病!
有人起了头,渐渐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他就是被你们惯坏了,本来就是捡来的,我们能找他一整天足够仁至义尽了。
他之前被保护的太好了,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一点都不懂事,现在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我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凉丝丝的。他们的话像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心上。
他们说着我的坏话,让爸爸妈妈别惦记我这个白眼狼。
我竖着尾巴等,等她像以前那样皱着眉说
你们别这么说,等她把这些坏人都赶出家门,我就在妈妈面前出现,告诉她我没有乱跑。
可客厅里只有茶杯放到桌子上的轻响,妈妈端着水杯的手没动,眼神落在茶几的花纹上,像在数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
风从我的身后吹过来,吹得我打了个哆嗦。妈妈她不会帮我说话了。
跳下窗台时,爪子碰倒了花盆,泥土撒了一地。客厅里的说话声停了,我没回头,顺着排水管蹿上屋顶。
去哪里都行,反正以前在巷子里扒垃圾桶、在屋檐下躲雨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4
哥哥又被偷走了,这次我赶得及,找到了他。
他真可怜啊,被捆得像只待宰的小猪,嘴里还塞着布团。
我的爪子解不开那些死结,只好偷偷爬上车,变回小孩的模样,手指才终于把绑着他的绳子解开。
他看见我变成人,眼睛瞪得圆圆的,刚要张嘴说什么,我学着妈妈的样子把手指按在他嘴唇上,他就乖乖闭了嘴,只是睫毛还在轻轻颤。妈妈教的这个动作真管用,魔法似的。
趁着那些人下车吃饭,我悄悄拉开面包车的门,拉着他往我来时瞧见的狗洞跑。
洞口还沾着些干草,小狗虽然有点臭臭的,我双手合在一起拜了拜,但还是谢谢它留下这么个好地方。
坏人很快就发现小孩跑了,乱糟糟的脚步声追过来时,我赶紧把他往洞那边推。他刚钻过去,我还没来得及蹲下,胳膊就被狠狠扭住了。
有人喊着要去抓回那个孩子,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这个也行,前几天还费挺大劲找过他,带他走,快!
我在心里重重松了口气。没关系的,我是一只小猫,总有办法逃跑。
只盼着哥哥能快点跑回家,别让妈妈等太久,别让她太担心。
我不知道自己被拖到了哪处荒僻的角落,坏人掏出手机打给妈妈,听筒里传来她急得发颤的声音:你们要什么别伤害他……
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着急的开口:妈妈!
妈妈松了一口气,很轻,我听到了。
坏人还在威胁妈妈,我低头看着绑着我的绳子,我低头看着手腕上越勒越紧的绳结,绳子磨破了皮肤,血珠渗出来,黏在麻绳上,有点痒。
终究是不一样的。
看来妈妈已经没那么喜欢我了,那我还是死掉吧,以后还是做小猫好了。
听筒那头传来了哥哥冷静的声音,他想让妈妈去救我,妈妈抱着他大哭,接着就是不知被谁挂断了电话的嘟嘟声。
坏人突然抬脚把我给踹倒,他的火气全撒在我身上,一脚踹在我腿上,疼得我蜷起身子。拳头落在背上、胳膊上,每一下都带着风。
还好我是一只小猫,身体可以变得软软的。他们打累了,见我一动不动,大概以为我死了,抓着我就往河边拖。
冰冷的河水漫过我的身体,我一点也不喜欢水,我也不想喜欢妈妈了。
在水里翻了个身,我变回了小小的模样,湿漉漉的毛贴在身上,冷得发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划向岸边,爪子搭上泥泞的河岸时,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腥味。我抖了抖耳朵,拖着疼得抬不起来的后腿,往最近的草丛挪去。现在只想找个能挡住风的角落,蜷缩起来,好好睡一觉。
就在我快要拱进灌木丛时,身后有一双手轻柔的把我抱起来,我刚想挣扎就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小猫,你没事太好了,我带你去找妈妈。
他把我湿漉漉的身体抱在怀里,脚步渐渐快起来,怀里的震动也跟着变急。
那不是我妈妈了,我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坏人被警察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泥地,却还在辩解:不是我干的!都是那几个干的!跟我没关系。
我趴在哥哥怀里,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坏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喊,像是要把所有罪责都推干净:真的不是我打的!是他们,是他们趁我不注意,把人打死扔进河里的!都怪他妈妈……挂得那么快,谁知道她愿不愿意保这小鬼啊……
妈妈站在岸边,听到这些话,身体晃了晃,眼泪掉得更凶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望着漆黑的河面,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警察们开始在河边忙碌起来,撒网、收网,一遍又一遍,网里始终空空如也。
我缩在哥哥怀里,看着这一切,心里清楚,他们永远也捞不到所谓的
尸体。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远处的晚霞被墨色吞没。警察走过来,安慰般的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妈妈机械地点点头,却没动脚,目光仍死死钉在漆黑的河面。哥哥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我们先回家吧,我告诉你个秘密。
爸爸已经坐在车里了,车窗半降着,飘出淡淡的烟味,哥哥抱着我坐进后座,等着妈妈坐好之后,哥哥把我抬起来:这个就是弟弟,我看到他从小猫变成人了。
妈妈转过身想跟哥哥说什么,我看到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得厉害,开口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小猫是不会变成人的,我们会找到弟弟的。
哥哥见妈妈并不相信,着急的把我往妈妈眼前举了举。
妈妈的目光落在我不自然垂落着的后腿上,她突然抬手抹了把脸,对驾驶座的爸爸说:去宠物医院。
车子启动时的震动让我一阵眩晕,哥哥怀里的温度渐渐模糊,我终于抵不住潮水般的疲惫,眼皮沉沉合上。
希望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我留在宠物医院回家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哥哥趴在沙发上搂着我,我想挪一挪离开被哥哥轻轻按住,我这才发现我的身上被绑满了绷带。
妈妈得知我醒过来之后就坐在旁边,我察觉到她总是在偷偷的看我又急急的收回目光。
我知道妈妈是不会信小猫会变成人的,不信也好,等我伤好了,我就真的得走了。
爸爸妈妈每天还是会去河边等警察的消息,回家后他们总是满眼悲伤的看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开始对着我发呆,她固执的想从我的行为里找到她的孩子会有的习惯。
我会特意的改掉我之前的小习惯,我都要走了,就不给妈妈留念想了。
警察那边传来消息,说打捞了这么久都没结果,让爸爸妈妈过去谈谈,大概是想劝他们放弃。
我知道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一直没机会离开。
他们都出门了。我从沙发上跳下来,在空荡的客厅里站定,身上的绷带已经拆得差不多了。我变回了人形,曾经觉得高大的门把手,现在一伸手就能够到。
轻轻拉开门,外面的风灌进来,带着熟悉的街道气息。我回头看了眼这个住了几年的家,小心地关上门,再变回小猫时,心情轻快了许多。
做人不被喜欢,那我以后就只做小猫吧。
现在去学校最后看一眼哥哥,我就要开始我的小猫生活了。
我跳上哥哥教室外的树,蹲在浓密的枝叶间远远望着他。他坐在窗边,手里转着笔,侧脸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和以前在家时一模一样。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我才像从梦里惊醒般晃了晃脑袋。恍惚间好像看到哥哥朝我这边望过来,我甩甩尾巴,不再多想,转身跳下树离开了。
我后来也一直是一只小猫,我会跟人类卖萌讨食,但我再也不会相信人类了。
我把自己养的胖胖的,除了冬天有一点难过,靠着之前做人的时候学来的东西,我可以找到干净的水。偶尔也会遇到好心的人类,在墙角给我搭了能遮风挡雪的小窝。
后来我也见过哥哥,哥哥也看见了我。
那天在街角的花坛边,我正低头舔着爪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时,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他慢慢走过来,蹲下身,声音很轻:是你吧
我没动,只是竖着耳朵听。
那天我们从警察局回来,发现你不在家,把家里翻遍了都没找到。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最后爸爸想起看门口的监控,看到你变成人拉开门,又在门外变回了猫……
妈妈这才相信。
风轻轻吹过,带着花香。哥哥继续说:妈妈想起以前你总叼小虫子给我,她说那是你觉得最好的东西,是她以前不懂。她现在……
非常后悔。
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指尖在离我头顶还有寸许的地方停住,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看着那只手,想起以前他总这样揉我的头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躲开。掌心的温度落在背上,轻轻的,像一片羽毛。
弟弟……
他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妈妈跑了过来,眼眶红红的,伸出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让妈妈摸摸你,好不好
我猛地从哥哥手下挣脱,转身就往巷子里跑。风灌进耳朵,能听到妈妈的哭声越来越远,也能听到哥哥喊我的声音带着追不上的慌张。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我。
5
我后来在很多地方辗转,我这才发现被人类伤害的小猫有这么多,于是我打定主意留下来,一定要给它们都找到安稳的家。
我很快就摸清了这条小巷里来来往往的人。
街角的奶奶总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看见流浪猫讨食,总会变戏法一样摸出把猫粮。
每晚下班经过巷口的姐姐,帆布包里永远装着给小猫留的零食,还有常来吃饭的叔叔手机上的图片是他已经去世的大胖猫,他总说很想养一只小猫。
等我把捡来的小猫都养的胖一点再送到他眼前挑吧,现在瘦瘦的都不太好看。
这附近有家宠物医院里都是很好的人。
医生见我叼着受伤的小猫进来,从不会皱眉头,断了腿的小家伙在保温箱里哼唧几天,就又能蹦蹦跳跳地被领养走。
他们都会收下我精心准备的蝉蜕,我后来也知道了人类很怕蛇,所以我也不送她们蛇了。
我曾经送过人类我抓到过的老鼠,可他们好像都很害怕,我也不再送了,带回去给小猫吃还能加餐呢。
爸爸妈妈带着哥哥把寻猫启示张贴到了我的附近,被我送过小猫的人类都问过我那是不是我,奇怪了,我要是张嘴说是,他们会跳起来老远吧。
我收养的小猫遍布在巷子各处,所以我总能精准的避开他们。
有次我去看送出去的小猫,正好撞见妈妈给邻居递传单:您要是看见这只小猫,麻烦告诉我。
她指尖都有茧子了,之前她很爱惜自己的手。
后来那个阿姨告诉妈妈,说在巷子里有只厉害的小猫,会给流浪的小猫找家,可他自己从不相信人类。
我躲在垃圾桶后面,听见妈妈突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她轻轻说:那它......过得好吗
好得很!
王阿姨的声音透着热乎今早还刚带着一窝小猫挨家送呢。
我带着小猫捕猎回来后,我看到妈妈拎着一个小小的袋子来到我常待的地方,是邻居阿姨告诉她的。
她从袋子里掏出蛋糕,和我六岁生日时攥着的那只很像,只是奶油花挤得歪歪扭扭,像是手抖得厉害。她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里跳了好几下才稳住,把蜡烛稳稳插在蛋糕中央。
六岁的生日......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发飘,那天的蛋糕,妈妈给你补上了。
她没唱生日歌,只是盯着蜡烛烧了一会儿,指尖在蛋糕边缘划来划去,像是在描摹什么。
我趴在树杈上,尾巴尖垂下来晃了晃。
树下追蝴蝶的小猫们被火光吸引,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妈妈也没赶它们,只是把蛋糕往旁边推了推,轻声说:这是我专门去学做的宠物也能吃的蛋糕,尝尝吧。
蜡烛烧到根时,她突然抬手抹了把脸,把剩下的蛋糕倒进旁边的猫粮碗里,塑料盒折得整整齐齐塞进袋子。转身离开时,她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看着那碗混着蛋糕的猫粮,小猫们正围着舔得欢。风卷着落叶落在碗沿上,甜腻的味道混着草香漫过来,倒让我想起妈妈给我的橘子糖的味道。
从那以后,巷口的寻猫启事慢慢少了。
我带着送不出去的小猫经过妈妈家的附近时,我听到这里的小猫告诉我,爸爸回去努力赚钱,妈妈也开始救助小猫。
虽然她一开始笨笨的,还会偷偷的哭,但她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
哥哥也回去好好学习,空余时间帮妈妈一起给流浪的小猫找家。
我踩着墙沿往前走,看见妈妈坐在桌前织着什么。以前妈妈总在灯下给哥哥织毛衣,现在应该也是吧。
窗台上晒着的被子,还是带着阳光的味道,只是底下铺着的,是给流浪猫做的棉垫。
我转身钻进更深的巷子,这里用不上我了。
不过我打算教会这里的小猫爬树之后再走,春天来的时候,我在樱花树上看小猫们爬树。
有只毛色和我相似的小猫从树下跑过,妈妈正好提着猫粮袋经过。
她脚步顿了顿,指尖在风里悬了悬,像是要摸那团毛茸茸的影子,却又猛地收回,轻声说:不是的。
我趴在树桠上,看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了。真希望她能早点把我忘掉,别再为那个跑丢的
孩子
难过了,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
樱花落在我鼻尖上,有点痒。身后的小猫们在树下正追着蝴蝶跑,发出细碎的喵呜声。
远处传来妈妈和哥哥招呼领养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我望了望满树的樱花,想我接下来该去哪里。
世界美好,我总得让更多的小猫能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