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盒在王虎脚下碾成碎片,
穿得跟收废品似的,也配多嘴
他抡起钢管砸向柜台,
铁秤盘发出刺耳的哀鸣。
我一个电话,
让他当所长的表舅站着听训。
1
归来风波
夕阳把小镇的石板路晒得发烫,我拎着帆布行李站在街角,
看着
建国杂货铺
那褪色的红招牌,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五年了,这招牌还挂在这儿,只是边角又掉了块漆。
刚要喊出声,铺子里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紧接着是熟悉的怒骂。
我心里一紧,加快脚步拐进巷口。
柜台前那个敞着花衬衫的胖子,不是王虎是谁
他手里转着条中华烟,唾沫星子直喷在建国哥脸上:
建国啊建国,这烟放你这儿也是糟践,不如孝敬哥哥我。
建国哥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脸憋得通红,手紧紧攥着衣角:
虎哥,这是给张叔留的,他儿子后天结婚要用……
张叔他算个什么东西!
王虎把烟盒往柜台上一砸,几支烟滚了出来,
上个月借我的五百块还没还呢,拿两条烟抵账怎么了
站在他身后的张强突然踹倒门口的方便面箱子,泡面撒了一地:
虎哥看上你的东西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我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指节捏得生疼。
建国哥额角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他弯腰去捡烟,王虎那只沾着黑泥的脚
突然踩在了他手背上。
啊!
建国哥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冒了汗。
王虎却笑得更欢了,脚还轻轻碾了碾:
看你这怂样,当年跟陈默那小子混的时候不是挺横吗
他现在在哪儿呢怕不是早就死在外面了吧
我再也忍不住,往前迈了两步。
皮鞋跟敲在石板上的声音不大,王虎却猛地回过头。
看清是我,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鄙夷的笑:
哟,这不是陈默吗穿得跟收废品似的,在外面捡破烂呢
我没理他,先扶起因疼蜷缩的建国哥,他手背上已经红了一片。
建国哥,没事吧
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平静。
建国哥抬头看见我,眼圈

地红了,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
王虎突然一把推开他。
建国哥踉跄着撞在货架上,酱油瓶
哐当
摔在地上,
褐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裤腿。
穷鬼扎堆了是吧
王虎冲过来,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
怎么,回来给你发小收尸啊
他突然揪住我衣领,布料勒得脖子发紧,
我告诉你,今天这烟我拿定了,你要是敢多嘴,我让你俩横着出镇!
2
虎口拔牙
王虎揪着我衣领的手还在用力,布料勒得脖子发紧,
我甚至能闻到他袖口散发出的汗馊味。
我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掰他的手指,而是轻轻拂过被抓皱的衣领。
指尖划过磨白的袖口时,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冷意。
把烟放下,
我的声音很稳,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然后,给建国哥道歉。
王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笑得肚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唾沫星子又一次喷在我脸上,带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道歉就凭你陈默,你在外面捡破烂捡傻了吧
他猛地松开手,我顺势后退半步,恰好避开他挥过来的胳膊。
张强举着手机凑过来,镜头怼得很近,屏幕上我的脸确实算不上体面
——
夹克的肘部磨出了毛边,裤子上还沾着路上的尘土。
大家快来看啊,
张强的声音又尖又利,像刮玻璃似的,
当年吹牛逼要当大老板的陈默,现在穿得还没我家狗体面!
建国哥在我身后拽了拽我的衣角,手心的汗浸湿了布料。
我回头时,正看见他手背上的红痕
——
王虎刚才踩的地方已经肿起来了。
当年你爸赌钱欠了一屁股债,
王虎突然凑近,呼吸喷在我脸上,
要不是我爸心善,你家房子早被扒了!
现在回来就敢跟我叫板谁给你的胆子!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虎哥,都是街坊……
刘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怯生生的颤音。
她拎着的菜篮子里,茄子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王虎猛地转头吼道:滚开!再多嘴我掀了你家菜地!
他踹向旁边的饮料柜,玻璃门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橙黄色的橙汁顺着柜脚流下来,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有瓶可乐滚到我脚边,嘭
地炸开,褐色的液体溅了我一裤腿。
冰凉的黏腻感顺着皮肤往上爬,像无数只蚂蚁在咬。
建国哥惊呼着要去扶摇晃的货架,王虎却抬脚往他腿上踹:
怂包!还想护着他
我一把将建国哥拉到身后。
王虎的脚踹在货架木板上,震得罐头盒子
叮叮当当
往下掉。
有个铁皮饼干盒砸在他背上,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反而笑得更凶了。
给你一晚上时间,
他指着墙上的招牌,
把这破铺子腾出来,不然我明天带推土机来!
他抓起柜台上的计算器狠狠砸在地上,零件崩得满地都是。
王虎,
我弯腰捡起一颗沾着橙汁的玻璃碎片,
碎片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愣了一下,随即从墙角抄起根木棍
——
那是建国哥平时撑遮阳棚用的。
怎么想动手
他把木棍扛在肩上,
我表舅是派出所副所长,打了我让你牢底坐穿!
木棍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条张牙舞爪的蛇。
我看着他眼里的嚣张,突然觉得很可笑。
3
黎明对峙
天刚蒙蒙亮,我就听见窗外传来
沙沙
声。
披衣出门时,正看见建国哥蹲在杂货铺门口,用竹扫帚清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鬓角的白发在微光里格外显眼。
阿默,你怎么起来了
他慌忙起身,手背上的红肿还没消,
我自己能收拾。
我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扫帚。
玻璃碴子混着干涸的橙汁,在石板路上结成褐色的硬块,
每扫一下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货架歪在墙角,昨天被王虎踹过的地方裂了道缝,像道永远合不上的伤疤。
要不……
建国哥搓着围裙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还是把铺子让给他吧,反正也赚不了几个钱。
扫帚
咔嗒
一声卡在砖缝里。
我抬头时,正看见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油灯。
让给他
我把扫帚往墙上一靠,那你这些年的心血算什么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
三辆改装过的摩托车横冲直撞地驶来,轮胎碾过积水溅起老高的水花。
为首的正是王虎,他今天换了件印着骷髅头的
T
恤,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
车还没停稳,绿毛青年就从后座跳下来,手里拎着罐银色喷漆。
他走到杂货铺墙上,毫不犹豫地按下喷头,嘶
——
银白色的漆雾在
建国杂货铺
的招牌旁蔓延,
很快凝成一个歪歪扭扭的

字。
虎哥说了,
绿毛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给你们半小时,东西全扔出去!
建国哥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你们这是犯法的!
王虎支着摩托车,一条腿踩在脚踏上,笑得露出黄牙:
犯法在这镇上,我王虎说的话就是法!
他从车斗里抽出三根钢管,
哐当
扔在地上,识相的自己搬,不然我们帮你‘搬家’。
张强捡起根钢管,掂量着在手里转了圈:
李建国,别给脸不要脸。昨天虎哥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我放下扫帚,一步步走到王虎面前。
他摩托车的排气管还在发烫,热风吹起我额前的碎发,带着股呛人的汽油味。
王虎,你别太过分。
过分
王虎突然笑了,
从车上跳下来夺过张强手里的钢管,抡圆了往柜台上砸。
铁秤盘
哐当
一声变了形,秤砣滚到我脚边,上面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面粉。
我告诉你什么叫过分!
他指着建国哥,
唾沫星子喷在柜台上的酱油瓶上,
去年你儿子住院,是不是借了我三千块利滚利现在该还一万了!
建国哥的脸瞬间白了:
那钱我早就还清了!你还逼我多给了两千利息,当时有街坊在场!
有谁在场
王虎眼睛一瞪,
你让他站出来啊!拿不出证据就赶紧把你老婆的金镯子给我!
他突然冲向里屋,伸手就去拽门帘,你老婆呢让她出来跟我说说!
那门帘是建国嫂亲手绣的,上面的牡丹图案已经洗得发白。
我猛地冲过去,在他碰到门帘的前一秒挡住了门口。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的声音像结了冰。
王虎的手僵在半空,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嚣张取代。
他后退半步,突然从绿毛手里抢过钢管,狠狠砸在旁边的米缸上。
哐啷——
白花花的大米流了一地,
混着地上的玻璃碴,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建国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想去抢救剩下的米,被张强一把推开。
怂包!
张强踹翻米缸,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
王虎用钢管挑起门帘一角,露出里屋的缝纫机。
我可听说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
你老婆那只金镯子是当年嫁妆,成色还不错。
建国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去想抢钢管:
你休想动我老婆的东西!
王虎侧身躲开,钢管

地扫过建国哥耳边,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发红。
怎么想动手
王虎把钢管扛在肩上,
我表舅是派出所副所长,打了我让你牢底坐穿!
绿毛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镜头对着满地狼藉:
大家快来看啊,老赖欠钱不还,还想动手打人!
我捡起地上的秤砣,掂量着在手里转了圈。
铁砣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沸腾的血液渐渐冷静下来。
我看向王虎,嘴角勾起抹冷笑,给你表舅叫来吧,我等着。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骂道:
装什么装!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满地的大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建国哥蹲在地上,一粒粒捡着混着玻璃碴的米,像在捡拾那些被碾碎的日子。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王虎他们在巷口抽烟打闹,
突然觉得手里的秤砣,比任何武器都管用。
4
虎落平阳
巷口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打转,王虎他们叼着烟的影子在地上晃悠,
像几棵歪脖子树。建国哥还在蹲地上捡米,指尖被玻璃碴划开了道小口,
血珠滴在白米粒上,格外刺眼。
喂,老头让你滚开没听见
绿毛突然踹了我一脚,
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挑衅。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建国哥那样瑟缩,可我纹丝没动。
反倒是他自己,像踹在了石头上,踉跄着后退三步,
差点摔进米堆里。妈的!
绿毛抹了把脸上的灰,掏出钢管就想冲过来。
废物!
王虎啐了口烟蒂,把绿毛扒拉到一边,让开,看我的。
他卷着袖子走过来,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狞笑,伸手就来拽我的胳膊:
别给脸不要脸,赶紧带着这怂包滚蛋!
他的手刚碰到我袖子,我反手就扣住了他的腕骨。
指节发力时,能清晰摸到他骨头的形状
——
大概是常年养尊处优,骨头都透着松垮。
啊!疼疼疼!
王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手里的钢管
哐当
掉在地上,你他妈放手!想找死是不是
我缓缓松开手,他手腕上立刻红了一圈,像套了个劣质的红镯子。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连叼着烟的张强都忘了吸,烟灰掉在
T
恤上烫出个小洞。
你敢弄伤我
王虎又惊又怒,捂着手腕跳脚,
我现在就叫我表舅来,让你蹲大狱!
他摸出手机,
抖着手按号码,按键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我突然想起口袋里的手机,是前几天刚换的,还带着新机的凉意。
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时,王虎还在对着手机吼:
表舅!我在建国杂货铺被人打了!你赶紧带人来!
电话接通的瞬间,我开了免提,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刘所长吗我是陈默。
王虎的吼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他举着手机愣了两秒,突然爆发出狂笑:
刘所长你知道刘所长是谁吗就敢瞎叫!
他是我表舅的顶头上司,认识你这穷鬼
张强也跟着起哄,用钢管敲着柜台:
还装模作样打电话呢,知道派出所门朝哪开不怕不是打给
10086

绿毛掏出手机对着我拍,镜头都快怼到我脸上了:
大家快来看啊,疯子冒充大老板打电话摇人!
等会儿虎哥表舅来了,看他怎么哭!
我没理会他们的聒噪,对着手机继续说:
地址是东街老槐树下的建国杂货铺,对方带着钢管,还在墙上喷了漆。
嗯,人不少,挺嚣张的。
王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我的手机就要摔。
我早有防备,反手按住他的胳膊,力道比刚才更重了些。
他疼得龇牙咧嘴,凑到我耳边骂:
等会儿我表舅来了,看我不告你个故意伤害!让你知道撒谎的代价!
好啊,
我松开手,看着他手腕上更深的红痕,我等着。
王虎捂着胳膊后退几步,大概是怕了我的手劲,不敢再靠近。
他对着自己的手机喊:
表舅!你听见没这小子还敢冒充认识刘所长!你赶紧带枪来!
带枪
我挑了挑眉,王副所长的权限,好像还申请不到配枪吧
这话像针戳破了气球,王虎的脸瞬间白了。
张强和绿毛也不笑了,面面相觑
——
他们大概也不知道,副所长到底能不能带枪。
巷口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刘婶拎着空菜篮子往回走,
看到地上的狼藉,脚步顿了顿。
刘婶到我身边,小声说:阿默,要不……
算了吧王副所长毕竟是……
刘婶,
我打断她,指了指墙上的

字,
这字要是喷在您家墙上,您也能算了
刘婶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走之前,她偷偷往我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大概是早上没卖完的。
王虎还在对着手机嚷嚷,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大概是他表舅那边说了什么。
挂电话时,他的手都在抖,却还强撑着对我们喊:
我表舅说了,马上就到!到时候有你们好看的!
我剥开鸡蛋,蛋白的清香混着巷子里的尘土味飘过来。
建国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手里攥着把扫帚,
虽然还在发抖,眼神却亮了些。
阿默,
他声音发紧,真……
真的没问题吗
我把鸡蛋塞到他手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伤口,他颤抖了一下,却没躲开。
放心,
我捡起地上的钢管,掂量着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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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真相大白
手里的钢管还带着铁锈味,王虎在巷口来回踱步,
皮鞋跟敲着石板路,发出烦躁的
噔噔
声。
我表舅肯定是堵车了,
王虎突然拔高声音,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等他来了,看我不把你这破铺子掀了!
建国哥握着那枚煮鸡蛋,蛋白都被捏出了印子。
他时不时望向巷口,喉结上下滚动,显然没底。
远处传来警笛声时,王虎眼睛瞬间亮了,跟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
来了来了!我表舅来了!
他扒着绿毛的肩膀往前凑,
金链子在脖子上晃悠,看到没三辆警车!够这小子喝一壶的!
张强赶紧把钢管藏到身后,绿毛也删掉了手机里的视频,
只有王虎还梗着脖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警车在巷口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王虎就冲了过去:表舅!这边!
可他跑了两步就僵在原地
——
下来的不是他那个矮胖的表舅,而是穿着笔挺警服的刘所长。
更让他傻眼的是,刘所长径直从我这边走来,皮鞋踩过米堆时甚至皱了皱眉。
陈先生,
刘所长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伸手时避开了我沾着灰尘的袖口,让您受惊了,是我们工作不到位。
我侧身指了指墙上的喷漆:刘所长自己看吧。
王虎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过来:
刘所长!您怎么来了我表舅呢这小子打我!
他举着红通通的手腕,跟举着什么了不得的证据。
刘所长没看他,只是盯着那

字,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直到王虎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才冷冷瞥过去:
王涛上个月就被停职调查了,你不知道
什么
王虎像被雷劈了似的,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不可能!我昨天还跟他通电话……
通电话
刘所长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按播放键时,
王虎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
——表舅你放心,那片沙场我肯定帮你看好……
王虎的脸

地白了,腿一软差点跪下,被旁边的民警扶了把。
绿毛和张强想溜,早被另外两个民警堵住,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钢管
哐当
滚出来。
刘婶说得对,
建国哥突然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
真是恶人有恶报。
他手背上的伤口结了层血痂,鸡蛋在他掌心焐得温热。
王虎突然像疯了似的挣扎:是他先动手的!是陈默打我!
他眼睛赤红地瞪着我,唾沫星子喷到民警脸上,
他就是个骗子!冒充大老板招摇撞骗!
刘所长挥了挥手,民警立刻拿出手铐。
金属碰撞声响起时,王虎彻底崩溃了,哭喊着踢腾双腿:
我爸是王富贵!你们不能抓我!我家沙场每年给镇上交几十万税……
妨碍公务,袭警未遂,
刘所长拿出记事本,笔尖在纸上划过,
加上非法持有管制刀具,毁坏他人财物,够判几年了。
他合上本子看向我,陈先生,您看……
按规矩办。
我转头时,正看见建国哥把那枚鸡蛋塞进裤兜,大概是想留给孩子。
一定依法处理!
刘所长拍着胸脯保证,
以后谁再敢来骚扰,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指挥民警清理现场,又让人去叫清洁工,连地上的米粒都吩咐要扫干净。
巷口渐渐围拢了些村民,有人指着王虎的背影窃笑,有人给建国哥递纸巾。
刘婶挤到我身边,偷偷竖起大拇指:阿默,有你的!
建国哥拉了拉我的衣角,掌心的汗把我衬衫浸出个深色的印子。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回家吧,我给你下碗面。
我跟着他往铺子走,经过墙根时,瞥见王虎被塞进警车,
脑袋磕在车门上都没反应。
阿默,
建国哥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你到底……
他的话被警笛声打断,三辆警车依次驶离,卷起的尘土落在我们鞋上。
我看着他眼里的疑惑,突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他把最后半块馒头塞给我,说:饿了吧
6
沙场清算
警车的车门

地关上时,王虎突然像疯了似的在里面撞玻璃,
脸贴在车窗上扭曲变形,嘴里的话糊成一团,
隐约能听见
陈默我爸沙场
几个词。
开车!
刘所长厉声下令,三辆警车依次驶离
,轮胎卷起的尘土扑在围观村民的脸上。
有人捂着嘴笑,有人对着车影吐唾沫,还有人拉着建国哥问东问西。
建国哥的手还在抖,裤兜里的鸡蛋硌得大腿生疼。
他把我往铺子里拽,声音压得很低:阿默,快走,王富贵要是来了……
话没说完,巷口就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半旧的红色摩托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车斗里还装着半袋沙子。
骑车的是个秃顶男人,穿件沾满油污的迷彩服,正是王虎的父亲王富贵。
他看见警车扬起的尘土,又瞥见地上的钢管,眼睛瞬间红了,
一把揪住旁边的村民:我儿子呢王虎呢
村民吓得往我身后躲。
王富贵这才看见我,像头被激怒的公牛,扔下摩托车就冲过来:
是你!陈默!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他的拳头带着风砸过来,我侧身躲开,他扑了个空,撞在货架上,
罐头盒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黄桃罐头摔开的甜腻气味,混着他身上的汗味,让人胃里发紧。
你家王虎犯法了,
我捡起滚到脚边的罐头,刚被警察带走。
犯法
王富贵从地上爬起来,嘴角磕破了皮,渗出血丝,
我儿子什么都没干!是你陷害他!
他突然拔高声音,
像在给周围人喊话,大家都看看!这小子小时候穷得吃不上饭,
现在混回来就报复乡亲!我家沙场每年给镇上交几十万税,他凭什么动我儿子!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刚才还在窃笑的村民安静下来,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王富贵见状更得意了,拍着胸脯说:
我给镇中学捐过电脑,给敬老院送过煤,你们谁没受过我王家的好处
建国哥急得脸通红:
你捐电脑是为了让你侄子进学校当保安!送煤是因为煤场快倒闭了!
你放屁!
王富贵抬脚就踹向建国哥,
一个开杂货铺的也敢顶嘴!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关门!
我一把将建国哥拉到身后。
王富贵的脚踢在货架的铁架上,发出
哐当
一声,疼得他抱着脚跳脚。
刘所长,
我掏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拨打电话,
王家沙场涉嫌非法采沙,麻烦让地质勘探队的刘工把检测报告发过来,
对,就是上次说河堤有隐患的那份。
王富贵的脸瞬间白了,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扶着货架才没倒下:
你……
你胡说什么!我们有采矿许可证!
是吗
我看着他,
许可证上的开采范围,好像不包括河堤内侧吧
上个月暴雨冲垮的那段河岸,底下的沙子是不是被你们挖空了
周围的村民炸开了锅。有个老头拄着拐杖挤进来:
我说去年怎么洪水涨得那么快!原来是他们挖的!
我家祖坟都被泡塌了!
王富贵还在嘴硬: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他的话音刚落,刘所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开了免提,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陈先生,县自然资源局刚收到您说的检测报告,
已经派人去查封王家沙场了!
初步勘察显示,他们把河堤挖薄了近三米,再遇暴雨很可能决堤!
什么
王富贵像被雷劈了似的,瘫坐在地上,
不可能……
我明明让他们留了五米……
这话等于不打自招。村民们气得直骂:
缺德玩意儿!想让我们全淹死吗
建国哥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指着我手里的手机。
我这才想起,刚才掏手机时,从口袋里带出来一张名片,正落在米堆上。
名片是纯黑的,只有烫金的名字和一行小字
——
星途科技创始人。
刘婶眼尖,捡起来念出声:
星途科技是不是那个做芯片的大公司电视上报道过的!
我孙子就在那儿上班!
一个老太太突然喊,
说老板姓陈,特别年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建国哥的嘴张得能塞下鸡蛋,手背上的伤口忘了疼,一个劲地搓着围裙。
王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如此……
原来你是星途科技的……
他瘫回地上,喃喃自语,难怪……
难怪刘所长都听你的……
这时,王富贵的手机响了,是他老婆打来的,
哭着说沙场被封了,工人都跑了,税务局的人正在查账本。
他挂了电话,突然冲过来想抱我的腿,被我躲开。
陈先生!我错了!

扑通
一声跪下,
看在我给镇上做过贡献的份上,放我们一马吧!我把沙场给你,不,送给你!
晚了。
我转身对建国哥说,不是要下面吗我饿了。
建国哥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往灶台跑,
铁锅撞在墙上发出
哐当
声,像在为这场迟来的清算敲锣。
7
旧债新偿
王富贵跪在地上,油污的迷彩服沾满米渍,看起来像块被丢弃的抹布。
他膝行着想去抓我的裤脚,被我后退避开时,
突然爆发出来的哭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你个小杂种!
他的唾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
当年要不是我,你爸早就被追债的打断腿了!
你现在反过来害我!良心被狗吃了吗
建国哥端着刚烧好的热水出来,听到这话手一抖,
搪瓷缸子
哐当
撞在灶台上。
水汽氤氲里,我看见他眼里的担忧
——
大概是怕我动气。
王老板记性真好。
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我爸当年借了你五千块,利息是一毛五,三个月滚到三万。
你带着人把我家唯一的耕牛牵走那天,我妈追了二里地,脚磨出血都没拦住。
王富贵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围观的村民里有人

地倒吸凉气,
大概是算清了那笔利滚利的账有多黑心。
做生意讲究愿打愿挨!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
是你爸自己要赌钱!是他求着我借钱的!
求你
我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在货架上,
几包方便面
簌簌
掉下来。
是你设局让他去村头的赌棚,又是你让牌友故意输钱给他,
最后在他输红了眼的时候,把钱塞到他手里的吧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王富贵的软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妈当年去求你,
我的声音穿过嘈杂的议论声,
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
你让她在太阳底下跪了两个小时,最后扔给她五十块钱,
说‘够买副棺材了’。这些事,你都忘了吗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刘婶捂着嘴直落泪:怪不得你妈那年夏天就病了……
我还以为是天太热……
卖菜的张婆也跟着叹气:那牛是你家最后的指望啊……
建国哥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比刚才更抖了:阿默,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
我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这些年,他靠着坑蒙拐骗发家,我们凭什么要烂在肚子里
王富贵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存折,往我面前一摔:
我还!我现在就还!五千块,不,五万!你放过我儿子行不行
存折落在地上,露出里面四位数的余额,像个笑话。
我只是在讨回公道。
我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王虎嚣张的声音立刻从里面钻出来
——
我爸当年放高利贷怎么了他活该!谁让他穷!
要不是我爸心善,他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这是王虎被抓前,我让建国哥偷偷录下的。
当时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王富贵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大概到死都想不到,自己最疼的儿子,会给他留下这么致命的证据。
王富贵,
不知何时赶回来的刘所长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笔录本,
涉嫌非法放贷和敲诈勒索,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民警上前要铐他,王富贵突然瘫在地上,像摊烂泥似的哭嚎:
我错了!陈先生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咚咚
往地上撞,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有村民看不下去,小声劝:阿默,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他
我指着还跪在地上的王富贵,
当年他饶过我妈吗饶过被他逼得喝农药的张大叔吗
这话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王富贵被拖走时,突然挣脱民警的手,扑向货架上的老鼠药。
我眼疾手快,一脚将药盒踢飞。
白色的药粉撒在地上,像极了那年冬天,我家屋顶漏下的雪。
活着不好吗
我看着他被民警架出去,
好好在里面反省,想想那些被你坑过的人。
警车再次驶离时,建国哥突然从里屋拿出个布包,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馒头。
这是……
我愣住了。
那年你爸住院,你三天没吃饭,
他把馒头往我手里塞,声音带着哽咽,
我偷偷藏的,你当时说……
说等以后有钱了,要请我吃城里最好的包子。
馒头的干皮硌得手心发疼,我突然想起,
那年冬天特别冷,建国哥把唯一的棉袄让给了我,自己冻得发抖。
会的。
我把馒头小心地包好,等这事了了,我们就去。
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气。
建国,
我望着被清理干净的柜台,
铺子我让人重新装修,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捣乱了。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的碎玻璃上,
折射出细碎的光。我知道,有些账,今天终于算清了。
8
绝地反击
傍晚的霞光把杂货铺的玻璃染成暖红色,
建国哥正在用砂纸打磨被钢管砸出坑的柜台,木屑在光柱里飞旋。
我帮他递着钉子,突然听见门口传来
扑通
一声。
王富贵的老婆跪在青石板上,怀里紧紧抱着个牛皮纸信封,
鬓角的碎发被泪水浸得贴在脸上。
她来时大概跑了很远的路,布鞋的鞋帮都磨开了口。
陈先生,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家虎子是混蛋,但他快当爸爸了,不能坐牢啊!
信封从她怀里滑出来,露出里面的孕检报告。
B
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边缘都磨得起了毛。
建国哥扔下砂纸想去扶她,被她猛地甩开:
建国兄弟,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手指抓住我的裤脚,
你看这报告,都三个月了……
要是生下来没爸爸,多可怜啊!
我往后退了半步,裤脚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大娘,
建国哥的老婆端着刚晾好的茶水出来,
被她挥手打翻在地上,我们家虎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褐色的茶渍在青砖上漫延,像极了那年我妈跪在王家门前时,地上的水渍。
建国兄弟,你帮我求求情吧!
她突然转向建国哥,
额头往地上磕得
咚咚
响,
我把沙场卖了,赔钱!只要能让虎子出来,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建国哥的眉头拧成个疙瘩,看看我又看看她,
嘴唇动了半天,才小声说:阿默他……
他做不了主的。
他能!
王富贵的老婆突然拔高声音,指着墙上的电视,
我看见新闻了!你是大老板!连县长都要敬你三分!
你一句话,我家虎子就能出来!
我蹲下身,捡起那张皱巴巴的孕检报告。
照片上的日期显示,王虎被抓的前一天,她还去做了产检。
这孩子,
我把报告递回去,
生下来可以姓王,也可以跟着你姓。但王虎犯的法,谁也替不了。
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报告飘落在茶渍里。
你怎么这么狠心!
她突然不哭了,眼神空洞地望着我,
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当年你爸发烧,还是我男人背着去的卫生院!
这话让我愣了愣。
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年我才十二岁,爸在田里中暑,
是王富贵把他背到镇卫生院的。
路上要过一条河,他脱了鞋就往水里淌,回来时脚被石头划得全是血。
我记得。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本,翻到夹着的医药费收据,
那天的药费是十七块五,我妈攒了三个月才还上。
后来你家盖房,我爸去帮了半个月工,没要一分钱工钱。
王富贵的老婆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所长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急躁:
陈先生,不好了,王虎在看守所里自残,用牙刷柄划了手腕
,还说要是不放他出去,就……
就绝食到死。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按规定来,不用管他。
另外,查一下王家沙场的资金流向,我怀疑他们偷税漏税。
挂了电话,王富贵的老婆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你看!他知道错了!他在悔改啊!
这不是悔改,是威胁。
我看着她,
当年他调戏李木匠的闺女时,怎么没想过悔改
把张大叔逼得喝农药时,怎么没想过悔改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琴弦。
当年我爸病重,需要手术费,
我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说别人的事,
我去求王富贵借钱,他让我跪在院子里给他磕三个头,
最后从兜里掏出五百块扔在地上,还说我爸死了才好,省得拖累人。
王富贵的老婆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大概这些事,王富贵从来没跟她说过。
这些年,你们住着镇上最好的房子,开着最贵的车,
我指着她手腕上的金镯子,
知道这镯子是用什么换来的吗
是张大叔家的宅基地,是李木匠闺女的彩礼钱,是我家那头耕牛的命!
她突然捂住脸蹲下去,哭声里带着压抑了多年的呜咽。
建国哥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阿默,差不多了。
我望着西沉的太阳,把最后一颗钉子敲进柜台:有些事,差不多就输了。
王富贵的老婆是被她儿子的小弟扶走的,走时没再要那张孕检报告。
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口,把地上的茶渍吹得渐渐干了,
只留下浅褐色的印记,像块洗不掉的疤。
真要赶尽杀绝吗
建国哥递过来一杯凉茶,杯壁上凝着水珠。
我喝了口茶,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
不是赶尽杀绝,是让他们知道,欠了债,总要还的。
柜台的木板在手下渐渐变得光滑,我突然想起小时候,
爸也是这样教我做木工,说做人要像刨子,得慢慢磨,才能见真章。
夜色漫进杂货铺时,我手机收到条短信,是张所长发来的
:王家偷税漏税证据确凿,已移交检察院。
9
柳暗花明
天刚蒙蒙亮,王富贵的老婆就又来了。
这次她没跪,只是站在杂货铺门口,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建国哥的老婆端出来的粥被她放在石阶上,凉透了也没动一口。
陈先生,
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哑了,
我想通了,不求你放他们出来了。
我正在帮建国哥钉新的货架,手里的锤子顿了顿:然后呢
我儿子……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了。
她从布袋里掏出个小棉袄,针脚歪歪扭扭的,
能不能……
能不能让我送件衣服进去告诉他好好改造。
建国哥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有些债要还,有些情也该留一线。
王富贵的老婆进去送衣服时,巷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张所长带着判决书过来,红色的印章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王虎数罪并罚,判了七年。
张所长把文件递给我,
王富贵偷税漏税加非法经营,判了五年。
沙场已经挂牌拍卖,县里说要改成村民活动中心。
有人突然鼓起掌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整条巷子都回荡着掌声。
刘婶抹着眼泪笑:这下好了,以后能睡安稳觉了。
王富贵的老婆出来时,眼睛里没了昨天的空洞。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陈先生。
我愣了一下,她已经转身走了,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
后来听人说,她去了县城的纺织厂打工,每月都往看守所寄钱,
还托人给王虎带话,让他好好改造,出来还能看到孩子长大。
半个月后,杂货铺重新开张。
新刷的白墙衬得货架格外鲜亮,建国哥特意在门口摆了两盆月季,
是刘婶从自家院子里挪来的。
我去看河堤时,工人们正在加固堤坝。
原来被挖空的地方填了新土,还种上了一排排柳树。
张大叔的儿子在指挥施工,看到我时远远地敬了个礼,喊着:
陈先生,放心吧,保证结实!
镇上的书记来得很勤,每次都带着厚厚的项目计划书。
他想让星途科技投资建个农产品电商中心,
说要让镇上的核桃、花椒都卖到城里去。
阿默,这事儿靠谱吗
建国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担心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我指着窗外正在卸货的卡车,车上是新到的电脑和打包机:
你看,这不已经开始了吗
离开的前一天,刘婶硬是往我包里塞了二十个糖包,说让我路上吃。
张婆送了把新镰刀,木柄上还缠着红布,说能辟邪。
王屠户提着半扇猪肉堵在巷口,非要我带回去:
城里的肉不香,还是咱自家养的土猪肉好吃!
我把猪肉分给了街坊,自己只留了块排骨。
建国哥说要给我炖排骨汤,砂锅在灶上咕嘟咕嘟响,香气飘了整条街。
书记拿着签好的合同赶来时,汤正好炖好。
他喝着汤,筷子不停地夹着排骨:
陈先生,电商中心的牌子下周就能挂上,到时候请您来剪彩。
我让公司的人过来就行。
我看着窗外,夕阳正落在新立的功德碑上。
碑上刻着被王家坑害过的村民名单,最后一行是
星途科技援助修复河堤。
阿默,
建国哥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想着帮别人。
我想起那年他把馒头分我一半,想起他把棉袄让给我穿,突然笑了:
大概是跟你学的。
第二天一早,汽车在石板路上颠簸着驶离小镇。
我从后视镜里看,建国哥还站在杂货铺门口,手里攥着我给他的星途科技名片。风掀起他的衣角,像多年前那个陪我在河边抓鱼的少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所长发来的照片:
王虎在看守所里学着缝衣服,
王富贵在扫院子。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谢谢您,陈先生,小镇现在很太平。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
远处的河堤上,新栽的柳树抽出了嫩芽,在风里轻轻摇晃。
有些故事结束了,有些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