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后我成了植物人,听觉却异常敏锐。
每晚都能听见妻子依偎在情夫怀里,娇笑着讨论等我死后如何瓜分我的千万保险金。
氧气维持费太贵了,不如早点拔掉情夫提议。
再等等,现在动手太明显。妻子柔声回应。
我在黑暗中挣扎三年,终于在一个深夜苏醒。
睁眼就看到妻子颤抖的手正伸向我的氧气管。
她见我睁眼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尖叫。
我用尽全身力气眨了三下眼睛——那是和主治医生的求救暗号。
病房的监控清晰记录了她谋杀未遂的全过程。
亲爱的,监狱会好好让你冷静一辈子。
黑暗。
无边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像冰冷的沥青,从四面八方将我紧紧裹缠、深埋。我的意识,如同一粒被遗忘在宇宙尽头的微尘,在这片粘稠的死寂里,徒劳地漂浮。身体它早已背叛了我,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沉重石棺,将我这缕残存的魂魄死死囚禁其中。我动弹不得,哪怕一根小指;我无法呼吸,每一次微弱的氧气输入,都依赖那根冰冷的塑料管,它蛇一样盘踞在我的鼻腔深处,带来生存的证明,也带来无尽的屈辱。
但听觉……它成了我唯一通向外界的、扭曲的窗口。一个被诅咒的窗口。
起初,是模糊的嗡鸣,仪器单调的滴答。后来,声音渐渐有了棱角,有了意义,也淬上了剧毒的刀锋。
亲爱的,你看他这死样子,还要拖多久啊一个男人黏腻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像毒蛇滑过皮肤,每天烧钱维持这堆烂肉,我看着都心疼。
是赵康。我曾经的合伙人,我好兄弟。他的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轻柔婉转,像裹了蜜糖的玻璃渣,曾经无数次在我耳边呢喃爱语,如今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
康哥,别急嘛。是我的妻子,林薇。她此刻的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在我意识的废墟上蜿蜒爬行,留下粘稠恶毒的痕迹,再等等。现在动手,痕迹太重了。保险公司的调查员精着呢。等他……再耗一耗,耗到油尽灯枯,自然死亡,那笔钱才拿得顺理成章,干干净净。
她的手,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那曾经是我渴望的温柔抚触,如今却像一条毒蛇盘踞,冰冷滑腻,激起我灵魂深处最本能的战栗和恶心。胃里没有东西可翻涌,但意识深处却在剧烈地痉挛、呕吐。
八千万啊……赵康的声音贪婪地吮吸着这个数字,仿佛那是世间最甜美的蜜糖,够我们逍遥快活几辈子了!想想都他妈带劲!到时候,马尔代夫的阳光,法国的红酒庄园……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气,似乎就俯在我耳边,对着我这具活尸炫耀他们用我的命换来的天堂。
嘘……林薇娇嗔地制止,声音里却含着笑意,那是一种猫玩弄垂死老鼠的残忍愉悦,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一个活死人,还能跳起来咬我不成赵康嗤笑,肆无忌惮,充满了对我这具活尸的彻底蔑视。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猥琐表情。倒是你,薇,天天守着他这张死人脸,委屈你了。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暧昧,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来,让哥亲亲,补偿补偿……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如同毒蛇在枯叶上爬行。林薇发出一声做作的、甜腻的轻哼,像一把生锈的钝锯,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别闹……这病房里有监控呢……她的拒绝轻飘飘的,更像是一种欲拒还迎的调情。
怕什么拍到一个好妻子和她‘深情’的植物人丈夫多感人啊!赵康的嘲笑像淬毒的冰渣,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再说了,对着这么个活死人,谁他妈有心情细看赶紧的……
更响的摩擦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亲昵声响,像腐烂的泥沼里冒出的气泡,在我听觉的牢笼里爆开。
黑暗不再是虚空。它是滚烫的熔岩,是刺骨的寒冰,是无数把淬毒的尖刀,在我的意识里疯狂搅动、穿刺。愤怒!那是一种足以焚毁灵魂的业火,在我这具无法动弹的躯壳里猛烈燃烧,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我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嘶吼,每一寸意念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要将这对狗男女拖入无间地狱!然而,身体,这具该死的、背叛了我的躯壳,依旧像一滩冰冷的烂泥,死寂地摊在病床上,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无法做到。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他们背叛的毒牙深深嵌入我灵魂最柔软的角落,每一次咀嚼都是凌迟般的酷刑。每一次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都像在无情地倒计时着我这具累赘的终结,成为他们通往奢靡天堂的垫脚石。
绝望如同深海的巨大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我残存的意志彻底碾碎。放弃吧……一个声音在黑暗深处低语,放弃挣扎,沉入永恒的虚无,就再也不用承受这无休止的折磨和耻辱……
不!
另一个声音,如同在死寂冰原上炸响的惊雷,骤然劈开混沌!这声音源自灵魂深处最原始、最暴烈的求生本能,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我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掉,成为他们幸福路上的肥料让他们的阴谋在觥筹交错间成为现实让我的生命成为他们肮脏情欲的祭品
绝不!
这个念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瞬间劈开了笼罩我意识的厚重阴霾!它点燃了我,烧灼着我,给予我一种近乎狂暴的力量。我要活下去!我要睁眼!我要撕开这该死的黑暗!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看着我温柔贤淑的妻子,看着我肝胆相照的兄弟——看着他们脸上那伪善的面具是如何在惊恐中碎裂!看着他们精心构筑的罪恶天堂是如何轰然坍塌!
这强烈的意志,这焚心蚀骨的恨意,成了支撑我在这片意识炼狱中不彻底沉沦的唯一支柱。它像一颗被深埋地底却拼命向上挣扎的种子,不顾一切地汲取着那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养分——那每一次仪器冰冷的滴答,那每一次氧气强行灌入的微弱刺激,甚至那对狗男女每一次恶毒的密谋低语,都成了浇灌这颗复仇种子的毒液!它扭曲地生长,带着荆棘和獠牙,只为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将一切污秽彻底吞噬!
时间,在这片黑暗的泥沼中失去了意义。没有昼夜,只有林薇和赵康那循环往复、如同毒咒般的低语。他们的密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露骨,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看他脸色更差了,赵康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期待,像秃鹫盘旋在将死的猎物上空,皮肤都发青了。薇,你说,他还能撑几天这钱烧得我心都在滴血!
快了,康哥。林薇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冰锥一样刺骨,我昨天‘无意’跟护士提了句,说看他这样太痛苦了……暗示了一下继续下去意义不大……护士虽然没明说,但我看她眼神,应该是懂了。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渗出一种蛇蝎般的算计,再等等,等医院这边也倾向‘自然’放弃的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自然赵康嗤之以鼻,贪婪的嘴脸暴露无遗,我看不如‘帮’他一把!氧气调低点或者……夜里‘不小心’碰掉管子神不知鬼不觉!
不行!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风险太大!现在动手,痕迹太明显了!保险理赔最忌讳这个!再等等,再等等……她像是在安抚赵康,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那早已按捺不住的杀心,他撑不了多久了,真的……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点热气,快散尽了……
他们的对话,每一次都像在我意识深处引爆一颗炸弹。调低氧气拔掉管子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我残存的理智。我疯狂地在内心呐喊,试图调动哪怕一丝肌肉,一个眼神,向外界传递我的愤怒和恐惧!但回应我的,只有死寂,只有身体那令人绝望的沉重枷锁。我像一个被活埋的人,眼睁睁看着铁锹一铲铲落下,泥土渐渐封住口鼻,却连一声微弱的呜咽都发不出来。
然而,每一次听到他们那迫不及待的杀意,那焚心蚀骨的恨意就燃烧得更加猛烈!它不再仅仅是求生的火焰,它已经变成了地狱的业火!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是为了复仇!为了亲手将他们拖进地狱!
这股恨意成了我唯一的锚点,在意识的风暴中死死抓住我,不让那绝望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它支撑着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旷日持久的战争。对抗身体的禁锢,对抗精神的摧残,对抗这对狗男女日复一日的死亡诅咒。
直到那个夜晚。
空气似乎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只留下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仪器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听到了,那微弱的、滑腻的摩擦声,是鞋底小心翼翼地蹭过光滑的地板。一股熟悉的、昂贵香水的甜腻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像冰冷的潮水般无声地涌了进来。
是林薇。只有她。
她的脚步声轻得像猫,一步一步,朝着病床的方向挪近。没有赵康那令人作呕的呼吸声,没有他们惯常的、充满算计的低语。只有她一个人,和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心跳,不,是我的意识,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冲破这具躯壳的牢笼!一种冰冷的、刺骨的预感和极致的危险感,如同无数钢针,瞬间扎透了我所有的感官!她来了!她一个人!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她要做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如果它还在跳动的话)。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狂暴、更加灼热的滔天恨意!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黑暗折磨,一千多个日夜听着他们谋划我的死亡,一千多个日夜积蓄的愤怒和屈辱,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找到了唯一薄弱的突破口!
她的气息停在了床边。很近,近得我能听到她压抑着的、紊乱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仪器冰冷的嘀嗒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敲打着死寂。
然后,我听到了。
极其轻微的、塑料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嘶啦声。
不是仪器操作面板的按键声。不是调整输液速度。那声音的源头,就在我的鼻端附近!带着一种决绝的、毁灭性的意图!
是氧气面罩的卡扣!她在试图松开那个维系着我最后一丝气息的卡扣!或者,更直接……是那根救命的管子本身!
大脑深处,仿佛有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嘶啦中,轰然断裂!
不!
一个无声的、灵魂被撕裂般的咆哮在我意识深处炸开!那积攒了整整三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意志力,那被仇恨和求生欲淬炼到极致的精神力量,在这一刻,如同宇宙大爆炸般轰然释放!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念头,它凝聚成了一股实质性的、摧枯拉朽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那层隔绝我与身体的血肉屏障!
给我动!
给我睁开眼!
给我看着!看着这个毒妇!
给我——醒过来!!!
嗡——
一声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源于意识最深处的巨大轰鸣,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骤然炸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被硬生生地撕裂、重组!那股洪流蛮横地冲开了某种无形的闸门,沿着早已干涸枯死的神经通路,咆哮着奔涌向四肢百骸!
身体!这具被宣判了死刑、囚禁了我三年的沉重躯壳,猛地一震!
不是错觉!是真实的、剧烈的震动!像一具被高压电流击中的尸体!
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从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深处猛然爆发!这剧痛如此真实,如此猛烈,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麻木和冰冷!
痛!铺天盖地的痛!
但伴随着这剧痛而来的,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让我灵魂战栗的感知——沉重!无边无际的沉重感压在身上,那是属于身体的重量!我能感觉到身下床垫的柔软(尽管被疼痛扭曲),能感觉到被子覆盖的压迫!
给我——睁开!
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向那两片仿佛被焊死的眼皮!巨大的阻力传来,眼皮像灌了铅,沉重得如同两座大山!肌肉纤维在剧痛中疯狂地抽搐、撕扯、试图执行这来自大脑最高意志的命令!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意念的冲击,都伴随着神经被强行拉断般的剧痛!但我不管!这点痛,比起三年炼狱的折磨,比起此刻床边那冰冷的杀意,算得了什么!
给我开!!!
嘶啦——塑料摩擦的声音似乎停顿了,林薇的呼吸声也骤然屏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中!
眼皮,那沉重如山、禁锢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屏障,在最后一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意志力推动下——
猛地掀开!
黑暗!
不再是意识中的虚无混沌,而是视觉神经骤然接触光线时产生的、一片刺目的、令人眩晕的模糊光影!白色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模糊的光晕在眼前疯狂旋转、跳动!
聚焦!给我聚焦!
我调动着所有残存的力气,拼命地对抗着眩晕和模糊。眼球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剧痛难忍,但我死死地、贪婪地想要看清!
视线,如同生锈的镜头,在剧烈的颤抖和疼痛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对准了床边那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
一张脸。
一张我无比熟悉、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美梦中、如今却只让我感到彻骨冰寒和滔天恨意的脸!
林薇!
她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白得像一张劣质的纸。精心描画的柳叶眉下,那双曾被我赞为秋水含情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眼白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一个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活尸!她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此刻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着,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森白的牙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抽干了血液和灵魂的蜡像。
她的右手,正僵硬地、颤抖着悬在半空。那保养得宜、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离我鼻端那根维系生命的淡蓝色氧气管,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那指尖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看到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睁开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燃烧着的、足以将她焚成灰烬的冰冷恨意!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而冷酷的嘀——嘀——声,像死亡的钟摆,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呃……
一声短促的、破碎的、仿佛从喉咙最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气音,从林薇那扭曲的嘴唇里漏了出来。那是恐惧突破临界点、彻底摧毁理智堤坝的征兆。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鬼啸,猛地撕裂了病房的死寂!那尖叫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惧、阴谋被当场戳穿的崩溃,以及面对死人复活这种颠覆认知的惊骇!
林薇整个人像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弹开!她踉跄着,脚步虚浮,双手在空中徒劳地乱抓,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双惊恐到极致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如同见鬼般地盯着我睁开的双眼,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凝视。
砰!一声闷响。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双腿如同烂泥般瘫软,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昂贵的丝质睡裙凌乱地卷起,露出狼狈不堪的姿态。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抱着头,发出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泣,刚才那副优雅从容、掌控生死的毒妇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可怜虫。
成了!
我看着她那魂飞魄散、瘫软如泥的丑态,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毁灭性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我僵硬的脊柱!三年!整整三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看着她精心编织的假面在我眼前碎裂!看着她伪装的优雅在恐惧中崩塌!看着她自以为是的掌控被彻底碾碎!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这只是开始!
身体的剧痛和沉重依旧如影随形,喉咙里像堵着烧红的铁块,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但我还有眼睛!我还有这唯一还能勉强控制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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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那个沉寂了三年、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我意识深处的计划,在这一刻骤然苏醒,带着冰冷的锋芒!
三下!三下眨眼!
这是我和张医生——那位在我成为植物人初期,唯一一个未曾放弃、反复给我做检查、最终在我完全无法动弹时,与我用极其微弱的眼球活动艰难约定下的求救暗号!一个渺茫到近乎绝望的希望!他曾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秦风,如果你能感知到我,如果你还有意识,如果你遇到危险……用力眨三下眼睛!记住,三下!只要我看到,我一定救你!
这约定,成了我在无边黑暗和背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无数次,当林薇和赵康的密谋让我濒临崩溃时,这个约定就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支撑着我熬过炼狱般的日夜。
现在,是时候了!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眼皮之上!沉重的眼皮如同生锈的闸门,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神经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阻力。
一下!
眼皮沉重地合上,再艰难地掀开。视线扫过林薇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两下!
剧痛加剧,眼球干涩灼痛,但我毫不在乎!死死盯着她!
三下!
当第三次眼皮沉重地落下再抬起时,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仿佛刚才那三次眨眼已经耗尽了我积攒了三年的所有力气。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身体深处传来阵阵难以抗拒的眩晕和黑暗的拉扯。
但我做到了!三下!清晰无误的三下眨眼!
信号发出了!张医生……你看到了吗!
林薇瘫在地上,惊魂未定,只顾着被恐惧吞噬,显然没有注意到我这细微的动作,或者说,她根本无暇注意。
就在我发出信号,几乎力竭的下一秒——
滴!滴!滴!滴!
床边那台监测我生命体征的仪器,陡然发出尖锐刺耳、频率极高的报警声!那声音不再是平缓的嘀嗒,而是如同垂死挣扎的哀鸣!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瞬间变成了一条疯狂抖动的直线!血压数值急剧下跌,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薇身上!她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般从地板上弹起一小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向那台疯狂报警的仪器,又猛地看向我。
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意识在剧痛和虚脱中摇摇欲坠,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我的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诅咒。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无声的宣告。
林薇看懂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变成了死人般的灰白!那双被恐惧占据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比恐惧更深的东西——绝望!一种被彻底看穿、彻底锁定、无处可逃的绝望!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它自己坏的!报警了!报警了!她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就想往病房外冲!她要去按呼叫铃还是想直接逃跑
晚了!
一切都晚了!
病房厚重的门,就在林薇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力道之大,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急切,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门口,站着的正是张医生!他身上的白大褂有些凌乱,显然是从休息中被惊动,但那张平日里温和儒雅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震怒!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疯狂报警的仪器,扫过瘫软在门边、惊恐万状、正欲夺门而逃的林薇,最后,那目光如同利剑般,精准地钉在了病床上——钉在了我那艰难睁开的、死死盯着林薇的眼睛上!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我刚才那三下眨眼!看到了林薇试图拔管!看到了此刻的混乱!
林女士!你在干什么!张医生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怒意,瞬间压过了仪器的尖鸣和林薇的哭嚎。他一步跨进病房,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目光如刀,刮过林薇惨白的脸和她那只曾伸向我氧气管的手。
林薇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张、张医生!他……他醒了!他突然醒了!仪器……仪器就报警了!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她试图辩解,声音尖利而破碎,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张医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对视。
醒了张医生快步走到我床边,动作麻利地检查着仪器连接,眼神却依旧冰冷地锁定着林薇,秦先生醒来是好事!可为什么他生命体征会突然出现这么剧烈的波动为什么你会在深更半夜独自出现在病房为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薇那只曾伸向氧气管、此刻正无措地藏在身后的手,你的手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林薇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惊恐。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仿佛想把自己藏进墙壁里。
小王!立刻报警!张医生不再看她,对着门外厉声喝道,通知安保!守住这个病房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离开!立刻把秦先生转入ICU!快!他的指令清晰、快速、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决断力。
门外传来护士小王的应声和急促跑开的脚步声。
张医生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检查我的瞳孔,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一种沉甸甸的愤怒。他凑近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极低声音说:秦风……坚持住!我看到了!三下!我看到了!别怕,我们来了!
这句话,如同甘霖注入我干涸濒死的灵魂深处。悬了三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我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但我依旧死死地撑着,睁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牢牢锁定着门口那个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女人。
我要看着她!亲眼看着她的结局!
很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了病房门口,神情严肃。医院的两名高大安保也紧随其后,像两堵墙一样封住了林薇所有的退路。
警察同志!就是她!张医生指着瘫软在地的林薇,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控,我们病房有24小时不间断监控!秦先生刚刚恢复意识,生命体征就突然急剧恶化!而这位林女士,深更半夜独自出现在病房,行为极其可疑!我怀疑她意图谋杀病人,毁灭证据!请立刻控制她!调取监控!
我没有!他胡说!他诬陷我!林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试图扑向张医生,却被两个安保人员死死架住胳膊。她疯狂地挣扎着,头发散乱,妆容糊成一团,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优雅美艳的模样秦风!秦风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我没想害你!我是你老婆啊!老公!你说句话啊!她绝望地朝我嘶喊,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嚎。
我看着她那张因恐惧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嘲讽和滔天的恨意。老婆一个每天在丈夫床边和情夫谋划如何更快弄死丈夫、瓜分遗产的老婆我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嗬嗬声,像破旧风箱的喘息。我用尽残存的力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再次眨了三下。
这一次,动作比之前更加微弱,但目标明确——对着警察的方向。
张医生立刻捕捉到了我的信号,大声道:警察同志!秦先生又在眨眼了!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他在指认!指认她就是凶手!
带队的警官,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如鹰。他看了一眼病床上艰难眨眼、眼神却冰冷如铁的我,又看了一眼被安保死死按住、状若疯癫的林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职业性的冷峻。他挥了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走!严密控制!立刻通知技术科,拷贝封存这个病房过去72小时所有监控录像!通知法医,准备对病人进行伤情鉴定!快!
是!两名年轻警员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给林薇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不——!放开我!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无辜的!秦风!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林薇的尖叫和诅咒在走廊里凄厉地回荡,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她被警察强行拖拽着,双脚在地上无力地蹬踹,挣扎着消失在病房门口,只留下那充满恶毒的诅咒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那歇斯底里的哭嚎被厚重的病房门隔绝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虚脱的疲惫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彻底淹没了我。紧绷了三年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深处积压的剧痛和虚弱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的光影迅速模糊、旋转、最终被浓稠的黑暗重新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仿佛听到了张医生焦急的呼喊:快!送ICU!肾上腺素准备!快!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我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复仇的快意。
林薇……我的好妻子……
好戏,才刚刚开始。
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氧气重新灌入我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意识如同沉船,在幽暗冰冷的海水中浮浮沉沉。机器的嗡鸣、仪器的滴答、医护人员压低的交谈……这些声音断断续续地穿透厚重的迷雾,时远时近。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了,真是奇迹……
……脑电波活动异常活跃,尤其是边缘系统……
……通知警方了吗对,张医生已经……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细小的电流,刺激着我混沌的大脑。林薇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赵康那贪婪猥琐的声音,还有那根近在咫尺的氧气管……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我的意识核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却也像锚点,一次次将我从昏沉的边缘强行拉回。
不能睡!不能彻底沉沦!还有太多事没做完!
复仇的火焰在虚弱的身体里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支撑着我与无边的疲惫和剧痛对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沉重的眼皮再次感受到外界光线的刺激。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依旧模糊,但能辨认出这是一个比普通病房更宽敞、更冰冷的地方——ICU。各种复杂的仪器环绕着我,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身上插满了管子,手臂上打着点滴,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胸腔的闷痛。
床边站着一个人影。白大褂,身形挺拔。是张医生。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眉头紧锁,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怒。他察觉到我的动静,立刻抬起头,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眼中充满了关切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激动。
秦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我喉咙里火烧火燎,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眼神急切地看向他,充满了询问——林薇监控证据
张医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微微倾斜,确保我能看到,但又不会被其他可能进入的人轻易发现。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无声的视频。角度是病房的顶角,俯视着整个病床区域。
画面中:
深夜,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仪器面板发出幽幽蓝光。
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睡裙的林薇像幽灵一样闪身进来,反手极其小心地将门带上。
她走到床边,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病床上的我(镜头里的我)。足足站了一分多钟,没有任何动作,只有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脸凑近我的头部。镜头清晰地捕捉到她侧脸上那冰冷而专注的神情,没有一丝温情,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审视和决绝。
她的右手抬了起来,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目标明确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伸向了我的脸部——准确地说是伸向了我的鼻端!
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了那根淡蓝色的氧气管!她用手指捏住了管子与面罩连接处的那个小小的、用于固定的卡扣!
用力!往外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病床上的我,身体猛地一震!头部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林薇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她踉跄着后退,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视频清晰地记录了她摔倒在地、惊恐尖叫(虽然无声,但口型清晰)、瘫软如泥的全过程!
再往后,就是张医生破门而入、警察出现、她被戴上手铐拖走的画面……
无声的画面,却比任何惊悚片都更具冲击力!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林薇的潜入、她的犹豫、她最终伸向氧气管的手、她触碰卡扣的动作、她被我苏醒惊吓到崩溃的丑态……铁证如山!
一股冰冷刺骨的快意,瞬间冲散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我死死盯着屏幕,看着林薇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在画面中定格。胸腔里翻涌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不是痛苦,是恨意终于找到宣泄出口的嘶鸣!我的眼睛因激动而布满血丝,死死地、贪婪地看着这决定性的证据!
张医生迅速收起了平板,他的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中多了一份坚定:秦风,看到了吗铁证!高清的!她拔管的动作,你苏醒的瞬间,她惊恐的反应,全拍下来了!警方技术科已经做了鉴定,视频是连续的,没有任何剪辑篡改痕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而且,警方动作很快。根据你之前提供的模糊线索……就是那些你‘听’到的关于赵康的信息片段……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赵康!那个畜生!
张医生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用气声说道:赵康名下的一个空壳公司,在你出事前三个月,曾向林薇的个人账户分批转入过几笔来源可疑的大额资金,总额接近两千万!转账备注极其隐晦,但经侦那边已经盯上了,怀疑是洗钱或者……购买服务的定金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更劲爆的是,警方在搜查林薇的手机和云盘时,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破解后,里面全是她和赵康……不堪入目的亲密照片和视频!拍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你出事前一年半!甚至还有几段……是在这间病房的卫生间里拍的!
轰!
张医生的话,如同在我脑海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空壳公司转账!两千多万!亲密照片视频!甚至在我的病房卫生间里……在我无知无觉地躺在外面病床上的时候!
一股比拔氧气管时更甚的、足以焚毁五脏六腑的暴怒和恶心感,如同火山岩浆般轰然喷发!喉咙里腥甜翻涌,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带动着身边的仪器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
嘀嘀嘀——!
秦风!冷静!冷静下来!张医生脸色一变,立刻按住我颤抖的肩膀,对着旁边的护士急道:快!镇静剂!微量!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狂暴的怒火被强行压制下去,但那份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却如同淬火的钢刀,更加凝实、更加锐利!赵康!林薇!这对狗男女!不仅要我的命,还要用我的钱,在我的地盘上,行那苟且之事!这已不仅仅是谋杀,这是对我人格最彻底的践踏和侮辱!
他们……都……抓了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抓了!张医生斩钉截铁,眼神冷冽,林薇涉嫌故意杀人未遂、保险诈骗,已经被正式批捕,关在看守所,谁也见不到她!赵康涉嫌职务侵占、洗钱、重婚,也被控制了!警方正在深挖,一个都跑不了!
他看着我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沉声道:秦风,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养好身体!配合警方调查!保存体力!真正的‘战斗’,在法庭上!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怎么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怎么把牢底坐穿!
法庭……战斗……
这两个词如同强心针,注入我濒临崩溃的意志。对!我要上法庭!我要亲眼看着!我要亲耳听着!我要用我这双刚刚重见光明的眼睛,看着他们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
接下来的日子,在药物的支撑和刻骨恨意的驱动下,我如同最顽强的野草,疯狂地汲取着康复训练带来的每一丝力量。物理治疗如同酷刑,每一次尝试活动僵硬的肢体,都伴随着肌肉撕裂、骨骼错位般的剧痛。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喉咙里压抑着痛苦的嘶吼。医生护士们惊叹于我的恢复速度,称其为医学奇迹。只有张医生和我明白,驱动这具残破躯壳的,根本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那焚尽一切的复仇烈焰!
我能感觉到力量一丝丝地回流。从最初只能轻微动动手指,到勉强抬起手臂;从发出模糊的音节,到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短的词句。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让我离那个复仇的战场更近一步。
期间,警察来过几次。一个姓陈的警官,眼神锐利,经验老道。他拿着笔录本,详细地询问我车祸前后的细节,询问我植物人期间感知到的所有声音,特别是林薇和赵康的每一次密谋。我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回忆、描述。说到他们讨论拔氧气管、讨论保险金分配、讨论如何制造自然死亡时,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成句。陈警官记录得极其认真,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愤怒,也有一种职业性的审视。
秦先生,他合上笔录本,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的证词,加上病房的监控视频,林薇手机和云盘里提取的通讯记录、亲密照片视频,以及赵康公司那几笔可疑转账……证据链已经非常完整了。故意杀人未遂、保险诈骗、重婚、职务侵占……这些罪名,够他们喝一壶的。你安心养伤,开庭日期定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重重地点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两个字:……谢谢。
等待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身体的康复在加速,我能扶着助行器在病房里缓慢移动了。但内心的焦灼却与日俱增。复仇的毒液在血管里奔流,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上午,张医生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步履匆匆地走进病房。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凝重和隐隐兴奋的神情。
秦风,来了。他将信封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接过来,信封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拆开,里面是一张印刷精美的法院传票。
被告人:林薇,赵康。
案由:故意杀人罪(未遂)、保险诈骗罪、重婚罪、职务侵占罪……
开庭日期:赫然印在十天之后!
地点: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
传票下方,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是陈警官的字迹:秦先生,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法庭见。
嗬……嗬嗬……看着传票上那两个熟悉而恶毒的名字并列在一起,看着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罪名,我忍不住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快意。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三年炼狱,终见曙光。
林薇,赵康。
我们的账,该清算了。
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
空气肃杀,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巨大的国徽高悬于审判席上方,散发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无声地俯瞰着下方这片即将上演人性至暗的舞台。旁听席黑压压地坐满了人,记者们架着长枪短炮,镜头如同黑洞洞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低沉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鸣,汇聚成一片压抑的声浪。
我坐在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席位上,轮椅的金属扶手冰凉刺骨。身上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掩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张医生作为我的代理人,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神情肃穆地坐在我身旁。他递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道:稳住,秦风。今天,我们是猎人。
我微微颔首,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越过中间空荡的被告席,死死钉在入口处那扇厚重的、紧闭的门上。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药物作用下维持着平稳的节奏,但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擂动着复仇的战鼓。
来了。
厚重的门被法警从两侧推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所有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法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相机快门按动的细微咔嚓声此起彼伏。
首先被押进来的是林薇。
她穿着一身看守所统一的灰蓝色囚服,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曾经精心保养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眼神涣散而呆滞,像两潭浑浊的死水。她佝偻着背,双手被铐在身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地板,而是烧红的烙铁。当她被法警按着肩膀,踉跄着坐到被告席的椅子上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我的眼神冰冷,锐利,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
啊……林薇像是被无形的毒针狠狠刺中,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囚服下的身体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藏进椅子里,躲避我那如同实质般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凝视。
紧接着,赵康也被押了进来。
他也穿着囚服,但状态比林薇更糟。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胡子拉碴,曾经人模狗样的脸上写满了惊惶和绝望。他眼神慌乱地四处扫视,当看到旁听席上那些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看到公诉席上检察官冷峻的脸,最后,当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那表情,比林薇更加惊恐万状,仿佛看到了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什么,却被法警严厉的眼神制止,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全体起立!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响起。
哗啦——旁听席上所有人应声起立。
审判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核对身份、宣读起诉书……冗长的法律条文在肃穆的法庭里回荡。当公诉人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念出那一长串令人发指的罪名时,旁听席上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愤怒的低语。
……被告人林薇,于X年X月X日凌晨,在被害人秦风(植物人状态)病房内,趁无人之际,意图拔除被害人的氧气管,实施故意杀人行为,因被害人及时苏醒而未能得逞……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被告人赵康,与被告人林薇长期保持不正当两性关系,合谋意图杀害被害人秦风以骗取高额人身保险金……同时利用职务之便,侵占秦风名下公司资金两千三百余万元……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保险诈骗罪、重婚罪、职务侵占罪……
每一个罪名,都像一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抽在林薇和赵康惨白的脸上。林薇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赵康则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
现在,由公诉人出示证据。审判长宣布。
法庭的灯光暗了下来。巨大的投影屏亮起。
首先播放的,就是那段决定性的病房监控录像!
高清的画面,无声的动作,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林薇深夜潜入、在病床前的犹豫、她俯身、伸手、指尖精准地捏住氧气管卡扣、用力向外拔的动作……被无限放大,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紧接着是我身体的震动、她的惊恐弹开、摔倒在地、崩溃尖叫的全过程!
啊——!关了它!关了它!假的!都是假的!当画面定格在她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时,林薇终于崩溃了!她猛地从被告席上站起来,双手疯狂地挥舞着,手铐叮当作响,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如同鬼哭狼嚎!他陷害我!是秦风!是他醒了故意吓我!我没有拔!我没有!!她指着屏幕,又指着我,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肃静!审判长重重敲下法槌,厉声呵斥,被告人林薇,控制你的情绪!否则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法警立刻上前,死死按住疯狂挣扎的林薇,将她强行按回座位。她瘫在椅子上,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抽泣。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愤怒的议论声浪更高。记者们的闪光灯对着林薇崩溃的丑态疯狂闪烁。
紧接着,投影屏上切换。一张张不堪入目的亲密照片被展示出来!林薇和赵康在各种场合——酒店房间、车内、甚至……赫然出现了几张背景是医院病房卫生间的局部照片!虽然关键部位打了马赛克,但那熟悉的环境和林薇脸上沉醉放荡的表情,如同最恶毒的羞辱,狠狠扇在所有关注此案的人脸上!
不——!!这次轮到赵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试图用手挡住眼睛,却被手铐限制,这是P的!是合成的!是秦风找人陷害我们!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徒劳地否认着。
被告人赵康,安静!审判长再次敲响法槌,声音冰冷,技术鉴定报告显示,所有照片及视频均为原始文件,无任何篡改痕迹!继续!
最后展示的,是银行流水和经侦报告。清晰的转账记录,从赵康控制的空壳公司流向林薇个人账户的巨额资金,备注栏那些暧昧不清的咨询服务费、项目合作款显得无比讽刺。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如同冰冷的铁链,将这对狗男女牢牢锁死!
公诉人做完铿锵有力的指控陈词,法庭的目光聚焦到了辩护律师身上。林薇的律师是个头发花白、看起来颇为老练的中年人,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我的当事人林薇女士,作为秦风的合法妻子,三年来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植物人丈夫,这份情意天地可鉴!案发当晚,她只是去查看丈夫状况,因为过于悲痛和紧张,可能不慎触碰到了氧气管接口,但绝非故意拔除!视频中她的动作,完全可以用‘试图调整’或‘无意识触碰’来解释!至于那些所谓的亲密照片和资金往来……
反对!公诉人立刻起身,声音洪亮有力,辩护人是在罔顾事实,进行毫无根据的猜测!视频清晰显示被告人林薇是主动、精准地捏住氧气管卡扣,并施加了向外拔的力量!这是典型的故意杀人动作!‘不慎触碰’之说纯属狡辩!照片、视频、资金流水形成完整证据链,证明二被告早有预谋!
反对有效!审判长沉声道,辩护人发言需基于事实和证据!
老律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转向赵康的辩护律师,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眼神闪烁的年轻人。年轻律师硬着头皮站起来,试图为赵康开脱:审判长,我的当事人赵康先生,与林薇女士只是普通朋友和商业伙伴关系!那些亲密照片是被人恶意合成!资金往来是正常的商业投资!他从未参与过任何针对秦风的谋杀计划!他对当晚病房内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所有指控都是……
放你妈的屁!
一声嘶哑、狂暴、充满了无尽恨意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猛地炸响在肃静的法庭之上!
是我!
积压了三年的怒火、屈辱、刻骨的恨意,在这一刻,在赵康律师那无耻的狡辩声中,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我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支撑着自己猛地挺直了上半身!虽然声音依旧嘶哑破碎,但那滔天的恨意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法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震惊、错愕、同情、愤怒……林薇和赵康更是如同被雷劈中,猛地抬起头,惊恐万分地看向我!
毫不知情!我死死盯着赵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血淋淋的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毒,赵康!我的‘好兄弟’!
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那几乎要焚毁我理智的恨意!我抬手指向赵康,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车祸前三个月!城西废弃化工厂后面的烂尾楼!你对林薇说的话,要不要我帮你回忆!
赵康的脸瞬间由惨白变成了死灰!他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下意识地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说!我死死盯着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控诉,‘秦风那小子命太硬,普通车祸弄不死他!得下点猛药!他那辆跑车的刹车片,老子早就让人动了手脚!这次去盘山公路,保证让他连人带车飞下去,摔得稀巴烂!’
轰——!
整个旁听席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怒骂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响成一片!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爆炸性的逆转!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赵康彻底慌了神,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不顾法警的阻拦,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我没有!你污蔑!你栽赃!审判长!他疯了!他一个植物人怎么可能知道……
闭嘴!审判长厉声呵斥,法槌敲得震天响,但看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
我怎么知道我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凄厉的惨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疯狂,因为老天爷开眼!因为我秦风命不该绝!车祸时我没死透!因为我成了植物人!但我他妈听得见!
我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如同地狱的探照灯,狠狠刺向林薇!林薇被我那充满死亡气息的目光一盯,身体剧烈地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差点再次瘫软下去。
还有你!林薇!我的‘好妻子’!我的声音如同刮骨的钢刀,字字泣血,在我躺在那张病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的时候!你每天依偎在赵康这个畜生怀里,说的那些话,要不要我也帮你回忆回忆!
我的目光扫过旁听席上每一张震惊的脸,扫过审判席上凝重的面孔,最后,如同淬毒的箭矢,重新钉回林薇和赵康那两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你说:‘秦风这活死人,每天烧钱维持着,看着就烦!氧气费太贵了,不如早点拔掉’
赵康说:‘再等等,现在动手太明显,等医院也放弃的时候……’
你说:‘八千万啊……等他死了,我们就能远走高飞,去马尔代夫晒太阳,去法国买酒庄……’
你说:‘康哥,在他病房里……是不是更刺激’
我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复述着那些深深刻在我灵魂深处、如同毒咒般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的神经上!法庭里死寂一片,只有我嘶哑而充满恨意的控诉声在回荡,伴随着林薇和赵康那越来越粗重、越来越绝望的喘息。
不……不是的……他胡说……他疯了……林薇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失神地喃喃自语,如同梦呓。
赵康则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当我说到在他病房里是不是更刺激时,他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不是我!不是我主谋!赵康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他伸出手,用戴着手铐的手指,颤抖而怨毒地指向旁边瘫软的林薇,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是她!都是这个贱女人!是她勾引我!是她想独吞那八千万!是她逼我的!刹车片是她找人弄的!拔氧气管也是她的主意!是她逼我转钱给她!那些照片视频也是她拍的!她想留一手威胁我!都是她!法官!审判长!我是被她胁迫的!我是从犯!从犯啊!
赵康!你这个畜生!王八蛋!林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瞬间从瘫软状态弹了起来,双眼赤红,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扑向赵康,尖长的指甲隔着栏杆疯狂地朝他脸上抓去!钱呢!你吞的那些钱呢!现在全推给我!你去死!你去死啊!
滚开!贱人!都是你害的!赵康也彻底撕破了脸,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恶毒地咒骂回击。
肃静!肃静!!!审判长连敲法槌,厉声怒吼。法警们迅速冲上前,强行将两个如同疯狗般撕咬扭打在一起的被告人分开。法庭里一片混乱,怒骂声、哭嚎声、法警的呵斥声、旁听席的惊呼声混作一团。
看着这对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的狗男女在法庭上丑态百出、互相撕咬,一股冰冷刺骨、却又酣畅淋漓到了极致的快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我的四肢百骸!三年积压的恨意、屈辱、痛苦,在这一刻,随着他们的互相背叛和彻底崩溃,得到了最猛烈、最彻底的宣泄!
我靠在轮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法庭里浑浊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我看着审判长那张因震怒而铁青的脸,看着公诉人眼中闪过的凌厉光芒,看着旁听席上群情激愤的众人,最后,目光平静地落回那对还在法警压制下徒劳挣扎、互相咒骂的男女身上。
结束了。
尘埃落定。
法槌落下,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回响,如同丧钟,敲碎了法庭上最后一丝喧嚣。
本院认为……审判长的声音恢复了威严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着最终的判决,如同宣读着既定的命运,被告人林薇,犯故意杀人罪(未遂),手段卑劣,情节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犯保险诈骗罪(未遂),数额特别巨大;犯重婚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赵康,犯故意杀人罪(未遂),系主犯之一,情节恶劣;犯职务侵占罪,数额特别巨大;犯重婚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驳回二被告人所有上诉请求!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无期徒刑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林薇和赵康的耳中。林薇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被告席上,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只有嘴唇还在无意识地翕动着,如同离水的鱼。赵康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至极的哀嚎,他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法警的钳制,朝着审判长嘶吼:不!我不服!我要上诉!我是被逼的!都是那个贱人!法官!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他的哭喊被法警粗暴地捂住嘴,强行拖拽下去。
两个穿着囚服的身影,在法警的押解下,踉跄着、挣扎着,被拖向法庭侧后方那扇象征着自由终结的小门。林薇如同行尸走肉,眼神涣散。赵康还在徒劳地扭动、呜咽,像一头濒死的困兽。那扇厚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哐当一声巨响。
那声音,隔绝了两个世界。
法庭内依旧残留着刚才风暴过后的死寂和凝重。旁听席上的人们表情各异,有唏嘘,有愤怒,有释然。闪光灯还在闪烁,记录着这最后的结局。
张医生推着我的轮椅,缓缓驶出庄严肃穆的法院大门。午后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初秋的微凉和久违的暖意。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挡。
结束了,秦风。张医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结束了
我放下手,适应着这阔别已久的、真实的阳光。它不再是我意识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也不再是病房里那惨白冰冷的灯光。它是温暖的,带着生命的温度,洒在脸上,仿佛能驱散骨髓深处积压了三年的阴寒。
不,我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是刚刚开始。
张医生推着我,轮椅的轱辘碾过法院前干净的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轻响。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世界依旧按照它的节奏运转着,仿佛刚才法庭内那场惊心动魄的审判只是一场短暂的喧嚣。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医生问道,语气轻松了许多。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掠过街边橱窗里反射的阳光,掠过行色匆匆的路人,最终投向更远的地方。身体深处,那股支撑我熬过炼狱、支撑我完成复仇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恨意,随着那扇铁门的关闭,正在一点点冷却、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以及一片……难以言喻的空旷。
先……把身体彻底养好。我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久未使用的生涩感,公司那边,烂摊子总要收拾。赵康掏空的公司,留下的巨额亏空和混乱的管理,是另一座需要翻越的大山。
需要帮忙随时开口。张医生的声音很真诚。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我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张医生,又像是在问自己:张医生,你说……监狱里,冬天会很冷吧
张医生推着轮椅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阳光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过了几秒,他才用一种平缓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回答:北方的冬天,监狱里……暖气通常不太足。
轮椅继续向前,平稳地驶向停在路边的车。
阳光很暖,风很轻。
我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久违的、真实的温度洒在脸上。耳边,那扇沉重的铁门关闭时发出的哐当巨响,仿佛还在回荡。
那声音,冰冷,决绝。
却是我这三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一首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