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随着边关日益安定,我也开始放松了。
边关的风沙裹着烤羊肉的香气钻进营帐时,我正蹲在地上扒拉一盆土。
大帅,您这偷皇宫花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陈闯抱着胳膊直摇头,上回顺走御花园的牡丹,害得礼部那群老头以为闹了花贼。
我没搭理他,专心把最后一粒种子埋进土里。
这捧从皇宫太和殿前挖来的土,混了边关的砂砾,竟意外地松软肥沃。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报!
亲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有个......呃,美人求见
我头也没抬:又是西域来献舞的让他们去找火头军......
话音未落,一双纤细的手接过了我手里的水瓢。
这土得浇透,但别积水。
熟悉的嗓音让我猛地抬头。
柳贵妃,不,现在该叫她柳娘子了,正挽着袖子蹲在我对面。
粗布衣裳掩不住通身气度,发间一根木钗,倒比从前满头的金步摇更衬她。
你......我盯着她指尖的泥,真去种菜了
她噗嗤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掏出个水灵灵的萝卜。
尝尝我在京郊开了十亩菜园子。
帐外偷看的将士们倒吸凉气。
萝卜脆生生的甜。
陛下倒是守信。我啃着萝卜含混道,真放你们出宫了
柳娘子突然压低声音。
其实是我们偷跑出来的。
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姐妹们听说你在边关搞什么女子军营,连夜翻的墙!
等等!我一口萝卜渣喷出来,们
帐帘唰地被掀开。
二十多个美人齐刷刷福身:见过大帅!
绣着百蝶穿花的帕子、描金线的团扇、甚至还有把焦尾琴,晃得我眼前发晕。
曾经诬陷过我的刘婕妤正在煮茶,动作行云流水。
骂过我牝鸡司晨的张昭容捧着本《齐民要术》,书页边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最惊悚的是,她们脚边堆着行李,俨然是要常住。
我们算过了。
柳娘子掰着手指,会刺绣的能补铠甲,懂医术的当军医,我种菜,琴师可以给将士们解闷......
陈闯已经快把刀柄捏碎了:大帅,这不合规矩吧。
我没理会士兵们张大的嘴,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
但绝没想到第二天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火头军围着刘娘子学腌泡菜。
伤兵营里,张昭容正用捣胭脂的手法研磨药草。
校场边架起绣绷,给将士们补衣裳的宫女们飞针走线,时不时对练箭的汉子们喝声彩。
最绝的是刘婕妤。
这姑娘不知怎么说服了陈闯,此刻穿着改小的铠甲,正跟士兵们比试枪法。
一杆红缨舞得虎虎生风,哪还有半点当年娇滴滴的模样。
怎么样
我递给她个新摘的黄瓜,比关在宫里天天斗心眼强吧
她冲我腼腆一笑。
但安稳没多久,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那日我正在教美人们用弓弦,京城八百里加急突然送到。
陛下驾崩了,继位给了太子。
旁人担心太子会刁难我们。
我展开密信第二页,突然笑出声。
别慌。我把信纸摊在案上,陛下留了遗诏。
信使宣读圣旨那日,边关下了第一场雪。
......感念边关将士忠勇,特准女子军营常设。凡自愿从军者,皆授正七品云骑尉。
刘娘子接旨的手稳如磐石,倒是一向稳重的张昭容哭花了妆。
雪越下越大时,陈闯突然捅捅我:大帅,那是不是......
远处官道上,乌泱泱的车马正朝军营驶来。
打头的马车帘子一掀,露出张熟悉的脸。
夫子!
女夫子跳下车,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听说你们这儿缺女夫子
她指指身后几十辆马车,国子监的女学生我都带来了!
互相一对面,我们大笑起来。
笑声被风传的很远。
开春时,我的菜园子已经扩到百亩。
柳娘子培育的新稻种抽了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茎秆。
大帅!陈闯举着军报狂奔而来,西域使者求见,说想用汗血宝马换咱们的绣娘!
我看向正在河边洗衣的美人们。
她们晒黑了,嗓门大了,裙摆沾着泥,笑起来能惊飞树上的鸟雀。
不换。我斩钉截铁,告诉使者,想要手艺。
风吹动田里的稻浪,我听见她们的笑声混在风里。
得拿自由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