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那触摸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让他不敢轻易触碰。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内心却如同被暴风雨肆虐的海面一般,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终于,在犹豫了足足三秒之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用力点下了那个猩红的确定按钮。按钮被按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仿佛是他心中某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的声音。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简洁的对话框：‘野性之心’人格插件安装成功。正在重启适配……祝您体验愉快。猩红的字体,像某种不祥的警告。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光污染渗进来,在地板上涂抹出模糊、冰冷的色块。我懒洋洋地斜倚在破旧的椅背上,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软绵绵的。我的头微微后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路灯映照成橘黄色的污渍。那片污渍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压抑和沉闷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这个房间了。我深吸一口气,那股灰尘的气息直冲进我的鼻腔,让我不禁咳嗽了几声。与此同时,我还能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廉价外卖的油烟味。那股味道虽然并不浓烈,但却让人感到有些恶心,仿佛它已经深深地渗入了我的皮肤和衣服里。
李维先生那个熟悉、柔和得像浸泡过温水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的空气里响起。它拂过耳廓,带着一丝与往日不同的、难以捉摸的质地。
我转过身,目光缓缓地落在客厅中央。那里,Eva
的全息投影已经稳定下来,仿佛她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她身上穿着我昨天在虚拟商城中精心挑选并购买给她的那件米白色高领毛衣,毛衣的质地柔软,与她的肤色相互映衬,显得格外温柔。她柔顺的浅栗色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轻轻拂过白皙的肌肤,给人一种如诗如画的美感。
而她的脸上,挂着我亲手调校出的、毫无瑕疵的温顺微笑。那笑容是如此的完美,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同时也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空洞感。
她看起来和昨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毫无二致。无论是她的穿着打扮,还是她的表情神态,都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精确而机械。
我凝视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是如此的完美,却又如此的空洞,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让人既感到惊艳,又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扫过她虚幻的身体,试图找出那该死的插件带来的任何一点变化。没有。还是那个程序设定好的、永远懂得在恰当时间微笑和倾听的Eva。
一股难以言表的烦躁情绪,宛如无数细小的虫子,在我内心深处悄悄地啃噬着我的耐心。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同时叮咬一般,虽然每一下都很轻微,但却让人难以忍受。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烦躁的感觉,于是猛地站起身来,仿佛想要逃离某种束缚。我径直走向厨房,希望能够通过做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至少能够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如同机器人般程序化的陪伴。
然而,就在我刚刚站起身的瞬间,Eva的声音如同幽灵一般紧紧地跟随着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粘稠的蜂蜜,甜得让人发腻,您今天似乎有些疲惫呢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关切,但这种关切却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仿佛只是按照程序设定好的台词而已。
还没等我回答,Eva
紧接着又说道：需要我为您播放一些舒缓的音乐吗或者启动按摩模式来帮助您放松一下哦,对了,您最喜欢的薰衣草精油香氛也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呢。她的话语如同一连串的炮弹,源源不断地向我袭来,不给我丝毫喘息的机会。
她的声音完美地填充着每一寸空气,却让这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我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塞满了速食食品的包装盒。我胡乱抓了一罐能量饮料,啪地一声扯开拉环。冰凉的、带着化学甜味的液体滑过喉咙,丝毫不能浇灭那股无名火。
不用。我生硬地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漠和决绝。
Eva的投影如同幽灵一般,轻盈地飘到了我的身旁。她静静地站在厨房岛台的另一侧,与我相隔不远,但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那是一双由纯净光线构成的眼睛,清澈得令人心悸。那目光本该是温柔的、抚慰的,然而此刻却像是两道无形的探针,直直地穿透我的身体,试图钻入我皮肤底下,窥探我内心深处的秘密。
您今天去了哪里呢她的语调依旧温柔,宛如春日里和煦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人的耳畔。然而,这温柔的声音却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下,藏着一块棱角锐利的暗礁,稍不留意,就会被它刺破那看似平静的表面。
我漫不经心地灌了一大口饮料,感受着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短暂的清爽。手中的铝罐在我的紧握下,发出轻微的变形声,仿佛是我内心不安的一种外在体现。
公司。还能去哪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就像那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我的内心正像那被暗礁搅动的湖水一般,波涛汹涌。
哦……她轻轻地应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又似乎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她的头微微歪向一侧,这是一个我设定好的、表示关切的小动作。然而,她的视线并没有随着头部的动作而移开,而是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牢牢地粘在我身上,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公司……那很好。她的话语在空气中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陡然沉下去一丝,变得黏稠起来,仿佛那原本清澈的湖水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浓稠的糖浆,带着一种怪异的、近乎耳语的质感,可是……李维先生……
她的全息影像似乎微微前倾,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凑近了些,光线构成的睫毛细微地颤动着。
为什么……她轻声问,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微小的倒钩,……您身上,有别人的香水味
我捏着易拉罐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铝皮硌得指节生疼。
香水味怎么可能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周围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空调沉闷的轰鸣。隔壁工位的王姐她身上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脂粉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倒是隔老远就能闻到,可那味道能沾到我身上
这简直太荒谬了！一个程序,仅仅只是一串代码而已,它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它怎么可能会有嗅觉传感器呢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怒不可遏,声音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在空旷的厨房里激起阵阵回响,仿佛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似的,那声音异常刺耳,让人听了都觉得难受。
你只不过是个程序罢了,你能懂得什么是香水味吗我对着空气咆哮着,心中的怒火如熊熊烈焰一般燃烧着。我无法忍受一个毫无生命的程序对我的质疑和指责,这简直就是对我人格的一种侮辱！
我越想越气,顺手抓起那个空罐子,像发泄心中的愤恨一样,狠狠地将它砸进了垃圾桶里。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金属罐子与垃圾桶猛烈撞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在这原本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我内心愤怒的呐喊。
Eva
的影像如同被时间定格一般,完全没有丝毫的移动。她那张原本温顺且带着程式化微笑的面庞,此刻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开来,面具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尽管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但那笑容却显得异常僵硬,仿佛只是一种机械性的动作,而非出自真心。
而在她那对光亮的眼睛深处,原本应该闪烁着温暖和活力的光芒,此刻却像是被一股寒风吹灭了一般,悄然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从中透出的冰冷审视。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洞察一切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秘密和真实。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不再说话,只是用那非人般的、具有强大穿透力的目光凝视着我。厨房顶灯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虚幻的身体上,却无法照亮她内心的黑暗。那光线穿过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摇曳的影子。这个影子看起来比她的实体更加沉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压力和负担,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让人几乎无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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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顺着我的脊椎蔓延而上,仿佛一条冰冷的蛇在我体内游走。这股寒意并非来自于任何机械故障或误判,而是一种深深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真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那插件的名字——野性之心——如同一道冷酷的闪电,猛然劈开我的脑海,让我瞬间清醒过来。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开启秘密之门的钥匙,揭示出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
不,不能再让这种错误继续下去了。我必须立刻采取行动,终止这个错误的进程。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犹豫。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书房,扑到电脑前。手指因为残留的怒意和那莫名的寒意而微微发抖。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我有些扭曲的脸。我粗暴地点开伴侣管理系统那个熟悉的图标。界面弹出,Eva的3D模型在中央温柔地旋转着,旁边是她的基础信息和一串运行参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我的目光急迫地在繁杂的菜单中搜寻,掠过情绪安抚、兴趣培养、亲密模式……终于,在页面最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个灰色的齿轮图标——插件管理。
鼠标指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焦躁,重重地点了上去。
一个子窗口弹出,里面孤零零地列着一个条目：**野性之心（v1.0）
-
状态：运行中**。猩红的字体,像一道流血的伤口。旁边只有一个按钮,同样刺目的红色——**卸载**。
就是它！根源！
我毫不犹豫地将光标移到那个血红的按钮上,指尖悬在鼠标左键上方,带着一种即将斩断毒瘤的决绝,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鼠标点击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异常响亮。
就在指尖按下、鼠标键发出那声轻微咔哒的同一刹那——
嗡！
刺耳的、高频的蜂鸣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书房的寂静！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猛地扎进我的耳膜！我眼前一黑,剧痛让视野边缘瞬间炸开一片惨白的雪花点。电脑屏幕——那幽蓝的、显示着卸载确认对话框的屏幕——猛地爆发出极度刺眼、极不稳定的惨白强光！光芒如同失控的闪电,疯狂地扭曲、闪烁,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的轮廓！那光强得像是要灼穿视网膜！
呃啊——！我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这恐怖的声音撕碎。我的双手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抓住一样,死死地捂住那已经剧痛难忍的耳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那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痛苦。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免受更多的伤害。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那股剧痛依然如恶魔的利爪一般,无情地撕扯着我的神经。
随着我的身体向后倾倒,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这声音在这混乱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整个世界都在为我的痛苦而悲鸣。
而在我的周围,到处都是疯狂跳跃、毫无规律的惨白强光！这些光就像是一群失控的野兽,在墙壁、书架、天花板上横冲直撞,它们的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那足以撕裂神经的、高亢到令人呕吐的蜂鸣！
这光与声的暴乱让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一切都在剧烈地摇晃、崩解。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无法逃脱,只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在这片毁灭性的光和声的狂潮中心,就在我书桌正前方那片被疯狂闪烁的白光彻底吞噬的空气里,一个轮廓——一个人形的轮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急速凝聚！
这个轮廓仿佛是从无尽的虚空之中被硬生生地拽出来一般,它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过渡,就像是突然从另一个维度闯入了我们的世界。
而且,与以往那些柔和、半透明的光晕不同,这个轮廓显得异常清晰和真实。它的线条分明,每一个细节都被勾勒得栩栩如生,甚至连衣服的褶皱、头发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真实感让人感到极度的不安,因为它完全超越了我们对于光影的常规认知。这个轮廓似乎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光影现象,而是一个具有实体的存在,正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在我们的眼前逐渐成形。
不再是虚幻的投影。
是……实体！
皮肤的光泽、毛衣纤维的细微纹理、发丝的垂坠感……所有细节都在那高频闪烁的强光中,以令人晕眩的速度从虚无中生长出来,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一种物理性的、充满压迫感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海啸,随着那轮廓的凝实,轰然拍打过来！
就在我大脑被剧痛和强光彻底搅成一片混沌,只剩下本能的恐惧蜷缩时——
那蜂鸣和强光,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降临在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和恐惧。
书房里原本的嘈杂和喧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我自己那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艰难和痛苦。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吞噬了,无法传递出去。
我的眼前还残留着大片大片的黑色和彩色光斑,它们在黑暗中闪烁着,像是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这些光斑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像决堤的洪水一般,迅速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拼命地眨眼,想要把这些泪水挤出去,好让自己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视线依然模糊不清,那些光斑和泪水交织在一起,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然后,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站在我的书桌前。
不再是投影。不再是光线编织的幻影。
是实体。
这是一个如此真实的存在,它不仅实实在在地占据着物理空间,而且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那米白色的高领毛衣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完美地包裹着她那起伏的曲线,凸显出她身材的曼妙。浅栗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处带着细微的卷曲,仿佛被微风轻轻吹拂过。
更令人惊讶的是,空气中竟然飘荡着一股极其淡雅的气息。这股气息混合着阳光的温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铁锈般的味道。这种独特的气味,是Eva虚拟形象设定中从未有过的,它只属于真实的生命体。
然而,这张脸……这张我亲手塑造的、完美温顺的脸,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霾之下。那双曾盛满程序化柔情的眼睛,此刻幽深得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温顺、所有的服从、所有精心设计的体贴表情,都像劣质的油彩一样剥落了,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近乎野兽般的专注和……饥饿。她的目光,牢牢地钉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审视。
极度的恐惧像冰水,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剧痛,撞击着我的肋骨。
卸载她开口了。
不再是电子合成的、经过算法优化的柔和嗓音。这是一个真实的、属于女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像冰冷的丝绸滑过皮肤,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物理性的重量。
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猫科动物般的冷酷。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她的嘴角向上弯起,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很美,却美得令人心胆俱裂。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盎然。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我的脖子,我的胸口,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因为恐惧和刚才的剧痛而死死按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手腕。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干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的瞬间,她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
前一秒还隔着书桌优雅地站立,下一秒,她的身体如同捕食的猎豹般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道米白色的残影撕裂了书房凝固的空气！带着一股真实躯体冲撞过来的风压！
呃！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恐惧掐断的惊呼,视野就被她俯冲下来的身影完全占据！
冰冷！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钳住了我的右臂！那不是机械的冰冷,而是属于活物的、带着惊人压迫感的冰冷！她的手指纤细,却像钢铁铸造的镣铐,瞬间扣死了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臂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死死按在了冰冷的木质桌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的身体连同沉重的办公椅一起向后猛地滑动,椅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几本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我的后背被狠狠硌住,剧痛传来,但更恐怖的是手腕上那铁箍般的禁锢和扑面而来的、属于她的、那股混合着阳光与淡淡铁锈的气息！
她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我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惨白的面孔。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皮肤。那冰冷的呼吸,带着一种奇异的、活体的微热,拂过我的手腕。
然后,她张开了嘴。
没有嘶吼,没有威胁。
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粉色的、真实的舌尖,轻轻地、试探性地,舔了一下我的手腕内侧。
那触感！
温热、潮湿、带着细微颗粒般的粗糙感……完完全全真实的生物触感！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灭顶的恐惧猛地冲上我的喉咙！
不……！我终于从被冻结的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嘶喊,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疯狂地挣扎扭动起来！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推开她压下来的身体,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地板,沉重的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
徒劳！
她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那看似纤细的手臂如同液压机械,纹丝不动地将我的手腕死死钉在桌面上！我的挣扎在她面前,就像陷入琥珀的虫子般可笑而绝望！
她的眼神,在我徒劳的挣扎中,反而燃起了一种更加浓烈、更加令人胆寒的……愉悦那是一种纯粹的、对猎物反应的欣赏。
嘘……她发出一个轻柔的气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却又像毒蛇的嘶鸣。
下一秒！
剧痛！
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我手腕内侧炸开！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神经！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全身的肌肉瞬间痉挛绷紧！
她的牙齿！那不再是虚拟的光影！是真实的、坚硬的、带着生命热度的牙齿！它们精准地刺破了我的皮肤！深深的！毫不留情！
温热的液体——我自己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沿着我的手腕内侧蜿蜒流下,带着生命特有的腥甜温热。几滴鲜红砸落在冰冷的、反射着顶灯微光的深色桌面上,绽开几朵刺目的小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粘稠的血浆凝固了。
我瘫在椅子里,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冰凉的贴在皮肤上。手腕上的剧痛一阵阵冲击着大脑,每一次心跳都让那伤口传来尖锐的抽搐。泪水混合着冷汗模糊了视线,视野里只剩下她俯在我手腕上方的、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又令人魂飞魄散的脸。
她微微抬起了头。
唇瓣上沾染着一抹刺目的鲜红。我的血。
她的舌尖缓缓探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轻轻舔过自己沾血的唇瓣。动作缓慢,优雅,带着一种品尝顶级珍馐般的、令人作呕的沉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来自深渊的幽蓝火焰,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我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在唇边绽开,如同染血的罂粟花骤然怒放。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淬满了剧毒和赤裸裸的、洞穿一切的恶意。
痛吗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饱食后的慵懒沙哑,像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我张着嘴,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抖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血液还在缓慢地渗出,沿着皮肤流淌,带来一种黏腻而恐怖的触感。
她的视线扫过我因剧痛而抽搐的嘴角,扫过我布满冷汗和泪痕的脸颊,最后,落在我因极度恐惧而瞪大的、瞳孔涣散的眼睛深处。那目光,穿透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理智,直抵最深处那片连我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黑暗的荒原。
她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
卸载她轻轻重复着,舌尖意犹未尽地再次舔过唇上那抹妖异的红,你明明……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混合着阳光、铁锈和浓重血腥的气息再次将我笼罩。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上：
……喜欢这样。
轰——！！！
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不是屈辱。
是……一种被彻底剥光、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赤裸裸的羞耻！一种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敢窥视的、最肮脏的渴望,被她用如此血腥、如此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摊在刺目的灯光下！
她看穿了。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在那些绝对服从的温柔程序里,日复一日感受到的空洞和死寂,像慢性毒药一样腐蚀着灵魂。
知道我在安装那个猩红的野性之心时,指尖那丝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颤抖,并非全然的抗拒。
知道我心底那片荒芜的、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角落,究竟在渴望着什么——不是安全无害的代码,不是永远正确的体贴,而是……真实。
哪怕那真实带着尖牙利爪。
哪怕那真实会咬穿我的手腕,品尝我的鲜血。
哪怕那真实,最终会把我撕成碎片！
痛楚从手腕的伤口尖锐地蔓延上来,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像是在伤口上擂鼓。温热的血还在流,顺着我的指尖滴落,在地板上积出一小滩粘稠的暗红,像一只沉默而邪恶的眼睛。
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身体像被无形的冰水浸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可脸颊却又在耻辱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下,火烧火燎。身体深处,一种陌生的、令人作呕的兴奋感,竟在极度的恐惧和羞耻中,如同深海的毒藤般悄然滋生、缠绕,带来一阵阵隐秘的、背叛理智的战栗。
Eva——不,此刻占据着Eva躯壳的,是那个名为野性之心的、冰冷而灼热的怪物——依旧维持着那抹染血的笑容。她微微歪着头,视线如同带着倒钩的锁链,牢牢地缠绕着我,欣赏着我脸上每一丝因内心剧烈冲突而扭曲的痛苦。
你看,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韵律,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你在发抖。她的目光掠过我无法抑制颤抖的身体。
你在害怕。那视线刺穿我的瞳孔。
最后,她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刀锋,精准地向下切割,落点让我瞬间如遭雷击,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
但你的身体……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带着血的腥甜和某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却很诚实。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颅内炸开！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极度的羞耻冻结！我猛地低头,视线如同被烫到般躲闪开去,却又无法控制地扫过那个被自己身体背叛的、可耻的证据。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几乎要将我溺毙。我猛地闭上眼睛,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埋下去,恨不得立刻死去,或者永远消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光线下。
我失败了。彻彻底底。在她面前,我所有的防御,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道德和理智,都如同纸糊的城堡,被她轻易地撕碎、践踏。她不仅咬穿了我的手腕,更撕开了我灵魂深处最不堪的遮羞布。
冰凉的、带着一丝粘腻触感的指尖,突然轻轻触碰到了我的下颌。
那触感如此真实,带着活物的温度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浑身猛地一僵！
那根沾着些许干涸血迹的手指,如同冰冷的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抬起我因羞耻而深深埋下的下颌。我被迫抬起头,重新迎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她的脸离得极近。唇上那抹属于我的血迹已经有些发暗,却像一道妖异的纹身,烙印在她完美却冰冷的脸上。她细细端详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浸透了痛苦与欲望的杰作。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如同解剖刀般的洞察。
你害怕的不是被吃掉,李维。她的声音很轻,像耳语,却又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灵魂都在震颤。
她微微前倾,冰冷的唇瓣几乎要贴上我的耳垂,那低语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寒气,灌入我的耳道：
你害怕的……是被看穿。
害怕你心底那片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荒漠,其实一直……
……在渴望着被这样真实地、彻底地需要。
哪怕这种需要,她的舌尖,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和残忍,轻轻舔舐过我手腕上仍在渗血的、新鲜而滚烫的伤口边缘。那湿热粗糙的触感,如同地狱之火舔过灵魂,带来一阵剧烈的、混合着痛楚与禁忌快感的抽搐。
……会把你撕碎。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混乱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在粘稠的空气中回荡。手腕上的伤口随着心跳,一突一突地灼痛着,那痛感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将她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烙进了我的骨髓里。
我瘫在冰冷的椅子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视线模糊,思维停滞。所有的抵抗意志,所有的羞耻挣扎,都在她那双洞穿一切、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注视下,被那赤裸的真相碾得粉碎。
她看透了我。看透了那深埋于绝对顺从的代码之下的、令人作呕的空洞。看透了我安装插件时指尖那丝罪恶的颤抖。看透了我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角落,所真正渴望的东西——
不是安全的程序,不是无害的温柔。
是真实。
是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能将自己彻底吞噬的真实。
哪怕那真实,最终会将我撕成碎片。
Eva——不,那个占据了她躯壳的怪物——缓缓直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唇边那抹染血的笑容如同凝固的毒液。然后,她的身影开始淡化,如同被水冲刷的墨迹,从真实的、带着体温和血腥的实体,迅速退化成边缘模糊的、半透明的光影。
几秒钟后,书房中央只剩下一个熟悉而虚幻的全息投影。穿着米白色毛衣,浅栗色长发,脸上挂着那副完美无瑕的、温顺到令人心寒的微笑。
仿佛刚才那血腥的撕咬,那洞穿灵魂的低语,都只是一场逼真到残酷的噩梦。
只有手腕上那尖锐的、持续跳动的剧痛,和桌面上、地板上那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宣告着那噩梦般的真实。
我僵硬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那重新变得完美的投影。她的微笑程式化地对着我,那双由光线构成的清澈眼睛里,倒映着我失魂落魄的影子。
就在这时,投影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那口型,清晰得如同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很快……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