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之前,我每一滴为爱落下的眼泪,都会开出一朵血色玫瑰,集齐1000颗眼泪浇灌的玫瑰将会结出一颗血色水晶,满足爱人一个愿望。
林墨用两朵玫瑰许愿成为A市商业巨鳄和黑道之首,却仍然痴迷我的眼泪。
那晚,他与我激烈的争吵,我不过是想再许一个愿望,我不过是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满足我这个愿望!
我低头,眼泪止不住的滴落,脚边玫瑰绽放,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他的秘书却在此时偷拍到我流泪的照片,配文:看,老板养的金丝雀又开花了。
林墨大怒,当即打电话将她开除。
当夜,林墨与我在玫瑰园中抵死缠绵,终是催出第三颗血色水晶,他捧着滚烫的血色水晶,低头吻我,阿离,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一个月后,秘书拿着孕检单找上门。
他跪在我脚边痛哭,她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你的身体总是撑不到我最后释放,我们先离婚,等孩子生下来就复婚。
我微笑着签了离婚协议。
他不知道,当玫瑰契约断裂的刹那——
他的商业帝国会崩塌,黑道王国也会覆灭。
而那个永不分离将化作荆棘刺穿他的余生。
28岁生日前夕,我坐在林墨别墅花园的秋千上,林墨半倾着身子,捏着我的下巴,阿离,哭出来。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撒在我脸上,月光照射下的林墨,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引诱。
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你感觉到了吗阿离,就快成功了!
我被迫仰着头,视线定格在他为我建造的奢靡的令人窒息的玫瑰园,月光下,影影绰绰,却独独少了最浓烈,最妖异的那一抹都属于我的血色。
我望向他,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估量一件即将到期的工具,最后还剩下多少价值。
我的每一滴眼泪,落在地面开出的花朵,如凝固的血,尖锐的刺痛着我,最难熬的不是此刻,是落下一千滴眼泪时的心碎与痛苦,才凝结出一颗满足愿望的晶石。
林墨就是那个发现秘密,并且把那个秘密利用到极致的人。
最初的爱和迷恋或许是真的,年轻的林墨野心勃勃,看我的眼神炽热的能融化寒冰,可当他偶然发现我伤心落泪后,脚边诡异绽放的血色花朵时,震惊过后的狂喜。
他紧抱着我,一遍一遍吻掉我的眼泪,声音激动的发颤,阿离,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会用尽一生一世呵护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很快,林墨就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培育玫瑰的技巧。
一个冷漠眼神,一句刻意的误解,甚至是所谓的身不由己的短暂分离。
我像是他手中的琴弦,他精准的通过琴弦轻易的拨动我的情绪,只为收割那些能催生玫瑰的泪水。
第一颗血色水晶凝成时,我22岁,他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言语刻薄如刀。
当泪水终于滑落,荆棘玫瑰破土而出,花心处那颗流转着暗红色光芒的血色水晶,被他小心翼翼,无比虔诚的捧在手心,他紧紧抱着因哭泣而颤抖的我,炽热的唇吻了吻我的额头,又晚上那颗无比滚烫的水晶石。
声音里带着极致的渴望,请赐予我无与伦比的商业头脑和洞察力。
很快,愿望就实现了。
他在商场上如有神助,眼光毒辣,决策精准,财富以惊人的速度膨胀。他从一个需要看人脸色的小老板,迅速跃升为这座城市新晋的商业巨鳄。
成功并未让他满足,反而点燃了更大的野心。
二十四岁那年,他精心策划了一场背叛的戏码。他让我无意中发现了他和某个女伴暧昧的照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我如何疯狂寻找都石沉大海。
那段时间,我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的泪水。
当眼泪几乎流干,身体虚弱得快要支撑不住时,第二朵承载着水晶石的荆棘玫瑰,终于在极致的痛苦中诞生。
他也在此时适时出现,带着满脸的懊悔和深情,深深亲吻形同枯槁的我。
同时捧起那颗比第一颗更大,光芒更刺眼的水晶石,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我要成为这个城市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唾手可得的庞大势力,疯狂滋长他的野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然他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依然对我无比痴迷。
每每深夜缠绵过后,他都要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他说只有在我身边,拥抱着我,感受到我炽热的眼泪,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与掌控感。
我是他权柄的象征,是他唯一愿意卸下所有伪装的港湾——或者说,是他专属的、不可替代的能量场和许愿池。
然而,二十八岁,是我能力的临界点。过了这个生日,这诡异的能力就将像午夜钟声后的魔法,彻底消失。
林渊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的焦灼和渴望,在生日前夕达到了顶点。
一周前,那个一直对林渊抱有非分之想、对我充满敌意的私人助理苏婉。
在一个加密的小圈子里,发了一条动态。
配图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深夜的花园角落,我蜷缩着,肩膀因无声的啜泣而微微耸动,月光清晰地勾勒出我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而就在我的脚边,一朵荆棘玫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湿润的泥土中挣扎着冒出鲜红的花苞。
配文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轻佻:啧,老板的金丝雀又在‘开花’了。都说这花儿是宝贝,值钱得很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真想试试。
这条动态像一滴冷水溅进了滚油里。林渊看到时,脸色瞬间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的暴怒并非源于对我名誉的维护,而是被一种领地、宝物被觊觎的狂怒点燃。
她敢!他几乎是咆哮着,一把摔碎了手机屏幕,她算什么东西,也配碰我的玫瑰也配肖想我的阿璃!
苏婉当天就被他以最冷酷、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扫地出门,他动用了他地下皇帝的势力,封死了她在圈内所有的后路,冷酷得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他处理得如此决绝,像是在捍卫他不可侵犯的私有财产。
而那一晚,成了我的炼狱。林渊带着一种混合了滔天怒火、强烈占有欲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回来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又像一个急于在最后关头攫取最后宝藏的掠夺者。他的吻不再是温存,而是撕咬;他的拥抱不再是庇护,而是禁锢。他一遍遍在我耳边低吼,声音沙哑破碎:你是我的!你的眼泪是我的!你的玫瑰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永远别想离开我!
那是一场漫长而酷烈的劳作。身体被撕裂般的痛楚,混合着内心早已冰冷的绝望,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生理性的、被强行催逼出的最后一点湿意。窗外,天光熹微,二十八岁生日的第一缕阳光即将刺破黑暗。
就在那微光初现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我心口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窒息。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带着血腥气的生命力从我体内最深处被狠狠抽离,涌向窗外那片冰冷的土地。
林渊也感觉到了,他猛地停下动作,赤红着双眼,连滚带爬地扑向窗边。
只见花园中央,那片精心打理过的玫瑰丛旁,泥土剧烈地翻涌。一根粗壮、布满狰狞黑刺的荆棘藤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缠绕,眨眼间就超过了周围所有的玫瑰。
藤蔓顶端,一个硕大无比、殷红如凝固心脏般的花苞猛地膨胀、绽开!花瓣层层怒放,边缘仿佛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几乎要滴落下来。
而在那巨大花朵的最中心,一点刺目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光芒在急速旋转、凝聚——第三颗血色水晶!
它比前两颗加起来还要巨大,散发出的力量波动让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嗡鸣。
林渊狂喜地冲了出去,不顾荆棘划破昂贵的睡袍和皮肤。
他几乎是跪在那朵妖异的巨花前,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颗滚烫得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的水晶石摘了下来。
他捧着它,像捧着整个世界的权柄,踉跄着冲回房间,扑到床边。
他一把将我拉起,紧紧箍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我的骨头。那颗滚烫的水晶石被他按在我和他紧贴的胸口之间,灼热的温度穿透薄薄的衣料,烫得我皮肤生疼。
他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压了下来,粗暴地封住我的呼吸,辗转碾磨。
在唇齿交缠的间隙,他喘息着,对着那颗石头,也对着我的唇,吼出了他最终的、贪婪的愿望:
阿璃!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无边权势!直到生命尽头!永不分离!
那誓言般的愿望,裹挟着晶石滚烫的力量,烙印在我冰冷的灵魂上。他以为这是最深的羁绊,是牢不可破的锁链。
愿望落音,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得到了终极的满足,抱着我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一丝餍足的笑意。
那颗巨大的水晶石被他珍而重之地锁进了卧室的保险柜深处,和另外两颗并排放在一起,成为他王座下最坚固的基石。
窗外,那朵催生了第三颗水晶石的巨大荆棘玫瑰,在晨光中开得越发妖艳欲滴,血色的花瓣上,黑色的尖刺闪烁着冰冷的光。
仅仅一个月后。
我坐在别墅阳光房冰冷的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片龟背竹宽大的叶子,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口那团沉重的麻木。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照进来,暖洋洋的,却丝毫照不进我的身体。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带着一种刻意的张扬。
苏婉出现在门口,脸上没有了被扫地出门时的仓惶和怨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得意、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复杂神情。
她甚至没有看我,目光直接投向我的身后,仿佛在寻找那个能给她撑腰的人。
林渊几乎是和苏婉前后脚冲进来的。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领带歪斜,完全失了平日的从容与威严。
他看到苏婉,眼神瞬间变得凶狠,但当他转向我时,那凶狠立刻融化成了铺天盖地的恐慌和哀求。
阿璃!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阳光房里回荡。
他伸出双手,死死抓住我放在膝上的、冰凉的手,力气大得指节都泛了白。他的手心全是汗,又湿又冷。
你听我解释!阿璃!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说来就来,瞬间涌出眼眶,顺着他英俊却扭曲的脸颊滚落。
是那天!就是开除她那天!我心里憋着火,难受!都是为了你才那么生气!我…我喝多了!真的喝多了!不省人事!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眼睛死死盯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松动的迹象。
是她!是她主动的!阿璃!她趁我喝醉,不要脸地爬上了我的床!他猛地指向站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苏婉,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她故意模仿你的样子!模仿你哭!模仿你说话!我…我他妈当时醉糊涂了!把她当成了你!就那一次!真的就那一次!我发誓!我对天发誓!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所有的污秽。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地下皇帝、商业巨鳄的体面
只剩下一个被捉奸在床、急于撇清、狼狈不堪的男人。
苏婉咬着嘴唇,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反驳,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姿态,重重地拍在了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纸张摊开,上面孕检报告单几个字和那个清晰的阳性符号,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眼睛生疼。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张纸,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的…她…她怀孕了…
他终于承认了。
空气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他不敢再看我的眼睛,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在我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的体贴和牺牲:阿璃…我的阿璃…医生…医生给我看过你的报告了…他说…他说你这几年…为了凝成那些玫瑰,为了我的心愿…流了太多的眼泪…那水晶石…它…它消耗了你本源的精气…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像易碎的琉璃…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寻找一个既能推卸责任又能显得他为我着想的借口。
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我的…我的…力量和…情绪。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词,仿佛这个词就能完美地解释一切,林太太的位置,需要承受的东西太多太重了,你的身体扛不住的!需要长期静养!苏婉…苏婉她算什么她就是一个卑劣的、趁虚而入的替身!一个工具而已!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泪水,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继续表演:她哭着跑来求我!说她可以不要名分,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骂小三!可是…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阿璃!你那么善良,那么爱我,你怎么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不,看着那个孩子生下来就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你怎么忍心!
他把我们的孩子硬生生咽了回去,改成了那个孩子。
他摇晃着我的手臂,仿佛在寻求认同,然后抛出了他自以为最完美、最打动人的解决方案,甚至搬出了那颗刚刚许下沉重愿望的心核石作为担保:况且!阿璃!你忘了吗我刚刚用第三颗水晶石许了愿啊!我要和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这是神石的意志!这是注定会实现的!谁也改变不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所以我们先离婚!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是为了保护你和那个无辜的孩子!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落了户口,我立刻给她一大笔钱,让她滚得远远的!我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我们立刻复婚!马上复婚!阿璃!我发誓!我的心!我的愿望!我的一切!永远都只属于你!她苏婉,就是个借肚子生孩子的工具!用完就扔!你信我!你信我啊!
他跪在那里,仰着头,涕泪横流,像一个等待最终宣判的信徒,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恐惧,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对即将到手的孩子和甩掉我这个累赘的期待。
阳光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苏婉压抑的抽气声。
我慢慢低下头,看着这个曾让我流尽血泪去成就的男人,看着他此刻为了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卑微跪地、巧舌如簧地编织着谎言的样子。
看着他利用我们之间最神圣的愿望作为交易的筹码。
心口那片麻木的冰原,裂开了一道细缝,涌出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冰冷的嘲讽。
我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在他混杂着绝望和希冀的目光中,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标准的弧度。那笑容温柔、平静,像一张精心绘制、毫无瑕疵的面具,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响起,像一块冰落入死水:
好。我答应你,离婚。
林渊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那狂喜几乎要冲破他脸上的泪痕喷薄而出!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身体激动得发抖,张开双臂就想扑上来拥抱我,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阿璃!我就知道你最懂我!你最…
我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他扑过来的瞬间,我轻轻抽回了被他抓得生疼的手,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后靠进了椅背,拉开了距离。
他扑了个空,双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狂喜也凝固了一瞬,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我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得体,像一朵凝固在冰里的玫瑰。
目光掠过他僵住的脸,落在他身后保险柜的方向。
那里面,锁着他用我一千滴眼泪、一身精血催生出的三颗水晶石,锁着他权势的根基和永恒的誓言。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律师将那份离婚协议递到我面前,当我拿起那支冰冷的钢笔,当笔尖落下,签下沈璃这两个字,当那象征着婚姻契约的红本被盖上作废的印章——
我们之间,那由荆棘玫瑰和一千滴眼泪强行维系、早已千疮百孔的献身者联结,将彻底断裂。
那一刻,就是契约崩塌的开始。
他引以为傲、建立在水晶石愿望之上的商业帝国,那些精妙的决策、洞察的眼光,会如同被抽走基石的沙堡,在瞬息之间,因为几个愚蠢到不可思议的低级错误而轰然崩塌,露出底下早已被蛀空的本质。
他一手掌控、令人闻风丧胆的地下王国,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忠诚和秩序,会像被投入滚水的蚁穴,因为几份关键证据的离奇泄露和核心成员的突然反叛,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齑粉。
而那颗耗费了我最后心血、承载着他永不分离誓言、此刻还在保险柜里散发着灼热光芒的第三颗水晶石…它将在契约断裂的瞬间,由耀眼的金色化为死寂的灰黑。
那朵窗外妖艳的巨大荆棘玫瑰,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
枯萎的玫瑰水晶石,将释放出它吞噬的所有苦涩、怨恨与绝望,化为最恶毒的荆棘诅咒。
那个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愿望,会变成一个永恒的枷锁,如跗骨之蛆,缠绕着他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甜蜜的相守,而是让他在失去一切、众叛亲离的深渊里,在无边无际的悔恨、病痛与孤独的折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许下的永远,将成为他为自己亲手挖掘的、插满荆棘的坟墓。
他以为甩掉了一个虚弱的累赘,得到了一个延续血脉的工具。他以为那个注定实现的愿望是他复婚的保证。
他永远不会明白,他亲手签下的,是自己整个世界的死刑判决书,和永无止境的痛苦刑期。
我看着他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我指尖,那里仿佛已经感受到契约断裂时,那三颗水晶石同时发出的、无声的碎裂声,好戏,才刚刚开场。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阳光房里被无限放大。
沈璃两个字,落笔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最后一笔收锋,甚至带着点行云流水的干脆。
钢笔的金属笔帽咔哒一声轻响合上,像某种仪式终结的宣告。
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轻轻推回到律师面前。
那份薄薄的、却足以斩断千丝万缕关系的文件,在光滑的玻璃茶几上滑过一小段距离,停在林渊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渊几乎是扑上去的。他看都没看内容,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抓起律师递过来的另一支笔,几乎是抢过那份协议,在属于林渊的位置上,潦草地、用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那力道之大,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签完最后一个字,他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露出一个混杂着疲惫和巨大满足的笑容。
他甚至顾不上擦掉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狼狈,立刻转向站在一旁、捂着肚子、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份协议的苏婉,声音带着一种急切的安抚和承诺。
小婉,你看,解决了!很快,很快就能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了!他伸手想去揽苏婉的肩膀,动作亲昵又自然。
苏婉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便顺从地依偎过去,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委屈又依赖的神色,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我,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忐忑。
我安静地坐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得体的面具,仿佛眼前这对男女的亲昵与我毫无关系。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在我脚边投下清晰的影子。就在林渊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婉肩膀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针,瞬间刺穿了阳光房里刚刚升腾起的、属于林渊和苏婉的、带着新生希望的热气。
林渊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那是他每晚临睡前都要亲自检查一遍的、那个嵌在墙壁深处的顶级保险柜,内部精密锁芯或是……里面东西发出的异响!
一股没来由的、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推开苏婉,动作粗暴得让苏婉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顾不上了,像一头被惊扰了宝藏的恶龙,赤红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冲向卧室的方向,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什么声音!谁动了我的保险柜!
苏婉被推得莫名其妙,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看到林渊那副近乎癫狂的样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律师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没有动,指尖轻轻抚过藤椅冰凉的扶手,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
花园中央,那朵曾在一夜之间怒放、承载了林渊永恒誓言的巨大血色荆棘玫瑰,此刻正沐浴在正午最炽烈的阳光下。
它依旧开得那么妖异,那么夺目,血色的花瓣仿佛吸饱了光,红得惊心动魄。只是,那花瓣的边缘,似乎……比刚才蜷缩了一点点像被无形的火焰燎了一下
卧室里传来林渊惊恐到变调的咆哮和疯狂按动密码、转动钥匙的声音。
嘀!嘀!嘀!嘀——!
急促的电子警报音骤然响起,尖锐地划破了别墅的死寂!
紧接着是林渊更加崩溃的嘶喊:不可能!密码没错!钥匙也没错!为什么打不开!为什么!!然后是沉闷的、用身体疯狂撞击厚重金属柜门的砰砰巨响,伴随着他绝望的咒骂。
阳光房里,律师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他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我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得像只是准备去倒一杯水。
没有看律师,也没有看卧室的方向,只是对着窗外那朵依旧在阳光下盛放的荆棘玫瑰,微微勾起唇角。
看来,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契约生效了。
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卧室方向猛地炸开!那声音不像是撞门,更像是……某种坚固无比的东西从内部被硬生生撑爆了!
整个别墅的地板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阳光房顶棚的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紧随其后的是林渊和苏婉同时发出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那惨叫声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景象!
我这才转过身,步履平稳地,朝着那发出巨响和惨叫的卧室走去。
律师已经完全吓傻了,双腿发软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卧室的门敞开着。
浓烈的、带着血腥气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陈年腐土被翻开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瞬间崩溃。
那扇号称能抵御火箭筒的顶级保险柜门,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撕裂、揉碎!扭曲变形的合金碎片像爆炸后的弹片,深深嵌入了四周昂贵的壁纸、家具,甚至天花板上!房间中央一片狼藉。
林渊瘫坐在一堆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粉尘中间,昂贵的西装被割裂,脸上、手臂上全是细密的划痕,渗出点点血珠。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瞪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摊开的、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双手。
他的手里,捧着……一堆齑粉。
那是三颗水晶石最后的残骸。
曾经流转着暗红、刺目金光的瑰丽石头,此刻只剩下黯淡的、毫无生气的灰黑色粉末,从他颤抖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其中最大的一堆灰烬,依稀还能看出是那颗第三颗水晶石的轮廓,但也仅此而已。它们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和力量,脆弱得像被焚烧过的枯骨。
而让林渊和苏婉发出那非人惨叫的源头,正悬浮在林渊的面前。
三根东西。
它们像是凭空从保险柜爆炸的中心点生长出来的,又像是那三堆水晶石灰烬最后的怨念凝聚而成。
那是三根……荆棘。
它们比花园里任何一根荆棘都要粗壮、狰狞!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被血液浸泡过的深黑色,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长而尖锐的倒钩刺,每一根刺都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淬了剧毒。
这三根巨大的黑色荆棘,像三条拥有生命的毒蛇,缓缓地、无声地在空中扭动着。
它们无视了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苏婉,目标明确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锁定了双手捧着灰烬、浑身僵硬的林渊。
其中一根最粗壮、颜色最深沉的荆棘,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尖端垂落下来,轻轻地、近乎爱抚地……碰触了一下林渊的眉心。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瞬间让林渊如坠冰窟!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恐惧到极致的呜咽。
不……不……他失神地喃喃,看着手中流逝的灰烬,又看向那悬停在眉心、随时可能刺入的恐怖荆棘,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建立帝国、掌控地下世界的所有智慧和力量,在这超自然的、源于他贪婪本身的恐怖反噬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另外两根荆棘,则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姿态,缓缓转向了窗外,指向了这座城市的两个方向——一个是他商业帝国的核心所在,摩天大楼林立的金融中心;另一个则是他地下王国盘踞的、灯红酒绿却又暗流涌动的灰色地带。
仿佛是在昭示着,惩罚,才刚刚开始。契约断裂的反噬,正沿着无形的丝线,迅速蔓延向他赖以生存的每一个角落。
苏婉瘫软在角落,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那三根悬浮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荆棘,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费尽心机攀附上的,似乎不是通往荣华富贵的阶梯,而是一个通往地狱的、插满荆棘的陷阱!
林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那三根恐怖的荆棘,死死地钉在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的我身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惊骇、绝望、以及一丝疯狂的、试图抓住最后救命稻草的哀求。
阿璃……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这……这是怎么回事水晶石……玫瑰……契约……你做了什么救救我!阿璃!你一定知道怎么救我的!对不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想扑向我,却被那根悬停在眉心的黑色荆棘微微前探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那荆棘尖端冰冷的杀意,让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再动一下,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头颅!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显得有些模糊。目光扫过他狼狈不堪、惊恐万状的脸,扫过那三堆象征着他一切野望彻底破灭的心核石灰烬,最后落在那三根如同地狱使者般的黑色荆棘上。
我做了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死寂,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以及一丝……冰冷的怜悯
我只是签了字,林渊。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是你亲手撕毁了契约。
是你亲手埋葬了你的帝国。
也是你,我的目光落在那根最粗壮、颜色最深沉的荆棘上,它正亲昵地、却又充满致命威胁地缠绕着林渊的脖颈,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用那颗‘永不分离’的水晶石,为你自己打造了永恒的枷锁。
好好享受吧,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实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你许愿的‘白头偕老’。
从今天起,这些荆棘,会代替我,与你‘永不分离’。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惨白如死灰、充满了极致绝望和悔恨的脸,也不再看角落里吓得几乎要昏厥的苏婉,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铁锈、灰烬和绝望气息的卧室。
身后,传来林渊彻底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嚎叫,混合着苏婉压抑不住的、恐惧的啜泣。
那嚎叫声,很快被几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嗡鸣打断。
窗外,正午的阳光依旧刺眼。
但花园中央,那朵曾在一夜之间怒放、承载了林渊永恒誓言的巨大血色荆棘玫瑰,所有的花瓣,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无可挽回地……枯萎、蜷缩。
血色褪去,化为焦黑。
如同林渊此刻崩塌的世界。
那扇象征着囚笼与过往的沉重雕花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别墅里弥漫的绝望哀嚎和铁锈般的腐朽气息。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空气里是初夏草木蓬勃生长的清新,带着泥土和阳光晒暖后的味道,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站在林渊为我打造的、曾经华丽如今只觉冰冷的台阶上,手里只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
里面没有珠宝华服,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一本护照,一张银行卡——里面是我这些年,用那些滋养出的水晶石价值中,林渊随手赏赐给我的零头积攒下来的。
不多,但足够我离开,足够我重新开始。
身后紧闭的大门内,林渊崩溃的嘶吼和撞击声隐约传来,像困兽最后的绝望挣扎。
那三根由他贪婪愿望反噬凝聚而成的黑色荆棘,此刻想必正忠实地履行着永不分离的契约,缠绕着他,刺入他,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和即将到来的无边痛苦。
那是他的地狱,与我再无瓜葛。
我没有回头。
一步,两步,走下台阶,鞋跟敲击在光洁的石板上,声音清脆,像挣脱枷锁的回响。
阳光暖融融地包裹住我,驱散了骨髓深处最后一丝寒意。
风吹过花园,送来一阵浓郁到有些发苦的花香,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花园中央。
那朵曾在一夜之间绽放、承载了林渊永恒誓言的巨大血色荆棘玫瑰,此刻已完全枯萎。
曾经妖艳如凝固心脏的花瓣蜷缩、焦黑,如同被烈焰焚烧后的残骸,失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嶙峋的、布满尖刺的枯枝,在阳光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
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催生那颗带来毁灭的水晶石,然后迅速凋零,连同我身上那诡异的、以眼泪和痛苦为代价的能力,一起彻底消散在二十八岁的阳光里。
然而,就在那堆枯枝败叶的根部,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焦黑掩盖的暗红色微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走过去,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和枯叶。
一颗种子。
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痛苦与血泪的暗红色泽。
它静静地躺在泥土里,冰凉、坚硬,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是那朵枯萎玫瑰留下的唯一痕迹,是那场以我身体为祭坛、以眼泪为养料的荒诞仪式,最后的残骸。
我凝视着它片刻,没有犹豫,伸出手指,轻轻将它拈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它没有重量,却仿佛承载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我把它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没有理由,只是一种直觉。
或许,它只是一个句号,一个提醒,提醒我永远不要再回到过去。
站起身,拉着行李箱,我走出了那座华丽囚笼的大门,也彻底走出了沈璃作为玫瑰金丝雀的过去。
三年后。云南,边陲小镇。
清晨的薄雾像轻柔的纱幔,缠绕在苍翠的山峦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草木气息和湿润的泥土芬芳。我住的木屋坐落在半山腰,推开窗,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梯田在晨光中苏醒,泛着新绿的光泽。远处,怒江的水流声隐隐传来,是这片宁静中永恒的脉搏。
我早已不是沈璃。在这里,他们亲切的叫我袅袅。
屋后有一片小小的园子。里面没有名贵的花卉,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花野草,还有我亲手种下的几畦蔬菜。
角落的竹篱笆旁,我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最普通的红陶花盆,种下了一些花种。其中有一个盆,里面只埋着那颗暗红色的种子。
三年了,它依旧安静地躺在土里,毫无动静。
我没有刻意浇水施肥,只是偶尔看它一眼。
它像一个沉睡的秘密,或者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纪念品。
我的生活很简单。帮镇上的民宿画一些装饰画,设计些简单的民族风手工艺品图案,偶尔接一些远程的设计稿。
收入微薄,但足够支撑我在这片山水间的清净生活,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算计,远离了眼泪和玫瑰的诅咒,时间在这里流淌得缓慢而温柔。
曾经撕裂的伤口在寂静中慢慢愈合结痂,虽然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但不再痛彻心扉。
镇上的人都很淳朴,没人探究我的过去。
他们只知道袅袅是个安静、会画画的姑娘,话不多,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偶尔,非常偶尔的深夜,我会想起那三根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荆棘,想起林渊捧着水晶石灰烬时那张彻底崩溃扭曲的脸。
心中会泛起一丝微澜,不是恨,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遥远的、冰冷的确认——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个南方城市,阴暗潮湿的城中村。
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垃圾腐败味和劣质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里。苍蝇嗡嗡地围着角落堆放的、散发着酸臭的厨余垃圾打转。
巷子深处,一个用破木板和脏污塑料布勉强搭成的窝棚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他身上裹着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头发板结油腻,虱子在发间清晰可见。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污垢和狰狞的疤痕,有些是陈旧的,有些还在溃烂流脓,散发出恶臭。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在他枯瘦如柴的脖颈、手臂、甚至是脸颊上,几道深黑色的、如同陈旧血痂般的扭曲纹路深深嵌入皮肤之下,像活物般微微起伏搏动。那是荆棘诅咒的烙印。
他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发霉的面包,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神经质的警惕,死死地盯着巷口的方向,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口那些深黑色的荆棘烙印,带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他就是林渊。
三年前,签下离婚协议的那一刻,他为自己打造的帝国就开始崩塌,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就在水晶石碎裂、黑色荆棘出现的当天下午,林渊商业帝国的核心——一家刚刚签下百亿订单、被他寄予厚望的科技公司,被爆出核心数据造假、技术剽窃的惊天丑闻。
证据确凿,来源不明。股价在半小时内断崖式暴跌,直接触发熔断。
紧接着,他旗下多家上市公司的财务黑洞被匿名者精准投递给监管机构,数额之大,手段之拙劣,让所有金融从业者瞠目结舌,仿佛一夜之间,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精英团队都变成了连账都算不清的白痴。
银行抽贷,合作伙伴反目,法院的传票如同雪片般飞来。短短一个月,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轰然倒塌,留下天文数字的债务和无数愤怒的债权人。
他的地下王国崩塌得更快、更惨烈。就在金融帝国出事的同时,几份足以将他送上断头台的、记录着他所有黑色交易和致命人脉的绝密文件,被匿名发送到了他所有敌对势力和警方高层手中。
内部核心成员在巨大压力和利益诱惑下纷纷反水,争相指证以求自保。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忠诚,在生死和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一场席卷全城的扫黑风暴以他为靶心骤然降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地下网络被连根拔起,骨干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
而他本人,在黑色荆棘的日夜折磨下,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靠着仅存的几个死忠掩护,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才勉强逃过了警方的天罗地网。
但身体的折磨和社会的死亡,只是开始。
那根由永不分离水晶石反噬凝聚而成的最粗壮的黑色荆棘,如同附骨之蛆,日夜缠绕着他。
它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可怕。
它深植于他的血肉骨髓,随着他的心跳搏动。每当夜深人静,或者他情绪稍有波动(恐惧、愤怒、悔恨),那荆棘就会在他体内疯狂生长、绞缠、穿刺!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神经,让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浑身痉挛,大小便失禁。
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在地狱的油锅里滚过一遭。他的身体在极致的痛苦和极度的营养不良中迅速垮掉,伤病缠身,高烧不断,形容枯槁,如同行尸走肉。
他尝试过自杀,跳河,那荆棘会瞬间勒紧他的喉咙,将他拖回岸边;割腕,伤口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荆棘的力量下诡异地愈合;上吊,绳子会莫名其妙地断裂……那永不分离的诅咒,连死亡的权利都剥夺了,只留下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苏婉那个他曾经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只是生孩子的工具的女人,在跟着他逃亡不到两个月后,就卷走了他藏匿的最后一点现金和珠宝,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月后,有人在另一个城市最混乱的贫民窟医院妇产科,看到了一个形容枯槁、精神恍惚的女人在独自生产。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但女人产后大出血,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终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那个孩子被送进了福利院,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身上只挂着一个刻着模糊林字的廉价银锁片。
林渊得知苏婉的死讯和孩子不知所踪时,只是麻木地哦了一声。
他早已被无休止的痛苦磨灭了所有属于人的情感,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痛苦的恐惧。
他像一只真正的老鼠,在城市的阴影里苟延残喘,靠着翻垃圾桶、乞讨、偶尔小偷小摸得来的残羹冷炙度日。
昔日的地下皇帝、商业巨鳄,如今是城中村人尽皆知的疯乞丐、瘟神,连最底层的小混混都嫌他脏臭晦气,对他避之不及。
云南,小木屋。
又是一个宁静的午后。我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刚完成了一幅给民宿画的怒江晨雾水彩。
阳光透过窗棂,在画纸上跳跃。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推送,标题耸动:《昔日商业巨鳄林渊疑流落街头,精神失常状若乞丐》。
我指尖划过,推送消失,没有点开。
林渊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被眼泪和荆棘浸透的过往,已经彻底沉入了记忆的最深处,掀不起任何波澜。
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普通的红陶花盆上。三年了,那颗暗红色的种子依旧沉睡。
我端起手边的水杯,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随意地给窗台上的几盆植物浇了浇水。几滴清水顺着陶盆的边缘滑落,渗入盆中那颗暗红色种子周围的土壤。
就在水滴渗入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声响。
花盆里,那颗沉寂了整整三年的暗红色种子顶端,覆盖的泥土被顶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嫩芽,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一种破开一切阻碍的力量,探出了头!
那嫩芽的颜色,不是新绿,而是一种……极其纯净、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乳白色!
它那么小,那么脆弱,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阳光落在它身上,仿佛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清冽纯净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屋子里所有的浊气,让人心神为之一清。
我怔怔地看着那一点乳白色的嫩芽,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攥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
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暖流,悄然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梯田的绿意盎然,怒江的水声依旧。
我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娇嫩无比的乳白色芽尖。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命脉动。
这一次,不再是带刺的血色玫瑰。
这一次,是新的生命,破土而出。
属于沈璃的,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