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又晕在练功场了。
我凌晨四点被尿憋醒。
路过练功场看见个人影直挺挺栽下去。
我跑过去。
是她。
脸白得像刷墙的石灰。
呼吸弱得几乎摸不到。
我认命地把她背回弟子房。
灌了半壶温蜂蜜水。
她眼皮抖了抖,睁开。
第一句话是:温师姐,现在什么时辰
我看了眼窗外,天还黑着。
寅时三刻。
她猛地弹起来,差点撞到我下巴。
完了!今日早课是严长老的《引气入体精要》!要提前占前排!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腿一软,又栽回床上。
我按住她肩膀。
你差点把自己练死,消停点行不行
她挣开我的手。
眼神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我。
师姐,你寅时就起了
不是……
师姐果然深藏不露!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刚晕过的人,寅时起身修炼,难怪师姐上月小考又夺了头名!我竟懈怠至此!
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是起来撒尿!
祝昭根本听不见。
她已经摸出个小本子和炭笔,唰唰记起来。
嘴里念念有词。
寅时起身,温师姐秘法……当效仿……明日再提前半个时辰……
记完,她抬头看我。
眼神充满感激和斗志。
多谢师姐救命,更谢师姐点拨!我这就去占位!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扶着墙往外挪。
背影单薄又倔强。
我张了张嘴。
那句严长老今天告假,早课取消了卡在喉咙里。
算了。
让她白跑一趟也好。
省得她真把自己练死在我眼前。
我回屋补觉。
刚沾枕头。
当——当——当——
晨钟响了。
比平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
怎么回事天都没亮!
谁敲的钟疯了吗
戒律堂的师兄说……是祝师妹卯时就去了钟楼……
我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
祝昭。
又是祝昭。
这个卷王。
她入门才三个月。
已经搅得整个外门鸡飞狗跳。
她来之前。
我们外门弟子。
卯正(早上六点)晨起。
辰初(七点)早课。
午时休息一个时辰。
酉时(下午五点)结束修炼。
各回各屋,爱干嘛干嘛。
偶尔偷溜下山喝个小酒,也没人管。
自从她来了。
一切都变了。
她每天子时(半夜十二点)睡。
寅时正(凌晨四点)起。
雷打不动。
不是在练功场打坐。
就是在藏书阁抄书。
要么就是追着师兄师姐问问题。
问到人家崩溃。
她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
拉着整个外门往前狂奔。
谁不跑,就被碾死。
晨钟被她提前一个时辰敲响。
戒律堂长老竟然没罚她。
反而捋着胡子夸。
勤勉可嘉!外门有此弟子,实乃幸事!从今日起,晨钟卯初(五点)敲响!
早课。
严长老看着底下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弟子。
脸拉得老长。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再看看祝昭!
祝昭坐在第一排正中间。
背挺得像尺子量过。
眼睛瞪得像铜铃。
手里炭笔飞舞,恨不得把长老每根胡子怎么翘都记下来。
严长老满意地点头。
从今日起,早课提前半个时辰!讲完《引气入体精要》再加讲《聚气凝神十二法》!
午休。
我们捧着饭碗,眼冒绿光冲向饭堂。
祝昭端端正正坐在饭堂外的石凳上。
膝盖上摊着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灵草图谱大全》。
一边啃冷馒头,一边默背。
管饭堂的胖师叔看不下去了。
丫头,进来吃口热乎的!
祝昭头也不抬。
谢师叔,弟子尚能支撑。背完这十页就去。
胖师叔摇头叹气。
第二天。
饭堂门口贴了告示。
为督促弟子勤修,午休缩减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晚上。
终于熬到酉时。
大家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弟子房挪。
只想瘫倒在床。
路过练功场。
一个人影还在疯狂挥剑。
剑风呼呼作响。
月光下。
汗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
砸在地上。
是祝昭。
戒律堂的巡夜师兄提着灯笼过来。
祝师妹,该歇息了。
祝昭一剑劈开夜风,气息微喘,眼神却亮得惊人。
师兄!我今日挥剑还差三百下!不完成,道心不稳!
巡夜师兄沉默片刻。
第二天。
练功场四角挂上了巨大的夜光石。
亮如白昼。
巡夜师兄的声音传遍弟子房。
宗门体恤弟子向道之心,练功场彻夜开放!望诸位效仿祝昭师妹勤勉之风!
整个外门一片哀嚎。
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三天没睡够四个时辰了……
我做梦都在背心法!
祝昭是铁打的吗
她是卷王!卷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我深以为然。
我的疲惫像山一样压下来。
黑眼圈快掉到嘴角。
走路像在飘。
以前还能抽空去后山喂喂松鼠,看看闲书。
现在
吃饭都得数着米粒,怕耽误时间。
压力太大。
我嘴角起了个大燎泡。
一碰就疼。
去找丹房的师兄拿降火清心丸。
丹房门口排着长队。
全是外门弟子。
个个嘴角起泡,眼下乌青。
像一群逃荒的难民。
轮到我了。
丹房师兄眼皮都没抬。
名字。
温棠。
他手一顿,抬起头,眼睛放光。
你就是温棠上月小考头名
我点头。
他唰地站起来,绕过桌子,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温师妹!久仰久仰!请教一下,你平时都如何修炼一天几个时辰引气入体可有诀窍聚气凝神如何突破瓶颈还有……
他语速快得像爆豆子。
眼神狂热。
像饿狼看见肉。
我吓得甩开他的手,连连后退。
师兄!我……我就是来拿清心丸的!
师兄眼神瞬间黯淡。
哦,清心丸啊……他无精打采地坐回去,扔给我一个小瓷瓶,拿好。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等等!他在后面喊。
我心一沉。
温师妹!他追出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法不肯说放心,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我用一瓶上品培元丹跟你换!
我看着他真诚(又疯狂)的眼神。
彻底无语。
师兄,没有秘法。我就是……运气好。
师兄一脸我懂,你藏私的表情。
失望地回去了。
我捏着清心丸。
嘴里的燎泡更疼了。
卷王师妹。
你造的孽啊!
所有人。
都被卷得开始疑神疑鬼了!
噩梦还在升级。
月底小考。
祝昭的名字像一匹黑马。
从榜尾一路杀到榜眼。
仅次于我。
严长老拿着成绩单,笑得满脸褶子开花。
看看!都看看!祝昭入门才三月!进步如此神速!尔等入门一年、两年的,羞也不羞!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们。
从下月起,小考难度提升!增考《百阵图录》初解与《基础符箓绘制》!
底下死寂一片。
祝昭站在前排。
背挺得笔直。
侧脸绷紧。
眼神死死盯着榜上我的名字。
充满了……不服输的战意。
我头皮一麻。
完了。
她盯上我了。
果然。
第二天寅时刚过(凌晨四点)。
我的门被拍得山响。
温师姐!温师姐你起了吗
祝昭的声音穿透门板。
清亮。
亢奋。
像打了鸡血。
我痛苦地把头埋进枕头。
装死。
师姐!我知道你寅时就起!别躲了!今日早课是《百阵图录》,我昨夜预习有三处不明,特来请教!
她锲而不舍。
师姐!求教之心,天地可鉴!你不开门,我就坐在这里等!等到你开门为止!
我认命地爬起来。
顶着一头乱发打开门。
祝昭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站在晨雾里。
怀里抱着厚厚的《百阵图录》和笔记。
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师姐早!她声音洪亮,元气满满。
我被她身上的正气刺得睁不开眼。
祝师妹……现在才寅时一刻……我声音嘶哑。
一日之计在于晨!师姐,时间宝贵!她一步跨进来,哗啦摊开书和笔记,这里!坎离交汇之位的灵力流向,为何注解与图示有出入还有这个巽位生门,若以震位雷符引动,威力真能倍增还有……
她一连抛出七八个问题。
炭笔悬在纸上。
只等我解答。
我看着她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笔记。
看着她眼底燃烧的求知欲。
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我。
我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眼泪都出来了。
师妹……我指着自己嘴角未消的燎泡,你看师姐我,像能思考的样子吗
祝昭愣了一下。
认真看了看我的脸。
师姐是上火了她皱眉,随即了然,定是忧思过重,心火郁结!师姐,修炼一道,张弛有度固然重要,但更需勇猛精进之心!切不可因一时疲累懈怠,坏了道基!我这有清心……
停!我捂住耳朵,你问!你问!坎离交汇是吧灵力流向看这个……
我认命地拿起她的炭笔。
在图上唰唰划了两道线。
这样……明白了吗
祝昭低头看着图。
几缕碎发滑下额头。
她看得极其专注。
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
过了好一会儿。
她猛地抬头。
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原来如此!坎水并非直冲离火,而是迂回环抱!以水生木,再以木滋火!妙!师姐果然厉害!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
力气大得吓人。
师姐!还有巽位生门!雷符引动……
我被她晃得像风中落叶。
嘴角的燎泡一跳一跳地疼。
救命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卷王师妹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外门。
所有人都在拼命。
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
停不下来。
饭堂里。
以前还有说笑。
现在一片死寂。
只有筷子碰碗的叮当声。
和拼命扒饭的呼噜声。
吃完立刻走人。
多待一秒都是浪费。
练功场上。
以前还有人偷懒聊天。
现在个个埋头苦练。
眼神发直。
动作机械。
像一群提线木偶。
弟子房里。
熄灯时间越来越晚。
夜光石幽幽的光从练功场透进来。
照着一张张疲惫绝望的脸。
我隔壁屋的刘师妹。
有天半夜突然坐起来。
开始背《百阵图录》。
背得又快又急。
像中了邪。
背完又直挺挺倒下。
鼾声如雷。
第二天问她。
她完全不记得。
丹房的清心丸已经供不应求。
胖师叔的叹气声一天比一天重。
造孽啊……一群半大孩子……唉……
压抑的气氛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厚布。
沉甸甸地蒙在每个人头上。
喘不过气。
终于。
有人撑不住了。
是跟我同批入门的赵师兄。
他资质中等。
以前乐呵呵的。
喜欢鼓捣些小机关。
自从祝昭来了。
他被卷得最惨。
因为他的床位在祝昭隔壁。
祝昭寅时起床的动静。
他听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压力下。
他修炼时岔了气。
灵力失控。
伤了几条经脉。
虽不致命。
但需要卧床静养至少三个月。
戒律堂把他抬走那天。
我们默默看着。
没人说话。
气氛沉重得可怕。
祝昭站在人群最前面。
看着担架上赵师兄苍白的脸。
她紧抿着唇。
脸上没什么表情。
眼神却异常复杂。
有困惑。
有不解。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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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她低声喃喃,勤勉修炼……也会错吗
没人回答她。
大家沉默地散去。
脚步沉重。
赵师兄的事像一盆冷水。
浇在每个人头上。
让狂热的卷稍稍冷却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因为宗门大比要来了。
十年一度。
外门弟子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前二十名可入内门。
得到更好的资源和指点。
所有人心里那根弦。
瞬间绷得更紧了。
连空气都充满了火药味。
练功场彻夜灯火通明。
人满为患。
争抢位置的小摩擦天天发生。
饭堂里为了抢最后一块肉。
差点打起来。
丹房的清心丸彻底断货。
胖师叔熬得两眼通红。
祝昭更拼了。
她几乎不睡觉。
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
脸色苍白得透明。
走路都带风。
像一柄出鞘的剑。
锐利得伤人。
她开始主动找我切磋。
说是切磋。
其实就是车轮战。
她不知疲倦地攻过来。
剑法一招比一招凌厉。
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师姐!接招!
再来!
我还不够快!
我被她缠得筋疲力尽。
好几次差点被她的剑气扫到。
她完全不顾自身破绽。
只求更快!更强!
像一头失控的凶兽。
祝昭!你疯了!我格开她几乎同归于尽的一剑,震得虎口发麻,你想死吗
她喘着粗气。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眼神却亮得骇人。
师姐……不疯魔……不成活!她抹了把汗,又举起剑,再来!
我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
看着她眼中近乎偏执的光。
第一次感到害怕。
这个卷王师妹。
她不是在修炼。
她是在燃烧自己。
也点燃了所有人。
把大家都架在火上烤。
宗门大比的规则下来了。
贴在戒律堂外的告示栏。
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快看!规则改了!
什么擂台积分制取消
改成什么了
迷雾谷试炼采集指定灵草还要猎杀妖兽按品阶积分
我的天!迷雾谷那鬼地方!毒瘴遍地!妖兽横行!
这谁定的规则要人命啊!
一片哗然。
怨声载道。
肃静!
戒律堂长老沉着脸走出来。
目光扫过众人。
落在前排的祝昭身上。
新规则,乃掌门与诸位长老共同商定!意在……选拔真正心志坚韧、实力超群之才!非常之途,方显非常之功!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
此议……亦有外门杰出弟子献策之功。
唰!
所有人的目光。
像无数根针。
齐刷刷刺向祝昭。
祝昭站得笔直。
迎着那些或愤怒、或震惊、或鄙夷的目光。
她没有躲闪。
下巴微微抬起。
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
一丝极快掠过的光。
像是……得偿所愿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迷雾谷。
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往年只有内门精英弟子做任务才敢组队进去。
现在。
让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去试炼
采集灵草
猎杀妖兽
这规则。
充满了祝昭那股不顾人死活的疯劲。
是她。
一定是她向长老们提议的!
她要把所有人都卷进地狱!
告示栏前死寂一片。
压抑的愤怒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祝昭在无数目光的凌迟下。
转身。
一步步走回弟子房。
背挺得依旧像尺子。
脚步却有些虚浮。
呸!什么东西!
为了自己出头,把大家往死里坑!
疯子!卷王!
低低的咒骂声在她身后响起。
像毒蛇吐信。
我站在原地。
看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消失在弟子房门口。
心里堵得慌。
愤怒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疲惫。
无边无际的疲惫。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迷雾谷试炼成了悬在头顶的刀。
外门的气氛降到冰点。
没人再说话。
沉默地修炼。
沉默地吃饭。
沉默地擦肩而过。
眼神空洞。
像一群行尸走肉。
我和祝昭之间。
也只剩沉默。
她不再找我切磋。
不再半夜敲门。
甚至不再看我。
偶尔在练功场或饭堂遇见。
她总是很快移开视线。
侧脸绷得紧紧的。
像覆了一层冰。
我们成了两条平行线。
中间隔着无形的深渊。
试炼前一天。
我最后一次检查行囊。
丹药。
符箓。
伤药。
驱瘴丸。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
心里还是没底。
入夜。
我躺在床上。
盯着屋顶。
毫无睡意。
外面静得可怕。
没有夜光石的光透进来。
练功场今晚被戒律堂封了。
强制休息。
可谁睡得着
我翻来覆去。
口干舌燥。
起身去院子里的水缸舀水喝。
月色很好。
清冷冷的。
照得院子一片霜白。
我走到水缸边。
脚步顿住。
水缸旁的石凳上。
坐着一个人。
蜷缩着。
肩膀微微颤抖。
是祝昭。
她没发现我。
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
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走了过去。
祝师妹
她猛地一颤。
像受惊的小兽。
飞快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抬起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眼眶红得厉害。
温师姐。她声音有点哑。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还有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恐惧
恐惧
卷王祝昭也会害怕
你……我一时不知说什么。
她避开我的目光。
看着地面。
师姐也睡不着
嗯。
怕明天
有点。我实话实说。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她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愣住了。
错
指什么
把大家卷得半死
提议那要命的试炼规则
还是……别的
没等我回答。
她又飞快地说下去。
像是憋了很久。
我只是……只是不想输。
我娘……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昭儿……你要争气……要出人头地……别像娘一样……一辈子被人踩在泥里……
我家穷……为了送我上山……爹把田都卖了……弟弟妹妹饿得直哭……
我没退路……师姐……我输不起……
她的声音哽住了。
低下头。
肩膀抖得更厉害。
月光下。
一滴水珠砸在她紧握的拳头上。
碎了。
我站在原地。
手脚冰凉。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那铺天盖地的卷。
那不顾一切的疯。
那偏执的向上爬……
都源于此。
贫穷。
卑微。
没有退路。
像一根鞭子。
日夜抽打着她。
让她不敢停。
不能停。
只能卷。
卷死自己。
也卷死别人。
师姐……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像个迷路的孩子,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
我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
看着那眼底深不见底的惶恐和脆弱。
心里那点怨气。
忽然就散了。
只剩下沉甸甸的酸涩。
我叹了口气。
走过去。
在她身边坐下。
石凳冰凉。
没有。我说,声音有点干,你只是……太着急了。
她吸了吸鼻子。
没说话。
夜风吹过。
带着凉意。
明天,我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小心点。
她沉默地点点头。
你也……别太拼。我又补了一句。
她身体僵了一下。
过了很久。
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并排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谁也没再说话。
头顶是同一片月光。
脚下是同一条路。
却各自背负着不同的山。
试炼当天。
迷雾谷入口。
黑压压挤满了外门弟子。
气氛凝重。
像奔赴刑场。
戒律堂长老面无表情地宣布规则。
试炼三日!采集清单所列灵草!猎杀妖兽,取其内丹或特定部位为凭!按品阶积分!严禁私斗!违者重罚!生死……自负!
最后四个字。
像冰锥。
刺进每个人心里。
入谷!
沉重的木栅栏缓缓升起。
露出谷口弥漫的灰白色浓雾。
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没人动。
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就在这时。
一个单薄的身影越众而出。
背着简单的行囊。
提着一把铁剑。
头也不回。
第一个走进了那片浓雾。
是祝昭。
她的背影。
决绝。
孤勇。
瞬间点燃了某种东西。
妈的!拼了!
走!
谁怕谁!
人群骚动起来。
纷纷咬牙冲进浓雾。
我深吸一口气。
握紧腰间的短剑。
也跟了进去。
浓雾瞬间吞没了视线。
能见度不足五步。
空气潮湿冰冷。
带着一股腐烂泥土和奇异植物的混合气味。
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四周死寂。
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危机四伏。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
小心摸索。
寻找清单上相对安全的低阶灵草。
蛇涎草……喜阴湿……多生于腐木根部……
我拨开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
眼前一亮。
一株通体碧绿、叶尖带点诡异紫色的三叶小草。
静静长在一段朽木旁。
是蛇涎草!
还是中品!
我心中一喜。
刚要上前。
嘶嘶——
一道细长的黑影。
快如闪电。
从朽木后射出!
直扑我面门!
毒蛇!
我头皮炸开!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
猛地向后仰倒!
同时腰间短剑出鞘!
向上格挡!
锵!
金铁交鸣!
蛇牙撞在剑刃上!
一股腥风扑面!
蛇身顺势缠上我的手腕!
冰冷滑腻!
巨大的绞力传来!
骨头咯咯作响!
我左手并指如刀。
狠狠戳向蛇的七寸!
噗!
腥热的液体溅了我一脸!
蛇身剧烈扭动!
力道一松!
我趁机甩脱!
就地一滚!
拉开距离!
心脏狂跳!
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好险!
我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蛇尸。
心有余悸。
这还只是谷口!
就差点交代了!
后面……
我不敢想。
小心采下那株蛇涎草。
收好。
继续前进。
迷雾谷里没有白天黑夜。
只有永恒的灰暗。
时间变得模糊。
每一刻都在生死边缘挣扎。
毒虫。
瘴气。
伪装成岩石的陷阱。
神出鬼没的低阶妖兽。
我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丹药和符箓消耗得飞快。
第三天。
我躲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
处理手臂上被风刃狼抓出的伤口。
伤口很深。
皮肉翻卷。
用了上好的金疮药。
血暂时止住了。
但火辣辣地疼。
体力也快耗尽。
行囊里只有几株低阶灵草。
积分远远不够。
这样下去。
别说进内门。
活着出去都成问题。
必须冒险了。
我咬牙。
决定去地图上标记的一个危险区域。
据说那里可能有高阶灵草——紫纹龙胆。
虽然看守的妖兽很强。
但值得一搏。
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
在浓雾中艰难跋涉。
越往里走。
雾气越淡。
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压抑得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甜味。
是强大妖兽的领地气息!
我更加小心。
收敛气息。
像影子一样在巨大的蕨类和古木间穿行。
突然。
前方传来打斗声!
还有妖兽愤怒的咆哮!
我心中一凛。
悄悄摸过去。
躲在一块布满苔藓的巨石后。
探头看去。
前方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
一头小山般的铁甲犀牛!
通体覆盖着青黑色的厚重鳞甲。
鼻子上那根闪着寒光的独角。
比我的手臂还粗!
此刻。
它正发狂地冲撞!
四蹄踏地。
轰隆作响。
地面都在震颤!
而被它疯狂攻击的目标。
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在犀牛狂暴的冲撞和践踏间。
惊险万分地闪避、跳跃、格挡。
一身外门弟子的灰布袍已经破烂不堪。
沾满泥污和血迹。
头发散乱。
脸色惨白如纸。
嘴角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只有那双眼睛。
依旧亮得惊人。
像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是祝昭!
她怎么一个人招惹上这玩意儿!
铁甲犀牛!
皮糙肉厚。
力大无穷。
是迷雾谷里有名的难缠角色!
就算内门弟子组队。
也要费一番手脚!
她不要命了!
只见犀牛又一次低头猛冲!
独角闪着死亡的光!
直刺祝昭胸口!
速度太快!
祝昭刚刚避开上一击。
旧力已尽。
新力未生!
眼看避无可避!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竟不闪不避!
手中铁剑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剑身!
以攻对攻!
直刺犀牛相对脆弱的眼睛!
吼——!
犀牛狂吼!
独角即将刺中祝昭!
剑尖也即将刺中牛眼!
同归于尽!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
一道土黄色的光芒!
毫无征兆地从侧面激射而来!
精准地打在犀牛粗壮的左前腿上!
噗!
光芒炸开!
犀牛腿一软!
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
轰然向侧面歪倒!
那致命的独角。
擦着祝昭的衣角刺了过去!
狠狠扎进她身后的泥土里!
泥土飞溅!
祝昭的剑。
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失了准头。
擦着犀牛的眼皮划过!
带起一溜血珠!
哞——!
犀牛吃痛!
更加疯狂!
挣扎着要爬起来!
快走!
我大喊一声。
从藏身处冲出!
手中扣着的最后一张泥沼符甩了出去!
符箓精准地落在犀牛身下。
光芒一闪!
坚硬的地面瞬间变得如同烂泥潭!
犀牛沉重的身体陷了进去!
一时挣扎不出!
走!
我冲到祝昭身边。
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
她浑身都在抖。
眼神还有些发直。
显然刚才的生死一线让她也吓得不轻。
走啊!
我用力一拽!
她踉跄着被我拖着。
拼命向密林深处跑去!
身后。
是铁甲犀牛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泥浆翻腾的声音。
我们一直跑到精疲力竭。
确定那怪物没追上来。
才背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树。
瘫倒在地。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肺部火辣辣地疼。
汗水混着血水。
糊了一脸。
好半天。
我才缓过劲。
看向旁边的祝昭。
她蜷缩着。
抱着膝盖。
头埋在臂弯里。
肩膀无声地耸动。
她在哭。
压抑的。
破碎的抽泣。
像受伤的小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不是晕倒后的虚弱。
不是被责骂后的倔强。
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是拼尽全力后的崩溃。
是……终于撑不住的脆弱。
我默默地看着她。
没说话。
过了很久。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
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抬起头。
眼睛肿得像桃子。
脸上脏兮兮的。
全是泪痕和泥土。
狼狈不堪。
哪还有半点卷王的威风。
谢……谢谢师姐。她声音哑得厉害。
谢什么。我摸出水囊,递给她,喝点。
她接过去。
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被呛得直咳嗽。
我拍着她的背。
慢点。
她缓过气。
抱着水囊。
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浓雾。
我……我太没用了……她声音很低,充满自厌,看到紫纹龙胆……就……就昏了头……以为……以为能行……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
一株通体深紫、叶片布满奇异银色纹路的小草。
静静生长在岩石缝隙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
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紫纹龙胆!
高阶灵草!
价值极高!
难怪她拼命。
那犀牛……太厉害了……她抱着水囊的手还在抖,我的剑……根本破不开它的甲……符箓也用光了……要不是师姐……
她说不下去了。
低下头。
我看着那株诱人的紫纹龙胆。
又看看身边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祝昭。
再看看自己同样空空的行囊和带伤的手臂。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争什么
抢什么
拿命去卷
值吗
走吧。我撑着树干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试炼快结束了。积分……够不够的,听天由命吧。
祝昭抬起头。
红肿的眼睛看着我伸出的手。
又看看那株紫纹龙胆。
眼神剧烈挣扎。
不甘。
渴望。
恐惧。
后怕。
最后。
她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
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似乎熄灭了一些。
她抓住我的手。
借力站起来。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我们互相搀扶着。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循着来时的路。
向谷口方向走去。
放弃了那株近在咫尺的高阶灵草。
也像是。
暂时放下了那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
回去的路似乎格外漫长。
沉默。
只有彼此的呼吸和脚步声。
快到谷口时。
前方隐约传来人声。
还有……争吵
我们加快脚步。
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
谷口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
聚集着不少提前出来的弟子。
个个形容狼狈。
气氛却有些诡异。
一群人围在一起。
中间似乎有人在争执。
凭什么!那是我们小队先发现的!还折了一个人!
放屁!明明是我们引开了守护妖兽!
你们引开个屁!是那妖兽自己追别的猎物去了!
少废话!火纹果交出来!
休想!
推搡。
叫骂。
火药味十足。
眼看就要动手。
都住手!
一声厉喝。
戒律堂长老黑着脸出现。
强大的威压散开。
瞬间镇住了场子。
成何体统!长老目光如电,扫过众人,试炼结束!立刻上交所得!按积分排序!再敢私斗!严惩不贷!
人群安静下来。
但彼此间的敌意。
像暗流一样涌动。
我们默默地走过去。
排在队伍后面。
上交自己那点可怜的收获。
我的积分。
勉强挤进中游。
祝昭的稍微好点。
但也远不如她预期。
她看着戒律堂弟子记分。
嘴唇抿得发白。
眼神黯淡。
最终排名出来了。
前二十名。
入内门。
祝昭的名字。
挂在第二十一位。
一个刺眼的位置。
她呆呆地看着榜单。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身体晃了晃。
脸色白得像纸。
我下意识想扶她。
她摆摆手。
自己站稳了。
低着头。
看不清表情。
肩膀却垮了下去。
前所未有的颓然。
戒律堂长老开始宣布结果。
念到前二十名时。
那些弟子脸上露出狂喜。
有人甚至激动得哭出来。
念到祝昭的名字时。
长老顿了顿。
目光落在她身上。
带着一丝复杂。
祝昭,积分二十一位。按例,不入内门。
祝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头垂得更低。
长老清了清嗓子。
话锋一转。
然……念其勤勉可嘉,于外门引领向道之风,颇有功绩。经掌门特许,破格……擢升内门!
人群瞬间安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破格
引领向道之风
颇有功绩
这算什么理由
因为她把大家卷得死去活来
因为她提议了那要命的试炼规则
祝昭猛地抬起头。
脸上血色褪尽。
眼神里没有惊喜。
只有巨大的震惊和……茫然。
还有一丝被当众剥开般的难堪。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
惊愕。
不解。
愤怒。
鄙夷。
像无数根烧红的针。
狠狠扎在她身上。
凭什么!一个愤怒的声音炸响!
是之前争夺火纹果的弟子之一。
他红着眼睛,指着祝昭。
她积分明明不够!就因为她会卷会讨好长老这不公平!
对!不公平!
我们拼死拼活!她靠卷就能破格
她提议的试炼差点害死多少人!这也叫功绩
愤怒的声浪瞬间爆发!
像压抑已久的火山!
把矛头全部指向了祝昭!
祝昭站在风暴中心。
孤立无援。
承受着所有人的怒火。
她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脸色惨白。
摇摇欲坠。
戒律堂长老脸色铁青。
肃静!掌门法旨!岂容尔等置喙!再有喧哗者,严惩!
强大的威压再次散开。
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抗议声被强行压了下去。
但那些愤怒、不甘、鄙夷的目光。
却更加赤裸裸地钉在祝昭身上。
像无形的凌迟。
长老宣布完剩下的名单。
挥挥手。
入内门者,即刻随我前往内峰!其余人等,自行返回外门!
他转身。
带着那二十个(包括破格的祝昭)喜气洋洋(或神色复杂)的新晋内门弟子。
走向那条通往云雾缭绕的内峰之路。
祝昭被裹挟在队伍里。
脚步踉跄。
像个提线木偶。
她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扫过愤怒的人群。
扫过沉默的外门。
最后。
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
空洞。
迷茫。
痛苦。
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道上。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不是滋味。
外门的日子。
似乎恢复了平静。
晨钟回到了原来的时辰。
早课不再提前。
午休时间充裕。
练功场不再彻夜开放。
大家脸上的疲惫渐渐消退。
黑眼圈淡了。
嘴角的燎泡没了。
饭堂里重新有了说笑声。
有人开始讨论下山去哪里打牙祭。
有人偷偷在弟子房后烤红薯。
练功场上。
虽然依旧努力。
但不再有那种拼命的、窒息的感觉。
胖师叔的叹气声少了。
清心丸滞销了。
后山的松鼠又胖了一圈。
我偶尔躺在后山的草地上。
看着蓝天白云。
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
能喘口气了。
只是。
偶尔路过祝昭空荡荡的房间。
或者看到练功场第一排那个空着的位置。
心里会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像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小石子。
很快又散去。
一个月后。
一个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外门。
祝昭回来了。
不是探亲。
是被内门……退回来了。
据说。
她在内门。
依旧是那个卷王。
寅时起。
子时睡。
疯狂修炼。
缠着师兄师姐请教。
甚至追着长老问问题。
卷得整个内门鸡飞狗跳。
终于。
惹了众怒。
据说有位脾气火爆的长老被她缠得差点走火入魔。
直接告到了掌门那里。
掌门无奈。
以心性未定,需多加磨砺为由。
把她……退回了外门。
消息传来。
外门一片哗然。
哈!卷王也有今天!
内门也受不了她
活该!让她卷!
这下看她怎么狂!
幸灾乐祸的声音不少。
我听着。
心里却没什么快意。
反而有点沉。
傍晚。
我在弟子房后面的小河边洗衣服。
夕阳把河水染成金色。
哗哗的水声很治愈。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没回头。
继续搓着衣服。
一个人影在旁边蹲了下来。
也拿起一件沾满泥污的灰布袍。
默默地洗。
是祝昭。
她瘦了很多。
下巴尖了。
眼窝深陷。
脸色依旧苍白。
但那种不顾一切的锐利和疯狂。
似乎沉淀了下去。
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还有一丝……沉寂。
我们都没说话。
只有哗哗的水声。
和搓洗衣服的沙沙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投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内门……好吗我打破沉默。
她搓衣服的手顿了顿。
好。她声音很低,灵气充沛,功法精妙,长老们……懂得很多。
那为什么……
她沉默了很久。
河水冲刷着石头。
可能……是我太急了。她看着手里的衣服,声音飘忽,像……握着一把沙。握得越紧,流得越快。
她抬起头。
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眼神有些空茫。
师姐。
嗯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
我看着她映着晚霞的侧脸。
疲惫。
安静。
不再像绷紧的弓弦。
有点。我实话实说,特别是你半夜敲我门的时候。
她愣了一下。
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又很快抿紧。
对不起。她轻声说。
算了。我拧干衣服,站起来,都过去了。
她也站起来。
抱着湿漉漉的衣服。
晚风吹起她额前碎乱的发丝。
师姐。
嗯
以后……早课我能坐你旁边吗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我保证……不吵你。
我看着她。
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眼底。
很干净。
行啊。我说,别带那个吵死人的炭笔本子就行。
她终于笑了。
很浅。
但真实。
好。
日子像河水一样。
平缓地流淌。
祝昭回来了。
但外门并没有回到过去那种疯狂内卷的状态。
她依旧早起。
但不再寅时。
而是和大家差不多时辰。
她依旧坐在练功场第一排。
但不再挺得像尺子。
偶尔也会走神。
她依旧努力修炼。
但不再像拼命三郎。
累了也会停下来。
揉揉发酸的手腕。
看看天边的云。
最大的变化是。
她不再缠着人问问题。
而是抱着一堆基础功法书。
从头看起。
看得极慢。
极仔细。
有时会蹙眉思索很久。
偶尔。
她会来问我一些很基础的问题。
语气平和。
带着真正的疑惑。
师姐,这里说‘气沉丹田,意守灵台’,‘灵台’具体指哪里是眉心还是头顶
师姐,引气入体时,灵力流经手太阴肺经,为何我总感觉滞涩
我解答时。
她会很安静地听。
认真点头。
不再像以前那样唰唰记个不停。
眼神也不再是那种疯狂的掠夺。
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光。
外门的节奏。
也变得更加……正常。
努力。
但不拼命。
紧张。
但不再窒息。
大家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胖师叔脸上的笑容多了。
清心丸彻底成了滞销货。
他说要研究点新口味点心。
后山的松鼠家族又添了新丁。
一天下早课。
我和祝昭一起回弟子房。
路过练功场。
看到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在比划剑招。
动作稚嫩。
却充满活力。
阳光很好。
洒在他们身上。
祝昭停下脚步。
静静地看着。
眼神有些恍惚。
我当初……也是这样。她轻声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现在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她安静的侧脸。
现在……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现在……好像……没那么累了。
我看着她眼底深处。
那根绷了太久的弦。
似乎终于松弛了一些。
卷王师妹的努力。
曾经让我们所有人疲惫不堪。
像一场席卷一切的飓风。
如今。
风停了。
留下了一片狼藉。
也留下了一片……重新生长的土壤。
我们都在废墟里。
找到了新的路。
也许慢一点。
但至少。
能喘口气了。
能看看沿途的风景了。
能……
活着了。
这样。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