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逆祀者 > 第一章

祠堂梁柱上悬挂的十三具猫尸还在滴血,蒋神婆枯爪般的手突然扣住我的腕骨:就是她了——‘漆黑之眼’选中的新娘。
族人们举着火把欢呼,没人注意到父亲在阴影里发抖。三天前他让我给后山客户送包裹,归家时我袖口便沾了沥青般的黑渍,任凭什么洗涤都会在次日重现。
当夜我做了第一个预知梦:自己穿着猩红嫁衣站在青铜祭坛上,腹腔被掏空,塞满正在啃食肋骨的乌鸦。
逃!梦里穿白西装的男人对我嘶吼。他左眼碧绿如翡翠,右眼却是个淌着血泪的空洞。
惊醒时窗外传来锯木头的声音——母亲正沉默地打磨我的嫁妆棺材。
第七次尝试逃跑失败时,我撞见了祭典真相。
后山防空洞深处,三具少女尸体呈放射状躺在血阵中央。她们腹部被烙上祭字,脊椎穿刺出青铜导管,正将脑髓输送给岩壁上鼓动的肉瘤。
之前的祭品纯度不够。蒋神婆用骨刀刮取肉瘤分泌物,好在这次有‘蓝血’……
她突然转头看向我藏身的石缝,嘴角咧到耳根。
当夜我的预知梦变得血腥异常:铁钩刺穿琵琶骨吊起,神婆用朱砂在我额头画逆五芒星。最恐怖的并非死亡,是醒来发现额上真有朱砂残留的黏腻感。
那不是梦。穿白西装的男人再次出现,递给我半块青铜镜残片,用这个照祠堂地窖。
镜中映出的地窖里,父亲正将母亲的肝脏塞进陶瓮。瓮口伸出无数婴儿小手,腕部系着褪色的红绳。
祭典夜暴雨倾盆。蒋神婆割开我手腕放血时,我摸向嫁衣内衬——那里藏着从白西装男人手里偷来的棱形晶核,表面血管般的纹路正随我的脉搏搏动。
仪式错了!我指着祭坛边缘的符文尖叫,《苏塞克斯手稿》记载的召唤阵需要九芒星,你们画的是八芒!
趁神婆俯身查验的刹那,我将晶核按进祭坛中心的凹槽。鲜血滴落的瞬间,青铜祭坛突然翻转!
地下升起真正的祭坛:人骨垒成的基座上,上千条人类手臂熔接成的巨手破土而出。掌心裂开的圆形口器猛地咬住神婆,针齿层叠旋转着将她绞成肉泥。
乖孩子……巨手发出父亲的声音,把‘邪神之心’还给爸爸……
晶核在凹槽中爆开血色瞳孔时,我终于想起一切。
三岁那年父亲就给我植入了邪神胚胎。所谓预知梦,不过是胚胎操纵宿主躲避危险的生物本能。而白西装男人是胚胎觉醒的意志投影,诱导我偷走压制他的晶核。
苏醒吧吾主!父亲张开双臂迎接巨手。
我却扯开嫁衣露出腹部——皮肤下青黑色经络交织成逆五芒星,正是用镜片照着预知梦烙印的。
当巨手裹挟风雷抓向我时,腹部的逆五芒星突然睁开竖瞳!
欺诈与诡术之神,我念出从族谱夹层找到的禁咒,您虔诚的信徒献上‘漆黑之眼’的容器……
巨手骤然僵直。父亲惊愕地发现祭坛符文正在重组,自己的双脚化作石雕。
你怎么会篡改……
当然要谢谢您的实验品。我抚摸腹部冷笑。
过去十年所有失败的祭品,她们的记忆正通过邪神胚胎在我脑中嘶鸣。
防空洞在两道神威的撕扯中崩塌。
父亲被巨手拖入地缝前,将青铜匕首插进我的小腹:那就一起堕入地狱!
剧痛中我看见白西装男人从血泊站起,他的右眼空洞里钻出血色蜈蚣——那才是邪神本体。
妈妈它歪头看我腹部的伤口,突然尖啸着扑向地缝中的巨手。
两股怪物缠斗时,我抓起祭坛上的骨刀斩断脐带般的神经索。
从我的子宫里滚出去!
刀刃刺入胚胎的刹那,防空洞彻底坍塌。
三个月后我搬进城市公寓。
梳妆台上摆着那半块青铜镜,镜面倒映的墙壁上,始终有个穿白西装的虚影。
昨夜镜中出现新的预知场景:产房里护士抱起啼哭的婴儿,他左眼碧绿,右眼血红。
我抚摸隆起的小腹轻笑。
神宴永不终结,饲饵亦可成神。
>三个月前我剖腹剜出邪神胚胎,却忘了取出腹中胎儿。
>如今青铜镜日夜映出产房幻象:婴儿左眼碧绿如翡翠,右眼钻出血色蜈蚣。
>蒋神婆的残党追踪而至,误以为胎儿是漆黑之眼的继承者。
>他们不知道,胎儿不过是新神的诱饵。
>而我腹部的逆五芒星胎记,早已化作囚禁邪神的牢笼。
---
三个月的时光,足够城市将人磨成另一副陌生的模样。我租住的公寓在十七楼,窗外是霓虹编织的虚幻河流,昼夜奔流不息,发出永不止歇的嗡鸣。可这喧嚣的壳子隔绝不了骨子里的东西。冰箱冷冻层深处,一块真空包装的羔羊腿肉静静躺着,皮肉间渗出的暗红冰晶,竟成了唯一能稍稍安抚胃囊翻腾的慰藉。妊娠反应带来的不是寻常的孕吐,是一种更深、更冷、更粘稠的渴望,像有无数冰凉的小手在五脏六腑里抓挠,催促我去啜饮温热滑腻的活物之血。
梳妆台上,那半块青铜古镜,是唯一从地狱里带出来的旧物。它边缘断裂处锋利如刀,铜绿斑驳,映照出的房间总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泛黄的阴翳。镜子最深处,那抹穿着剪裁精良却陈旧不堪的白西装虚影,几乎已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比三个月前更淡,也更沉默。唯独那空洞的右眼眶,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旧是个令人心悸的黑暗旋涡。
我撩起宽松的棉质睡衣下摆,露出日益隆起的腹部。皮肤紧绷得发亮,下方盘踞着青黑色的经络,它们不再像过去那样狰狞凸起,反而向内收敛、沉淀,最终在肚脐下方,勾勒出一个巨大、清晰、仿佛用最纯粹的黑暗熔铸而成的逆五芒星。指尖轻轻拂过,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非生命的搏动,像某种沉睡巨兽被束缚的心跳,缓慢、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不是胎动,这是牢笼的脉动。
青铜镜冰冷地映照着我腹部的异象。镜中的逆五芒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如同沉眠于幽深海底的不可名状之物。镜面边缘,那白西装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窝,短暂地扫过我腹部那黑暗的烙印。
就在这时,镜面深处猛地一暗!仿佛被泼上了粘稠的墨汁。冰冷的金属表面,竟诡异地渗出细密的、暗红色的血珠。血珠汇聚,蜿蜒流下,在镜面上描绘出一幅令人血液凝固的图景:雪白刺眼的产房灯光下,护士抱着一个浑身沾满胎脂和血污的婴儿。婴儿在啼哭,小小的头颅扭动着,左眼睁开一线缝隙——那是一种剔透得近乎妖异的碧绿,纯净得能倒映出人心底的恐惧。紧接着,婴儿的右眼皮剧烈抽搐,猛地掀开!那根本不是什么眼睛,而是一个血糊糊的肉洞,一条通体覆盖着暗红甲壳、长着无数细密钩爪的狰狞蜈蚣,正扭动着湿漉漉的身体,从那空洞里奋力向外钻出!蜈蚣头部,两点细小如针尖的幽光,贪婪地刺向抱着它的护士……
呃……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我的脊椎。这不是第一次在镜中看到这景象,每一次,那蜈蚣钻出的细节都更加清晰,那针尖般的目光都更添一分实质的恶意。腹中的牢笼猛地一缩,逆五芒星的边缘骤然变得滚烫,仿佛烧红的烙铁,无声的警告刺入脑海——它在成长,它在积蓄力量,它在等待破笼而出的那一刻。镜中血红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冰冷的青铜和镜面上蜿蜒干涸的暗红血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data-fanqie-type=pay_tag>
一种被毒蛇窥视的阴冷感陡然爬上后颈。我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刺向楼下街角。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深灰色面包车,如同一条潜伏的泥鳅,静静地停在便利店投下的阴影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那种黏腻、腐朽、混合着劣质香烛和血腥的污秽气息,隔着十七层楼的高度,竟丝丝缕缕地钻入我的鼻腔。祠堂里香炉灰烬的味道,防空洞深处血腥法阵的腥甜……是蒋神婆的残渣余孽。他们像闻到了腐肉的鬣狗,终于循着那无法彻底掩盖的神性气息,找到了这里。
哼。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我喉咙深处逸出。猎物他们才是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猎物。我腹中的牢笼微微搏动了一下,像一头即将被唤醒的凶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我放下衣摆,遮住那个不祥的烙印,手指却隔着衣料,轻轻按在逆五芒星的中心。冰冷的触感下,是汹涌的力量,以及无数被封存的、充满怨毒的碎片记忆——那些防空洞里被抽干脑髓的少女们,她们最后的恐惧、痛苦和诅咒,都成了我灵魂深处最锋利的武器。
楼下,面包车的车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却毫无暖意。我推着购物车,在巨型超市冰冷的货架间穿行。四周是嘈杂的人声、购物车的碰撞声、促销喇叭的聒噪声,交织成一片虚假的繁荣背景音。两个穿着廉价深色夹克的男人,像两道甩不掉的影子,不远不近地缀在我身后。他们的脚步刻意放轻,眼神却如同两把沾着污垢的钝刀,隔着人群,一遍遍刮过我的后背,最终牢牢钉在我隆起的腹部。那目光里,没有对孕妇的丝毫避忌,只有一种令人作呕的狂热和贪婪,仿佛我怀着的不是生命,而是某种稀世珍宝。
他们以为那是漆黑之眼的继承者一群被神婆的残羹剩饭喂大的可怜虫。我甚至能想象出他们脑海中的画面:剖开我的肚子,取出那个流淌着神之血脉的婴儿,用最古老血腥的仪式,将其献祭给某个早已腐朽的偶像,以换取一点点可怜的力量残渣。
推车转向生鲜区。冰柜散发出的森森寒气扑面而来。玻璃柜里,切割好的鲜红牛肉、粉嫩的猪肉,整齐地码放着。身后那两个夹克男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一些,拉近了距离。
就是这里了。
我停在堆满特价猪大骨的冰柜前,俯身佯装挑选。冰柜侧面光洁如镜的不锈钢板,清晰地映出身后逼近的两道黑影。他们一左一右,像两堵移动的墙,封住了我两侧的去路。
这位大姐,左边那个方脸、眼角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虚假的熟络,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粗粝,一个人出来买东西啊肚子这么大了,多不方便。
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隔着空气戳到我的肚子上。
右边那个瘦高个,眼神更加阴鸷,像毒蛇的信子,无声地舔舐着我的侧脸。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兴奋的情绪。
腹中的牢笼骤然一缩!逆五芒星的印记在皮肤下灼烧起来,一股冰冷的、不属于我的意志瞬间攫住了我的意识。超市明亮的灯光瞬间扭曲、黯淡,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包装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死寂的灰白。周围嘈杂的人声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顾客都变成了面目模糊、动作僵硬的灰白色剪影,无声地移动着,如同提线木偶。整个生鲜区,瞬间被拖入了一个只有灰与白的、死寂无声的默片世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腹中那冰冷的意志操控着,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那两个闯入者。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神穿透了他们肮脏的皮囊,直视着他们灵魂深处最污秽的角落。
刀疤脸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碎裂。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眼白上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血丝。啊……啊……
他喉咙里发出漏气风箱般的声音,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他看到了什么或许是防空洞深处,他亲手将导管刺入少女脊椎时,少女那无声裂开的、充满怨毒的嘴或许是少女被烙上祭字时,皮肉焦糊升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出的、属于他年幼女儿的脸
瘦高个更是不堪,发出一声非人的、短促的尖嚎,如同被踩断了脖子的野狗。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他眼中的世界一定彻底崩塌了,被无数双从血污中伸出的、苍白腐烂的手所淹没——那些正是他亲手推入血阵祭坛的失败品们。她们腐烂的指尖正穿透他的皮肉,抠挖着他的眼珠,冰冷滑腻的头发缠绕上他的脖颈,将他拖向那个由无数少女怨毒凝成的无底深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地抽搐,裤裆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超市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猛地重新灌入我的耳膜。色彩瞬间回归,刺目的白炽灯,鲜红的肉品,绿色的蔬菜标签……周围那些木偶般的顾客恢复了正常,推着车,挑选着商品,对这边角落里发生的恐怖一幕浑然不觉。仿佛刚才那几秒钟的寂静地狱,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尿臊味,和那两个男人如同烂泥般瘫倒、一个抱头蜷缩瑟瑟发抖、一个失禁抽搐口吐白沫的丑态,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腹中的牢笼缓缓平息,那冰冷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逆五芒星的灼热感也随之消减,只留下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我甚至没有低头看那两个废物一眼,只是重新握住了冰冷的购物车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推车平稳地碾过光洁的地砖,绕过地上那两滩烂泥般的障碍物。车轮发出单调的滚动声,驶向收银台的方向。
冰冷的青铜镜面,再次被粘稠的暗血覆盖。这一次,幻象更加清晰,更加急迫。产房刺目的无影灯下,婴儿小小的身体扭曲着,发出撕裂般的啼哭。他右眼的血洞被撑得极大,那条覆盖着暗红甲壳的蜈蚣,已经有大半个身体钻了出来!无数细密的钩爪疯狂地扒拉着婴儿稚嫩的眼眶皮肉,暗红的甲壳在灯光下折射着湿漉漉的、令人作呕的油光。它狰狞的头部高高昂起,那两点针尖般的幽光,死死钉在镜面之外——钉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原始的、吞噬一切的贪婪。婴儿左眼那纯净的碧绿,此刻也被蜈蚣钻出的剧痛和恐惧彻底扭曲,泪水混合着血水,汩汩流淌。
腹中的搏动陡然加剧,不再是缓慢沉重的心跳,而变成了一种狂暴的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五脏六腑上,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逆五芒星烙印的位置滚烫如火炭,皮肤下的青黑色经络疯狂地扭动、凸起,仿佛有无数条活蛇在皮下游走,试图挣脱这黑暗的牢笼。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囚禁的存在,正在用尽一切力量冲击着封印,它嗅到了即将到来的诞生,那是它彻底占据这具新躯壳、真正降临世间的最佳时机!
镜中的蜈蚣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镜面都在嗡嗡震颤。它猛地一挣,婴儿右眼框周围的皮肉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预兆已经走到了尽头。它,要来了。
冰冷的产房,弥漫着消毒水和血的气味。无影灯惨白的光束如同审判的利剑,直直刺下。每一次剧烈的宫缩都像一场酷刑,将我的骨头碾碎又重新拼凑。汗水早已浸透了头发,黏腻地贴在额角。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浮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耳边是助产士急促却模糊的指令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
用力!再用力!看到头了!坚持住!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剧痛巅峰,腹中那被囚禁的存在,发动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击!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海,猛地炸开!它并非要帮助分娩,而是要彻底撕碎这具承载它的母体,毁灭这束缚它的牢笼!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我喉咙里挤出。
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视野彻底被一片猩红覆盖。但这片猩红并非来自我体内的血。产房光滑的地板,雪白的墙壁,甚至天花板上刺目的无影灯……所有冰冷的表面,都如同腐烂的皮肉般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缝隙!粘稠、暗红、如同腐败血浆的液体,从那些缝隙里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汇聚。更恐怖的是,那涌出的血泊里,猛地伸出了无数只惨白、浮肿、沾满粘液的人手!它们大小不一,有的纤细如少女,有的枯槁如老妪,有的甚至还带着未脱落的、褪色的红绳!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疯狂地抓挠着地面,扭动着,向上攀爬,如同地狱血池中伸出的、索命的荆棘丛林!整个产房瞬间化作了修罗血狱!
鬼!鬼啊——!
一个年轻的护士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手中的器械哐当一声掉在血泊里。
我的手!放开!
另一个护士被一只从血泊中伸出的惨白小手死死抓住了脚踝,那手冰冷刺骨,力量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皮肉。
主治医生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撞在器械车上,发出刺耳的噪音。他颤抖的手指着那些爬动的手臂,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混乱与恐惧的顶点,就在我身体被那股冰冷洪流撕扯得即将崩溃的刹那,我积蓄了全部意志和残存力气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指尖死死攥住了枕边那半块冰冷、沉重、边缘锋利的青铜镜残片!断裂处的铜锈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让我混乱的意识获得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腹中那狂暴的、带着毁灭意志的冲击力,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顺着我的手臂,疯狂地涌入那半块青铜镜!镜面瞬间变得滚烫,边缘的铜绿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镜面中心,那逆五芒星的烙印位置,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的皮肤熔穿!
给我……进去!
我用尽灵魂的力量嘶吼,不是对医生护士,而是对腹中那咆哮的邪物!握着镜片的手,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猛地向下刺去!目标不是婴儿,而是自己腹部那烙印着逆五芒星的中心!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肉被撕裂和金属刺入朽木的闷响传来。剧痛瞬间麻痹了神经。没有想象中的血如泉涌,只有一股浓稠得如同活物的、带着硫磺和铁锈腥气的冰冷黑气,顺着青铜镜刺入的伤口,疯狂地喷涌而出!这股黑气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凝聚,发出无声的、却足以震荡灵魂的尖啸!
镜面!所有的黑气都疯狂地涌向那半块青铜镜!镜面如同一个贪婪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将这股邪异的能量疯狂地吞噬进去。镜中的景象瞬间变了!不再是映照产房的混乱,而是显现出一个沸腾的、由无数痛苦灵魂碎片组成的黑暗旋涡!旋涡中心,一条通体覆盖暗红甲壳、长着无数钩爪的巨大蜈蚣虚影正在疯狂挣扎、扭动!它正是那邪神本体的投影!无数细小的、惨白的人脸在它每一节肢骨上浮现、哀嚎、又湮灭——正是那些被囚禁在我记忆深处、被它吞噬的祭品少女们的残魂!
不——!!!
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和难以置信的尖啸,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那是邪神意志最后的咆哮。它庞大的虚影被那青铜镜的旋涡死死拖拽、撕扯、压缩!它疯狂地甩动布满人脸的肢节,无数钩爪徒劳地抓挠着无形的镜面壁垒,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产房的空间剧烈震荡,墙壁上的血手印疯狂蠕动。
终于,伴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碎裂的、刺穿灵魂的尖响,那巨大的蜈蚣虚影被彻底扯碎、拉长,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红血线,被青铜镜的旋涡一口吞了进去!
镜面猛地一暗!所有的异象瞬间消失。镜面恢复了冰冷光滑的青铜质感,仿佛刚才那吞噬邪神的恐怖一幕从未发生。只是镜面深处,似乎多了一抹极其凝练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核心,在缓缓脉动。
腹中那狂暴的冲击力、那撕扯的剧痛、那冰冷的恶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感袭来,紧接着是身体被彻底掏空后的极端虚弱。逆五芒星的烙印依旧存在,但皮肤下的灼热和搏动彻底平息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冰冷金属般的质感,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烙印在皮肤上的古老牢笼印记。
哇——!哇——!
一声嘹亮、纯粹、充满了生命力的啼哭,骤然在死寂的产房中响起,穿透了残留的血腥和恐惧。
护士颤抖着双手,将一个浑身沾着胎脂和血迹、但完好无损的婴儿托到我面前。小小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带着新生命独有的脆弱与蓬勃。他闭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用力地哭喊着。我虚弱地侧过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护士小心地用温热的湿纱布,轻轻擦拭着他紧闭的眼睑。
左眼的眼皮被擦开了一线缝隙。
一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碧绿,如同深藏于古老森林中的翡翠湖泊,澄澈、宁静,倒映着产房惨白的灯光,也映出了我此刻苍白而疲惫的脸庞。
没有血洞。没有蜈蚣。
那右眼,依旧紧紧地闭着,小小的眼皮覆盖着,安静而平常。只有眼皮下方,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血线,如同最细的毛细血管,一闪而逝。
墙边角落的阴影里,那穿着陈旧白西装的虚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模糊的脸上,嘴角的位置,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不再是空洞的虚无,而是一种……带着尘埃落定般的、近乎温柔的弧度。随即,那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无声地变淡、变淡,最终彻底融入了墙壁的阴影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产房里只剩下婴儿持续不断的、充满生命力的啼哭。
护士小心地将襁褓包裹好的婴儿放到我的臂弯。那温热柔软的小小身体依偎过来,带着奶香和新生命的气息。他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嚅动,左眼那线纯净的碧绿也合上了,只剩下均匀而细微的呼吸。
疲惫如同厚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下来。我艰难地移动目光,看向枕边。
那半块青铜镜静静地躺在那里,边缘的铜绿在无影灯下泛着幽暗的光。镜面冰冷光滑,清晰地映出我此刻苍白虚弱的脸,以及臂弯里那个熟睡的小小襁褓。然而,在镜面的最深处,在那本该映照墙壁的地方,却并非一片空白。那里盘踞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阴影!阴影的核心,依稀可辨一条巨大蜈蚣的轮廓,它无数覆盖着甲壳的肢节疯狂地扭动、抽打,成千上万张微缩的、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它每一节肢骨上浮现又湮灭,无声地尖叫、哀嚎!它被死死地禁锢在镜面的方寸之间,每一次挣扎都只能徒劳地激起镜面深处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暗红涟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血池。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狂暴的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从镜面深处窜出,狠狠噬咬在我的意识上。那不是生理的饥饿,而是对血肉、对灵魂、对一切鲜活存在的、永不餍足的贪婪渴求!这股意念冰冷而污秽,带着硫磺与铁锈的腥气,瞬间让产房内残留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污浊不堪。
我低下头,看着臂弯里毫无所觉、睡得香甜的婴儿。他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脆弱得令人心颤。我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他那紧闭的右眼眼皮。指尖下,是温热的、属于婴儿的柔嫩肌肤。
目光重新落回那面冰冷的青铜镜。镜中,那团被囚禁的暗红阴影挣扎得更加疯狂,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地嘶吼,仿佛要将这禁锢的牢笼彻底撕碎。
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缓缓爬上我的嘴角。那不是属于母亲的笑容,更像是一个猎手在陷阱旁,看着落入网中猛兽徒劳挣扎时的嘲弄。
饿了吗
我的声音低哑,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镜面,直达那团狂暴的阴影深处,再等等。
镜中的蜈蚣猛地一僵,那两点针尖般的幽光透过镜面,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它似乎听懂了。那目光中翻滚的怨毒与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
我靠在冰冷的产床靠背上,闭上了眼睛。臂弯里婴儿的温热,枕边铜镜渗出的刺骨阴寒,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交织着,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身上,也压在我的心上。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流淌,如同一条虚假的、永不冻结的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