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产那天,裴珩在陪白月光看婚纱。
五年婚姻,他从未记得我的生日,却为沈梦然包下整间米其林三星庆生。
签离婚协议时他嗤笑:秦晚,别玩欲擒故纵。
直到我在ICU醒来,医生递上病历:流产损伤过重导致永久不育,且遗忘部分记忆。
裴珩砸了记者摄像机闯入病房,血丝遍布的眼里满是悔恨。
他哽咽道:我们重新开始……
我困惑地看他:裴先生认错人了吗
助理送来心理诊断:患者选择性遗忘‘裴珩’相关记忆。
裴珩终于在我空荡荡的别墅前崩溃:要我怎样你才肯回来
窗帘缝隙后,我对助手轻笑:通知他,葬礼请柬在信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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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白色在视野里铺陈开,如同凝固的浪潮,无声地漫过整个世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固执地钻进鼻腔,带着金属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沉滞,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粗糙的棉花,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向下蔓延,最终在空荡荡的小腹深处凝成一个巨大、虚无又带着钝痛的深坑。
秦晚的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她努力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光晕瞬间涌入,视网膜上留下晃动的模糊残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不远处传来单调而规律的嘀嗒声,像某种冰冷仪器的倒计时。
意识是一片混沌的海,记忆的碎片沉在最黑暗的深渊。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是身下粗糙的床单纹理。这触感异常清晰,清晰到能勾勒出织物每一根倔强的纤维。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汹涌而起。身体是陌生的囚笼,里面……少了一大块血肉维系的东西。
她的手,那只曾经会无意识轻抚自己小腹的手,凭着本能,带着一丝几乎碎裂的颤抖,摸索着覆盖下去。
平坦。
只有衣物柔软的凹陷,以及……皮肤下,来自内部深不可测的虚空发出的、无声的哀鸣。
一个冰冷的词语,携着沉重的绝望,凿穿了她朦胧的意识——流产。
紧接着,更加尖锐刺痛的碎片涌了上来:刺耳的刹车声、自己身体被撞飞的失重感、路人惊恐的尖叫……还有那一片不断扩大的、温热的、猩红的……血泊。
冰冷席卷全身,恐惧像藤蔓缠绕住心脏。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来人并非医生或护士。
那是一个女人,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每一缕发丝都安分地待在最优美的位置,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完美的演出。她身上的昂贵香水味与房间里固有的消毒水气息格格不入,瞬间便霸道地占据了主导。
沈梦然的目光落在病床上孱弱的秦晚身上,没有一丝探病的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如同在评估一件失去了价值的物品。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形成一个薄冷的弧度,带着胜券在握的讥诮。
她没有开口,仅仅是与门外的什么人交换了一个确认的眼神。只一瞬,那张脸便隐没在重新合拢的门缝之后,如同幻觉。
可那冰冷的眼神和嘲弄的笑意,却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秦晚混乱的脑海深处。
沈梦然……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搅动起沉底的淤泥。淤泥里翻腾起那个被刻意忽略的噩梦——裴珩的脸,清清楚楚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不耐烦,浮现在猩红的血色之上。
签个名而已,秦晚,别磨蹭。沈家那边还等着尺寸,看婚纱样式。冷硬,不耐,不容置疑的催促声,仿佛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急切。
看婚纱……在他妻子独自在家的时候……他们……
嘀——嘀——
监护仪冷漠的节奏声骤然变得尖锐刺耳,仿佛在和秦晚骤然失控的心跳共鸣。眼前白色的天花板开始扭曲旋转,那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呛得她几欲窒息。混乱如同惊涛骇浪,彻底击碎了她残存的一丝清醒。
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
______
裴先生
身后助理带着惊疑的轻唤,穿透了VIP病房外死水般的寂静。裴珩猛地回神,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无声地燃尽了大半,长长的灰烬摇摇欲坠。他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敞着,领带扯得松垮,眉峰深锁地拧出一个焦躁的结,眼神却空洞地落在走廊尽头一尘不染的窗户上,玻璃映出他同样灰败的侧脸。
沈梦然精心画就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不快,她精致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又很快松开,重新挂上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微笑。阿珩,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医生不是说了么,秦小姐需要静养,现在进去反而……
裴珩置若罔闻。他粗暴地抬手将烟头捻灭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顶上,灼热的触感短暂而尖锐。他看也没看沈梦然,只挥了挥手,动作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厌烦。你先回去。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沈梦然的笑意彻底僵在唇边,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柔软的掌心。她还想再说什么,裴珩却已经转过身,径直朝着病房紧闭的门走了几步,僵硬的背影形成一个拒绝沟通的屏障,隔绝了她的视线和声音。她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冻结、碎裂,只余下阴沉和一丝惊疑。助理眼明手快地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清场的手势,沈梦然从牙缝里轻轻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踩着那双名贵的高跟鞋,带着压抑的怒意和几分仓皇的惊疑,转身快步离去,清脆的足音很快被走廊的寂静吞噬。
脚步声消失后,连尘埃都安静了。裴珩再次抬起头,盯着那扇沉默的门。脑海里疯狂翻腾的,却是刚刚在急救手术室外听到的那几个字——胎盘早剥,保不住了,大量失血,休克时间过长……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神经深处,激起的寒意沿着脊椎飞速蔓延。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像黑暗中伸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门轻轻开了,主治医生一脸凝重地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写满了疲惫的无奈。
裴先生,医生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到里面的人,您太太刚醒过很短的时间,应激反应非常严重。现在药物作用下再次昏睡过去了。她的情况……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身体方面,流产创伤非常大,引发了多器官功能暂时性抑制。
有多严重裴珩的声音绷得很紧,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嘶哑沙砾。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最直接的后果是,因子宫内膜基底层受到不可逆的严重损伤,今后……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了。
哐啷!
一声沉闷的巨响。裴珩身侧墙上一只装饰用的金属花瓶应声落地,砸在厚厚的地毯上。他自己似乎都未曾察觉这一瞬间剧烈的失控动作,只是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墙壁,指关节用力到失血发白。
自然受孕……永无可能……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发出滋啦作响的声音。一股血腥气直冲咽喉。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秦晚,她安静地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薄光里,手无意识地轻抚着小腹。那画面曾经让他觉得平淡甚至有些烦厌,此刻却变成一把淬了盐的刀子来回剐蹭着他的神经。
还有,医生看着他的失态,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继续平静地陈述,仿佛宣告的是最普通的天气,从患者短暂清醒时的表现和初步心理评估来看,创伤造成的影响远超生理层面。
他从腋下的病历夹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那是一份刚从精神科传真过来的临时报告,打印纸边缘还带着温热的墨迹。
裴珩颤抖着伸出手,眼神死死钉在那几行冰冷的结论上:
……患者对妊娠终止及重大创伤事件应激性遗忘明显,伴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性回避反应……
他的视线跳过那些专业术语,最终定格在末尾一行清晰加粗的判定文字上:
【强烈提示存在选择性记忆缺失,倾向性遗忘涉及关键关系人‘裴珩’相关深度记忆片段。】(注:关键名词裴珩为病历录入标识字段)
忘了……我
裴珩喃喃道,像是确认,又像是在质疑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报告纸上那个特意加粗放大的名字——裴珩——像两根烧红的钢针,扎得他眼球生疼。他猛地攥紧了那张纸,薄薄的纸张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忽然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甩开医生的手,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毫不犹豫地一把狠狠推开了那扇厚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病房门!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生命监护仪那永不停歇的嘀嗒声,规律而冰冷地重复着。
厚厚的遮光窗帘紧紧闭合,将外面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湖水,只有消毒水和残留的药水气味无孔不入。裴珩像一截被雷劈中的焦木,僵立在门口,目光死死盯在那张病床上。
秦晚醒了。她以一种近乎脆弱的姿势半靠着床头。苍白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透明,像一个一触即碎的纸灯笼。长长的睫毛垂落,视线低敛着,专注地落在手中端着的那个印着医院标志的简易纸杯上,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杯子随着她轻颤的手指微微摇晃,水面泛着幽暗的死寂光泽。
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他之前请顶级律师送过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一份他签了名,却忘记带走的文件。此刻,它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符号。
她的平静,像一个无声而巨大的耳光,狠狠抽在裴珩心上。那不是隐忍,不是伤心,甚至不是愤怒。那是一种彻底的……空。
他甚至没有勇气迈出第二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这种无声的陌生,比沈梦然在眼前哭闹千次万次还要锋利百倍!
就在这时,秦晚像是察觉到了门口投注而来的阴影压力,她缓缓地、动作带着一点滞涩地抬起了头。
视线交汇。
那双眼眸,澄澈得像被冻结的清泉,映着窗外过滤进来的一点点微弱天光,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杂质。
没有惊喜。没有怨恨。
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陌生人的探究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因剧烈情绪而扭曲、布满红血丝的脸上。
你……
裴珩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干涩灼痛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擂动,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慌乱。他强自按捺住想要冲过去抓住她肩膀摇晃质问的冲动,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挤了出来,嘶哑得变了调:
小晚……这两个字出口时,带着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哽咽,浸满了五年婚姻中不曾流露过的惶恐与悔恨,仿佛那是唯一一根能拯救他于溺毙边缘的浮木,你感觉怎么样我……
他用尽全力,想从那片荒芜的眼神中凿开哪怕一丝他熟悉的痕迹。
秦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视线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湖水映照一块陌生的石头。随即,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迟疑地滑过他,落在了他身后刚刚跟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职业性安抚表情的中年女护士长身上。
她的唇角牵动了一下,很轻微,似乎想形成一个礼貌的弧度,终究因为虚弱而放弃。她的声音响起,平缓,清晰,不带一丝虚弱带来的颤抖,只是在陈述一个极其寻常的事实:
护士长,麻烦您看看,这位先生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每一个字,都像精准投掷的冰锥,轻而易举地将裴珩勉强构筑的所有幻想和悔恨凿得粉碎。
小晚!
裴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秦晚的还要惨白几分。他再也无法忍受那冰冷刻骨的陌生,一步就冲到了床边,双手急切地想抓住她放在被单外的那只苍白得透明的手。
看着我!我是裴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撕裂感,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惊得监护仪上显示心率的绿色线条猛地向上弹了一下。
秦晚的身体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反应——在他手即将碰到她的一刹那,她猛地瑟缩了一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强烈的排斥和惊惧,像被无形的电流刺到。那只拿着水杯的手应激性地收紧,纸杯被捏扁,剩余的温水泼洒出来,湿了一小片蓝白条纹的被单,留下深色的不祥印记。
她像受惊的鹿,视线飞快地从裴珩脸上移开,带着一种避之不及的嫌恶和恐慌,直接投向了她唯一感觉熟悉的护理长,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被冒犯的隐忍不安:
护理长!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急促了些许,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求助,……麻烦请这位情绪不稳的先生先出去好吗我有点怕。
护士长瞬间反应过来,职业本能让她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挡在了裴珩和秦晚之间,声音客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先生!请您立刻出去!病人的情况不适合任何刺激!
裴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那几滴溅在他昂贵西装袖口上的水渍,如同滚烫的硫酸灼烧着皮肤。秦晚那避如蛇蝎的眼神,彻底将他冻结在原地。那里面……甚至都没有恨,只有单纯的、生理性的厌恶和抗拒。
仿佛他不是她曾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而是一头散发着恶臭、让她从神经深处感到惊怖的怪物!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尝到了心脏被碾碎的滋味。
好……我……我出去……
裴珩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高大的身躯难以控制地晃了晃。他深深地看了秦晚一眼,试图从那双依旧平静漠然得令他绝望的眼眸深处抓住点什么。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以及对他存在的彻底否定。一股腥甜的热流猛地涌上喉咙口,他强行咽下,狼狈万分地、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病房。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微弱的光线和那个将他彻底驱逐的人影,也将他困在了门外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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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小晚……我知道,我真的太混蛋了……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一次证明就好……
那五年我都没长眼睛,我瞎了眼,我不是人……那些生日、那些纪念日……
……沈梦然就是……就是一点过去式的东西,早就翻篇了……我发誓我对她没有……
……我只剩下你了……没有你我他妈还活什么……
……
醉醺醺的呓语夹杂着痛苦的低泣,时断时续,沉重地穿透了那扇厚重的、严丝合缝的实木大门。每一次撞击在门板上低哑模糊的忏悔,都让客厅里端着热水杯的周静眉头蹙得更紧。
她坐在光线柔和的客厅沙发一角,看着落地窗外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那辆停在花园门口、车灯刺亮如两柄寒刃的昂贵跑车。
助理小徐放下刚挂断的手机,快步从玄关折返,脸上带着一丝嫌恶和无奈:周姐,物业说……裴先生那边的人不敢劝了,下午才换了车被喷漆,前挡风玻璃上画了……画了好大一只乌龟,红漆写的‘垃圾’,轮胎也被弄瘪了一只。
周静冷冷地嗤了一声,将手中的骨瓷杯稳稳地放回铺着雪白蕾丝桌布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又嘲弄的轻响。她站起身,没有走向大门,而是脚步无声地上了二楼,径直推开走廊尽头的琴房虚掩着的门。
巨大的落地窗前挂着厚重如绒的海军蓝窗帘。秦晚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灰白色羊绒开衫,背对着门,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那是在几次心理科评估中被医生强烈建议使用的辅助工具,用以在极度不安时提供一个象征性的支撑屏障。
她的身影几乎融化在窗边一片精心预留的微光里。窗帘被掀起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缝隙之外,别墅门廊昏黄的地灯投射下的一小片光晕里,清晰映出一个人影。
平日里永远一丝不苟、傲视群雄的顶流影帝裴珩,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
曾经挺拔如松的脊梁佝偻着,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外套沾满了泥泞和可疑的深色污渍,皱巴巴挂在身上,衬衫领口扯得大开,狼狈不堪。那张被媒体赞誉为造物主杰作的脸,此刻是酒精和极度悲伤共同侵蚀后的颓败污浊,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几缕被汗水和雨水打湿的头发紧贴着他汗涔涔的、写满绝望的额头。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小盒子,盒盖被他颤抖的手指一次次徒劳地打开又合上,里面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廉价的光芒。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每一下都像是快要碎裂的枯枝。呜咽声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寂静的花园里清晰地回响:
……要我怎样……小晚……你到底要……要我怎样你才肯出来看我一眼……才肯回来……
声音支离破碎,饱含着彻底的崩溃和无尽的哀求。他高大的身体软软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那个戒指盒被他绝望地抛了出去,滚落在沾着夜露的青草边。
周静放轻脚步走到轮椅后面,目光越过秦晚单薄的肩膀,也看着窗外那一幕彻底坍塌碎裂的、曾经高高在上的身影,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评估。
秦晚依旧没有回头。她映在玻璃窗上的侧脸平静得近乎漠然,仿佛观赏着一幕与己无关的闹剧。只有细看才能发现,那垂在轮椅扶手外,覆盖在柔软毛毯下的左手,几根手指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病态的节奏,一下下摩挲着无名指指根一处极不明显的、仿佛从未存在过的浅浅压痕。
周静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字字清晰冰凉:
该收场了,秦小姐。那边……已经催第三次了。
秦晚缓缓地放下那只掀着窗帘缝隙的手。那道短暂连接室内外的微光被彻底掐断,窗外的崩溃与祈求顿时被隔绝于厚重的暗蓝绒布之后,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的脸重新隐匿在琴房温柔的幽暗中,只有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愈发平静。她甚至没有再看窗外那团彻底烂掉的泥泞最后一眼。
她微微侧过头,嘴角向上扬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语调是久病初愈后的清淡温和,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死寂的房间里:
小徐。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最终落定的尘埃感。
去告诉他。
她的目光掠过周静没有表情的脸,最后落定在窗外无边的浓黑夜色深处,仿佛穿透了空间,精准地钉在了那个跪在泥土里、失魂落魄的男人身上。
……葬礼的请柬,已经放在门廊的信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