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续手术十八小时,出急诊室看到老公在哄情人吃药。
>乖,她就是台手术机器,哪有你娇贵
>我摘掉带血手套,转身走进院长办公室。
>三天后他情人大出血送我院抢救。
>我主刀,他在门外哭求:老婆,求你救救她!
>手术灯灭,我递给他离婚协议:签字吧,签完我告诉你个秘密。
>你挪用科研经费给她买的别墅…写的是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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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无影灯白得刺眼,像无数个冰冷的小太阳,烤得人皮肤发紧,眼底发干。空气里是消毒水、血腥味和电刀灼烧皮肉的焦糊气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专属味道。连续十八个小时,腰椎像被灌了水泥,沉重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握手术刀的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痉挛,指尖冰凉麻木。
止血钳。
吸引器跟上。
血压。注意血压。
输红细胞2单位。快。
我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嘶哑,疲惫,却像绷紧的弦,不容一丝错漏。眼前是打开的腹腔,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破裂的脾脏像一团被揉烂的暗红色海绵,汹涌的出血点如同决堤的小口,每一次心跳都泵出危险的生命力。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建筑工地的意外,送来时血压已经测不出。十八个小时,是在跟死神抢人,也是在跟自己身体的极限硬扛。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流进眼睛里,一阵刺痛。旁边的巡回护士立刻用无菌纱布帮我沾掉。不能擦,手是绝对无菌区。视野短暂模糊了一下,又强行聚焦在眼前这片关乎生死的方寸之地。
终于,当最后一处破裂的血管被完美缝扎,汹涌的出血彻底止住,监护仪上顽固跳动的警报声终于被相对平稳的滴答声取代时,手术室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才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一丝出来。
关腹。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剩下的缝合工作交给助手。我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器械车上,闭了闭酸涩到极点的眼睛。十八个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站立不稳。手术服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走出手术室,厚重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尚未散尽的生死硝烟。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凌晨三点的医院,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自己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我摘掉沾着零星血迹和汗渍的乳胶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黄色医疗废物桶。指尖因为长时间被汗水浸泡而发白发皱,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只想快点去值班室,瘫在椅子上,灌一大杯温水,然后…然后睡死过去。
转过走廊的拐角,前面就是VIP病房区。深夜的走廊空旷寂静,只有尽头那间病房门口透出的灯光格外显眼。一个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那扇虚掩的病房门口。
是陆明远。我的丈夫。
他微微弓着背,侧对着门缝,手里似乎端着水杯,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温柔,带着一种我许久未曾在他身上听到的、近乎宠溺的耐心:
乖,把药吃了。医生说了,这药必须按时吃,炎症才能消下去。
我知道苦,忍一忍好不好你看你,娇气包…
喝口水,压一压。慢点,别呛着。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刺穿了十八个小时积攒下来的所有疲惫和麻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直冲天灵盖,冻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我停下脚步,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隔着不算远的距离,透过病房门虚掩的缝隙,我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病床上,半倚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脸色带着病后的苍白,却无损那份精心修饰过的精致。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粉色真丝睡衣,衬得肌肤愈发细腻。她微微蹙着眉,看着陆明远递到唇边的药片和水杯,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和依赖。
陆明远侧对着我,我看不清他完整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的、带着无限纵容的嘴角。他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指腹甚至轻柔地擦掉她唇角沾上的一点点水渍。那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一刻,那个年轻女人娇柔的声音清晰地飘了出来,带着一丝委屈和撒娇:明远哥…这药真的好苦…比苏医生开的那些药还难吃…她是不是故意整我啊
陆明远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宠溺,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心脏:
**傻话。她她就是台精密的手术机器,眼里只有器官和血管,懂什么温柔体贴哪有我们娇娇这么娇贵,需要人疼**
手术机器…
哪有你娇贵…
嗡!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尖锐的耳鸣。十八个小时的生死搏斗,腰椎的剧痛,指尖的麻木,浑身的冷汗…所有的疲惫和付出,在他这轻飘飘、带着无比优越感的评价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冰冷彻骨的笑话。
我站在冰冷的走廊灯光下,手术服上还带着抢救生命留下的、未干的血迹和汗渍。指尖残留着消毒水和乳胶的味道,而我的丈夫,在我刚刚从生死线上抢回一条人命的凌晨三点,在我累得像条死狗的此刻,在离我手术室不到五十米的VIP病房门口,用我能清晰听到的音量,告诉他娇贵的娇娇,我这个妻子,只是一台冰冷的手术机器。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口,伴随着翻江倒海的酸楚和一种被彻底羞辱的愤怒。胃里一阵痉挛,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呕吐感。
眼前有些发黑,我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术服传来,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陆明远那温柔体贴的背影上,还有病房里那个享受着这份娇贵待遇的女人脸上。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冲上去撕打的冲动。极致的愤怒之后,是一种沉入冰湖底的、死寂的冰冷。那冰冷迅速冻结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我扶着墙壁,慢慢地、无声地后退了一步,再一步。然后,转身。
没有走向疲惫不堪的值班室,没有走向那个曾经被我称之为家的方向。我的脚步在冰冷的地砖上拖沓地移动,却异常坚定地,拐向了走廊另一头——院长办公室。
凌晨三点半,院长办公室的灯果然还亮着。院长老张是个工作狂,也是我研究生时的导师。我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老张正伏案看文件,闻声抬头,看到是我,脸上立刻堆起关切的笑容:苏瑾手术结束了听说是个大工程,辛苦了。快坐下歇歇…
他的话,在看清我脸色的瞬间,戛然而止。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苍白,毫无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死水般的冰冷。手术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整个人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老师。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需要‘星海家园’7栋顶层复式,业主林星月的所有购房款来源调查。银行流水,付款凭证,资金来源追溯,越详细越好,现在就要。
老张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被震惊取代。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盯着我:苏瑾你…你要这个做什么那是陆明远他…他显然知道林星月是谁。
陆明远主管的‘靶向神经修复’科研项目,过去三个季度的经费使用明细,原始报销单据扫描件,所有与合作方‘启智生物’的合同、付款记录、实验数据原始备份,我也要。我打断他,语速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还有,调出三个月前,他申请提前支取的那笔五十万‘设备应急款’的审批流程和最终去向。所有,现在。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格外清晰。
老张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不解,担忧,还有一丝了然。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最终,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苏瑾,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知道你要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吗
我抬起头,迎上他关切又锐利的目光。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冷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根本不听使唤。
我知道。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办公室里,**老师,帮我这一次。我要他身败名裂,净身出户。**
老张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我,看了很久。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保险柜,拿出钥匙。
给我半小时。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决心。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身体疲惫得像要散架,腰椎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支撑着我不至于倒下。
陆明远,林星月。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苏瑾这台手术机器,要亲手给你们做一场剥离所有伪装、切除所有毒瘤的大手术。
三天,仅仅三天。
这七十二小时,对我而言,是身体极限后的短暂休整,更是精神上精密布局的无声战场。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喧嚣。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地板上摊满了老张派人送来的、厚厚的文件资料。
银行的流水单像蜿蜒的毒蛇,清晰地显示着陆明远如何将靶向神经修复项目的科研经费,一笔笔拆解、转移。以设备采购、试剂耗材、技术服务费等名目,将大额资金支付给启智生物这家空壳公司。而启智生物的账户,则在极短时间内,将几乎等额的资金,转入了林星月名下的私人账户。
购房合同、付款凭证、产权登记复印件…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市中心黄金地段,星海家园那套价值近千万的顶层复式豪宅,业主姓名:林星月。购房日期:三个月前。而那个时间点,正是陆明远以项目急需进口关键设备,需紧急垫付为由,向医院申请提前支取五十万科研经费的时候。那笔应急款的去向,最终在启智生物的账目上,变成了一笔咨询服务费,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讽刺的是,林星月那套豪宅的物业费、水电费高昂的账单,竟然一直是从陆明远的工资卡里自动扣款的。他甚至懒得掩饰,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需要对我掩饰。
除了这些,还有陆明远和林星月频繁出入酒店、共进晚餐、甚至一起出国度假的亲密照片(来源不明,但清晰度极高)。有陆明远给林星月购买奢侈品包包、珠宝的刷卡记录(用的是他另一张我不知情的信用卡)。甚至…还有一段模糊的录音,是陆明远在某个场合,带着醉意对朋友炫耀:…苏瑾她就是个工作狂,眼里只有她的手术刀。家里冷冰冰的,哪有星月知情识趣男人嘛,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家不就图个温柔乡…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陆明远披了十年的好丈夫、青年才俊的假面,露出底下腐烂发臭的内核。我看着,听着,指尖冰冷,心口却一片麻木,甚至感觉不到痛。
愤怒在绝对的证据面前,连愤怒都显得多余。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我将所有证据分门别类,扫描,备份,加密。一份交给老张介绍的、专打经济犯罪和离婚官司的铁腕女律师陈铮。一份,存在一个只有我知道密码的微型U盘里,贴身放着。最后一份打印出来,装订整齐,放进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
做完这一切,我拉开窗帘。窗外是阴沉的下午,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我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刺激着感官。
手机响了。是医院急诊科的座机号码。心头莫名一跳。
接通,是值班护士小刘焦急的声音:苏主任,您快来急诊,刚送来一个宫外孕大出血的病人,情况非常危急,腹腔打开全是血,血压都快测不出了,值班的赵医生有点hold不住,点名要您过来。
宫外孕大出血我心头那点不安瞬间放大:病人叫什么名字
林星月,登记的名字是林星月。
林星月。
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泛白。一股冰冷又荒谬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真是…报应不爽还是命运开的一个极其恶毒的玩笑
电话那头小刘还在焦急地催促:苏主任苏主任您听到了吗病人快不行了。血库已经在调血了,您…
知道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备好手术室,我十五分钟内到。
挂断电话,我站在原地,足足有十秒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林星月、宫外孕、大出血、快不行了这几个词在疯狂旋转。然后,我猛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车钥匙,冲出了门。
引擎发出低吼,车子像离弦之箭冲进阴沉的暮色里。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暗的色块。我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冰凉,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救,还是不救
她是林星月。是插足我婚姻的第三者。是吸食着我丈夫挪用科研经费(其中可能就有我参与的心血)滋养起来的寄生虫。是那个在VIP病房里,被陆明远捧在手心、娇贵无比地哄着吃药,同时轻蔑地评价我只是手术机器的女人。
她该死吗
从情感上,我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但…
我是一个医生。我的职责是救命。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急诊大楼门口。我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急诊大厅里灯火通明,一片混乱的嘈杂。我一眼就看到了手术室通道外,那个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来回踱步、脸色惨白如纸的身影——陆明远。
他看到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哀求:
苏瑾,老婆,你终于来了,快,快救救星月,她流了好多血,快不行了,求你了老婆,我知道你技术最好,只有你能救她了,求求你,救救她,只要你救她,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发誓,我以后一定…
放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波澜。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涕泪横流、写满恐惧的脸,然后,落在他死死抓着我胳膊的手上。
陆明远被我眼神里的冰冷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却依旧挡在我面前,语无伦次地哀求:老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打我骂我都行,求求你,先救星月,她不能死啊…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满脸是汗,声音急促:苏主任。病人血压持续下降,腹腔压力巨大。赵医生请您立刻进去。
我看也没看陆明远,拨开他挡路的手臂,快步走向手术室。消毒,换衣,戴手套,口罩…动作快而精准,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紧张到极致的气氛。
无影灯下,林星月躺在手术台上,脸色死灰,双目紧闭。腹腔打开着,视野所及一片刺目的猩红,血液还在不断地从破裂的输卵管涌出,像开了闸的洪水。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连绵不绝的报警声。血压低得几乎测不到,心率快得像要挣脱束缚。
苏主任,病人宫外孕破裂,右侧输卵管峡部完全断裂,出血凶猛,盆腔粘连严重,我们…主刀的赵医生看到我,如同看到了救星,声音都带着颤。
知道了,吸引器,最大功率。我一步跨到手术台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接管了战场,血,加压输,肾上腺素准备,通知血库,有多少O型血送多少过来,快。
冰冷的手术器械落入掌心,那熟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所有杂念。眼前只有翻涌的血泊,破裂的血管,危在旦夕的生命体征。我是医生,苏瑾。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林星月,只是一个亟待拯救的、濒死的病人。
止血钳。
血管钳给我。
结扎,近端远端都扎死。
清理积血,快。
我的声音在手术室里回荡,冷静,清晰,不容置疑。手指在温热的腹腔内翻飞,精准地找到每一个出血点,钳夹,结扎。汗水再次浸透了刷手服,顺着额角流下。腰椎的旧伤在长时间的弯腰操作下发出尖锐的抗议,但我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技巧,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眼前这片与死神争夺的方寸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监护仪上顽固的警报声终于开始变得稀疏,血压的数值在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爬升。当最后一处渗血的微小血管也被彻底电凝止血,汹涌的血流终于被彻底扼制住时,手术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着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血压回升了,80/50。
心率120,还在降。
好,好,止住了,止住了。赵医生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我缓缓直起腰,腰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剧痛袭来,让我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
苏主任,您没事吧声音充满了关切和敬佩。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目光落在手术台上。林星月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命,暂时抢回来了。
脱掉沾满血迹的手套,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手术室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门外,陆明远像一尊望妻石,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看到灯灭,门开,他几乎是扑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颤抖:老婆,星月她…她怎么样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为另一个女人揪心恐惧的表情。三天前那句她就是台手术机器,哪有你娇贵言犹在耳。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慢慢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没有递给他,只是捏在手里。
陆明远,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手术后的疲惫,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静,签了它。
陆明远的目光这才从手术室的门上移开,落在我手里的纸袋上。他愣了一下,随即看清了纸袋封面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从担忧变成了惊愕,然后是愤怒:苏瑾,你什么意思星月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你跟我谈这个你还是不是人
她死不了。我打断他的咆哮,语气冰冷,签了它,现在,立刻,签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那套,用科研经费给她买的,‘星海家园’顶层复式的秘密。
陆明远的咆哮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剧烈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死死地盯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离婚协议,再看看手术室紧闭的门,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你…你胡说…什么科研经费…什么复式…他的声音干涩,带着巨大的心虚和恐惧。
签字。我重复了一遍,将牛皮纸袋往前递了递,语气不容置疑,或者,你可以选择不签,然后,等着经侦支队上门,跟你好好聊聊‘启智生物’那几百万的‘技术服务费’,和你账户里那笔五十万的‘设备应急款’最终流向了哪里。顺便,我顿了顿,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他,也等着林星月醒来,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她名下的豪宅,会被法院查封拍卖。
陆明远像被彻底抽掉了脊梁骨,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绝望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处遁形的崩溃。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抢一样夺过我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和笔。他甚至没有翻开看里面的条款——那厚厚的一沓,全是陈铮精心为他准备的净身出户大礼包。他哆嗦着,在最后一页的签名处,用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形的笔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像扔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协议书塞回我手里。
签…签了,告诉我,什么秘密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地瞪着我,像一头濒死的困兽。
我接过那份签了名的协议,仔细地折好,重新放回口袋。然后,抬起头,迎上他恐惧又急切的目光。嘴角,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地钻进陆明远的耳朵:
**你挪用科研经费,给她林星月买的那套别墅…**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陆明远瞳孔骤缩,呼吸停滞。
**房产证上,业主姓名那一栏,写的——是我,苏瑾的名字。**
轰。
陆明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表情,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羞辱。
不…不可能,你骗我,苏瑾,你骗我。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他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抓住我,房产证我亲眼看过,是星月的名字,是星月,你伪造,你陷害我。
我后退一步,轻松避开了他疯狂挥舞的手臂。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是吗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调出一张清晰的图片,举到他眼前。
图片上,是那本鲜红的《不动产权证书》。内页清晰显示:
**权利人:苏瑾**
**不动产坐落:星海家园7栋顶层复式…**
看清楚了吗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看到的,不过是林星月拿着本高仿的假证,自欺欺人罢了。你挪用的每一分钱,买的每一块砖,最终,都落在了我的名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明远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图片,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由惨白转为死灰。
噗通一声闷响。
他双腿一软,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崩溃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巨大空洞。
我收起手机,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
身后,是陆明远崩溃的呜咽,是手术室门内尚未脱离危险的林星月,是那套用肮脏金钱堆砌、最终却写着我名字的冰冷豪宅。
而我,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走向电梯口透进来的、象征着新一天的微光。
电梯门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身后那片充斥着背叛、丑恶和崩溃的泥潭。金属厢体平稳下沉,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我靠在冰冷的厢壁上,闭上眼睛,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浊气,仿佛随着这声叹息,终于排出了体外。
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连续手术的透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筹谋,再加上刚才那场与死神争夺林星月性命的手术…身体早已超出了极限。腰椎的剧痛一阵紧似一阵,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但奇怪的是,心口那块压了十年的大石,却仿佛被挪开了。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解脱后的空虚,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可以喘息的轻松。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涌进来。我走出电梯,穿过空旷安静的大厅。自动玻璃门向两侧滑开,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灰蓝色的天际透出几缕浅淡的金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陈铮律师。
苏医生,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协议收到了,陆明远的签名确认有效。接下来,财产分割、追偿他挪用的科研经费损失、以及追究他职务侵占的法律责任,我会全权处理。另外,经侦那边已经立案,早上应该就会去‘请’他配合调查了。林星月名下的财产,包括那套实际属于您的房产,也已申请冻结。
辛苦了,陈律。我的声音嘶哑疲惫,按程序走,追究到底。
明白。您…注意休息。陈铮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挂了电话,我走到停车场。坐进驾驶室,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路灯尚未熄灭,与天边的晨曦交织在一起。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微信。点开,是弟弟苏航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我妈正搂着朵朵,在小区楼下的早餐摊前排队。朵朵穿着粉色的羽绒服,戴着小熊帽子,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却笑得很开心,手里还举着一个刚买的、热乎乎的白胖包子。照片下面,苏航配了一行字:
【姐,放心。朵朵乖着呢,咱妈带着,刚买了她最爱吃的豆沙包。你忙完了赶紧回家睡觉。】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一股迟来的、汹涌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我赶紧仰起头,深深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将那股泪意强行压了回去。
不能哭。都过去了。
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我将车子驶出医院,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方向,不是那个写满背叛、如今已与我无关的家,而是我妈住的小区。
路上,车载广播里传来早间新闻的播报:
…最新消息,我市知名医疗企业高管陆某,因涉嫌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巨额科研经费用于个人挥霍及为特定关系人购置房产,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涉事企业‘启航生物’股价开盘即暴跌…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广播。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晨曦的金光终于刺破了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车子停在小区的老槐树下。我推开车门,清晨凛冽却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远地,就看到单元门口,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
朵朵清脆的、充满依赖和喜悦的喊声,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疲惫。
我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小小身体。那温软的、带着奶香和豆沙包甜味的触感,真实而滚烫。我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小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想你了。朵朵在我怀里蹭着,奶声奶气地抱怨。
妈妈去做手术了。我抬起头,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三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无比温柔,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妈妈好厉害。朵朵崇拜地看着我,小脸上满是骄傲,然后献宝似的举起手里啃了一半的豆沙包,妈妈吃,可甜了。
我接过那个被小家伙啃得坑坑洼洼、还带着她口水的豆沙包,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软糯的面皮,香甜滚烫的豆沙馅,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
真甜。
阳光终于完全挣脱了云层,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我抱着女儿,走向单元门。那里,我妈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慈爱和担忧的笑容,等着我们回家。
身后,是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和彻底留在过去的那片泥泞黑暗。
前路或许仍有荆棘,但至少此刻,抱着怀里这份沉甸甸的温暖和希望,我知道,我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