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染手术刀
>我是陆珩重金聘来的替身医生,专治他白月光的心脏病。
>手术前夜,女儿咳着血问我:妈妈,薇薇阿姨醒了,爸爸就不要我了对吗
>我握着手术刀的手第一次发抖。
>无影灯亮起时,我接到ICU的紧急呼叫。
>护士说女儿快不行了,求我过去见最后一面。
>陆珩却按住我的手:苏晚,协议里写得很清楚。
>你女儿的死活,抵不过薇薇的一根手指。
>手术刀精准划开林薇的胸腔时,我的女儿断了气。
>林薇苏醒后甜蜜地笑:阿珩,我们的孩子以后就叫念晚好不好
>陆珩温柔点头:都听你的。
>我低头缝合伤口,听见自己心脏被缝合线勒断的声音。
2
冰冷消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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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紧紧裹住我的鼻腔和喉咙。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刺骨地寒,我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着自己的双手,指缝、指甲、手背、手腕……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逃不过消毒液和刷子的反复刮擦。皮肤被搓得通红,隐隐作痛,指腹的纹理几乎要被磨平。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蒙了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雾。
这张脸,和林薇有七分相似。尤其是此刻,手术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头发,只露出眉眼和鼻梁的轮廓时,那份相似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陆珩当初在医学院人潮里精准地找到我,递上那份天价协议时,看中的,不就是这该死的相似么一个顶级的心外科医生,再加上一张足够慰藉他思念之苦的脸庞。他买下了我的技术,也买下了我这张脸的使用权。
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像被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我猛地停下动作,目光聚焦在镜中自己手腕内侧那道已经变得很淡、几乎要融入皮肤纹理的旧疤上。那是……三年前,陆珩醉酒后,把我错认成林薇,疯狂索吻时,我挣扎着撞在破碎的玻璃杯上留下的。当时的血,滴在昂贵的地毯上,裂开一小片暗红。他酒醒后,只看了一眼,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件不小心弄脏的家具。助理很快送来了新的地毯和一张金额足以覆盖任何意外损失的支票。
水珠顺着我紧绷的指关节滴落,在锃亮的不锈钢水槽里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每一次滴答声,都像一根小针,扎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经上。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底那片越来越沉重的阴影。今天,是林薇的心脏移植手术日。这台手术,是陆珩动用一切资源才促成的,那颗匹配的心脏来之不易,容不得半点差池。他需要一个绝对顶尖、且绝对可靠的主刀。我,苏晚,就是那个被精心挑选的、确保万无一失的工具。
我扯过一张无菌擦手纸,用力地、近乎粗暴地吸干手上的每一滴水珠。指尖冰凉,带着一种与手术室恒温环境格格不入的寒意。就在我准备转身,将最后一丝犹豫关在身后时,口袋里手机的震动,隔着薄薄的手术衣布料,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大腿上。那震动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刚刚才凝聚起来的一点专注。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是负责念念病房的护士,小周。
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种冰冷而尖锐的恐慌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冷静外壳,沿着脊椎一路炸开。我几乎是抖着手划开了接听键,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喂周护士我的声音出口,干涩得厉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得变了调,背景里是仪器尖锐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蜂鸣警报声,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隔着听筒狠狠扎进我的耳膜:苏医生!苏医生!念念情况突然恶化!肺出血止不住!血氧掉得太快了!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您快来!求您快来见念念最后一面啊!她一直在喊妈妈……
最后一面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的耳膜,直直刺进大脑深处最脆弱的地方。我眼前猛地一黑,手术室顶棚那惨白刺眼的光线瞬间扭曲变形,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雪花噪点。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变成了流沙,正飞速地陷落,要把我整个人吞噬进去。
念念……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却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女儿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双因为病痛折磨而总是显得格外安静的大眼睛,还有昨夜她蜷缩在我怀里时,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咳嗽声……一幕幕画面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视网膜。
昨夜。念念小小的身体蜷在儿童病床上,薄薄的被子盖到下巴。她刚经历了一次剧烈的咳嗽,咳得小脸通红,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呼吸微弱得像游丝。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我的两根手指,力道微弱得可怜。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妈妈……她气若游丝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明天……明天薇薇阿姨就要醒了,对不对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渊。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安抚她:嗯,妈妈明天要给薇薇阿姨做手术,手术成功的话,她就会醒了。
念念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那双酷似陆珩的、此刻却盛满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疲惫和忧虑的大眼睛望着我,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慌。那……她的小嘴瘪了瘪,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薇薇阿姨醒了,爸爸……爸爸是不是就再也不要念念了他……他就只喜欢薇薇阿姨生的宝宝了……
那一刻,我握着她的那只手,指尖冰凉一片。喉咙像是被一只铁钳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痛楚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会的,想用任何苍白无力的谎言来安抚她。可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深处,只化作一阵剧烈的、无声的痉挛。我能做的,只是更紧地、徒劳地回握住她那只冰凉的小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个可怕的预言里拉回来。
苏医生!您听到了吗苏医生!小周带着哭腔的呼喊将我从那窒息般的回忆里猛地拽回现实。
我……我马上……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朝着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冲去。手术衣的下摆被我带起一阵风,刮过冰冷的不锈钢器械台。
3
铁钳无情手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扇通往女儿生命的门时,另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强大力量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
那股力量巨大、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冷酷,硬生生将我从奔向女儿的方向拽了回来。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架上,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惊骇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陆珩就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手术室门口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穿着深色的高定西装,一丝褶皱也无,与这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那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淬了冰的平静。他的视线锐利如刀锋,精准地切割着我脸上每一寸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肌肉。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胆俱裂,你要去哪里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头几乎要被捏碎。那疼痛混合着对女儿生命垂危的极致恐惧,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愤怒和不顾一切。念念……ICU!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念念不行了!让我过去!陆珩!你放开我!那是我女儿!
我发疯似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开他的钳制,指甲甚至划破了他昂贵西装的袖口布料。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灼烧着脸颊。
你女儿陆珩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像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向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将我死死地钉在原地。他的目光扫过我满是泪痕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件失控的、需要立刻纠正的工具。
协议,白纸黑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我绝望的呜咽和手术室里仪器隐约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冷酷地砸下来,第三页,第七条。‘乙方苏晚,在甲方指定手术期间,需确保全程专注,无任何理由中断或离场。一切个人事务,包括但不限于亲属疾病、意外等,均不得影响手术进程。’
他微微俯身,那张曾经让我在无数个孤寂夜晚有过片刻恍惚的英俊面孔逼近我,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昂贵的须后水味道,与他此刻眼神中的冰寒形成令人作呕的对比。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毒蛇的信子,嘶嘶地舔舐着我的耳膜,带着一种掌握生杀予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晚,你女儿的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哪怕是十条、一百条,也抵不过薇薇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一根手指头。你,听明白了吗
轰——!
他的话,像一颗在灵魂深处引爆的重磅炸弹。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小周在电话里绝望的哭喊、仪器疯狂的蜂鸣、我自己破碎的喘息和呜咽——全部被震得粉碎,化为一片死寂的嗡鸣,在颅内疯狂地回荡。
抵不过……一根手指头……
念念……我的念念……那个会在阳光里笨拙地给我贴创可贴、会在病痛折磨时还努力对我笑的念念……她小小的、脆弱的生命,在陆珩的眼里,在那个冷血的协议天平上,轻贱得不如林薇身体末端一个无足轻重的部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我死死地咽了回去。眼前的世界彻底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刺目的惨白和无边的黑暗在疯狂旋转、撕扯。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手术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恶寒。
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如同烧红的烙铁,带来钻心的剧痛,却奇异地成了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将我强行钉在现实地狱的坐标。身体里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着要挣脱,要冲向ICU的方向,哪怕只看念念最后一眼!可陆珩的力量,那混合着金钱、权势和冷酷意志的力量,像无形的钢索,将我死死地捆在原地。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的破败木偶,被他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拖拽着,一步步走向那张冰冷、象征着死亡和审判的手术台。
4
无影灯下的审判
无影灯啪地一声齐齐点亮。
惨白、刺眼、毫无温度的光线如同无数道冰冷的利剑,从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将我淹没。这光芒太强了,强到足以杀死一切阴影,也强到足以让所有的伪装和麻木都无所遁形。眼前的一切——泛着金属冷光的手术器械、被无菌单覆盖只露出手术野的病人躯体、护士和助手们严阵以待却透着紧张的眼睛——都在这强光下扭曲变形,边缘锐利得能割伤视线。
林薇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个等待被修复的昂贵玩偶。她的胸腔敞开着,像一幅被强行打开的血肉画卷。那颗曾经属于别人、此刻正在她胸腔里微弱跳动着的心脏,暴露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暗红色。它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周围包裹的、同样脆弱不堪的血管和组织,也牵扯着我濒临断裂的神经。
器械护士戴着无菌手套的手伸了过来,金属托盘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将一把手术刀柄稳稳地拍进我虚软微颤的掌心。
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穿透薄薄的手术手套,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炸开,直抵心脏。那是一种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触感,也是此刻唯一能让我勉强维持医生这个身份的东西。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刀柄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真实的痛感,强迫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归位。
主刀位。我的位置。
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周围助手和护士的目光,带着探究、紧张,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后背。那目光像针,扎得我几乎要蜷缩起来。
终于站定。无影灯的光柱直直打在我的手上,也打在林薇敞开的胸腔上。视野里,那颗陌生的心脏在强光下跳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牵扯着周围脆弱不堪的组织。视野的边缘,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晃动,像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耳边,仪器规律的嘀嘀声变得忽远忽近,时而尖锐刺耳,时而模糊不清。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滑进眼睛,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苏医生第一助手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带着明显的担忧和询问。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呛进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动,又被我强行压了下去。胸腔里那颗属于我自己的心脏,正以一种狂乱的、濒临解体的频率疯狂撞击着肋骨。
吸引器。我的声音出口,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助手立刻将吸头递到我手边。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将吸头探入术野,对准那不断渗出的组织液。轻微的滋滋声响起,液体被吸走。视野似乎清晰了一瞬。
持针器,4-0
Prolene。我的指令再次发出,声音依旧干涩,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斩断所有情绪的机械感。
助手迅速递上穿好线的持针器。我接过,冰冷的金属再次刺激着掌心。视线聚焦在那根需要缝合的血管断端上。那细微的管壁,在强光下几乎透明。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很小,却足以让锋利的针尖在血管壁边缘危险地晃动。
苏医生助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担忧更浓了。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巡回护士快步走到陆珩身边,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得只剩下仪器声响的空间里,那细碎的音节依旧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陆先生,ICU那边……念念小小姐……就在刚才……心跳停止了……抢救无效……宣告……宣告临床死亡了……
嗡——
时间,空间,声音,光线……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宣告临床死亡。
五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钢钎,狠狠地捅进我的太阳穴,然后疯狂地搅动!将那里面残存的、属于苏晚这个人的所有东西——希望、痛苦、愤怒、悲伤、甚至作为母亲的本能——全都搅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烂泥!
我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彻底被一片猩红的血雾笼罩。那血雾翻滚着,浓稠得化不开,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的眼眶里喷涌而出。握着持针器的手,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针尖猛地一滑,偏离了目标,狠狠刺进了旁边脆弱的心包膜!
嘶……助手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一股暗红色的血,立刻从那小小的破口处涌了出来,像一条蜿蜒的毒蛇,迅速在暗红色的心肌表面蔓延开来,与林薇胸腔里原本的血液混在一起,刺目得令人窒息。
止血纱!快!助手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惊恐。
巡回护士手忙脚乱地递上止血材料。
我却僵在原地。视野里只有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猩红。那红色,是念念咳在纸巾上的血,是昨夜她攥着我手指时苍白小脸上的绝望,是此刻宣告她彻底离开这个冰冷世界的冰冷文字……它们重叠在一起,汹涌地淹没了我。
时间失去了意义。机械的指令从我干裂的嘴唇里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结了冰的湖底费力凿出来的冰块,带着寒气,砸落在死寂的手术室里。
电刀,低功率。
吸引器跟上。
冲洗,温盐水。
持针器,5-0
Prolene。
我的身体仿佛脱离了意识的掌控,完全被一种刻入骨髓的、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肌肉记忆所驱使。手,那双曾经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力挽狂澜的手,此刻稳定得可怕,精准地切割、止血、缝合、连接……动作流畅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视野里,只有林薇敞开的胸腔,那颗正在恢复活力的心脏,以及那些需要被精确处理的血管和神经。助手们屏息凝神,配合着指令,动作迅捷。巡回护士严密监控着各项生命体征,不时报出平稳的数据。
心率稳定。
血压回升。
血氧饱和度98%……
那些代表着成功的数字,像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射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胸膛,留下一个个无声的空洞。
缝合。最后一层皮内缝合。
针尖带着细滑的可吸收线,精准地刺入皮缘,行云流水般地在皮下游走,将那道长长的切口一点点拉拢、闭合。留下的,将是一条精心处理的、未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痕。完美无瑕的技术。
就在最后一针即将完成,打结的瞬间——
5
念晚之痛
手术台上,一直处于深度麻醉状态的林薇,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紧闭的眼皮,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掀开了一条缝隙。
手术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充满惊喜的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脸上。
她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失焦的,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而黑暗的深渊里艰难地跋涉回来。视线在无影灯刺眼的光晕里游移了几秒,最终,艰难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落在了手术台旁那个如雕塑般静立的男人身上。
陆珩一直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当林薇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他时,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那么一丝丝。他立刻俯下身,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身上连接的各种管线,凑到她的耳边。那距离近得近乎亲昵。
薇薇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一种揉碎了所有冷硬外壳后露出的、带着沙哑的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最珍贵的瓷器,你感觉怎么样别怕,手术非常成功。有我在。
林薇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着陆珩,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眷恋和甜蜜。过了几秒,像是积蓄了足够的力气,一个极其虚弱、却清晰得如同魔咒的声音,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一丝刚苏醒的懵懂和巨大的、不容置疑的甜蜜憧憬:
阿珩……她唤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的宝宝……以后……就叫‘念晚’……好不好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带来的幸福,念晚……思念的念……夜晚的晚……多美啊……
念晚。
思念的念。夜晚的晚。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匕首,以最精准的角度,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捅穿了我正在缝合伤口的指尖,沿着手臂的神经,一路向上,最终狠狠刺入我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深处!
嗡——!
脑子里最后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念晚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彻底崩断了!发出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震耳欲聋的哀鸣。
握在指间的持针器,那冰冷的金属仿佛瞬间被烧得滚烫,烫得我灵魂都在抽搐!我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地盯在自己正在缝合的那道皮缘上。针尖还停留在皮内,带着那根未完成的、细滑得令人作呕的缝合线。指尖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像通了高压电般疯狂地痉挛起来。
眼前的一切——林薇苍白脸上那抹刺目的甜蜜、陆珩眼中那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助手们脸上如释重负的庆幸笑容——全部扭曲、旋转,最终被一片铺天盖地的、浓得化不开的猩红所吞噬!那红色,是念念咳出的血,是心包膜上涌出的血,是宣告死亡通知时我眼前炸开的血雾……它们汇聚成一片血海,要将我彻底溺毙!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猩红中,陆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全然的满足和纵容,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反复切割我残存的神经:
好。他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手术室里,都听你的。念晚……就叫念晚。
都听你的。
我的女儿,尸骨未寒。我的念念,名字里也有一个念字。
念晚……他们要用这个名字,来纪念什么纪念他们失而复得的爱情还是纪念那个在他们眼里,只配用来给他们的爱情结晶做名字注解的、已经冰冷的小小亡魂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那声音破碎、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冲上眼眶,灼烧着我的眼球。我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即将决堤的洪流堵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在这里崩溃。苏晚,你是个医生!手术还没有结束!最后的缝合还没有完成!
我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片象征新生和圆满的甜蜜景象上撕开,死死地钉回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那道刚刚被强行打开、此刻又需要被精心缝合的伤口。它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着我的嘴。
手指痉挛得更厉害了,几乎握不住那细小的持针器。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肺叶。我用尽全身力气,强迫那颤抖的手指稳住,强迫那根细滑的缝合线穿过皮肉。
针尖刺入,穿透,带线……动作机械而僵硬,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细微的咯咯声。缝合线在皮肉间穿梭,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嘶啦……嘶啦……
那声音,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地放大。
它不再是缝合线摩擦皮肉的声音。
它变成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冰冷、坚韧、带着倒刺的线,正一圈一圈,狠狠地缠绕在我那颗早已被碾碎的心脏上!勒紧!再勒紧!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血肉被强行割裂、神经被生生扯断的剧痛!
嘶啦……嘶啦……
线越收越紧。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在看不见的缝合线的残酷缠绕下,被勒得彻底变形、破裂,最终……碎成了再也无法拼凑的齑粉。
视野彻底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吞噬。手下缝合的动作,变成了唯一能证明我还存在于这个地狱的机械重复。
嘶啦……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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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是心脏被勒断的声音,也是我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声音,在这片充斥着新生喜悦和死亡宣告的、冰冷的手术室里,微弱而固执地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