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安二十七年,冬。
紫禁城的雪,总比别处更冷,更烈,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刮过琉璃瓦,也刮过宫墙下每一个人的脸。
坤宁宫偏殿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像一条凝固的红蛇。
沈惊鸿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凤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肩头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有清晰的指印。
但她的眼神,却像极寒之地的狼,死死盯着坐在上首的男人——大胤朝的天子,萧彻。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萧彻,我沈家满门忠烈,为你镇守边关,我为你披荆斩棘,助你登上皇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萧彻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声音平淡无波:皇后,你勾结外戚,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
证据沈惊鸿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你和你身边那个贱人伪造的!萧彻,你忘了当初是谁在你落难时,变卖嫁妆助你东山再起是谁在你被刺客追杀时,替你挡了那致命一剑
她的目光扫过萧彻身边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苏婉柔,曾经是她最信任的侍女,如今却穿着华贵的贵妃服饰,依偎在萧彻身边。
苏婉柔娇滴滴地开口,声音却像毒蛇的信子:姐姐,陛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你和你哥哥手握重兵,功高盖主,陛下怎能不防再说,你占着皇后之位这么久,也该让让了。
让沈惊鸿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我沈惊鸿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萧彻终于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够了。沈氏一族,通敌叛国,罪该万死。沈惊鸿,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朕赐你全尸,自尽吧。
他挥了挥手,太监端着一杯毒酒走了过来。
沈惊鸿看着那杯泛着诡异色泽的酒,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她缓缓站起身,虽然满身伤痕,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像一株在寒风中不屈的梅。
萧彻,苏婉柔,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带着血的腥气和无尽的恨意,我沈惊鸿在此立誓,若有来生,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说完,她夺过毒酒,一饮而尽。
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视线开始模糊,她看到萧彻冷漠的脸,看到苏婉柔得意的笑,然后,一切陷入无边的黑暗。
第一章
重生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哭腔。
沈惊鸿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她不是死了吗喝了那杯毒酒,死在了冰冷的坤宁宫。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雕花的床顶,淡紫色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她闺房里常用的熏香气息。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趴在床边哭,见她醒了,立刻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可吓死奴婢了!
这丫鬟……是她的贴身侍女,青禾。
可是,青禾在她入宫的第三年,就被苏婉柔设计,诬陷偷了东西,杖责而死。
沈惊鸿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是柔软的锦被,而不是冰冷的金砖和粗糙的麻绳。她抬起手,看到的是一双白皙纤细、没有任何伤痕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这不是她皇后时期的手。
这是……她未出阁时的手!
青禾,沈惊鸿的声音还有些虚弱,现在是什么时候
青禾擦了擦眼泪,连忙回答:小姐,现在是永安十三年,三月初十啊。您昨天去城郊的普济寺上香,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头,就一直昏迷着。
永安十三年!
沈惊鸿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十二年前,她还没有嫁给萧彻,沈家还没有满门抄斩,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萧彻,苏婉柔,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这一世,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我没事了,青禾,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沈惊鸿说。
是,小姐。青禾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惊鸿一个人。她坐起身,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前世的种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父亲沈毅镇守边关,哥哥沈惊羽少年成名,沈家军威名赫赫,是大胤最坚实的屏障。
她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在一次皇家狩猎中遇见了当时还是七皇子的萧彻。他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却在皇子争斗中备受排挤,处境艰难。
她被他的表象迷惑,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父亲无奈,只能动用沈家的势力和财力,助他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
她以为自己嫁的是良人,却没想到,是一条中山狼。
登基后的第三年,萧彻羽翼渐丰,便开始对沈家动手。先是诬陷哥哥沈惊羽通敌,削去兵权,打入天牢,接着又罗织罪名,说父亲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一道圣旨,让沈家军土崩瓦解。
最后,便是她这个皇后,被废黜,赐死。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少不了苏婉柔的推波助澜。那个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侍女,早就和萧彻暗通款曲,觊觎后位已久。
沈惊鸿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萧彻,你想利用我沈家上位做梦!
苏婉柔,你想踩着我的尸骨往上爬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七皇子殿下来看您了。
萧彻
沈惊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得正好。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闭上眼睛,装作依旧虚弱的样子。
很快,脚步声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惊鸿,你怎么样了
沈惊鸿缓缓睁开眼,看向床边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面容俊朗,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担忧,和记忆中那个冷漠残忍的帝王判若两人。
若是前世,她定会被这温柔的表象打动。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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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沈惊鸿的声音虚弱,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我没事,劳殿下挂心了。
萧彻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动作轻柔:怎么会没事摔得那么重,我听了都心疼。以后可不许这么不小心了。
他的语气亲昵,眼神温柔,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他是真心疼爱眼前的女子。
沈惊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羞涩和感激:多谢殿下关心。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拢了拢被子,避开了他的触碰。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依旧温和地说: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扰你了。这是我让人给你带来的补品,你好好补补身子。
多谢殿下。沈惊鸿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意。
萧彻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惊鸿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萧彻,游戏开始了。这一世,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第二章
初露锋芒
萧彻走后,沈惊鸿立刻叫来了青禾。
青禾,去查一下,昨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沈惊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前世,她只当那是一场意外,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那个时候,萧彻已经开始注意到她,而苏婉柔,也已经在她身边了。
是,小姐。青禾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应道。
沈惊鸿知道,青禾虽然忠心,但心思单纯,未必能查到什么。她需要一个更得力的人。
她想了想,对青禾说:你去把墨影叫来。
墨影是父亲暗中培养的暗卫,身手不凡,心思缜密,后来被父亲派到她身边保护她。前世,墨影为了救她,被萧彻的人乱箭射死。
这一世,她要好好利用墨影的能力。
很快,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形挺拔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单膝跪地:小姐。
墨影,起来吧。沈惊鸿说,昨天我坠马之事,你去查,务必查清楚幕后之人。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小姐。墨影没有多问,领命而去。
沈惊鸿知道,墨影办事,她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沈惊鸿一边静养,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她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一门心思扑在萧彻身上,助他夺嫡。她要做的,是保全沈家,同时,让萧彻和苏婉柔付出代价。
而要保全沈家,首先就要让父亲和哥哥看清萧彻的真面目。但父亲和哥哥对萧彻的印象还停留在表面,恐怕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她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让他们自己发现萧彻的野心。
同时,她也要为自己寻找新的靠山。在这深宅大院,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行的。
她想到了一个人——三皇子,萧景渊。
萧景渊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之一,母妃是贵妃,家世显赫,自身也颇有才干,只是性子有些温吞,不如萧彻那般野心勃勃。前世,萧景渊在夺嫡之争中失败,被萧彻圈禁至死。
若是能扶持萧景渊上位,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萧景渊不像萧彻那样,会对沈家痛下杀手。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想法,具体如何,还要看情况而定。
几天后,墨影回来了。
小姐,查清楚了。墨影低声道,昨天您的马被人动了手脚,马镫的连接处被人用细钢丝磨过,看起来完好无损,实则一受力就会断裂。动手的人是府里的一个马夫,已经被奴才处理了。
马夫沈惊鸿挑眉,他背后是谁
据他交代,是……苏婉柔身边的丫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做的。墨影说。
果然是苏婉柔!
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女人,这么早就开始对她下毒手了吗是为了讨好萧彻,还是早就对她心怀不满
不管是哪种,这笔账,她记下了。
苏婉柔现在在哪里沈惊鸿问。
她还在府里,这几天一直假惺惺地来探望您,都被青禾以您需要静养为由挡回去了。墨影回答。
很好。沈惊鸿点点头,你继续盯着她,看看她还有什么动作。
是。
墨影退下后,沈惊鸿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苏婉柔。
直接处置了她太便宜她了。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她要让苏婉柔身败名裂,让她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天后,是沈惊鸿的及笄之礼。
沈将军府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及笄仪式,邀请了京中所有的达官贵人。
萧彻自然也来了,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沈惊鸿关怀备至,引得不少人暗自议论,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婉柔也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在沈惊鸿身边,扮演着乖巧懂事的侍女角色,时不时地对萧彻抛个媚眼,可惜萧彻根本没注意到她。
沈惊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仪式进行到一半,按照惯例,要由长辈为及笄者加笄。沈惊鸿的母亲早逝,这个任务便由她的姨母,也就是当今的李尚书夫人来完成。
李尚书夫人拿起一支精美的玉簪,正要为沈惊鸿插上,突然,苏婉柔不小心撞了李尚书夫人一下,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段。
现场一片寂静。
这支玉簪是先皇后赏赐给沈惊鸿母亲的,意义非凡,如今却被摔碎了。
李尚书夫人又惊又怒,指着苏婉柔:你……你这丫鬟,怎么如此毛手毛脚!
苏婉柔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脚滑了一下……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看向萧彻,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萧彻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沈惊鸿却先开口了。
姨母,您别生气。沈惊鸿扶起李尚书夫人,声音平静,婉柔也不是故意的,想必她也很自责。
她说着,看向跪在地上的苏婉柔,眼神温和:婉柔,起来吧。一支玉簪而已,碎了就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婉柔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惊鸿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
萧彻也有些意外,看向沈惊鸿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觉得她识大体,不斤斤计较。
只有沈惊鸿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丫鬟匆匆跑进来,在李尚书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尚书夫人脸色一变,看向苏婉柔的眼神变得极其愤怒:好你个刁奴!竟敢偷我的珍珠耳环!
原来,刚才苏婉柔跪在地上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偷偷将李尚书夫人掉在地上的一只珍珠耳环藏了起来,想事后据为己有,却被眼尖的丫鬟看到了。
人赃并获,苏婉柔百口莫辩,脸色惨白。
不是的!夫人,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苏婉柔慌乱地辩解着,眼神无助地看向沈惊鸿,小姐,你相信我,我没有偷东西!
沈惊鸿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婉柔,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周围的宾客也纷纷议论起来,看向苏婉柔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真是没想到,沈小姐身边的丫鬟竟然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偷东西可是大忌,必须严惩!
萧彻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苏婉柔是沈惊鸿的侍女,她做出这种事情,无疑也会影响到沈惊鸿的名声,进而影响到他和沈家的关系。
他冷冷地看着苏婉柔:来人,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拖下去,杖责二十,赶出沈府!
苏婉柔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磕头:殿下饶命!小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沈惊鸿别过脸,没有再看她。
很快,苏婉柔就被拖了下去,惨叫声远远传来。
沈惊鸿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苏婉柔,这只是开始。前世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会一件一件,加倍奉还。
及笄礼结束后,宾客们陆续离开。
萧彻走到沈惊鸿身边,温声道:惊鸿,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沈惊鸿摇摇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不关殿下的事。是我管教下人不严,才出了这种丑事。
你别这么说。萧彻握住她的手,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以后,我会帮你留意身边的人。
多谢殿下。沈惊鸿抽回手,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好,你好好休息。萧彻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总觉得,今天的沈惊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回到房间,青禾兴奋地说:小姐,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那个苏婉柔,终于得到报应了!
沈惊鸿淡淡一笑:这只是个小教训而已。
她知道,苏婉柔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烬灭
永安三十七年,秋。
皇城根下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却掩不住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
宫变已经持续了三天。
沈惊鸿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之上,一身素白长袍被风掀起,猎猎作响。她身后,是浑身浴血的沈惊羽,沈家军的残部正死死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
城下,是萧彻的御林军,密密麻麻,像潮水般一次次冲击着城门。
妹妹,撑不住了。沈惊羽的声音嘶哑,左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让墨影护你走,往关外去,爹在那儿还有旧部。
沈惊鸿摇摇头,目光落在城下那顶明黄色的御轿上。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她抬手,将一枚鸽哨放在唇边,吹响了三短一长的调子。
这是她和萧景渊约定的信号。
三日前,她以沈家军为饵,诱萧彻倾巢而出,实则早已联合被萧彻幽禁多年的萧景渊,以及朝中不满萧彻暴政的旧臣,布下了这围歼之局。
可她算漏了一点——苏婉柔。
那个被她亲手送进庵堂,却被萧彻秘密接回,藏在后宫的女人,竟在关键时刻打开了西城门,引了萧彻的援军入城。
姐姐,别等了。城楼下传来苏婉柔尖利的笑声,她穿着一身红衣,依偎在萧彻身边,骑着一匹白马,萧景渊早就被陛下抓住了,你的那些旧部,也都归顺陛下了!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沉。
难怪萧景渊迟迟不到。
沈惊鸿,降吧。萧彻的声音透过扩音的金筒传来,带着胜利者的傲慢,朕念在旧情,封你为昭仪,沈家余部,朕可以不究。
沈惊鸿笑了,笑得苍凉。
萧彻,你以为我还是十二年前那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沈惊鸿吗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卷轴,高高举起,这是你当年与北狄勾结,出卖边关布防的密信,还有你弑父杀兄的证据,今日,我便让天下人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城下的御轿猛地一震。
萧彻的声音陡然变得狰狞:疯妇!给朕放箭!
箭矢如蝗,密密麻麻地射向城楼。
墨影猛地扑过来,将沈惊鸿护在身下,数支箭羽穿透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却死死盯着沈惊鸿:小姐……走……
沈惊鸿扶住他软倒的身体,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血,眼眶骤然红了。
这个从她及笄起就护着她的暗卫,终究还是为她死了。
萧彻!她猛地站直身体,迎着箭雨,将手中的密信抛向空中,你看清楚了!这才是你!
无数封密信被风吹散,像雪片般飘落,有的落在御林军的头盔上,有的被城下的百姓拾起。
是北狄的狼图腾印记!
这字迹……真的是陛下的!
他当年竟真的通敌!
人群中炸开了锅,御林军的阵脚开始松动。
萧彻见状,亲自提剑,策马冲向城门:杀了她!谁杀了沈惊鸿,赏黄金万两!
城门终于被撞开了。
沈惊羽怒吼一声,提刀冲了上去,与萧彻战在一处。
刀光剑影里,沈惊鸿看到沈惊羽的刀砍中了萧彻的右臂,却也被萧彻反手一剑刺穿了心口。
哥!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想要冲下去,却被身边的侍卫死死拉住。
沈惊羽倒在地上,眼睛却望着城楼,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活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一支玄甲骑兵如黑色的洪流般冲来,为首的人戴着银色面具,手中长枪直指萧彻——是萧景渊!
萧彻,你没想到吧萧景渊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寒意,你关我的那间密室,墙壁后就是你藏密信的暗格。
原来,苏婉柔打开西城门时,萧景渊的人恰好在附近,顺势将他救了出来。
局势瞬间逆转。
萧彻的御林军本就因密信之事军心涣散,此刻见萧景渊带着援军杀来,顿时溃不成军。
苏婉柔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被沈惊鸿掷出的匕首刺穿了后心。
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惊鸿:你……
这一刀,是替青禾还的。沈惊鸿的声音冰冷,你在庵堂里害死她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苏婉柔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萧彻被萧景渊的长枪挑落马下,摔在沈惊鸿面前。
他挣扎着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风华绝代,却又冷漠如冰的女子,忽然笑了:惊鸿,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是吗沈惊鸿蹲下身,拔出他腰间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那沈家满门的冤魂,你怎么解释墨影的死,我哥的死,你怎么解释
萧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溢出:我……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你的爱,太脏了。沈惊鸿手腕一用力。
鲜血溅了她一脸,温热而粘稠。
她站起身,看着城下逐渐平息的厮杀,忽然觉得一阵眩晕。
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到一支羽箭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箭尾的雕翎还在微微颤动。
是萧彻临死前射出的冷箭。
小姐!墨影的副手冲过来,想要扶她。
沈惊鸿摇了摇头,缓缓倒下。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天,坤宁宫的烛火明明灭灭,她穿着破碎的凤袍,饮下那杯毒酒。
原来,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踏入了另一场炼狱。
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终究以所有人的毁灭告终。
承天门的城楼之上,素白的身影倒在血泊里,像一朵被碾碎的白梅。
秋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四散飞扬,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朱墙掩埋的,关于骨与花的往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