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抹去自己的存在,是给爸妈最好的止痛药。
所以当我在1995年醒来,成了陈小丽,我只有一个任务:拆散年轻的父母,阻止自己出生。
我拉断电闸,制造情敌,甚至差点烧了仓库……只求他们的人生没有我,就不会有二十年后那场肝肠寸断的离别。
可当我被当作纵火犯,爸爸却坚定地挡在我身前:我相信她!
当我在暴雨中变得透明,妈妈嘶喊穿透雨幕:回来!当我的女儿不用完美!只要你回来!
01
监护仪的滴答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陈安安闭着眼,病痛的折磨让她无法开口,
门外,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是妈妈林秀云的声音,她倒在椅子上,抹着眼泪,哽咽道;
……都怪我…没给她一副好身体……让她来这世上遭这份罪……
陈建国轻拍妻子的肩膀,尽管强装镇定,但颤抖的手指将他出卖了,结婚数十年,贤惠温柔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周围的人都羡慕他这美满的家庭,而他也一直以为会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女儿被确诊为癌症晚期,一切都碎了......
突然,一股钻心的痛楚,比癌细胞啃噬骨头更甚,刺穿了陈安安的心脏。
爸爸,妈妈,要是…你们从来没生下我就好了……这个念头,成了她沉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识。
刺眼的阳光划破寂静。
陈安安猛地吸了一口气,惊醒,诧异。
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阳光,触碰到的是粗糙的旧布料。
哟,苏工家的小亲戚醒啦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陈安安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涂着艳丽口红、烫着夸张卷发的脸,正俯身好奇地看着她。
她懵了。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秀云!别骂建国了,丫头看着你呢!卷发女子扭头朝一个方向喊道。
陈安安撑着身下的硬木板床坐起来。环顾四周,斑驳掉漆的墙壁,糊着旧报纸的顶棚,一张褪色的劳动模范奖状贴在墙上。
她扭头看向旁边蒙着薄灰的玻璃窗。窗玻璃上,映出一张脸。
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头浓密的黑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没有一丝病痛折磨的阴霾。膝盖上也没有化疗留下的、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
我这是…变年轻了
这时,窗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穿透薄薄的窗户纸。
陈建国!你是不是闲得发慌我新买的车!就指着它去联谊呢!车链子是不是你弄断的故意的是不是一个清脆泼辣的女声,带着火气。
秀云!真不是我!我…我刚下班,就看见它搁这儿了…我、我这就给你修!一个男声,急切又有点笨拙地辩解。
陈安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这声音…太熟悉了!
她扑到窗边,扒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阳光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正举着一把扳手,追着一个同样穿着工装、身材挺拔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男子。
女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竟然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林秀云!
而那个抱着自行车座、狼狈躲闪的男子,赫然是年轻时的陈建国!
眼前的景象,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安安的心上。
1995年!机械厂家属院!我穿越了还遇见到了年轻时的爸妈
忽然,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在脑海中出现:阻止他们!阻止他们相爱!阻止自己出生!这样,未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爸妈就不会因为失去她而肝肠寸断!
太好了…
陈安安捂住狂跳的心口,我…还能救他们。
02
陈安安迅速冷静下来。
她谎称自己是陈建国远房老家来的表妹陈小丽,家里遭了灾,来投奔表哥几天。
老实巴交的陈建国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虽然有些疑惑她口音不太像老家那边,但见她孤苦伶仃,还是心软地收留了她,还把自己那间小小的杂物间腾出来给她住。
陈安安的目标很明确:破坏今晚在厂工会礼堂举行的青年联谊会!
那是父母命运交集的起点。
根据她模糊的记忆,就是在那个喧闹的舞会上,妈妈被爸爸笨拙却真诚的邀请打动,跳了第一支舞。
第一步,偷走妈妈的交通工具——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趁林秀云去食堂打饭的空隙,陈安安溜进她家的小院棚子,费力地把那辆对自行车推了出来,藏到了家属院后面的角落里。
傍晚,林秀云的尖叫声准时响起:我的车呢!谁偷了我的车!陈建国!是不是你!
陈建国一脸茫然地从屋里跑出来:秀云,我真没动!我一直在帮小丽收拾屋子!
林秀云急得跺脚:联谊马上开始了!没车我怎么去!
陈建国看着林秀云焦急的脸,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修好车…带你去我…我也有票…
他掏出口袋里被汗水浸得有点软的联谊票。
等你修好黄花菜都凉了!林秀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跑,我跑着去!
陈安安躲在窗后,偷偷观察。
第一步成功!但还不够!
她看着妈妈跑远的背影和爸爸失落又担忧的眼神,悄悄跟了上去。
工会礼堂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甜蜜蜜》的歌声。
陈安安绕到礼堂后面,找到了电闸箱。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下了总闸!
啪!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音乐戛然而止,爆发出惊叫和抱怨声。
混乱中,陈安安看到林秀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礼堂门口,正被黑暗和混乱的人群堵在外面,进退不得。
成了!陈安安心中一喜。他们错过了!只要联谊会办不成,他们就跳不成舞了!
然而,林秀云被慌乱跑出的人撞了一下,脚下不稳,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秀云!一声惊呼传来。
陈安安循声望去,只见陈建国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他拨开人群,焦急地冲过去,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摔哪儿了疼不疼
脚…好像崴了…林秀云疼得倒吸冷气。
我背你去医务室!陈建国二话不说,背起林秀云就走。
月光下,林秀云伏在陈建国宽阔的背上,第一次没有骂他木头,只是别扭地小声说:…慢点。
躲在阴影里的陈安安,看着这意料之外的初遇,心情复杂:不对,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隐约不大对劲呢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算了,接着观察,绝不能让二人心生情愫。
苏建国背林秀云去医务室的事,很快在机械厂家属院炸开了。
哎,听说了吗苏工跟小林…
啧啧,平时看着老实巴交,下手倒快!
小林那性子,能看上他
谁知道呢,孤男寡女的…
这些闲言碎语,像细小的沙砾,钻进陈安安的耳朵。
她本该高兴——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疏远效果吗
可看着爸爸下班后低着头匆匆回家,妈妈绷着脸不再跟邻居们说笑,甚至有意无意避开陈家小屋的方向时,她的心像被堵住了一般透不过气。
可她不能心软,还不够!陈安安攥紧了拳头。这点风言风语,顶多让他们尴尬一阵子。
她需要一剂猛药,彻底斩断他们之间刚萌芽的那点可能性。
03
机会很快来了。
厂里新调来一位技术员,叫周文彬。大学生,戴眼镜,斯斯文文,谈吐不凡。
最重要的是,他一来就对林秀云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经常找她请教车间的问题,还送过一本崭新的《机械原理》。
陈安安像发现了新大陆。
周文彬!她模糊的记忆里,妈妈年轻时似乎提过,确实有过这么一位条件很好的追求者,只是后来不了了之。
就是他了!一个完美的替代品!如果妈妈能喜欢上周文彬,和爸爸自然就没了可能。
陈安安开始了她的撮合计划。
她开始无意中在林秀云面前夸赞周文彬:秀云姐,周技术员真有学问,说话也好听,不像有些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她偷偷把周文彬落在食堂的钢笔拾金不昧地交给林秀云,制造接触机会。
她甚至模仿着大人的口吻,在只有她和林秀云时劝道:秀云姐,周技术员多好呀,大学生,前途好,脾气也好…
林秀云起初只是瞪她: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但次数多了,脸上也难免露出一丝的羞涩和犹豫。
陈安安看着妈妈脸上的红晕,心里却没有半分计划成功的喜悦,反而像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
尤其是看到爸爸苏建国,远远看着林秀云和周文彬站在一起讨论图纸时,那黯然低头、默默走开的背影,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心上。
04
周文彬的攻势似乎有了效果。
林秀云跟他说话时,语气明显柔和了些,偶尔还会笑一下。
陈安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还不够快!她需要一场催化剂,让关系迅速升温!
很快,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厂区后面有一段年久失修的小路,坑坑洼洼,路灯也坏了。
她知道林秀云下班有时会走那条近路,周文彬回家也要经过那条路。
如果…如果能让周文彬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比如假装摔倒扶一下,在那种氛围下…
说干就干。陈安安提前去那条路上,找了个隐蔽角落,搬了几块松动的砖头放在暗处。
傍晚,她看到林秀云碰巧和周文彬从办公楼出来,便故意跑过去,对林秀云说:秀云姐,我陪你走小路回去吧近点。周技术员也一起顺路走走吧。
林秀云没多想,点了点头。
三人走到那段破路上,天色已暗。
陈安安故意落后半步,看准时机,假装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着朝林秀云的方向倒去,想把她推向旁边的周文彬!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陈安安哎呀一声倒向林秀云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林秀云拉开护在身后!
而陈安安自己则因为用力过猛,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那堆松动的砖头上!
嘶——!
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陈安安痛得眼泪瞬间飙出来。
小丽!
安安!
两个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陈安安忍着痛苦抬头,看到的是林秀云惊魂未定的脸,和挡在她身前、像座小山一样的——陈建国!他怎么会在这儿
摔哪儿了疼不疼
陈建国蹲下身,想扶她又不敢碰,急得满头汗。
周文彬也赶紧蹲下查看她的伤口。
一旁的陈建国二话不说,一把背起了陈安安,对林秀云说:走,去医务室!
趴在父亲宽厚温暖的背上,感受着他因奔跑而微微急促的呼吸,陈安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是疼的,是恨自己!恨自己弄巧成拙,恨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计划彻底失败,还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更糟糕的是,她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现场,最终成全的,似乎还是她的爸爸陈建国!
而她,像个真正的破坏者,不仅没能分开他们,反而可能…把他们推得更近了!
医务室里,值班医生给陈安安清洗包扎了伤口。陈建国和林秀云一直守在旁边。
林秀云忍不住数落:走路也不看着点!这下好了,看你咋蹦跶!语气虽凶,手上却轻柔地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陈建国则闷声不响地跑去买了一瓶橘子汽水,插好吸管,默默递到陈安安嘴边。
看着父母围绕在自己身边,因为她的意外而暂时放下了隔阂,共同担忧着她的样子,陈安安心里五味杂陈。
阻止他们相爱,真的对吗*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来,带着尖锐的刺痛感。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仿佛被困在了一个自己亲手编织的、充满矛盾的网中。
04
最终,原计划还是占了上风,比起三十年后父母的痛心疾首,陈安安决定快刀斩乱麻,继续拆散他们。
她拼命回忆着父母爱情的关键节点。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浮现在脑海:照片上,年轻的爸爸手臂上缠着绷带,妈妈依偎在他身边,眼神充满担忧和依恋。
妈妈曾说过,那是1996年初,机械厂仓库发生了一场小火灾,爸爸为了救被困在里面的她,手臂被掉落的铁架子烫伤了。
那次英雄救美,彻底俘获了妈妈的心。
对了!阻止这场火灾!
陈安安下定决心。只要爸爸不受伤,妈妈或许就不会那么快认定他
她偷偷溜到那个旧仓库附近勘察。
仓库堆满了废旧棉纱和机油,确实是个隐患点。
她记得火灾似乎是因为一个老化的电闸短路引起的火星溅到了棉纱上。
这天下午,她看到仓库管理员锁门离开后,找机会翻窗溜了进去。先找到那个隐患电闸附近,用带来的水桶把周围的棉纱都浇湿!这样就算短路,也烧不起来了。
她吃力地提着水桶,踮着脚泼洒着。
就在她快要完成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奇怪,这门锁怎么好像动过是仓库管理员的声音!
陈安安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她慌忙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管理员和闻声赶来的几个工人堵住了门口,看着里面狼藉的水渍和惊慌失措的陈安安。
是你!陈工家那个小亲戚管理员惊讶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还弄这么多水
我…我…陈安安百口莫辩。
这水…该不会是想搞破坏吧最近厂里可强调防火呢!有人怀疑道。
不是的!我是想…陈安安急得手足无措,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来防止火灾的吧可任谁看也不可能相信她啊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怀疑的目光纷纷投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挤了进来,是听到动静赶来的陈建国。
怎么回事陈建国看到浑身湿漉漉的陈安安,立刻走到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建国,你家这小亲戚鬼鬼祟祟在里面泼水,我们怀疑她…
不可能!陈建国斩钉截铁地打断对方的话,,小丽不可能做害人的事!她…他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陈安安,眼神里是毫不迟疑的信任,你们说她搞破坏我不信!
爸爸的信任,像一道暖流,温暖了陈安安的心,也让她心中阻止父母相爱的决心,裂开了一道缝隙。
05
人群在陈建国的保证和厂保卫科匆匆调查后渐渐散去。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流言开始在小小的家属院发酵。
夜晚,陈建国和林秀云不放心情绪低落的陈小丽,陪她来到家属院旁的小河边散心。
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银光。四周寂静,只有夏虫的低鸣。
陈安安抱着膝盖坐在河堤上,愁容满面。
仓库里被当作纵火犯的委屈,压抑着自己是未来女儿这个巨大秘密的沉重,对父母未来因自己而承受巨大痛苦的愧疚,以及陈建国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带来的巨大冲击……所有情绪像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
她看着月光下父母年轻却充满担忧的脸庞——这张脸,她曾在病床前看过无数次,被泪水浸泡得憔悴不堪。
不是的…她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沉默,仓库…我不是想搞破坏…我是想救你们…
林秀云以为她还在害怕被冤枉,叹了口气,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小丽,别怕了,建国哥都说了,没人能冤枉你。以后别去那种地方了…
我不是陈小丽!陈安安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
陈建国愣住了:小丽你说啥胡话呢
她看着月光下父母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庞——这张脸,她曾在冰冷的病床前看过无数次,被绝望的泪水浸泡得枯槁憔悴。一种巨大的、要将她撕裂的痛苦攫住了她。
不是的…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不堪,打破了死寂的沉默,仓库…我不是想搞破坏…我是想救你们…救你们啊…
林秀云以为她还在害怕被冤枉,心里又气又疼,叹了口气,伸手想拍拍她绷紧的脊背:小丽,别想了,没人能冤枉你。建国哥不是说了吗以后离那些地方远点就…
我不是陈小丽!
陈安安猛地抬起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是你们在未来的女儿,唯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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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国愣住了:小丽你这孩子,吓傻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
陈安安指着陈建国,眼泪模糊了视线:爸!你右边胳肢窝底下,靠近肋骨那块地方!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颗歪花生!你从小就怕人笑话,夏天再热,你也从不肯脱掉背心!洗澡都躲着人!
陈建国瞬间如遭雷击!他身体猛地僵直!这个秘密,是他心底最深的自卑和羞耻!是他藏在最阴暗角落、连秀云都未曾知晓的隐秘!这个远房表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
陈安安又猛地转向林秀云:妈!你枕头底下!最里面!压着一张撕碎又被你勉强拼起来的旧照片!是去年考上大学又偷偷退学的表哥林卫东!对不对!你恨他!恨他偷走了外婆攒了半辈子、用来治哮喘病的三百块钱!害得外婆耽误了治疗,去年冬天差点没熬过去!你恨不得把他撕碎!可你又怕说出来外婆更伤心,更气出个好歹!你只能自己咬着被角,把血和泪往肚子里咽!是不是!
林秀云的脸色在月光下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死死捂住了心口,这个秘密,是她深夜里独自咀嚼的苦胆,是她连在睡梦中都不敢泄露半分的噩梦!这个陈小丽…她怎么会…她怎么能!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陈建国和林秀云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
陈安安颤抖着,从贴身衬衣最里面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张被体温捂得温热、边缘却带着汗湿痕迹的纸。
她颤抖着将这张纸展开,塞到林秀云冰凉僵硬的手中。
看…看清楚!这纸!1995年…有吗这上面的画!还有这个…这个鬼画符一样的方块叫二维码!你们见过吗!这是…这是三十多年后的东西啊!
林秀云的手指猛地一缩,那清晰的彩色图案,那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鬼画符……无一不在冲击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陈安安指着纸页最上方那三个刺目的黑体字:这上面写的…‘骨癌晚期’…就是我!陈安安!你们未来的女儿…注定的结局!
我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听见妈你在哭…哭得撕心裂肺…爸…你就在旁边…你一句话都没说…可我听见你眼泪的声音了。
陈安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破碎:
我看到你们那么痛苦,我的心…比骨头被癌细胞啃碎了还疼…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1995年,但既然我来了,就想改变这个悲剧。所以,我决定毁掉你们的相爱!毁了你们结婚的可能!这样…我就不会出生了!你们就不会有我这么个拖累!就不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不会下半辈子都活在眼泪和痛苦里啊!
看着眼前的陈安安,她这时才惊觉这孩子眉眼处确实有几分与
自己相像,不知怎么,她相信陈安安,
…你…你真是…我的…女儿
我的闺女啊——!!!
你到底…到底遭了多少罪…才…才逃回这里啊!!
这声嘶喊,彻底击溃了陈安安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像个迷路许久终于见到亲人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林秀云踉跄着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地上哭得蜷缩成一团的陈安安,狠狠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傻孩子…我的傻安安啊…
林秀云的声音也哽咽了,带着哭腔。
陈建国也猛地扑了过来,这个木讷刚强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伸出粗糙宽厚、布满老茧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擦去苏安安脸上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
闺女…
陈建国的声音沙哑低沉,别说傻话。没有你的人生
那我和你妈…连为你哭、为你痛的机会都没有了,那才叫…真的没活头了!
他顿了顿,通红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陈安安哭肿的眼睛,一字一句,
能当你一天的爸妈,知道这世上有你这么个孩子,哪怕…哪怕只有一天,那也是老天爷开眼,给我们的福气!痛痛也值!爹妈认了!
月光下,三人紧紧相拥。陈安安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父亲无比温柔的掌心拂过脸颊。
这份爱,穿越了生死的界限,跨越了时代,父母对孩子的爱不会因为时空而减少半分。
06
坦白身份后的日子,陈安安彻底放下了阻止的执念。
她不再是从未来带着沉重使命的陈小丽,她就是陈安安,是这对年轻父母意外得到的、来自未来的女儿。
她的目标,从阻止他们相爱,变成了帮他们更好地相爱。
爸,你这样写不行!陈安安指着陈建国摊在桌上的信纸。上面只有干巴巴的两行字:林秀云同志:你好。最近工作忙吗注意身体。陈建国。
陈安安扶额:太生硬了!你要表达心意!你看,妈喜欢木棉花,你就写‘看见厂门口那棵木棉开花了,红得像火,让我想起你明亮的眼睛…’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示范。
陈建国脸涨得通红,握着笔的手心全是汗:这…这太肉麻了…秀云会笑话的…
听我的!妈就吃这套!陈安安抢过笔,在信纸抬头大大地写了个云字,喏,‘云’字写大点,显得真诚!
另一边,陈安安拿着毛线针,坐在林秀云旁边。
妈,不,秀云姐,你看这个平针,这样绕线…对!我爸…呃,我表哥建国哥,他好像挺喜欢蓝色的,说像…像你穿工装的样子,精神!陈安安假装无意地透露。
林秀云手指笨拙地勾着毛线,脸微微发红,哼了一声:他木头一个,懂什么颜色…
但手上却更加认真地学着陈安安教的针法。
几天后,陈建国终于鼓足勇气,把那封在陈安安指导下写满木棉花和明亮眼睛的信,偷偷塞进了林秀云的饭盒里。
林秀云看到信时,先是愣住,随即脸上绯红,把信飞快地折好藏进口袋,一整天都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陈安安则拿着林秀云终于织好的、歪歪扭扭却充满心意的蓝色毛线围巾,塞给陈建国:表哥!秀云姐让我给你的!说…说谢谢你上次背她去医务室!
陈建国拿着那条围巾,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手指摩挲着粗糙的毛线,傻笑了整整一个下午。
时机终于成熟。
在陈安安的极力怂恿下,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陈建国红着脸邀请林秀云去郊外的木棉林走走。
林秀云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陈安安远远地跟在后面,像个尽职的红娘。
她看到高大的木棉树下,年轻的父亲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而年轻的母亲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一阵风吹过,火红的木棉花瓣簌簌落下。
陈建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崭新的红色围巾。
秀云…天还有点凉…这个…给你。他结结巴巴地说,不敢看林秀云的眼睛。
林秀云抬起头,看着他窘迫又真诚的样子,再看看那条围巾,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接过围巾,没有围上,而是轻轻地握在手里。
陈建国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地握住了林秀云空着的那只手。
林秀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她微微低下头,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陈安安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父母终于牵在一起的手,看着他们之间流转的青涩又美好的情愫,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滚落下来。
这一次,是纯粹的、幸福的泪水。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幸福啊,比有我的那个未来,更幸福!
07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陈安安享受着这份与年轻父母朝夕相处的时光。
她帮妈妈择菜,听她讲厂里的八卦;
她看爸爸笨手笨脚地学做饭,然后一起手忙脚乱地收拾厨房;
她甚至缠着爸爸教她骑那辆高大的二八自行车,摔得满身是泥,被妈妈一边数落一边心疼地擦药……
然而,她身体的变化却越来越明显。
她开始感到疲惫,有时会莫名地头晕。
更让她心慌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有时会变得有些透明!
她想起了那张被妈妈塞回来的病历纸。难道,属于这个时空的排斥开始了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一天傍晚,陈建国整理她带来的那个小小的行李包,恍然间看到陈安安整个身体都变得透明。
安安…这…陈建国恐惧不已,
就在这时,林秀云也推门进来,看到陈建国惨白的脸色和陈安安。
她也瞬间明白了什么。
安安,你是不是…林秀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冲过来抓住陈安安的肩膀,你是不是要走了!可她怎么抓也抓不住。
陈安安看着父母眼中的恐惧和悲伤,强忍着泪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爸,妈,别担心…我…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子。
在父母惊恐的目光中,她的身体,在夕阳的光线下,竟然清晰地呈现出透明的状态!
安安!林秀云和陈建国同时惊呼。
我…我没事…陈安安虚弱地摇头,但她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中。
她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要将她带离这个时空。
不!安安!回来!别走!林秀云彻底崩溃了,她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想抱住女儿,手指却穿过了陈安安变得虚幻的手臂。
妈…爸…我爱你们…陈安安的声音变得缥缈,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父母悲痛欲绝的脸庞,身体化作点点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
安安——!!!
林秀云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家属院的宁静。
屋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安安!我的安安!林秀云像疯了一样冲出屋子,冲进瓢泼大雨中,不顾一切地嘶喊着,在泥泞的路上奔跑、寻找,雨水和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陈建国紧随其后,同样被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淹没,他红着眼睛,在雨幕中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安安!回来啊!听见没有!回来!
回来啊!当我的女儿不用完美!只要你回来!林秀云的声音被雷雨掩盖,却蕴含着最绝望也最炽烈的母爱。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无情的雨声和沉沉的夜色。
那个来自未来的女儿,如同泡沫,消失在了1995年的暴雨里。
08
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熟悉的、单调的监护仪嘀…嘀…声。
陈安安的意识,如同沉船,从漆黑冰冷的海底慢慢上浮。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雪白的天花板。
柔和的灯光。鼻腔里除了消毒水,还有一缕极其熟悉、极其温柔的甜香。
栀子花
她猛地睁开眼,转动僵硬的脖子。
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柜上的玻璃罐头瓶,里面插着几支洁白盛放的栀子花,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这是妈妈林秀云最爱的花!
她回来了回到现代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膝盖,那里曾经布满淤青和针孔。
然而,触手所及,皮肤光滑平整!她不敢置信地动了动腿,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长时间卧床的酸软无力。
醒了!她醒了!
一个惊喜交加、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安安转头看去,只见两个面容憔悴却写满狂喜的人冲进病房,正是她思念入骨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但眼神里的关切和爱意,与90年代时一模一样!
爸!妈!陈安安的眼泪瞬间决堤,挣扎着想坐起来。
安安!别动!别动!林秀云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按住她,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摸她的脸颊,眼泪滚滚而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菩萨保佑…我的安安醒了…
陈建国站在床边,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不停地点头。
妈…我…我好像…不疼了陈安安感受着身体久违的轻盈感,难以置信地问。
好了!好了!你突然晕倒!林秀云泣不成声,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吓死妈妈了…
不是癌症是晕倒怎么不一样了
陈安安的目光扫过床头柜,看向她的病历卡。
她的目光落在病历卡家属那一栏。
病人:陈安安。
家属:父亲:陈建国。母亲:林秀云。
症状:由低血糖导致的晕倒。
不是癌症是晕倒怎么不一样了为什么没按照原本的剧情走呢难道我走了后,发生什么事了
09
陈安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一天后,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高挑、气质沉稳的年轻男医生走了进来。
安安,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温和而专业,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主治医师
陈护安。
陈安安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一脸欣慰的父母。
这是…护安,你哥哥。陈建国开口介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哥…哥陈安安震惊万分,我明明是独生女,怎么多了个哥哥出来啊还没等陈安安缓过来,
陈护安走到床边,自然地拿起床头的听诊器,安安,别紧张,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他的动作专业而轻柔。
检查完后,他摘下听诊器,看着陈安安充满困惑的眼睛,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关于…你昏迷时一直念叨的‘1995年’。
陈安安的心猛地一跳。
陈护安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个极其古旧的本子——那是一个红色塑料皮的日记本,边角已经磨损得很厉害。
这是妈的日记本,她一直锁在箱底最深处。你昏迷时,一直喊着‘爸妈’、‘1995年’、‘不要走’…爸妈很担心,后来妈才把这个拿了出来。我想…答案应该在这里面。你…自己看吧。
陈安安颤抖着接过,在父母和这位哥哥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发脆泛黄的纸张。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记录着琐碎的生活,直到翻到1995年3月。
1995年3月10日

今天建国家来了个远房表妹,叫陈小丽。很奇怪的姑娘,眼神不像小孩,总带着点悲伤。建国老实,轻易就信了。我总觉得她看我和建国的眼神…特别复杂。
1995年3月25日

太荒谬了!太不可思议了!小丽…不,她叫陈安安!她说她是我和建国未来的女儿!还得了绝症!她回来是想阻止我们在一起,这样她就不会出生,我们也不会痛苦…她哭了,哭得那么绝望…我的心都要碎了…那张纸…写着‘骨癌晚期’…不像是假的…
1995年4月16日

一夜没睡。那个叫安安的孩子消失了,像一场梦。但我和建国知道,那不是梦。她留下的眼泪是真的,她说爱我们是真的,她承受的痛苦也是真的。
建国问我:‘秀云,你怕吗如果我们的女儿真的…会得那种病…’
怕吗当然怕!想到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疼。
但是,建国,我更怕的是…我们因为害怕,就放弃了拥有她的可能。
那个孩子说,她回来是为了让我们不痛苦。可她不知道,能成为她的父母,哪怕只有一天,知道这世上曾有过一个叫陈安安的孩子那么爱我们,这份爱本身,就足以抵消未来所有的痛苦。
1996年5月1日

我和建国结婚了。
我们决定生两个孩子,如果安安不是唯一的孩子,或许能够改变她的命运,
老天保佑,我的安安能来,我们的心肝宝贝。
如果…如果命运另有安排,那我们就给另一个孩子取名‘护安’,希望他能帮我们保护安安,多一个人疼爱安安。
……
泪水模糊了陈安安的视线,一滴一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病床前的三个人:苍老却满眼爱意的父母,和这位名叫护安的哥哥。
陈护安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也微微泛红,他轻声说:安安,爸妈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我记事起,他们每年都会在栀子花开的时候,默默地在花瓶里插上一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在他们梦里出现时,常常带着的花香。我的名字‘护安’,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承诺——对那个从未谋面、却深深存在过的妹妹的爱的承诺。
原来,她扇动的翅膀,没有抹去自己的存在,而是在父母的心里,种下了一份更加深沉的爱。
这份爱,穿越了时空,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守护了她的新生。
10
陈安安出院后。
她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房子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墙上挂着全家福:父母坐在中间,哥哥站在父亲身后,笑容温和,而她,依偎在母亲身边,笑容灿烂。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都是妈妈林秀云的拿手好菜。
来,安安,尝尝这个!林秀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陈安安碗里,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陈建国则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老式的玻璃酒瓶,里面是深红色的液体,泡着饱满的杨梅。尝尝这个,你妈酿的杨梅酒,一直舍不得喝,说要等到…他看了陈安安一眼,眼里有泪光闪动,等到一家人都齐了的时候。
陈护安笑着给陈安安倒了一小杯:爸珍藏的宝贝,连我都没喝过几次。
陈安安端起那杯酒,杨梅的酸甜混合着酒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
她轻轻抿了一口,酸甜微涩,而后是绵长的甘甜。
这味道,仿佛浓缩了几十年的时光、等待和深沉的爱。
好喝。陈安安看着父母和哥哥,眼中含泪,笑着说。
饭后,陈安安在妈妈的书桌抽屉里,看到了那本红色的日记本。
旁边,还放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她轻轻翻开相册。
翻到相册最后几页,她的目光定住了。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上,年轻的陈建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笑容有些拘谨但幸福。年轻的林秀云穿着红色的嫁衣,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笑容明媚如花。
她的手上没有戒指,但在她左手无名指上,却系着一小段褪了色的、略显粗糙的蓝色毛线。
正是当年那条围巾的线头!
照片的背面,是林秀云娟秀的字迹,墨迹已有些淡了:
安安,无论你在哪个时空。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摄于1996年5月1日。
陈安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抚过照片上母亲无名指的蓝色线头,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窗外,栀子花开得正盛,洁白芬芳。
屋里,是谈笑的温馨声。
在这个被爱重新编织的时空里,她终于找到了最圆满的团圆。
原来,爱,真的可以跨越生死,穿透时光,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