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夜的第十三轨
秒针咔哒一声,与墙上挂钟的时针、分针在12这个数字上短暂重合。
午夜来临。
我叫林溪,传媒大学录音艺术系大三,一个对声音敏感到了病态地步的人。此刻,我正戴着我的宝贝——一副价值五位数的监听级降噪耳机,窝在学校最老的七号楼录音棚里,为即将到来的全国大学生声音设计大赛做最后的冲刺。
我的作品主题是《风的絮语》,为了它,我几乎录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风声——穿过高楼窄巷的悲鸣,拂过湖面苇荡的温柔,以及深夜空旷校园里的寂寥。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那一声哭泣毫无预兆地钻进我的耳朵。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任何我录制过的素材。
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幽咽、压抑,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它突兀地出现在我正在处理的第十三轨音轨上,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污染了整个声场。
我猛地摘下耳机,心脏狂跳。
录音棚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调音台上密密麻麻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窥探的眼睛。窗外,月光惨白,将庭院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专业的。幻听设备故障还是……别的什么
我戴上耳机,将时间线拖回几秒前,屏息凝神地再次播放。
哭声,还在那里。
它那么清晰,那么真实,甚至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换气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通过频谱分析,我能确定这是一个频率极高、极其纯净的人声信号,没有任何电流杂音,干净得……不像话。
这绝不是设备串扰或信号干扰能解释的。
我把十二条音轨逐一静音,只留下凭空出现哭声的第十三轨。那哭声仿佛有了生命,在我的耳蜗里盘旋、冲撞,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我头皮发麻,准备关掉所有设备逃离这里时,录音棚厚重的隔音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林溪还不走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清淡的柠檬味洗衣液的香气。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门口站着的是江皓,我们系大四的学长,一个已经保研的传奇人物。他长得干净帅气,性格又好,是全校女生公认的白月光。
他也是唯一一个,会在这深夜时刻,出现在这栋阴森旧楼里的人。
学长我有些狼狈地摘下耳机,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你怎么来了
江皓提了提手里的纸袋,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猜你又在熬夜,给你带了宵夜。他走进来,将袋子放在我的桌上,城南记的红豆沙,你最喜欢的。
我的心头一暖,恐惧感消散了不少。城南记的红豆沙,确实是我的最爱。
谢谢学长,又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江皓的目光落在我电脑屏幕上那条孤零零的音轨,又在跟你的宝贝较劲呢
我苦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把我听到的怪事告诉他。毕竟,这听起来太像恐怖故事了。
没什么,遇到点小问题。我含糊道。
江皓却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微微倾身,靠近我的屏幕,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精准地指着那条音频波形:是这条音轨有问题吗波形看起来不太稳定。
我愣住了。那条波形因为哭声的起伏而呈现出剧烈的抖动,但隔着那么远,又是外行,他怎么会看得这么准
学长,你……也懂这个
以前陪朋友玩过一阵子。江皓的回答滴水不漏,他转而关心道,是不是设备老化了这楼太旧了,线路出问题也正常。明天我找人来帮你看看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让我瞬间动摇了。也许,真的只是设备故障是我太敏感了
可能吧。我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伪解答。
别太累了,快把宵夜吃了吧,要凉了。江皓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我先回去了,你弄完也早点休息。
好,学长晚安。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细节——
从走廊到录音棚门口,地面上积着一层施工留下的灰尘,我进来时都小心翼翼,鞋边还是沾上了灰。可江皓那双白得发亮的球鞋,在走过同样的路段后,竟然一尘不染。
就像他,从未踏入这片尘埃。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打开他送来的宵夜,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包装。我拿起勺子,却在碗沿看到一个模糊的店名Logo——城南记。
不对。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拆迁,城南记糖水店,在三年前就已经倒闭了。
那么我手上这碗滚烫的、冒着热气的红豆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猛地抬头,望向墙上的挂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走着。
突然,我意识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江皓进来的时候,我明明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可是我刚刚检查过,这扇隔音门为了保证绝对安静,门轴早就被我用最好的润滑油保养过,开关时,是绝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的。
那我听到的开门声,又是从何而来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我颤抖着再次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播放那段诡异的哭声。
这一次,在哭声的间隙里,我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声音。
一个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它在说——
……救……我……
我浑身冰凉,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翻开桌上那本为了记录灵感而准备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是江皓上次来的时候,随手给我写下的鼓励。
林溪,你的声音,值得被全世界听到。
字的下方,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变体的音符。
而此刻,在电脑屏幕上,那段救我的音频波形,经过软件的具象化处理,呈现出的形状——
竟与那个符号,一模一样。
那支他送的旧钢笔,在纸上划出的痕迹,竟然拼出了失踪学姐的名字。
第二章:钢笔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陷入了魔怔。
那个女人的哭声,像一个诅咒,每晚午夜十二点准时在我的耳机里响起。从最初的幽咽,到后来的救我,再到最近,开始夹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断断续续的词语。
……柜子……冷……
……别……碰……我……
我尝试更换设备,甚至换了一台全新的电脑,但没用。只要我坐在这间录音棚里,只要戴上耳机,那个声音就会如期而至。
我快疯了。
江皓依旧每天深夜来探班,带着各种各样早已消失的美食。有时是五年前昙花一现的网红脏脏包,有时是校门口那家拆了许久的章鱼小丸子。他总能用最合理的借口解释来源——托朋友搞到的、家里亲戚复刻的,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破绽。
但我知道,他在撒谎。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他的白球鞋永远干净,无论天气多糟。他声称有洁癖,可我好几次看到他卫衣袖口内侧,藏着一圈洗不掉的、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他总是在我最崩溃的时候出现,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慰和食物,仿佛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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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浑身都是矛盾。
我不敢再问他任何问题,只能在极致的恐惧和依赖中拉扯。一方面,他的存在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另一方面,在这被诡异哭声包围的深夜,只有他的到来,才能给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林溪,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这晚,江皓又来了,手里提着一杯咖啡,香气浓郁。
没事,可能有点累。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给你带了‘长岛冰茶’,这家咖啡店的限定手冲,超级难排队。他将咖啡放在我手边,喝点提提神。
我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心脏却骤然缩紧。
长岛冰茶……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借口去洗手间,冲进了档案室。传媒大学的资料库是我的另一个宝库,我发疯似的翻找着三年前的校园期刊。
终于,在一本落满灰尘的校报上,我找到了。
那是一篇关于校园周边特色小店的报道,其中就有那家名为长岛冰茶的咖啡店。报道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本店为纪念店主逝去的爱犬,将于2022年6月14日推出一日限定手冲长岛冰茶,仅售当天。】
2022年6月14日。
三年前的今天。
我拿着报纸,手抖得像筛糠。江皓,声称是刚刚去排队买的咖啡,却是三年前的一日限定款。
时间,在他的身上,是错乱的。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冲回录音棚,江皓已经走了,桌上只留下那杯散发着诡异香气的咖啡,和我笔筒里那支他送给我的,老旧的派克钢笔。
那支钢笔,他说是他的幸运物。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着,鬼使神差地抽出了那支笔。笔身是冰冷的金属,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有一种奇异的质感。
我拔下笔帽,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着。
沙,沙,沙……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的声音很奇怪,时而顺滑,时而顿挫。我停下笔,看着纸上那些杂乱无章的线条。
等等!
这种顿挫感……
我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地戴上耳机,调出那段纠缠了我无数个夜晚的哭声。我将哭声的音频无限放大,滤掉人声,只保留其中最细微的、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的气流卡顿。
然后,我拿起钢笔,闭上眼睛,跟随着耳机里传来的卡顿节奏,在纸上划动。
一笔,一划。
一顿,一挫。
我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仿佛这支笔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引导着我的手。
当我写下最后一笔,摘下耳机时,我看着白纸上的那两个字,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纸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字——
苏雨。
苏雨!
那个在三年前的校园歌手大赛中止步于决赛、随后便离奇失踪的学姐!那个我从档案里听过她声音,觉得和哭声极其相似的女生!
怎么会……
我发疯似的拿起那支钢笔,对着灯光仔细检查。在金属笔帽的内侧,我发现了一串极其细微的、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划痕。
那不是普通的磨损。
那是……摩斯电码!
我颤抖着打开手机,对照着摩斯电码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翻译。
S-O-S。
划痕的内容,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这支笔,是苏雨的!她在用这种方式求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江皓,和苏雨的失踪有关!他杀了她,或者囚禁了她!那个哭声,就是苏雨的鬼魂在向我求救!
而江皓,这个伪装得如此完美的恶魔,他送我这支笔,是在炫耀还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我必须找到证据!
我立刻登录校园内网,搜索江皓和苏雨的信息。很快,一张旧照片跳了出来。
那是三年前校园歌手大赛决赛后的合影。照片上,苏雨笑得灿烂,她身边站着的,正是同样年轻的江皓。他们举止亲密,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而苏雨的胸前,别着一枚精致的领针,是一支缩小版的派克钢笔。
跟我手里的这支,一模一样!
可就在我准备保存照片时,另一条新闻弹窗,让我如坠冰窟。
那是一条三年前的社会新闻,标题是——【我市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一死一伤,死者系传媒大学在校生】。
我颤抖着点开新闻,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下,是冰冷的文字:
【……晚10时许,一辆失控的货车与一辆私家车相撞,私家车驾驶员当场死亡。据悉,死者为我市传媒大学大四学生,江皓……】
江皓……
死了
三年前,就在苏雨失踪的第二天,就死于车祸了
这怎么可能!
那每晚给我送宵夜,对我微笑,揉我头发的江皓,是谁
是一个和我一样,能看到死人的同类还是……
他根本就不是人!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恐地环顾四周。录音棚里空无一人,但我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此刻在我看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祭品。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录音棚角落里,那个一人多高的、废弃多年的设备储物柜上。
哭声里断断续续的词语,在我耳边回响。
……柜子……冷……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柜子,一个让我无法呼吸的猜测,浮现在心头。
苏雨……是不是就在那里
我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走向那个柜子。柜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我没有钥匙。
我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支派克钢笔上。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坚硬的钢笔笔尖,插进了锁孔。
咔。
锁,开了。
我颤抖着拉开柜门——
柜门之后并非骸骨,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正是我自己。
第三章:镜中的真相
柜门被拉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铁锈和尘埃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然而,预想中恐怖的骸骨或者别的什么,都没有出现。
柜子里,是空的。
不,不完全是。
柜子深处,竟然镶嵌着一面巨大的、一人多高的镜子。镜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依然能模糊地映出我的身影。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有镜子
就在我困惑不解时,我听到了。
哭声。
不是从耳机里,而是从我的身后。
那哭声凄厉而真实,近在咫尺,仿佛有人正贴着我的后颈,将那无尽的悲凉与怨恨,一字一句地吹进我的耳朵里。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录音棚里,依旧只有我。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恐惧让我几乎失声。
我猛地回头,再次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我的倒影清晰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眼神惊恐。
但是——
在镜中的我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男人,正从我的身后,缓缓地伸出手,想要蒙住我的眼睛。
那张脸,我死都不会忘记。
是江皓!
他站在镜子里,对我露出了一个悲伤的、无奈的笑容。
而镜子外,我的身后,明明什么都没有!
轰!
我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盾,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绳,死死地勒住了我的脖子。
——江皓早就死了。
——那个哭声,来自苏雨的鬼魂。
——江皓的鬼魂,一直在引导我,找到这个柜子,找到这面镜子。
为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镜子,盯着镜中那个对我微笑的江皓,一个更疯狂、更颠覆的念头,冲破了理智的防线。
如果江皓是鬼,苏雨是鬼,那么每晚能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我……
又是什么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冰冷的镜面。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镜子的那一刹那,镜中的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镜中的我消失了。
镜中的江皓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昏暗的储物室,一个女孩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正拼命地挣扎,发出呜呜的哭声。
那个女孩,是苏雨!
而在苏雨面前,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镜子,看不清脸,但他身上穿着的,是我无比熟悉的、我自己的那件浅灰色外套!
他在做什么
他在调试一台老旧的录音设备,将一个麦克风,对准了绝望哭泣的苏雨。
他……在录音!
他在录下苏雨的哭声!
不……不!!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镜子里的画面再次切换。
男人录完了音,似乎很满意。他走到苏雨面前,温柔地摘下了她嘴里的布。
苏雨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的爱意。
皓……录好了吗她声音沙哑地问。
那个男人,那个穿着我衣服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身。
他没有脸。
他的脸,是一片扭曲的、由无数音频波形组成的漩涡!
录好了。他开口了,发出的声音,却是我自己的声音,你的哭声,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素材。有了它,我一定能赢。
那你……会永远爱我吗苏雨痴痴地问。
当然。我微笑着,缓缓举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握着一根冰冷的、尖锐的撬棍。
为了我们永恒的爱。
砰!
鲜血,溅满了整个镜面。
我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我声音、穿着我衣服的怪物,残忍地杀害了苏-雨,然后将她的尸体,塞进了储物柜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后,怪物转过身,正对着镜子,脸上那团扭曲的波形漩涡,仿佛在对我狞笑。
你看到了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录音棚里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声。
这才是,真相啊。
我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那个杀人凶手,为什么会用我的声音,穿着我的衣服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镜子里的怪物,突然抬起手,指向了我。
不,准确地说,是穿透了镜子,指向了我!
那只由音频波形组成的手,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镜面,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间的阴冷,朝我的额头点来!
想起来吧……
我的声音,如同魔咒。
想起,你是谁……
当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眉心的瞬间,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大脑的堤坝!
——我看到了江皓。他发现了女友苏雨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为了声音艺术不择手段的疯子。他想带苏雨走,却被那个疯子残忍杀害,伪装成车祸。
——我看到了苏雨。她被那个疯子囚禁在录音棚的地下室,被迫发出各种声音,供他录制。她用血在钢笔帽上刻下求救信号,却无济于事。最终,在录下最后一段哭声后,被灭口。
——我看到了那个疯子。他叫李哲,一个对声音有着偏执渴望的录音天才。他杀害了江皓和苏雨,将他们的声音做成了他参赛的完美作品。
——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林溪。
我因为听觉过敏,从小就能听到一些不干净的声音。一年前,我考入这所大学,进入了这间被废弃的录音棚。
我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听着风声,雨声,电流声……
也听到了,那些被困在这间录音棚里的,不甘的、怨恨的、痛苦的灵魂的哀嚎。
江皓的鬼魂,苏雨的鬼魂,他们无法离开,只能用尽一切办法,向我这个唯一能听到他们的人,传递真相。
江皓用他残留的执念,维持着生前的模样,为我送来那些过去的食物,用细节的矛盾提醒我。
苏雨则将她最后的哭声,印刻在了这里的声场中,每晚为我播放。
那支钢笔,是他们合力送到我手上的,最后的求救信。
而那个真正的凶手……李哲……
我猛地想起来了!
李哲!那个三年前凭借作品《往生》获得全国大学生声音设计大赛金奖,随后便销声匿迹的天才!
那篇关于他的报道里,附了一张他的照片!
我发疯似的扑到电脑前,双手颤抖地点开搜索引擎,输入了李哲
声音设计大赛的关键词。
一张模糊的获奖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举着奖杯,笑得腼腆而谦逊。
那张脸……
那张脸,我见过!
他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对我关怀备至,鼓励我,甚至帮我检查过设备,提出过合理化建议的……
系主任,张老师!
叮铃铃——
我桌上的手机,在此刻疯狂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三个字——
张主任。
我盯着手机屏幕,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电话铃声,与我耳机里那段持续了无数个夜晚的、苏雨的哭声,渐渐重叠在了一起,化作一道催命的魔音。
我该怎么办
接还是不接
我颤抖着,缓缓地伸出了手……
我没有接电话。
我猛地拔掉电源,抓起那支派克钢笔,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录音棚。我不能死,我必须去揭发他!
我冲出七号楼,冰冷的夜风让我瞬间清醒。去哪里找谁报警吗我有什么证据一支笔一段只有我能听到的哭声还是一个关于鬼魂和杀人凶手的疯狂故事
警察只会把我当成精神病!
就在我惊慌失措时,一个人影,从老槐树的阴影下,缓缓走了出来。
是张主任,或者说,是李哲。
他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微笑。
林溪,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长者腔调,而是变得年轻、低沉,充满了压迫感。
是我在镜子里听到的那个,怪物的声音。
你……你……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看来,你都知道了。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手里把玩着一副黑框眼镜,你的耳朵,真是个好东西。比苏雨的还好用。我本来想,等大赛结束了,再让你成为我下一个‘作品’的,可惜,你太心急了。
魔鬼!你这个杀人犯!我声嘶力竭地尖叫。
杀人犯不,不,不。他摇了摇手指,笑容显得愈发诡异,我不是杀人犯,我是艺术家。我在创造美,永恒的美。江皓的愤怒,苏雨的绝望……现在,轮到你了,林溪。你的恐惧,一定会成为我最杰出的作品。
他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派克钢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的眼睛刺去!
然而,我的手腕,被一只冰冷得不像活人的手,死死地攥住了。
是江皓!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边,虚幻的身体挡在我面前,死死地抓住了李哲。
快走!他回头对我嘶吼,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学长!我泪如雨下。
别管我们了!去揭发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罪行!苏雨的哭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李哲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两个死了三年的废物,还想阻止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台小巧的、银白色的仪器。他按下了开关。
嗡——
一阵高频声波瞬间扩散开来,江皓和苏雨的身影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开始剧烈地扭曲、消散。
这是我专门为你们这些‘老朋友’准备的。李哲狞笑着,安息吧!
不!
我眼睁睁地看着江皓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在消散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我向前猛地一推。
我摔倒在地,手中的钢笔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李哲的脚下。
一切都结束了。
李哲缓缓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神在俯视蝼蚁。
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他蹲下身,捡起那支钢笔,用我的衣服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然后,重新插回了我的上衣口袋。
别怕。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那触摸冰冷、黏腻,像一条毒蛇。
很快,你就会成为永恒。
他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哼唱起一段旋律。
那是我准备了整整一年的,参赛作品《风的絮语》的主旋律。
他怎么会知道
我的瞳孔,在极致的恐惧中,骤然放大。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
一年后。
全国大学生声音设计大赛颁奖典礼。
获得本届大赛金奖的作品是——《恐惧的交响》!作者,传媒大学,张晓晓!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腼腆又内向的女孩走上台,从颁奖嘉宾——德高望重的系主任张老师手中,接过了金奖奖杯。
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只是,没人注意到,在她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老旧的派克钢笔。
更没人知道,每天午夜十二点,她都会戴上耳机,一遍又一遍,痴迷地聆听着自己作品里那段获奖的、最核心的素材——
一段,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女人的尖叫。
那声音,如此真实,如此完美。
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