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缝里的泥垢还带着冷宫地砖的腥气。
我被两个太监死死按在地上,下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牙床震得发麻。
姐姐,喝了吧。柳如烟的声音像淬了蜜的针,扎得我耳膜疼。
我费力地抬头,看见她一身石榴红的宫装,腕间那只羊脂玉镯晃得刺眼——那是三年前我亲手给她戴上的,我说妹妹戴这个好看,衬得你像朵花儿似的。
她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我的胳膊撒娇:还是表姐最疼我。
疼你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疼你这个毒蛇!
陛下有旨,给你个体面。她蹲下身,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擦了擦我嘴角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别挣扎了,你沈家满门都已经……
闭嘴!我猛地挣开,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父兄在边关杀敌,我弟弟才十二岁!你们不能……
不能什么柳如烟轻笑一声,将那碗琥珀色的毒酒凑到我嘴边,军粮断了三个月,你父兄早就战死了呀。你那宝贝弟弟,在大牢里……
她故意压低声音,热气喷在我耳边:被狱卒打断了腿,活活疼死的。
轰——
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道惊雷。
军粮……是柳家扣的军粮!
我弟弟……
为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杏眼,此刻只剩下贪婪和恶毒,我沈家哪里对不起你们柳家我爹把你从庶女提拔成贵女,我让你入宫享福,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止这些。柳如烟直起身,理了理裙摆,我想要你的皇后之位,想要陛下的宠爱,想要你们沈家拥有的一切!
她顿了顿,朝殿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看,陛下就在那里呢。他说,只要你死了,就立我为后。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角明黄色的龙袍,在殿门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萧彻。
我嫁了五年的夫君。
当年我沈家力排众议,将我送入东宫,助他一步步登上皇位。我为他操持后宫,为他孝顺太后,为他挡过刺客的刀……
他曾握着我的手说:清辞,待我稳固江山,必许你一世安稳。
一世安稳
就是这样的安稳吗
毒酒被强行灌进喉咙,火烧火燎的疼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
我看着柳如烟脸上得意的笑容,看着那一角明黄色的龙袍消失在门口,看着殿顶那盏鎏金吊灯在眼前渐渐模糊……
恨!
我好恨!
恨自己识人不清,错把豺狼当亲人!
恨自己痴心错付,爱上了一个中山狼!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我沈清辞定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
小姐!小姐!醒醒!
谁在叫我
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兰花香,是我闺房里常用的熏香。
小姐,您可算醒了!春桃端着水盆走进来,见我坐起身,长长地舒了口气,您都睡了一天了,再不起,下午的选秀可就赶不上了。
选秀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伤痕。
这不是我在冷宫里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
春桃,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姐您睡糊涂啦春桃放下水盆,拿起一面铜镜递给我,今天是永安元年三月十六,宫里选秀的日子呀。您忘了昨天您还说紧张得睡不着呢。
永安元年……三月十六……
我颤抖着接过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少女青涩。
这是……十六岁的我
我真的……重生了
重生回了我刚入宫选秀的这一年!
这一年,柳如烟还只是个靠着我爹的关系才能入宫参选的庶女。
这一年,萧彻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还需要我沈家的兵权来稳固江山。
这一年,我的父兄还在边关浴血奋战,我的弟弟还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沈家满门安好!
巨大的狂喜之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感无比清晰。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柳如烟,萧彻。
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这一世,我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小姐,您怎么了春桃被我眼中的狠戾吓了一跳,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今天的选秀就不去了
去。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春桃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为什么不去
我要去。
我要亲手揭开柳如烟那张伪善的面具。
我要让萧彻看看,他一心想要利用的棋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要守住我的家人,守住沈家。
替我梳妆吧。我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挑一件素净点的衣服。
太过招摇,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世,我要沉下心来,一步一步,布好这个局。
春桃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取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裙。
铜镜里的少女,眼神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单纯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绝。
柳如烟,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踩着我沈家的尸骨往上爬。
萧彻,你的江山,我沈家能帮你坐稳,也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小姐,好了。春桃帮我戴好最后一支珠钗,真好看。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看
很快,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蛇蝎美人。
走吧。我提起裙摆,朝门外走去,去选秀。
好戏,才刚刚开始。
选秀结果下来那天,红墙根的海棠开得正盛。
我被封为清妃,赐居最偏僻的静心苑。
柳如烟紧随其后,被封为如烟美人,住的瑶光殿离皇帝的养心殿不过百步。
表姐,她提着食盒来静心苑时,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委屈,陛下说静心苑太偏,想给你换个地方,是你自己拒绝的
我正在修剪窗台上的兰草,闻言头也没抬:这里清净,适合我。
前世我争着抢着要离萧彻最近的宫殿,以为那样就是恩宠,最后却成了离地狱最近的地方。
柳如烟放下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盅燕窝:陛下赏赐的血燕,我想着表姐刚入宫,该补补身子。
燕窝炖得稠滑,香气顺着风飘过来。
我瞥了一眼盅底,那层不易察觉的白霜,和前世她给我灌的安神汤一模一样。
妹妹有心了。我放下剪刀,接过燕窝,却转手递给旁边的春桃,刚巧我这几日胃里不舒服,春桃,你替我喝了吧。
春桃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如烟瞬间僵硬的脸,赶紧接过去:谢小姐,谢美人。
柳如烟的笑容挂不住了:表姐这是……信不过我
怎么会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轻柔,只是太医说我体寒,不宜吃太补的东西。倒是妹妹,刚入宫就得了陛下的眼缘,该多补补才是。
她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半晌才挤出一句:表姐说的是。
那天她走后,春桃捧着空盅回来,脸色发白:小姐,那燕窝……我喝了之后头晕得厉害。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
下去歇着吧,我递给她一瓶解毒丸,往后她送来的东西,一口都别碰。
春桃这才明白过来,吓得腿都软了:她怎么敢……刚入宫就……
因为她急啊。我望着窗外的海棠花,花瓣被风吹落,飘进窗棂,急着取代我,急着踩碎沈家。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成了后宫的透明人。
萧彻偶尔会来静心苑坐坐,我总是穿着素色衣裙,给他泡最淡的茶,聊些无关痛痒的诗词歌赋。
他问我想不想要协理六宫的权柄,我摇头:臣妾愚钝,怕是做不好。妹妹聪明伶俐,陛下不如交给她。
他问我宫里的人有没有怠慢我,我笑着说:大家都很好,臣妾在这里住得舒心。
几次下来,他看我的眼神渐渐变了。
从前是审视和利用,如今多了几分探究,甚至……愧疚
清辞总是这么懂事。他临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难怪你父亲总说,你是沈家最稳重的孩子。
我垂着眼帘谢恩,指甲却在袖中掐出了血痕。
懂事
前世我不懂事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柳如烟那边果然如我所料,借着协理六宫的名头,越发张扬。
她先是以节省用度为由,削减了静心苑的份例。
送来的炭火是湿的,被褥带着霉味,连每日的饭菜都只有些残羹冷炙。
春桃气得直哭:这分明是欺人太甚!小姐,咱们去告诉陛下!
告诉陛下什么我正在灯下抄写兵书——那是前世父兄教我的,如今正好用来打发时间,说如烟美人苛待我陛下只会觉得我小气,容不下人。
可……
忍。我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黑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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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日,宫里就传开了闲话。
说我沈清辞失了圣心,被陛下厌弃,连个美人都能骑在头上。
说我仗着娘家势大,刚入宫就摆皇后的架子,惹得陛下不快。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了萧彻耳朵里。
他来静心苑的次数更勤了,每次来都带着些赏赐,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那些流言,你别放在心上。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手里的兵书,有些意外,你还懂这个
家父教的。我合上书,他说女子也该懂些家国大事,不能只围着后宅转。
萧彻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下月边关有批军粮要押送,负责此事的……是柳家的人。
我心里猛地一跳。
来了。
前世就是这批军粮被克扣,导致父兄的军队断了补给,战死沙场。
柳大人办事稳妥,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
但愿如此。萧彻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我立刻写了一封密信,用沈家特制的药水写在绸缎上,交给最信任的侍卫:连夜送到边关,亲手交给我父兄。告诉他们,军粮务必亲自清点,提防柳家动手脚,重中之重,保全自身。
侍卫领命而去,春桃在一旁忧心忡忡:小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被发现……
冒险也得做。我望着窗外的月亮,这是沈家的命,也是我的命。
安稳日子没过几天,柳如烟又闹出了新花样。
那天我去给太后请安,刚走到御花园的石桥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回头时,正看见柳如烟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她身边的宫女尖叫起来:快来人啊!清妃娘娘把美人推下水了!
周围的太监宫女瞬间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柳如烟虚弱地抬起头,眼泪汪汪:表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肚子里……有了陛下的骨肉啊……
我心里冷笑。
刚入宫两个月就有孕动作倒是快。
我何时推你了我站在原地,声音平静,方才你自己脚下不稳,与我何干
你还狡辩!她的宫女指着我,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故意伸脚绊了我家主子!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原来是个善妒的毒妇!
刚入宫就害皇嗣,真是恶毒!
柳如烟躺在地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知道,她就是要在众人面前演这么一出,坐实我善妒的罪名。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不是的……我看见了……是美人自己摔倒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杂役宫女缩在树后,吓得瑟瑟发抖。
那是我早就安插在御花园的眼线。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一个贱婢,也敢污蔑本宫!
我没有胡说!小宫女鼓起勇气,我在那边浇花,看得清清楚楚,是美人自己踩空了石阶……
你!柳如烟气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萧彻带着人赶来了。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柳如烟立刻哭着扑过去: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表姐她……她推我……
陛下,我上前一步,不卑不亢,臣妾没有推她。这位宫女可以作证。
萧彻看向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虽然害怕,但还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如烟急了:陛下别信她!她是被沈清辞买通的!
是吗我淡淡开口,那不如问问石桥边的侍卫他们离得最近,应该也看见了。
萧彻立刻看向石桥两侧的侍卫。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跪在地上:回陛下,确是如烟美人自己不慎摔倒。
柳如烟彻底傻眼了。
她没想到,我连侍卫都打点好了。
萧彻的脸色很难看,他盯着柳如烟看了半晌,冷冷道:来人,送如烟美人回瑶光殿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
柳如烟尖叫着被拖走,临走前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周围的人见风向不对,纷纷闭了嘴。
萧彻走到我面前,语气复杂:清辞,委屈你了。
陛下明察秋毫,是臣妾之幸。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可我没想到,柳如烟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三天后,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字条。
小姐,不好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小少爷……小少爷被抓进大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抢过字条。
上面是弟弟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姐,我没调戏宫女,是被人陷害的!救我!
我的手瞬间冰凉。
弟弟才十二岁,怎么可能调戏宫女
这分明是柳如烟的报复!
她动不了我,就动我最疼爱的弟弟!
柳如烟!我死死攥着字条,指节泛白,你好狠的心!
春桃哭道:刚才瑶光殿的人偷偷来传话,说……说只要小姐你去给柳美人磕头认错,把你收集的那些证据交出去,她就想办法放了小少爷……
又是这样。
前世,他们也是这样威胁我。
用我家人的性命,逼我就范。
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静心苑的炭火依旧是湿的,烧不起来,屋子里冷得像冰窖。
就像我此刻的心。
交出去,弟弟能活,但柳家会继续为非作歹,父兄的军粮迟早还是会被克扣,沈家最终还是逃不过满门抄斩的命运。
不交出去,弟弟……
我不敢想。
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我姐姐的小家伙,那个会把最好吃的糖塞给我,说姐姐以后要当皇后,我来保护你的小家伙……
我拿起桌上的匕首,那是父兄给我的防身之物,锋利的刀刃映出我苍白的脸。
柳如烟,萧彻。
你们又一次,把我逼到了绝境。
这一次,我该怎么办
我盯着那把匕首看了半夜。
窗纸泛白时,我终于有了决定。
春桃,备车。我把匕首藏进袖中,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去瑶光殿。
春桃惊得瞪圆了眼:小姐,您真要去那些证据是沈家的命根子啊!
命根子也得有命才能守。我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镜中的人眼下乌青,却透着一股狠劲,我去磕头认错,去交证据。
但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些。
瑶光殿的门槛比静心苑高了三个台阶。
柳如烟斜倚在软榻上,见我进来,连眼皮都没抬。
表姐倒是识时务。她摸着腕上的玉镯,语气轻佻,证据带来了
我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里面是几本账册——是我连夜仿造的,上面记着些柳家贪墨小利的琐事,够不上死罪,却能让柳父吃些苦头。
都在这里了。我低着头,声音发颤,演足了被逼无奈的样子,求妹妹放了我弟弟,沈家……再也不会碍你的眼。
柳如烟接过锦盒,翻了两页就笑了:沈清辞,你当我是傻子这点东西就想换你弟弟的命
她把账册扔在我脸上,纸屑溅了我一脸。
你父兄勾结外戚的密信呢柳家扣军粮的铁证呢她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着这些!交出来,我现在就放你弟弟走!
果然。
她要的从来不是小打小闹,是想彻底扳倒沈家。
我真的没有。我猛地抬头,眼里蓄满泪水,那些都是谣言!妹妹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去给陛下磕头,自请废黜封号,只求你放过我弟弟!
柳如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啊。
明日就是中秋宫宴,她拍了拍我的脸,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你沈家意图谋反,再自请入冷宫。
到时候,别说你弟弟,就是你父兄,我都能保他们一命。
我心里冷笑。
保他们一命
前世沈家满门抄斩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好。我咬着牙答应,我答应你。
离开瑶光殿时,我的膝盖已经麻得站不住。
春桃扶着我上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您怎么能答应她那可是谋反的罪名啊!
不答应,怎么救我弟弟我揉着膝盖,眼神冷得像冰,去告诉牢里的人,今晚动手。
春桃一愣:动手
柳如烟派去杀我弟弟的人,我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让他们有来无回。
昨晚我就托人给牢头传了话——用五百两黄金买他保我弟弟性命,再把柳如烟的人引到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至于那本记录着杀人计划的布条
我早就让侍卫藏在了最稳妥的地方。
中秋宫宴设在太和殿。
殿外摆满了桂花,香气甜得发腻,像极了柳如烟身上的熏香。
我穿着一身素衣,站在殿门口等萧彻。
他来了,依旧是明黄色的龙袍,看见我时,眉头皱了皱:你怎么穿成这样
臣妾有罪,不敢穿华服。我低下头,声音哽咽,等会儿……臣妾有话要对陛下说。
萧彻的眼神沉了沉,没再追问,只说:进去吧。
殿内觥筹交错,柳如烟穿着一身正红宫装,坐在萧彻身边,接受众人的恭贺,风头无两。
她看见我,端着酒杯遥遥一笑,眼里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数着时间。
直到萧彻提议众人举杯,柳如烟站起来,娇笑着说:陛下,臣妾有一事要奏。
哦爱妃请说。萧彻看她的眼神带着纵容。
近日臣妾发现,柳如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清妃姐姐似有心事,常常独自垂泪。方才姐姐还说要向陛下请罪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柳如烟得意地扬起下巴,等着看我身败名裂。
萧彻也看向我,眼神复杂:清辞,你有什么罪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不是走向萧彻,而是走向殿中央的丹陛。
臣妾确实有罪。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臣妾罪在……识人不清,错信奸佞!
柳如烟的笑容僵住了。
陛下,各位大人,我从袖中掏出那卷布条,高高举起,这是柳如烟派去大牢,意图杀害我弟弟的证据!上面记录着她买通狱卒、伪造现场的全部计划!
侍卫立刻上前接过布条,呈给萧彻。
萧彻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
你胡说!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你伪造的!沈清辞,你想反咬我一口
是不是伪造,一问便知。我冷冷地看着她,负责押送我弟弟的牢头、被你买通的狱卒,此刻都在殿外候着。要不要传他们进来,当着陛下的面对质
柳如烟的脸唰地白了。
她没想到,我不仅没被打垮,还留了这么一手。
还有这个。我又掏出一本账册,这次是真的——是我父兄从边关送回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柳家克扣军粮的数量和时间,还有柳父的亲笔签名。
柳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却克扣边关军粮,导致将士们饥寒交迫,险些延误战机。我把账册递给侍卫,此乃通敌叛国之罪,陛下难道不该彻查
萧彻看着账册上的签名,手开始发抖。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柳如烟彻底慌了,扑到萧彻脚下:陛下!您别信她!她是诬陷!是沈家想谋反,才故意陷害我们柳家!
谋反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柳如烟,你是不是忘了,是谁三天前逼着我,要我在宫宴上自承沈家谋反
你说什么萧彻猛地看向柳如烟。
我没有!柳如烟尖叫着否认。
你有。我步步紧逼,你说只要我承认谋反,自请入冷宫,就放过我弟弟,放过我父兄。怎么现在不敢认了
我转向萧彻,一字一句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去瑶光殿搜查。柳如烟的贴身宫女,昨晚还在跟人打听如何伪造沈家谋反的证据呢。
萧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他猛地一脚踹开柳如烟:来人!把这个毒妇拖下去!彻查柳家!
柳如烟被太监拖走时,还在疯狂地尖叫:萧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孩子我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恐怕不是陛下的吧。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着萧彻震惊的脸,缓缓道:柳如烟的贴身宫女已经招了,说柳美人每晚都要偷偷去偏殿见一个男子。至于那男子是谁……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柳如烟瞬间惨白的脸。
听说,是柳父新提拔的那个外甥,对吧,柳美人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彻底刺穿了柳如烟的防线。
她疯了一样挣扎:沈清辞!我要杀了你!
但已经晚了。
萧彻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滔天的怒火:把她打入冷宫!不!把她扔进枯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柳如烟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萧彻深吸一口气,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清辞,委屈你了。
他想伸手扶我,却被我躲开了。
陛下。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您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萧彻一愣:什么意思
柳家克扣军粮,您真的不知道吗我冷笑,去年冬天,边关送来八百里加急,说将士们连棉衣都没有,您却把奏折压了下来,转头给柳如烟赏了一座琉璃阁。
柳如烟陷害我弟弟,您真的毫不知情吗我步步紧逼,大牢的狱卒是您的人,他给您递了三次消息,说我弟弟是被冤枉的,您却一次都没理会。
您不是被蒙蔽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您是故意的。
您想借柳家的手削弱沈家,又想借沈家的手除掉柳家。我看着他震惊的脸,一字一句道,陛下,您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们。
萧彻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殿内的大臣们彻底炸开了锅。
他们看着萧彻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我知道,我赢了。
不仅扳倒了柳如烟,还撕开了萧彻伪善的面具。
但我没有停下来。
陛下,我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沈家世代忠良,为国征战,从未有过二心。但今日我沈清辞在此立誓——
从今往后,沈家不再为任何人卖命。
我们只为黎民百姓守边关,只为天下苍生护河山!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萧彻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敬佩
我没有再看他。
转身,一步步走出太和殿。
桂花的香气依旧浓郁,但我却觉得,空气从未如此清新过。
复仇的路,才走了一半。
但我知道,我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柳家满门抄斩那天,京城的雪下得格外大。
我站在静心苑的廊下,看着雪花落在枯树枝上,簌簌作响。
春桃端来一碗热茶:小姐,柳如烟在枯井里冻死了。
知道了。我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
柳家倒了,柳如烟死了,可我父兄的命回不来了。
我弟弟虽然被救了出来,却因为在牢里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至今还躺在床上。
陛下派人来了。春桃低声道,说……说想立您为后。
我笑了笑,把茶碗放在石桌上。
立我为后
是因为沈家还有兵权,还是因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告诉陛下,我病了,不见客。
可是……
去吧。
春桃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萧彻亲自来了。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常服,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清辞。他站在廊下,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宫墙。
柳家的事,是我糊涂。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沈家。但我保证,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补偿我终于转头看他,陛下打算怎么补偿
我立你为后,执掌六宫。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凤印,这凤印,本该就是你的。
我看着那枚凤印,上面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却像是在嘲笑我。
前世,我就是为了这枚凤印,为了那个皇后的虚名,赔上了自己,赔上了整个沈家。
陛下觉得,我还会稀罕这东西吗
萧彻愣住了:清辞,你……
这凤印沾了我沈家满门的血,沾了无数冤魂的泪。我拿起凤印,转身走向院子里的火盆,谁想要,谁拿去吧。
说完,我抬手一扬,凤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一声掉进了火盆里。
金色的凤印在火焰中渐渐变黑,融化。
萧彻惊呆了,他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疯了!沈清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很清楚。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我不想当皇后,也不想留在这皇宫里。
你想干什么
我想带着我弟弟,回沈家的封地。
不可能!萧彻厉声说道,你是大胤的妃子,岂能说走就走再说,沈家的兵权还在,你想让天下人以为我容不下功臣之后吗
陛下放心。我淡淡道,父兄留下的兵符,我会让人还给你。沈家世代忠良,不会拥兵自重。但这皇宫,我是绝不会再待下去了。
萧彻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拒绝皇后之位,拒绝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你就这么恨我
我笑了:恨或许吧。但更多的是累了。
我累了,不想再争了,不想再斗了。我只想带着我弟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萧彻沉默了很久,久到雪花在他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放你走。但兵符,你留着。
沈家的兵,还是由沈家人来管,我放心。
我有些意外,却没再多问。
或许,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愧疚吧。
离开京城那天,阳光很好。
我弟弟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好了很多。
他牵着我的手,好奇地看着马车外的景象: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弟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看着他纯真的笑容,我觉得心里的那块坚冰,好像融化了一点点。
回到沈家封地后,我并没有像萧彻想的那样,就此消沉。
我用父兄留下的积蓄,开了学堂,让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能上学。
我修了水渠,让地里的庄稼能有好收成。
我还训练了一支私兵,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百姓,不受土匪恶霸的欺负。
日子过得很忙碌,却很踏实。
偶尔,我会收到京城的消息。
说萧彻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也一直空着。
说他励精图治,减免赋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
说他常常一个人站在皇宫的城楼上,望着沈家封地的方向,一站就是一整天。
有人说,他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我,后悔亲手毁了沈家。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这天,我正在学堂里教孩子们读书,弟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姐姐,宫里来人了!
我皱了皱眉:什么事
说是……说是陛下病重,想请您回京城看看他。
我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去。
可是……
告诉他,我很好,沈家很好,这里的百姓也很好。我继续拿起书,让他安心做他的皇帝吧。
弟弟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孩子们认真读书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其实,我早就不恨了。
恨一个人,太累了。
我现在只想守着我弟弟,守着这里的百姓,好好过日子。
这或许,就是父兄希望看到的吧。
他们为国征战,为的不就是百姓能安居乐业吗
我虽然不能像他们一样上战场杀敌,但我可以守着这一方土地,让这里的人过上好日子。
夕阳西下,我牵着弟弟的手,走在田埂上。
金黄色的稻穗在风中摇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姐姐,你看,好漂亮啊!弟弟指着天边的晚霞,兴奋地喊道。
是啊,很漂亮。
我抬头望去,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一幅绚丽的画卷。
我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会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因为我明白,真正的安稳,从来不是靠谁赐予的凤印,而是自己握得住的刀,护得住的人。
而我,已经找到了属于我的那把刀,和我想守护的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