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艰辛的生活夹杂着美好的回忆
贝莎的手指深深陷进面前那团软硬不匀的面团里,掌心感受着生涩的麦粒摩擦皮肤带来的细微刺痛。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极了她老家后山那些倔强的、能刮破人手指的野草根茎。
天还没亮透,宁波这家早餐店后厨蒸腾的水汽混杂着油烟的闷浊气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她用力揉搓着,仿佛要把身体里积压了一整夜的疲惫和沉甸甸的心事,都狠狠揉进这团死面里去。
贝莎!手脚麻利点!前头油条快供不上了!
老板娘尖利的声音穿透蒸汽,像根无形的鞭子抽过来。
贝莎闷头应了一声,揉面的动作更快了,汗珠顺着她微黑的鬓角滑落,滴在油腻的工作台面上。她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这个点,家里的大女儿该起来给妹妹穿衣服、热昨晚的剩粥了。眼前晃过小女儿睡梦中红扑扑的小脸,心里那点牵挂便像面团里的酵母,无声地膨胀开来,塞得胸口发闷。
生活像一锅熬糊了的粥,粘稠、滞重,散发着焦糊的气味。她记得自己也曾有过轻盈的时光。
在皖南山区的老家,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迷上了外公那本残破的《经络图说》。
放学路上,她总忍不住去掐按自己腿上的足三里,或是模仿书上的图示,笨拙地在自己胳膊上循着那些看不见的线描画。外公笑她:
丫头,那都是虚的,能当饭吃
她只是抿嘴笑,指尖触到那些被书页标注的穴位时,身体里仿佛真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带来奇异的舒适感。
这隐秘的欢喜,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终究没能顶破现实的硬土。初中没念完,家里便断了供。
她揣着薄薄一沓皱巴巴的票子,跟着同村的姐妹挤上南下的大巴,离开了飘着草药清香的群山,一头扎进了这个满是机器轰鸣和陌生口音的城市丛林。
流水线上的日子是望不到头的灰白,机械的重复动作让她的手指变得僵硬麻木,只有偶尔在简陋的宿舍床上,借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光,翻开那本用塑料皮小心包好的《经络图说》时,指尖划过那些神秘的点和线,才仿佛接通了某种微弱的地气,让疲惫的心获得片刻喘息。
贝莎!发什么愣!葱油饼的面剂子!
老板娘的声音再次炸响。
她猛地回神,手下的面团已经有些发过头了。匆匆分割、擀开、撒上葱花碎,动作熟练却毫无生气。
生活就是这样,它有一双粗暴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你揉捏成它需要的形状,至于你心里藏着的那点关于气、血、经络的微光,它根本不屑一顾。
直到那个傍晚。
第二章:治病救人初现神迹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下班,穿过那条永远弥漫着鱼腥和腐烂菜叶气味的窄巷。巷口围着一圈人,窃窃私语。她本不想看,但那压抑的呻吟和围观者脸上的惊恐还是拽住了她的脚步。
拨开人群,她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蜷缩在地上,脸色灰败得像蒙了层旧报纸的灰,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心口的位置,嘴唇是骇人的紫绀,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嗬嗬的抽气声。
旁边一个同样年迈的老头急得满头大汗,徒劳地喊着老太婆,手足无措。
快打120啊!
有人喊。
打了打了!这堵车堵的,谁知道啥时候能到……
旁边人焦急地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老人越来越微弱的抽气声在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贝莎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本《经络图说》上的穴位图在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飞速闪过。
心口剧痛,面色紫绀……她猛地想起书页边缘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似乎是外公的笔迹:
心脉闭阻,危在旦夕,速开膻中,强击内关,或可争命……
几乎是鬼使神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贝莎一步冲了上去。她跪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无视那浓重的鱼腥和老人身上散发的衰老气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右手那粗短的食指和中指上。她伸出两指,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压在老妇人胸口正中央那个柔软的凹陷处——膻中穴!
指尖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到的不是柔软的皮肉,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按在紧绷鼓皮上的滞涩感,又像触碰到一块深埋的、冰冷的硬石。那阻力之大,震得她指骨发麻。
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再仅仅是按,而是用指腹最深处的力量,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狠狠地向深处顶去!
同时,她的左手也没闲着,拇指的指甲边缘如同开刃的小刀,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地掐进了老妇人手腕内侧、距离腕横纹两寸的位置——内关穴!
呃——!
地上的老妇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向上弹了一下,眼睛骤然瞪大,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随即又黯淡下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有人甚至捂住了嘴。
贝莎的心跳得像擂鼓,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她不敢停!指尖下的硬石似乎松动了一丝还是她的错觉
她死死地顶着膻中,掐着内关,调动起全身每一丝肌肉的力气,意念前所未有地集中。
她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老板娘尖利的催促,忘记了出租屋里等待的两个女儿,忘记了王建业那张醉醺醺、充满戾气的脸……
她的世界,只剩下指尖下这两处生死攸关的点,以及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她不是在按压,她是在用自己的手指当钻头,拼命要钻开那淤塞的闸门!
一下,两下……她变换着力道,时而如锥刺般深钻,时而如磨盘般沉重碾揉。
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砸在老妇人深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时间在死寂的紧张中一秒一秒爬行。
终于,在贝莎感觉自己的手指快要折断、力气即将耗尽时——
呼……
一声悠长、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溪流终于挣脱了冰封,缓缓地从老妇人青紫色的嘴唇间流淌出来。紧接着,那一直僵硬的胸口,竟极其微弱地、却又是无比真实地起伏了一下!
活了!好像喘气了!
有人惊喜地低喊。
贝莎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差点瘫倒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掐着内关穴的拇指,但顶在膻中穴的手指力道却不敢完全卸去,只是稍稍减轻,转为一种持续的、稳定的按压,像在小心翼翼地护住一盏刚刚点燃、火苗还极其微弱的油灯。
直到远处传来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医护人员冲过来接手,她才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指腹和指甲边缘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低头一看,指甲缝里竟渗出了丝丝血迹。
一双同样布满岁月痕迹、却异常温暖干燥的手伸过来,搀扶起她。
是刚才那位焦急的老头,他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噙满了泪:
姑娘……姑娘……大恩人呐!我老伴……我老伴她有冠心病啊!多亏了你!多亏了你这两根神指头啊!
老头的声音哽咽着,紧紧抓住贝莎沾着油污和血迹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贝莎有些局促地想抽回手,老头却抓得更紧,执意要问她的名字和住处。她拗不过,只好低声说了自己打工的早餐店名字。
第三章:以指代针指疗圣手莫大师
几天后,老头竟真的找来了,还带着一个身材瘦小、穿着朴素对襟布衫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神沉静得像古井的水,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但腰板挺直,步履沉稳,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度。
老头激动地指着贝莎:莫师!就是她!就是这姑娘!就用手指头那么几下,硬是把老太婆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被称为莫师的老太太目光落在贝莎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筋骨。她没说话,只是对贝莎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笑意。
后来,贝莎才知道,这位莫师,就是这条老街上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摊的摊主,更是这条深巷里口耳相传的指疗圣手。
她从不挂牌,只治有缘人,一手以指代针的古法经络调理术出神入化。
莫师的出现,像一道划破贝莎灰暗生活的闪电。她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每天下班后,无论多累,都要绕到莫师那小小的书摊旁,怯生生地站一会儿,看着莫师用那双看似枯瘦、却蕴含无穷力量的手,或轻或重地在求医者的身上点按推揉。
莫师的手法看似随意,却总能在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部位停留、发力,求医者或痛苦皱眉,或舒畅呻吟,变化都在转瞬之间。
贝莎看得入了迷,那本早已翻烂的《经络图说》上模糊的点和线,在莫师的手指下,仿佛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和磅礴的能量。
终于有一天,在贝莎又一次默默旁观时,莫师为一个因常年劳作导致肩背僵痛如铁的中年汉子做完调理。
汉子活动着骤然轻松的肩膀,千恩万谢地离去。莫师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转向贝莎,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丫头,光用眼睛看,经络是死的。想学手伸过来。
贝莎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颤抖着伸出了自己那双因常年揉面、做工而指节粗大、布满茧子和细小裂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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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师那双枯瘦却异常温暖的手覆了上来。她的指腹带着一种奇异的感知力,缓缓滑过贝莎手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掌纹,最后停留在她僵硬发凉的指尖上。
指为针,气为引。意到气到,气到力到。
莫师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贝莎心上,
你手上吃过苦,有劲道,底子不差。但心气浮躁,指下无根,空有一身蛮力,摸不到门里的‘气’。
她捏住贝莎的食指,引导她的指腹轻轻按在自己另一只手臂的曲池穴上,静心,凝神,别想着用力,想着你的指尖是一根探针,去‘听’……听皮肉下面是什么是僵是滞是冷是空还是……一丝微弱的流动
贝莎屏住呼吸,努力摒弃所有杂念。指尖下,起初只感觉到莫师手臂皮肤的温度和微微的弹性。
她强迫自己更静、更沉。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深水之下潜流般的搏动感,透过指腹的茧子,隐隐约约地传递上来。很弱,很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感觉到了莫师问。
贝莎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气’的根。治病,就是找这根,顺这气。莫师松开了手,明天开始,收摊后过来。从认骨摸筋开始。
第四章:拜师学艺刻苦练习
从此,贝莎的生活被劈成了两半。
白天,她依旧是早餐店里那个沉默寡言、手脚麻利的帮工,在油烟和面粉里消耗着体力。
夜晚,则成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她穿过喧嚣渐息的街道,踏入莫师那间堆满旧书、弥漫着淡淡墨香和草药气的小屋。一盏昏黄的灯泡下,莫师成了她指路的明灯。
学习是艰苦卓绝的。莫师的要求近乎苛刻。
指下要有根!不是让你用蛮力往下杵!
莫师的手掌重重拍在贝莎练习用的、塞满稻草和棉絮的厚布垫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力要透进去,透到深处,但皮不能破!骨头不能伤!要像水,无孔不入,又像钻,专破淤堵!再来!
贝莎咬着牙,手腕和手臂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发力的姿势而酸痛得发抖,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滴落在粗糙的布垫上。
她反复练习着不同的指法:用拇指指腹沉稳地旋揉,如同磨盘碾碎坚冰;用食指关节如鹤喙般精准点啄,直击要害;用掌根如开山斧般沉重震叩,驱散深寒。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力贯指尖,意随气走,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
莫师不仅教手法,更逼她认死理。
她让贝莎蒙上眼睛,只用双手去触摸她身上任何一个指定的部位,说出是第几节脊椎,是哪块肌肉的起止点,甚至要感知到下面是否有异常的筋结或细微的肿胀。
贝莎的手指无数次在莫师瘦骨嶙峋却坚韧异常的脊背上游走,感受着那些凸起的骨节、坚韧的韧带、条索状的肌肉纹理。她必须记住它们的位置、形态、走向,在脑中构建一幅无比精确的、只属于她的活体经络筋骨图。
经络是河,筋骨是山。不通则痛,不荣则僵。
莫师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我们的手指,就是开山的斧,疏河的锹。下指如落子,落子必有因。每一处痛点,必有它上游的淤堵,下游的亏虚。治标不治本,终是徒劳。
贝莎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如同干涸的土地终于等来了甘霖。莫师那间小屋,成了她疲惫灵魂的避风港,也是她重塑自我的熔炉。
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双只会揉面、做工、被生活磨砺得粗糙不堪的手,竟能蕴藏着如此神奇的力量,竟能与生命最深层的奥秘相连。
第五章:渣男丈夫家暴贝莎
然而,生活的风暴从未真正停歇。她拼命打工、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点微薄积蓄,被王建业翻箱倒柜地搜刮出来,再次扔进了赌场那个无底洞。
争吵、推搡、恶毒的咒骂成了家常便饭。两个女儿惊恐的哭喊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一天深夜,王建业又醉醺醺地回来,输光了钱,满身戾气。
他一把掀翻了家里那张摇摇晃晃的小饭桌,碗碟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指着角落里吓得抱成一团的两个女儿,唾沫星子喷了贝莎一脸:
没用的东西!生不出儿子,连老子的财路都挡!滚!带着这两个赔钱货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刻,贝莎看着他那张因酒精和贪婪而扭曲的脸,看着女儿们惊恐无助的泪眼,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不再哀求,不再哭泣,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她只是异常平静地走过去,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女儿们仅有的几件破旧衣物捡起来,叠好。
然后,一手牵起大女儿,一手抱起小女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外面深沉的、冰冷的夜色里。
身后的门被王建业用尽力气狠狠摔上,那声巨响,彻底斩断了她对这段仓促婚姻最后一丝可怜的幻想。
那晚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怀里的小女儿冻得瑟瑟发抖。大女儿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小的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贝莎抬头望着城市上空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去哪里明天吃什么她环顾着冰冷陌生的街道,第一次感到如此彻底的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巷口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莫师。
她像是早就等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棉袄,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跟我来。
莫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不容置疑。
莫师把她和孩子们带回了那个堆满旧书的小屋。小屋后面,竟隔出了一个极其简陋、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小隔间。莫师指着那张小床:
孩子睡这。
又指了指地上铺开的厚厚旧报纸和一条半旧的褥子:
你睡这。
莫师,我……
贝莎的喉咙哽住了。
莫师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把布包塞到她手里,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馒头和一小包榨菜。
天大的事,先吃饱肚子,睡一觉。手指头要救人,自己先不能垮。
昏黄的灯光下,莫师的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暖意,
记住,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你有这双手,饿不着。
那个狭窄、堆满旧书、弥漫着墨香和淡淡草药味的小隔间,成了贝莎母女三人暂时的避风港。
莫师没有多余的言语,却用行动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喘息的空间。
贝莎更加拼命了。
白天,她在早餐店和另一份清洁工的兼职之间连轴转,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夜晚,她如饥似渴地跟随莫师学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莫师倾囊相授,从更深奥的脏腑经络对应关系,到如何通过指尖感知病人情绪的郁结(怒伤肝,指下筋必硬;思伤脾,肉必松弛无根),再到如何运用不同的指法组合,引导自身的气力去化解那些盘踞在人体深处的病气与寒凝。
贝莎的手指在无数次的练习和莫师严厉的敲打下,渐渐褪去了最初的僵硬和蛮力,变得愈发敏锐、柔韧、力量内蕴。
指腹下的老茧依旧厚实,却仿佛生出了眼睛和耳朵,能听到皮肉筋骨之下气血的流动与淤塞,能看到病痛的根源所在。
命运的转折,有时残酷得令人窒息。
第六章:莫师病了
莫师病了。
起初只是偶尔的咳嗽和低烧,她并不在意,依旧每日出摊,为络绎不绝的街坊调理身体。
但咳嗽越来越深重,低烧变成了持续的潮热,她原本就瘦削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像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枯竹。
贝莎心急如焚,拼命打工,想带莫师去医院。
莫师却总是固执地摇头,用枯瘦的手指按住自己腕间的内关,苦笑道:
丫头,我自己的脉,自己清楚。脏腑衰了,气脉枯了,油尽灯枯,药石无灵。别浪费钱,留着,你和孩子还要活。
更让贝莎心胆俱裂的是,王建业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们的下落。
一个深夜,他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小屋外,疯狂地拍打着门板,醉醺醺地叫骂着要钱,威胁要把孩子带走卖掉换赌资。
贝莎用身体死死抵住门,两个女儿吓得缩在莫师床边瑟瑟发抖。门外的叫骂和撞门声如同野兽的嘶吼,撕裂了夜的宁静,也彻底碾碎了贝莎心中最后一点对这个男人的幻想。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病榻上的莫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对着门外发出一声嘶哑却如同金石撞击般的厉喝:
滚——!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门外疯狂的撞门声竟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是王建业含糊不清的咒骂和踉跄离去的脚步声。
小屋恢复了死寂。莫师靠在床头,大口喘着气,枯槁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贝莎:
看见了吗丫头‘气’……不只是治病的!守住你的心气!心气不倒,指下的力才正!才足!才……能……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咳出来。贝莎冲上去扶住她,触手之处,嶙峋的骨头硌得她生疼,莫师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几天后,莫师走了。
在一个寂静的黎明,走得无声无息。贝莎握着莫师那双曾经蕴含无穷力量、此刻却冰冷僵硬的手,巨大的悲痛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失去了师傅,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莫师留给她的,除了那满屋的旧书,只有一句临终前气若游丝的嘱托:
手艺……别丢了……救能救的人……活……下去……
第七章:贝莎创业,一战成名
处理完莫师的后事,贝莎站在那间骤然变得无比空旷冰冷的小屋里,环顾四周。
旧书依旧散发着墨香,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莫师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气息。两个女儿怯生生地依偎在她腿边。
前路茫茫,沉重的担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走到那张莫师曾无数次教导她的小方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粗糙的木纹。
指尖触到桌面时,一种奇异的、早已融入骨血的熟悉感传来。她闭上眼,仿佛看到莫师枯瘦的手指在演示着各种指法,听到她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讲解着经络的奥秘。
活下去……
救能救的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骤然在她死寂的心底迸发出来。这念头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灼热感。
她租不起门面,就在自己租住的、靠近老城区菜市场的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楼梯间里,用捡来的旧木板钉了一个简陋的牌子,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古法经络调理——以指代针。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一些熟悉的街坊邻居做调理。起初,人们带着好奇和疑虑,更多的是同情。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单身女人,能有什么真本事不过是莫师可怜她罢了。
第一个真正让她小有名气的,是菜市场里卖水产的老赵。常年弯腰搬抬沉重的泡沫箱,让他落下了严重的腰疾,发作时痛得直不起腰,只能扶着摊位呻吟。
贝莎让他趴在自家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板床上。她凝神静气,指腹缓缓拂过老赵腰背僵硬的肌肉。
指尖下,那肌肉硬得像一块块冻住的石头,深埋在皮肉之下的腰椎两侧,更是淤堵着大团大团冰冷刺骨的寒气。
她没有急着发力,而是先用温热的手掌,轻柔却深透地按揉着腰眼附近的区域,一点点唤醒那近乎死寂的气血循环。
待到指下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松动,她眼神一凝,拇指指腹骤然发力,如同烧红的钢钎,带着旋转的穿透力,狠狠顶进老赵腰眼深处一个剧痛点!
哎哟——!
老赵痛得一声惨叫,身体猛地弹起。
贝莎的手指却稳如磐石,不仅没松,反而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道,指腹如同高速旋转的钻头,向更深、更顽固的淤堵点旋钻进去!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食指关节如同精准的鹤喙,迅疾地点啄着老赵大腿后侧承扶、殷门几个关键穴位。刚柔并济,上下疏通!
老赵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冒,但那股钻心刺骨的剧痛过后,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竟从贝莎手指顶入的地方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流窜到整条麻木冰冷的右腿!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贝莎的指法开始变化,由刚猛的钻探转为沉稳有力的推揉,沿着僵硬的膀胱经一路向下,如同疏浚河道,将淤积的寒气层层推散。
半个多小时后,当贝莎终于停手,老赵试探着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腰腿——那折磨了他好几年的、如同被铁箍勒紧般的剧痛和麻木,竟然减轻了大半!
虽然还有些酸软,但那种轻松感,是他几年都未曾体会过的!
神了!贝莎师傅!你这手指头……真神了!
老赵激动得语无伦次,不顾腰背的酸软,连连作揖。
神手贝莎的名声,就这样在喧闹的菜市场、在街坊邻居的口耳相传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扩散开来。
她调理跌打扭伤,缓解陈年风湿,甚至能帮失眠的老人安稳入眠。
她的指法融合了莫师的精髓和自己生活的磨砺,刚猛时如开山斧,能破开最深沉的寒凝淤堵;轻柔时如春风拂柳,能抚平最细微的经络涟漪。
更重要的是,她收费极低,遇到真正困难的,甚至分文不取。那间狭窄、昏暗、混杂着廉价药油味道的楼梯间,渐渐成了这条老街坊心中一处特别的所在。
它不华丽,却充满了真实的温度,和一双能带来希望的神奇之手。
生活依然清贫,但贝莎的腰杆挺直了。她靠这双手,撑起了自己和孩子头顶的一方晴空。
她不再只是那个被生活捶打、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她是贝莎师傅,是街坊邻里信赖的神手。
直到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盛夏傍晚。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一丝风也没有。贝莎刚送走最后一位来做肩颈调理的老太太,正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楼梯间里弥漫着药油、汗水和老旧木头混合的复杂气味。
第八章:神手贝莎远名扬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重物拖拽的摩擦声,迅速由远及近!
让开!快让开!贝莎师傅!救命啊——!
贝莎心头猛地一沉,几步冲到狭窄的楼梯口。只见楼下小饭馆的胖老板和两个伙计,正连拖带拽、气喘吁吁地抬着一个浑身瘫软的人往楼梯上挪。
被抬着的人穿着油腻的厨师服,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猪肝般的深紫黑色,嘴巴大张着,发出可怕的嗬嗬声,涎水混着白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脖子和手臂上凸起大片大片骇人的红疹,整个人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在窒息的边缘疯狂抽搐!
老李!老李被马蜂蛰了!好多只!脖子……脸……喘不上气了!
胖老板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汗水混合着泪水在他肥腻的脸上肆意横流。
贝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过敏性休克!而且是极端凶险的喉头水肿窒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致命的征兆。救护车来不及了!窒息就在下一秒!
抬进来!快!放床上!
贝莎的声音瞬间拔高,尖锐得如同刀锋劈开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侧身让开通道,那狭窄的楼梯间瞬间被混乱和恐惧填满。
厨师老李被重重地放在那张简陋的调理床上,身体还在剧烈地抽搐,深紫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鬼魅,喉咙里嗬嗬的怪响越来越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艰难和绝望,眼白已经开始上翻。
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贝莎一步抢到床边。没有半分犹豫!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老李那已经肿胀得几乎看不见轮廓的喉结下方!那是天突穴!生死一线,就在这方寸之间!
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拇指指腹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她全身的精气神和从莫师那里继承的、无数次生死锤炼出的穿透力,狠狠地、决绝地顶进了老李喉结下方那肿胀得发硬的凹陷处!
呃——!
老李的身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响,随即又瘫软下去,那可怕的嗬嗬声竟诡异地中断了一瞬!
窒息并未解除!指下的肿胀和阻塞感依旧如同铁壁!
贝莎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沉凝锐利。顶住天突的拇指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深、更稳地向下向内发力,如同一个永不退缩的楔子,死死顶住那即将彻底塌陷的呼吸道!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化作两道疾影!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端灌注着千钧之力,狠狠地、连续不断地戳点向老李两侧锁骨上窝深处——那是缺盆穴!
每一次戳点,都精准、沉重、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穿透意志,直捣黄龙!
同时,她的左肘也没闲着,用肘尖沉稳而有力地按压老李胸口正中的膻中穴,如同压下一块镇海神铁,强行激发他体内残存的心肺之气!
三管齐下!顶天突!戳缺盆!压膻中!
贝莎的身体微微前倾,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所有从莫师那里学来、在自己无数苦难和实践中磨砺出的气,都毫无保留地灌注在指尖、指端和肘尖!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的额头、鬓角、脖颈汹涌而下,浸透了她的衣襟,滴落在老李深紫色的皮肤上。
她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狭窄空间里弥漫的恐惧和汗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指尖下那顽强的顶力,指端戳点下那顽固的肿胀,肘下按压处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心跳搏动!
一秒,两秒……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艰难爬行。胖老板和伙计们大气不敢出,死死地盯着贝莎和老李,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祈祷。
突然!
咳!咳咳咳——!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从肺腑最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的剧烈呛咳,猛地从老李大张的嘴巴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浓痰混着涎液被他狂咳着喷出!那一直如同被无形大手扼住的喉咙,仿佛瞬间被撕开了一道缝隙!
嗬……嗬……
虽然依旧艰难,但微弱的气流终于开始重新进入他的肺部!那可怕的深紫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开始褪去,虽然依旧灰败,但窒息濒死的绝望气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喘……喘气了!
胖老板喜极而泣,声音都变了调。
贝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晃,顶在天突的拇指力道稍稍减轻,但并未完全撤离,转为一种持续的、稳定的支撑力。
她空着的右手迅速探向老李的腕间,指尖精准地搭上内关。指腹下传来的脉象,依旧微弱紊乱,如同狂风中的蛛丝,但那一丝代表生机的搏动,终于顽强地、清晰地传递上来!
她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阵阵发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口,对早已看呆、提着药箱冲上来的急救员快速说道:
过敏性休克!喉头水肿!我用指法暂时撑开了气道,疏通了心肺之气,但危险没完全解除!快!送医院!吸氧!肾上腺素!
急救员这才如梦初醒,迅速上前接手。贝莎小心地撤开手指,看着急救员将氧气面罩扣在老李脸上,那微弱的呼吸终于得到了支撑。担架抬起,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狭小的楼梯间里,瞬间只剩下贝莎粗重的喘息声和汗水滴落的声音。她扶着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板床边缘,缓缓地、缓缓地坐倒在地。
过度消耗的体力和高度集中的精神骤然放松,带来一阵阵眩晕和虚脱感。她抬起自己的双手,那双指节粗大、布满厚茧和细微伤痕的手,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
指腹因为刚才顶压天突穴时承受的巨大反作用力,传来一阵阵钻心的胀痛。指甲边缘,甚至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迹。
就是这双手。
这双揉过无数冰冷面团的手。
这双在流水线上磨出厚茧的手。
这双被王建业蛮横推开、留下过伤痕的手。
这双在莫师枯瘦脊背上摸索筋骨、无数次练习到酸痛欲断的手。
这双在绝望的寒夜里紧紧抱住两个女儿的手……
此刻,它沾着汗水,带着血迹,微微颤抖着。但它刚刚,从死神冰冷的指缝里,硬生生地抢回了一条人命!
门外,是华灯初上、喧嚣依旧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旧木头和药油气息的狭窄楼梯间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
贝莎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带着血迹的手指。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疲惫、后怕、以及一种更深沉、更浩瀚的平静感,如同退潮后的海水,缓缓淹没了她。
她拿起那块洗得发白的毛巾,没有去擦脸上的汗,而是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沾了血迹的手指。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指尖的血迹被擦去,露出底下粗粝的皮肤和厚实的茧子。灯光下,这双手依旧平凡,甚至有些丑陋。
但贝莎知道,这双手里,藏着山,也藏着河,藏着无数次的跌倒和爬起,藏着莫师的传承,也藏着她自己从深渊里一步步挣扎出来、最终顶天立地的全部力量。
她擦干净了最后一根手指,将毛巾轻轻放下。然后,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楼梯口那块简陋的招牌旁。古法经络调理——以指代针几个字在昏暗中显得模糊不清。
她伸出手,用那刚刚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指尖,在那粗糙的木牌边缘,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拂过。
门外,城市的夜生活正拉开帷幕,光影流转,人声如潮。门内,只有一盏白炽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和她自己沉稳下来的心跳。
灯影昏黄,映着她沉默的侧影,像一座小小的、却永不熄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