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寂静~寒冬 > 第一章

林夏在零下四十度的寒风里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左手指甲已经变成了淡蓝色。
她盯着那抹不祥的蓝色看了三秒,然后缓慢地蜷起手指,感受着针刺般的痛感从指尖蔓延到手腕。很好,还能动,还没坏死。
窗外,雪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铅灰色。三天前的那场太阳风暴摧毁了全球电网,随之而来的极寒天气让这座城市在48小时内变成了冰窟。林夏从床头摸出温度计:-42℃。玻璃管里的红色液柱停在最底端,像被冻住的血液。
收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最后一次广播是在36小时前,政府发言人用机械的声音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然后信号就断了。林夏把收音机扔回桌上,金属外壳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她数了数剩下的物资:半袋大米、三包压缩饼干、一罐快要见底的花生酱,还有——她掀开水箱盖子——大约五升的饮用水。如果省着点用,最多能撑两周。
但真正的问题是温度。
公寓的暖气早在断电时就停了,现在室内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多度。林夏把所有能找到的衣服都裹在身上,看起来像个臃肿的棉球,但寒气还是从每一个缝隙钻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她必须做决定:是留在这里等待救援,还是冒险出去寻找生机。
楼道里的尸体已经冻成了冰雕。
林夏用围巾捂住口鼻,小心地绕过那具蜷缩在防火门旁的男性尸体。死者穿着单薄的睡衣,右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青灰色的脸上凝固着绝望的表情。是7楼的王教授,那个总爱在电梯里谈论全球变暖的老头。
极寒降临后的第二天,王教授来敲过她的门,问有没有多余的退烧药。林夏当时还有半板布洛芬,但她撒谎说没有。现在那几粒药片就揣在她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炭。
一楼大厅的玻璃门被砸碎了,狂风卷着雪粒呼啸而入。林夏眯起眼睛,看到外面停着几辆被积雪掩埋的汽车,所有车窗都结着厚厚的冰花。街道对面,超市的招牌歪斜地挂着,其中一个超字已经掉落,只剩下市字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她刚踏出大楼,就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呜咽。
声音来自垃圾房旁边的一个纸箱。林夏用靴子踢开积雪,看到里面蜷缩着一条黄白相间的土狗,身上盖着件儿童羽绒服。狗的左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可能是摔断了。当林夏靠近时,它试图龇牙,但连这个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
你也活不久了。林夏轻声说。狗的眼角结着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白气。她从背包里掏出块压缩饼干,掰碎放在纸箱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超市。
身后传来狗啃食饼干的咔嗒声。
超市里比想象中混乱。
货架倒了大半,地上散落着踩碎的方便面和空罐头。冷冻区的玻璃门全被砸开,里面空空如也——显然有人比她更早想到了解冻食品这个主意。林夏打着手电筒,在狼藉中搜寻可能被遗漏的物资。
她找到半袋受潮的盐、几包掉在货架底部的紫菜,还有——手电筒的光束突然停在了收银台后面。那里有个小小的员工休息室,门虚掩着。
林夏握紧从家里带出来的水果刀,慢慢推开门。
休息室里坐着个女人。
女人穿着超市的制服,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两人一动不动,像两尊蜡像。林夏的手电筒照到女人青白的脸和发紫的嘴唇,照到小女孩手里攥着的已经空了的巧克力包装袋。
桌上放着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
求求你,带走婷婷。她只是睡着了。
林夏后退两步,撞倒了身后的扫把。金属杆倒地的声响在死寂的超市里如同惊雷。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超市后门。
林夏迅速关掉手电筒,躲进了日用品区的货架后面。黑暗中,她的心跳声大得吓人。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应该还有......一个沙哑的男声说。
别抱太大希望。另一个声音回答,这已经是第三家超市了。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林夏藏身的货架。她屏住呼吸,看到两个穿着厚实雪地服的男人拖着一个自制雪橇,上面堆着几个鼓鼓的登山包。
有人来过。高个子突然说。他的光束照到了休息室门口的林夏的脚印。
林夏知道藏不住了。她慢慢站起来,举起双手。我只是来找食物,她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没有恶意。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矮个子——现在林夏能看出他是个少年,最多十六七岁——突然举起一把弩箭对准她。
搜她。高个子命令道。
少年走过来,粗鲁地拍打林夏的外套和背包。半袋米,一些紫菜,还有......他掏出那板布洛芬,药。
高个子眼睛一亮。你懂医
我是护士。林夏说。这个谎很安全,她确实在社区卫生站做过半年志愿者。
高个子点点头,突然掀开自己的围巾。他的右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冻伤,已经发黑溃烂。能治吗
林夏看着那道伤口,闻到了隐约的坏死组织的气味。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程度的冻伤几乎等于死刑判决。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需要清创和抗生素。
跟我们走。高个子说,否则你现在就死。
弩箭抵住了林夏的后背。
他们拖着雪橇走了将近两小时,来到市郊的一个废弃防空洞。入口被积雪掩盖,高个子移开几块伪装用的木板,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
里面比外面暖和得多。林夏惊讶地发现,这个约两百平米的空间里竟然有二十多个幸存者,大多数是青壮年,几个孩子蜷缩在角落的睡袋里。角落里有个用油桶改造的简易炉子,上面架着口锅,煮着某种冒着热气的糊状物。
又带回来一个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走过来,警惕地打量着林夏。
她说她是护士。高个子——现在林夏知道他叫老陈——指了指自己的脸。
马尾女掀起林夏的袖子检查有没有咬痕或冻疮,然后突然扯开她的衣领。林夏脖子上挂着的医院工作牌露了出来。
真是护士。马尾女的表情缓和了些,我是刘医生。你能处理冻伤吗
林夏这才注意到,几乎每个幸存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最严重的是个躺在垫子上的年轻女孩,她的整只左脚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青黑色。
需要截肢。刘医生低声说,但我们没有麻醉剂,也没有手术工具。
林夏看着那个昏迷中的女孩,想起口袋里那几粒布洛芬。她突然做了个决定:我有办法。
她从背包里掏出那半袋米,倒进一个空罐头盒,然后加入雪水和几片紫菜。先让大家吃点热的,她说,我需要准备一下。
当幸存者们围坐在炉子旁喝米粥时,林夏用水果刀在炉火上消毒,然后把布洛芬碾碎溶进半杯热水里。
会很疼,她对醒过来的女孩说,但能活命。
女孩咬住一根木棍,点了点头。
手术比想象的成功。
林夏用消毒过的水果刀和从超市带来的缝纫线完成了截肢,刘医生则用烧红的铁片烫灼了伤口止血。女孩昏过去三次,但最终活了下来。
你救了她。老陈递给林夏一杯热水,里面融了少许珍贵的白糖。
林夏摇摇头:只是拖延时间。在这种环境下,伤口感染的概率——
我们知道风险。刘医生打断她,但每多活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深夜,当大多数人都睡去后,林夏悄悄走到防空洞的通风口旁。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她想起那条断腿的狗,想起超市里那对死去的母女,想起王教授敲门时自己说的谎。
给。
刘医生递来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林夏惊讶地发现里面装着几粒种子。
豌豆。刘医生说,耐寒品种。如果我们能找到不被冻透的土壤......
林夏捏起一粒种子,想象它在春天发芽的样子。然后她笑了笑,把种子还了回去。
等春天来了,她说,我会种满整个山坡。
防空洞外,风雪依旧。但某个角落的积雪下,一粒被遗忘的种子正在黑暗中沉默地等待。
防空洞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将嘶吼的风雪隔绝在外。林夏背靠着冰冷锈蚀的金属,滑坐在地。截肢手术后的血腥气混合着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味道,凝固在潮湿的空气中。角落里,那个失去左脚的年轻女孩在吗啡(从急救包翻出的最后一点库存)的作用下陷入不安的昏睡,刘医生正用煮沸后冷却的雪水小心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陈哥带回来的米,救了急。扎马尾的刘医生没有抬头,声音带着过度疲惫后的沙哑,但也只够煮这一顿稀汤。炉子上架着的铁皮桶里,最后一点浑浊的米汤被小心翼翼分到十几个豁口的碗或罐头盒里,优先递给了孩子和伤员。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老陈——那个脸颊冻伤溃烂的高个子男人——蹲在炉子旁,用一根铁丝拨弄着微弱的火苗。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映照着那道从颧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黑痂,边缘泛着不祥的黄绿色。护士,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你叫林夏他目光扫过她脖子上露出的医院工作牌。
是。林夏简短地回答,视线落在他溃烂的冻伤上,你的伤,必须尽快处理。清创,剔除坏死组织。否则感染入血,神仙难救。她没说出口的是,在零下四十度的世界里,没有抗生素,清创也只是延缓死亡。
老陈摸了摸脸,刺痛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死不了。他语气生硬,目光却投向防空洞深处堆着的几个登山包,那是他和少年阿哲(举弩的少年)从外面拖回来的战利品。东西不多,省着点,够这里二十几张嘴撑个十天。但药……快没了。他指的是那点可怜的消炎药和最后的止痛剂。
十天之后呢角落里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年轻母亲颤声问,孩子在她怀里不住地咳嗽。
没人回答。只有炉火噼啪作响,以及洞外风雪永不停歇的呜咽。十天,像一个倒计时的丧钟。林夏蜷了蜷左手,指尖深埋进掌心,那抹针扎般的锐痛和异样的麻木感依旧存在。她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塞进腋下,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
1
绝境医者
防空洞的生活迅速建立起一种残酷的秩序。林夏和刘医生成了这个地下堡垒的医疗核心。她们在远离人群通风稍好的角落,用几块破木板和防水布勉强隔出一个医疗角。这里没有无菌环境,只有煮沸的雪水、用炉火反复灼烧消毒的简陋刀具(包括林夏那把水果刀),以及所剩无几、必须精确计算使用的纱布和药粉。
伤员远比想象的更多、更重。除了老陈脸上那道标志性的冻疮,几乎每个幸存者都有冻伤的痕迹。手指脚趾发黑坏死的不在少数,耳朵溃烂流脓的也有几个。最棘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在寻找燃料时踩塌了雪壳掉进冰窟,双腿从膝盖以下冻得像两根青黑色的冰柱,散发着组织坏死的甜腥气味。截肢是唯一的生路,但难度远超之前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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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麻药了。刘医生检查完男人的腿,声音沉重得能滴出水。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渗水的岩石,一言不发。
试试这个。林夏从她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干枯发暗的植物茎秆,顶端还带着小小的褐色蒴果。曼陀罗。她低声解释,这是她在社区卫生站整理过期药品时,从一个老中医捐赠的药材里好奇留下的一点种子,后来在阳台花盆种过几株。种子和花毒性最大,这些茎秆……剂量控制好,或许能镇痛,让人昏睡。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刘医生盯着那几根干草,眼神复杂,最终点了点头。她们用石头将茎秆捣碎,用热水勉强泡出一点浑浊的汁液。男人喝下后,陷入一种时而昏沉时而躁动不安的状态。手术在摇曳的应急灯下进行。林夏主刀,她的动作异常稳定,水果刀精准地划过坏死的组织,剥离,止血。刘医生负责用烧红的薄铁片烫灼创面。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男人在剧痛中短暂地嘶吼挣扎,被旁边几个壮劳力死死按住。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块坏死的组织被清除,林夏用尽最后一点缝合线闭合创口时,她几乎虚脱。汗水浸透了里层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背上。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冰锥刺穿骨髓的锐痛猛地从指尖窜上小臂!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怎么了刘医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没事,脱力了。林夏迅速抽回左手,藏进袖子里,脸色苍白。她借整理器械的动作避开刘医生的目光。低头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左手。指尖的淡蓝色似乎……加深了像晕开的劣质蓝墨水,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荧光。那针扎般的痛感,正缓慢地向着手腕上方蔓延。
2
饥饿与恐惧
食物配给严格得近乎残忍。每天一顿饭,通常是一小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面糊(由之前搜集到的最后一点杂粮粉混合雪水熬成),或者几块硬得硌牙的压缩饼干碎屑。孩子的分量会稍微多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个人的喉咙,让眼神变得空洞而贪婪。
老陈是这里事实上的首领。他凭借强悍的生存能力、外出搜寻物资的勇气(以及那把威慑力十足的弩)赢得了敬畏。阿哲是他的忠实影子。两人每隔两三天会全副武装地出去一次,试图在已被反复搜刮的废墟里寻找一线生机。但每次带回的东西越来越少,危险却越来越大。
一次,他们带回了半袋结冰的狗粮和几根冻硬的胡萝卜,阿哲的棉裤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小腿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血迹在低温下迅速冻结发黑。
妈的!碰上‘秃鹫’的人了!阿哲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让刘医生处理伤口,一边愤怒地咒骂,西边体育场那帮杂碎!他们占了冷冻仓库,有吃的,有武器!想抢我们的包!要不是陈哥反应快……
老陈沉默地脱下结冰的外套,脸上那道冻疮因为剧烈的搏斗似乎又崩裂了,渗出黄水。人越来越多,东西越来越少。他声音低沉,环视着洞内一张张因饥饿和寒冷而麻木的脸,下次出去,得走更远。去城北开发区,那边工厂多,或许还有没被翻干净的仓库。
城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惊惧地摇头,不行!太远了!路上全是冻硬的尸体,还有……还有那些‘冰鬼’的传闻!听说那边闹得最凶!
冰鬼林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那些冻疯了的人!抱着孩子的母亲声音发抖,像鬼一样在雪里游荡,见人就扑,抢吃的,抢衣服……听说……还吃人!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小的防空洞。孩子被吓哭了,压抑的啜泣声更添绝望。
待在洞里,一样是等死!老陈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铁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压过了所有声音。他目光扫过林夏:林护士,你也得去。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
我们需要医生。老陈的话不容置疑,开发区太远,路上出事怎么办阿哲的伤你也看到了。你懂处理,关键时刻能救命。而且……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你认路,脑子清楚。比只知道蛮干的强。
林夏知道拒绝无用。在这个小社会里,生存技能是唯一的通行证,而她医护的身份既是保护伞,也是枷锁。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那冰锥刺骨般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身的异常。她点点头,声音干涩:好。我去。
3
冰蓝之痛
出发前夜,防空洞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刘医生默默地帮林夏检查背包:一小卷纱布,一点止血粉,几片止痛药(最后的珍藏),一把小刀,一个空水壶,还有那几粒珍贵的豌豆种子——林夏坚持带上。
带着它干嘛又不能立刻吃。刘医生不解。
万一……万一找到一小块没冻透的土呢林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自己,总得……留点念想。她无法解释,这包种子是她与那个正常世界仅存的、最脆弱的联系,是她对抗这无边绝望深渊的一根细丝。
林夏靠在冰冷的洞壁,借着炉火的微光,终于第一次仔细查看自己的左手。她小心翼翼地褪下手套。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淡蓝色已经不再局限于指甲!它像一种活物,沿着手指的脉络向上蔓延,指节处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带着诡异冰裂纹路的淡蓝,如同上等的青瓷。之前针扎般的痛感,此刻已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深彻骨髓的冰寒和钝痛,牢牢盘踞在手掌和手腕。
她尝试活动手指,动作变得僵硬迟缓,仿佛关节里灌满了冰渣。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不是普通的冻伤。这变化太诡异,太迅速。她想起风雪初停时醒来看到指尖蓝色的不祥预感,想起手术脱力时那锥心的剧痛。她偷偷用右手手指触碰左手背的蓝色区域——冰冷,坚硬,几乎不像活人的皮肤。她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她想到了那个被截去双脚的男人,想到了王教授青灰色的脸……下一个会是她吗这蓝色最终会吞噬她全身,将她变成一尊冰冷的蓝色雕像
4
冰鬼突袭
前往城北开发区的路途,是地狱在人间的具象化。齐膝深的积雪下,掩盖着无数陷阱:冻裂的地缝、倒塌建筑的钢筋、被雪覆盖的深坑,以及……姿态各异、早已冻僵的人类尸体。他们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奔逃、蜷缩、甚至互相撕扯的瞬间,成为这场末日浩劫沉默而恐怖的注脚。
老陈打头,用一根长木棍探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阿哲端着弩,警惕地扫视着白茫茫的四周,冻伤未愈的脸上满是紧张。林夏走在中间,左手深藏在厚厚的手套和袖子里,每一次随着步伐的震动,都带来腕骨深处一阵冰裂般的剧痛。寒冷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刀,肺叶刺痛。
走了近四个小时,废弃的工厂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现。巨大的厂房像死去的钢铁巨兽,沉默地伏在雪原上。他们的目标是厂区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原料仓库。
就在他们接近仓库生锈的卷闸门时,异变陡生!
呼嗬——嗬——
一阵非人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嚎叫从侧前方一座半塌的办公楼里传来!紧接着,几个扭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冰鬼!阿哲失声尖叫,弩箭瞬间抬起!
林夏的心脏骤然停跳。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他们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布满了冻疮和溃烂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发黑的白骨。他们的眼睛浑浊发白,没有任何理智的光芒,只剩下野兽般的饥饿和疯狂。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们的动作,僵硬又迅捷,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无视深雪,四肢着地,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扑来!口中喷出的白气带着浓烈的腐臭味。
跑!进仓库!老陈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铁棍砸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冰鬼头颅。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冰鬼只是晃了晃,发出更加愤怒的嘶吼,动作丝毫未停!它们的身体似乎已经部分冻僵,对疼痛毫无感觉!
阿哲的弩箭射中了另一个冰鬼的肩膀,箭矢深深嵌入,但那怪物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继续疯狂扑来!
恐惧激发了潜能。三人连滚爬爬地冲向仓库卷闸门。老陈用尽全力猛踹门锁处。咣!咣!咣!锁扣在巨大的力量下变形。林夏和阿哲用身体死死顶住门,抵挡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恐怖嘶吼和令人作呕的腐臭。
开了!老陈一声暴喝,猛地向上一抬!卷闸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抬起一道狭窄的缝隙!
快进!阿哲一把将林夏推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滚入。老陈殿后,在最后一只青紫色爪子即将抓住他脚踝的瞬间,猛地缩身滚入,同时狠狠将卷闸门拉下!
砰!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立刻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和疯狂的嘶吼。仓库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高高的气窗透进些许惨白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
三人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林夏的左手因为刚才剧烈的顶门动作,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妈的……这些鬼东西……打不死!阿哲心有余悸地看着砰砰作响的卷闸门,声音都在抖。
省点力气,找东西!老陈挣扎着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瞬间在低温下结成了冰碴),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巨大的仓库内部。里面堆满了各种工业原料桶、废弃的机器部件和包装材料。大部分地方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林夏强忍着左手的剧痛和眩晕感,也打开了手电筒。她的光束扫过角落时,猛地停住!
那……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在仓库最深、最阴暗的角落,厚厚的灰尘之下,竟透出一小片……绿色
三人几乎是屏住呼吸走了过去。老陈用铁棍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破油布和杂物。
奇迹出现了!
一小片大约两三个平方大小的区域,竟然没有被灰尘完全覆盖!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片区域的地面,是湿润的深褐色土壤!在这片小小的、珍贵的土壤之上,顽强地生长着几丛低矮的植物!它们有着肥厚的、深绿色的叶片,叶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白绒毛,在这冰窟般的仓库里,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命气息!
是……是冰菜(Ice
Plant)!林夏认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这是一种极其耐寒耐旱的植物,原产于海滨盐碱地,没想到在这废弃的工厂仓库角落,依靠着可能从某处裂缝渗入的微量雪水或凝结水汽,以及这方小小的、因机器余热或特殊地质原因(也许是地下管道微量泄漏的热水)而未被彻底冻结的土壤,竟然存活了下来!
这抹绿色,在满目死寂的灰白和外面冰鬼疯狂的嘶吼声中,显得如此脆弱,又如此震撼人心!它像一把小小的、却无比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林夏心中那层由绝望和自身异变凝结的坚冰。她几乎是扑跪在这片小小的绿洲前,颤抖的右手(左手已痛得无法抬起)轻轻触碰那冰凉肥厚的叶片。生命的韧性,在这一刻具象化地撞击着她的灵魂。她想起了口袋里那几粒豌豆种子。
希望,原来真的可以如此卑微,却又如此顽强地在绝境中萌发。
5
绿意希望
仓库的搜寻有了意外但关键的收获。在一个密封性极好的大型铁皮柜里,他们找到了宝藏:十几箱工业级的除冰盐(氯化钙),两大桶尚未开封的高热量工业润滑脂(可作为燃料的替代品),还有几包遗落在角落、包装完好的压缩饼干和几罐肉类罐头(可能是仓库管理员私藏的零食)。最重要的是,在一个工具箱里,发现了几盒未开封的抗生素和一大卷无菌纱布!这对于防空洞的医疗站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外面的撞击和嘶吼声不知何时停止了。老陈谨慎地贴着卷闸门听了很久,又爬上高高的货架通过气窗观察,确认那些冰鬼暂时离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老陈果断下令。三人迅速将最急需的物资(药品、燃料、部分食物)塞进背包。林夏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铁盒,从那片珍贵的冰菜旁边,连土带根挖了几株最健壮的幼苗,用破布包裹好,放进背包最里层。
返程的路途依旧艰险,但有了物资的鼓舞和那抹绿色带来的精神支撑,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些。林夏的左臂依旧剧痛难忍,那冰寒的蓝色似乎又向上蔓延了一小截,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当防空洞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天色已近黄昏。洞口的积雪被清扫过,阿哲正要发出信号,老陈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
不对劲。他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如鹰。
洞口的隐蔽伪装被破坏了,积雪上有杂乱的、不属于他们的新鲜脚印!而且不止一两个人的!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烤肉的焦糊味
洞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日常的低声交谈,没有孩子的哭声,也没有刘医生忙碌的脚步声。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老陈脸色剧变,拔出腰间的砍刀,示意阿哲和林夏跟上,猛地拉开了虚掩的铁门!
洞内的景象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心上!
原本还算有序的空间一片狼藉。睡袋被撕开,杂物散落一地。几个熟悉的幸存者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刘医生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正用愤怒而绝望的眼神看着他们。角落里,孩子们被一个持刀的男人粗暴地驱赶到一起,吓得瑟瑟发抖。炉子旁,三个穿着臃肿、面露凶悍的陌生男人正旁若无人地用铁签穿着他们储存的、本就不多的冻肉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音。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光头,他手里正掂量着他们视若珍宝的那小袋盐。
哟,主人回来了刀疤光头抬眼看到老陈三人,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毫无惧色,反而带着戏谑,地方不错,暖和。东西嘛……马马虎虎。现在,归我们‘秃鹫’了。他贪婪的目光扫过老陈和阿哲身上的背包。
放你妈的屁!阿哲血气上涌,怒吼着就要抬弩!
阿哲!老陈厉喝一声,但已经晚了。
刀疤光头身后的一个同伙反应极快,猛地将身边一个被绑着的老人(正是之前反对去城北的那位)拽起来,冰冷的刀锋瞬间贴在了老人干瘦的脖子上!
小子,你敢动一下,老子先给这老棺材瓤子放放血!同伙狞笑着。
阿哲的弩僵在半空,投鼠忌器。
老陈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手中的砍刀紧了又紧。林夏的心沉到了谷底。冲突一触即发。她们带回的药品和燃料,此刻成了更危险的导火索。她的左手在剧痛中痉挛,那冰冷的蓝色在皮肤下无声地蔓延。她看着被刀架着的老人,看着被绑的刘医生,看着惊恐的孩子,又想起背包里那几株脆弱的冰菜幼苗。
牺牲反抗还是……屈服
冰冷的绝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那绝望的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左手的剧痛和那抹顽强绿色的记忆,在缓慢地、艰难地搏动。
6
生死抉择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炉火吞噬油脂的噼啪声和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刀疤光头得意地啃着烤得半生不熟的肉,油顺着嘴角流下,眼神像打量猎物的鬣狗,在老陈鼓胀的背包和林夏苍白的脸上扫视。
把包放下,滚出去。光头含糊不清地命令,用油腻的手指指向洞口,这地方,归我们了。看在你们‘送’东西回来的份上,饶你们仨一条狗命。他身后的同伙发出一阵哄笑,架在老人脖子上的刀又紧了紧,一道血痕渗了出来。
老陈的指关节捏得发白,砍刀微微颤抖。阿哲的弩箭瞄准光头,却不敢扣动扳机,额头青筋暴起。林夏的左手藏在身后,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剧痛此刻却诡异地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牺牲冲上去拼命结局很可能是所有人陪葬。屈服交出赖以生存的药品和燃料,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原上,他们三人同样活不过一夜。背包里那几株冰菜的幼苗隔着布料传来微弱的凉意。
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林夏的心头。她缓缓吸了一口混杂着烤肉焦臭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向前迈了一小步。
药……她开口,声音因为疼痛和紧绷而嘶哑,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有药,很多药。抗生素,止痛的,处理冻伤的……都在包里。她微微侧身,示意老陈背上的登山包。
光头和他的同伙眼睛瞬间亮了。在这绝境里,药品比黄金更珍贵。
还有,林夏的目光扫过被绑的刘医生和地上的伤员,我们有个医生。她能治伤,能救命。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光头脸上那道狰狞的旧疤上,你的冻伤,再不处理,烂到骨头,神仙也难救。
光头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粗糙发黑的脸颊,眼神闪过一丝犹豫和贪婪。他脸上的冻疮确实在恶化。
你想怎么样光头眯起眼,语气依旧凶狠,但少了点不容置疑。
放了我们的人。林夏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左手掌心那冰锥般的痛感仿佛成了支撑她的力量,地方,可以让给你们一部分。药品,可以分你们一半。但医生必须留下,她得照顾我们两边的人。燃料……我们各用各的。她指向老陈和阿哲,他们俩,得出去继续找吃的。没有他们,洞里所有人,包括你们,都得饿死。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冰冷的现实。
老陈猛地看向林夏,眼神复杂。阿哲更是急得想说话,被老陈用眼神死死压住。
光头盯着林夏,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和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洞内鸦雀无声,只有炉火在跳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光头啐了一口唾沫,油腻的肉块被他随手扔进火里,溅起几点火星。妈的,小娘皮倒是会算账。他咧嘴,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行!按你说的办!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老陈的包,药,现在就得交出来!放人等老子拿到药,验过真假再说!还有……他淫邪的目光在林夏和刘医生身上扫过,这俩娘们,得过来伺候我们哥几个吃喝!
最后的条件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林夏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她看到刘医生眼中喷出怒火,也看到老陈握刀的手再次绷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呜……呜嗷……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痛苦和某种奇异熟悉感的呜咽声,突然从防空洞入口的缝隙外传来!
这声音……林夏的心猛地一跳!是她几天前在垃圾箱旁喂过压缩饼干的、那条断了腿的流浪狗!
几乎在呜咽声响起的同时,洞外猛地爆发出一阵更加狂暴、数量更多的冰鬼嘶吼!还有混乱的、属于人类的惊怒交加的吼叫和武器碰撞声!
妈的!外面!‘冰鬼’!好多!守在洞口附近的一个光头同伙惊恐地大叫起来,猛地扑向门边想顶住铁门。显然,秃鹫的人在外面也留了放哨的,此刻遭遇了袭击!
洞内瞬间大乱!光头和他的同伙脸色骤变,再也顾不上林夏和老陈他们,纷纷抓起武器冲向门口支援!架在老人脖子上的刀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机会!
动手!老陈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手中的砍刀带着积攒的所有愤怒和力量,狠狠劈向背对着他、正冲向门口的一个秃鹫成员的后颈!
阿哲的弩箭也在同一时间离弦,噗嗤一声,精准地射穿了另一个正扑向刘医生的暴徒大腿!
林夏没有武器,她的左手痛得抬不起来。但她的目标无比明确!在混乱爆发的瞬间,她就如同离弦之箭(尽管脚步因为虚弱和剧痛而踉跄),扑向了被扔在地上的、那个装着工业除冰盐(氯化钙)的背包!
7
盐战冰鬼
防空洞的铁门在内外交攻的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外是冰鬼疯狂的撞击抓挠和秃鹫成员绝望的抵抗嘶吼,门内是骤然爆发的、你死我活的肉搏混战!血腥味瞬间浓烈得盖过了一切。
老陈如同战神附体,砍刀翻飞,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阿哲用弩机当棍棒,疯狂地砸向敌人。刘医生在混乱中挣脱了绳索,抓起地上燃烧的木柴当武器。被解救的老人和几个尚有行动力的幸存者也怒吼着加入了战团,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石头、木棍、甚至牙齿——攻击着秃鹫的人。
林夏终于抓住了那个沉重的盐袋!她用牙齿撕开包装,不顾一切地将大把大把灰白色的工业除冰盐(氯化钙)撒向门口混战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正试图顶门或与冰鬼搏斗的秃鹫成员!
盐!撒盐!她嘶哑地尖叫。
氯化钙接触到人体皮肤,尤其是伤口或汗湿的部位,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刺激!灼烧感让那些暴徒发出痛苦的惨叫,动作变形。更致命的是,当林夏奋力将一大捧盐撒向铁门下方缝隙外那些疯狂抓挠的青紫色肢体时——
嘶——嗷嗷嗷——!!
门外响起了冰鬼们前所未有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氯化钙强烈的吸湿性和腐蚀性,对这些部分身体组织可能已经冻僵、脆弱不堪的怪物产生了恐怖的杀伤效果!那些接触到盐的青紫色肢体瞬间冒出诡异的白烟,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般迅速溃烂发黑!这剧痛似乎远超它们的承受极限,也极大地干扰了它们的进攻!
门口的秃鹫成员压力骤减,但洞内的同伴在盐粉的刺激和老陈等人疯狂的攻击下已然崩溃。刀疤光头见势不妙,脸上带着惊骇和怨毒,一脚踹开一个扑向他的幸存者,嘶吼道:撤!快他妈撤出去!他再也不敢想这个暖和的据点了,只想逃命。
残余的几个秃鹫成员连滚爬爬地撞开铁门,不顾一切地冲入外面风雪和冰鬼的嘶吼中,瞬间被混乱的雪幕吞噬。
老陈和阿哲立刻用尽全力顶住铁门,将其重新关闭、闩死!洞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粗重的喘息、伤者的呻吟,以及门外渐渐远去的混乱厮杀声。
胜利了,但代价惨重。地上躺着三具秃鹫成员的尸体,还有两个重伤垂死的。幸存者这边,也有几人受了不轻的伤,那位老人因为之前的惊吓和推搡,瘫倒在地,呼吸急促。
林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右手因为疯狂撒盐被粗糙的盐粒磨破,火辣辣地疼。而她的左手……那深彻骨髓的剧痛和冰寒,在刚才爆发的肾上腺素消退后,如同反噬的潮水般汹涌袭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蜷缩起来。手套下,那诡异的蓝色似乎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而加速了流动,冰裂纹路更深了,腕骨处的皮肤传来一种……被冻结的僵硬感。
林夏!刘医生第一个冲到她身边,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不断颤抖的身体,立刻去检查她的左手,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
别碰!林夏猛地抽回手,声音尖锐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看到刘医生眼中的惊愕和担忧,心中一阵刺痛,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无法解释这诡异的蓝色是什么,更害怕被人当成怪物。
我……没事,就是脱力,太冷了……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慌乱,声音虚弱下去。
刘医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只是叹了口气:你刚才……很勇敢。她转身去处理其他伤员了。
老陈走过来,脸上那道冻疮在激战后崩裂得更厉害了,黄水混着血丝流下。他默默地将从秃鹫成员尸体上搜刮来的几块压缩饼干和一小瓶烈酒放在林夏身边。谢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但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林夏死死护住的左手,眼神锐利,最终也没问什么,转身去加固大门。
林夏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疲惫如同沉重的雪崩将她掩埋。左手的剧痛和冰寒像一条盘踞的毒蛇,不断啃噬着她的意志。她艰难地抬起右手,摸索着从背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用破布包裹的小铁盒。
打开。几株冰菜幼苗挤在一起,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呈现出令人心颤的深绿色。她用手指(右手)极其轻柔地触碰那肥厚的叶片,冰凉,却充满了生命的韧性。这抹绿色,是黑暗冰窟中唯一的光源。
她艰难地挪到炉火旁那个简陋的、用破盆和残存土壤搭建的种植角。之前种下的几粒豌豆,在炉火微弱的暖意和凝结水汽的滋养下,竟然……真的有一两粒,冒出了针尖般大小、嫩得几乎透明的黄绿色芽点!
林夏看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芽点,又看看手中铁盒里顽强存活的冰菜幼苗。她小心翼翼地将冰菜幼苗也移植到破盆里,紧挨着那渺小的豌豆芽。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蜷缩在炉火旁,将那只痛得失去知觉、颜色诡异的左手深埋进冰冷的土壤里。土壤的凉意似乎奇异地稍稍缓解了骨髓深处那可怕的灼寒剧痛。她闭上眼睛。
防空洞外,是吞噬一切的、零下四十度的极寒炼狱,是游荡的冰鬼,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洞内,是伤痛、饥饿、猜疑,以及她自身那无法言说、步步紧逼的诡异异变。
但炉火旁,在冰冷的土壤中,两抹微小的绿色,正沉默而倔强地宣告着生命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