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与墨寒渊的道侣大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被同门师姐设计,他则误饮了对家少主的灵茶。
他救了我免于修为尽毁,我也让他背后的墨家避开了一场宗门倾轧。
但我知晓,他宁愿从未与我结为道侣。
他修无情剑道,我炼慈心丹术。
他悟天地法则,我读山海异闻。
他喜于万丈红尘中历练,我偏爱在洞府中静修。
我天生灵根有瑕,每次宗门试炼,我都远远落在末尾,他那位天之骄女的师妹,却能与他并肩斩妖。
而他们,本该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所以,重生回与墨寒渊命运交汇的这一天,我没有碰那杯乱神引。
第一章
灵袖遮掩,那杯暗藏祸心的灵茶,尽数被我倾倒在吸灵帕上。
移开玉杯时,我佯装轻抿,余光里,师姐脸上的算计与前世如出一辙。
骗过她,我暗自松了口气。
如今,只剩下墨寒渊了。但愿他还没有饮下青鸾峰少主的那杯茶。
目光在殿中逡巡,只记得墨寒渊万年不变的玄色道袍,在一众华服修士中,反而更显孤高。
好不容易寻到他,却发现他也在看我。
那双眸子,清冷如万年玄冰,却又明亮得毫不避讳。
视线往下,他手中正握着邻桌的玉杯,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我吓得手中灵帕险些滑落。
如果只有我重生了,那墨寒渊这一世,会与谁纠缠不清
若是某个普通内门弟子,只怕要落个私德不修、毁人道途的罪名。
宗主本就想打压他墨家,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他不该是这个结局。
我以灵力不济为由,起身离席。若能找到他的师妹林清雪就好了。
二人同出名师,年少相识。
若没有我,他们会是仙途上最契合的道侣,共证大道。
可偏偏,前世多了一个我。
墨寒渊未曾叛出宗门时,他是我的道侣,需与林清雪保持距离。
墨寒渊叛出宗门后,林清雪已是掌门亲传,地位尊崇。
他们之间,可以是同门,是战友,却再无可能。
后来他另立山头,君临北境,以我为尊后,万年再未纳一人。
每当长老提议为他寻觅鼎炉、延续血脉,都会被他一道剑气斩断话头。
到最后,他甚至将我们收养的、毫无血缘的女儿立为少主,来堵住悠悠众口。
旁人都以为他爱我入骨,唯有我清楚,不过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年少时错失所爱,此后便再无情根。
第二章
墨寒渊对我很好。
对前世我们意外收养的孩子也很好。
他知道我也是受害者,从未因此迁怒于我。
就连他的心腹质疑我这个灵根有瑕的道侣会拖累他时,他也毅然选择信我。
她的道心,比魏宗主的更纯粹,我信她。
倒是你们,是她以丹术救了我,救了你们。你们没资格质疑她。
我被那些出身名门的修士家眷排挤时,是他用剑域将我护在身后。
也是他,带我离开了万仙宗那个华美的囚笼。
墨寒渊是个心善的人,他善待我,也善待我们的孩子。
我本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他能对我们的女儿多几分关爱。
因为我清楚,缺少关爱的孩子,道心会变得何等扭曲。
那时墨寒渊说的是,他也清楚。
我们的女儿是在一片瑶草园中捡到的,便取名叫阿瑶。
墨寒渊很喜欢阿瑶。
就算在剑坪闭关悟道,也会在出关的第一时间,用灵力探查她的功课。
时常将她放在自己的蒲团上,任她用朱砂在他脸上画符,也不曾动怒。
后来阿瑶长大了,他就亲手教她御剑布阵。
阿瑶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有时我会觉得,她身上有林清雪的影子。
但这样也好,起码墨寒渊会爱屋及乌。
那段时光,对于一个在宗门底层挣扎了百年的我来说,是奢侈的。
一如借来的天光,终究是要还的。
流云散去,月华洒落,令人清醒。
可林清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遍寻不见。
我又怕墨寒渊出事,只好偷偷躲在上一世我们被发现的偏殿。
谁知我没等来墨寒渊,却等来了青鸾峰少主。
他是被师姐安排好的弟子引来的,前世因着墨寒渊误饮了灵茶,所以引的是他。
也就是说,墨寒渊与我一样,没有中乱神引。
他也想摆脱前世的纠葛。
我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转身欲走,却撞上了一堵坚实如铁的胸膛。
再抬头,是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冰封千里的眉眼。
第三章
黝黑的瞳仁好似深渊,映着我的身影,却让人看不透情绪。
一如前世我偷偷离开被他发现时一样。
不过那时我与他已是道侣,还带着年幼的阿瑶。
我知道他的心腹们不喜我的存在,也深知自己灵根的缺陷会成为他的累赘。
更重要的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清雪。
所以在一次借口外出采药的路上,我摆脱了侍女,独自离开了。
为避免被墨寒渊和宗门的人找到,我在一处妖兽横行的险地落脚。
起初日子还算安稳,我靠着炼制低阶丹药换取灵石,阿瑶也还算听话。
可随着此地灵气日益稀薄,我炼丹的成功率越来越低,灵力耗损后,身体便会感到刺骨的疲惫。
墨寒渊找到我那天,我刚从坊市回来。
一个流浪修士抢了我的灵石袋,还将我怀里给阿瑶买的灵果撞翻一地。
人我是没力气去追了,只好吃力地蹲下,将沾了尘土的灵果一一捡起。
忘了捡到第几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到眼前,先一步拿起了地上的灵果。
我抱着侥幸下意识抬头,对上的却是墨寒渊那双寒潭般的眼。
我急忙起身想逃,却被他一步踏出,揽腰抱起。
还想去哪
他问我,语气像在抓叛逃的弟子。
明知灵力不济还四处乱跑,还好人没事。
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我……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我被他说得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大概是被我气得,墨寒渊也说不下去了。
只听耳旁落下一声叹息,闹也闹够了,跟我回去。
我不是话本里那些被强取豪夺的仙子,反倒更像是犯了错却没勇气面对他的孩子,一句抗议都说不出。
也没有理由抗议。
御剑飞行的路上我们大多沉默着,其中几次我让他将我放下,我怕他耗费灵力。
你才多重带着阿瑶还这么轻,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跟你一样,灵体都没养好。
还是说,你还打算跑
见我不应,墨寒渊又补了句,环在我腰间的手臂也收得更紧了。
我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只好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任由心跳和呼啸的风声交替吵闹着。
其实我想问他,如果我们没有收养阿瑶,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但直至回到他的领地,我都没有问出口。
第四章
回过神时,墨寒渊依旧极有耐心地看着我。
而我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墨尊,麻烦……借过。
墨尊我与云舒仙子今日初见,仙子竟识得我
他凑得更近了,清冷的剑意就这样扑面而来。
墨尊不也知道我是云舒吗
我把话还给他。
仙子腰间的丹炉佩饰,是丹心峰的标志,一眼便知。
他目光落在我腰间的佩饰上,又忽地抬眸继续看我,就是不肯让路。
看不出墨尊对各峰的饰物如此有研究。
前世他是最不懂这些的,每次我炼丹,他都觉得我多此一举。
他说丹药能救人就行,何必费心钻研那些繁复的丹纹。
同他解释也说不明白,说多了他还直接入定修炼了。
我离席有些久了,还请墨尊让路。
我语气重了几分,他顿时敛尽笑意。
你还想同我演多久
这一世想形同陌路的愿望被他戳破,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辈子。
这次你也没喝那杯茶,不是吗
我不知道墨寒渊为什么会来,按理来说,他根本没必要来这里。
我……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林清雪的声音传来,墨寒渊闻声回头,我也一同看到了他身后的林清雪。
就连清冷的月光,都被她周身的灵韵震慑,变得明亮起来。
我趁机将墨寒渊推开,匆匆离去。
身后隐隐有墨寒渊的声音传来,我听到他在喊：
阿舒。
那是从前他在我面前醉酒时都在喊的。
这一世,他该得偿所愿了。
第五章
回到大殿时,正准备寻人去看好戏的师姐满脸震惊。
上一世虽然我没能如师姐所愿,让她心仪的师兄抱得美人归,但我搅乱了宗主要对墨家下手的计划,被师父好一通训斥。
这一世她计划落空,脸色难免不好看。
我依旧镇定地饮茶,除去师姐的方向,另一处投来的目光也十分灼人。
墨寒渊跟着我的脚步回到了大殿,脸色也不大好。
林清雪更是一脸寒霜。
好不容易熬到大典结束,我避开了墨寒渊,截住了师姐。
今夜的灵茶我没喝,师姐很失望吧
谁给你胆量敢这样在我面前说话
说着,她扬起手来,灵力微动。
我将其拦住,那位剑峰的师兄不过同我请教了两句药理,你便嫉妒至此要害我。
不知日后你们二人结为道侣,师姐还要亲手除去多少无辜的女修。
宗主不日便会为她与那位剑峰的天才赐下婚约,只是她还不知,这个她精心挑选的如意郎君,会在魔族攻山那日弃她而去,任由她被溃逃的弟子踩踏,道基尽毁。
你放心,我必定会替你寻一个合适的道侣。
她看着我,咬牙道。
好啊,只是幽火宗的使者很快就会来宗门,师姐可要快些。
毕竟人选未定,谁也不知我们谁会被送去和亲,平息幽火宗的怒火。
我继续激怒她。
前世我们谁也没去,我与墨寒渊的事被撞破,而师姐本就是宗主的远亲,自然不会舍得让她去幽火宗那种虎狼之地。
最后去的是其他峰的一位女弟子,听说不出三年便香消玉殒。
今日我故意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不过是让她去宗主面前吹风,送我去幽火宗。
前世护送那位女弟子的是祁宏,一个自大愚蠢、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
前世墨寒渊同他交过手,我也清楚此人的性格。
到时候我趁队伍松懈时寻个机会脱身,便可彻底远离万仙宗这个囚笼。
也不必重复前世之事。
第六章
五日后,幽火宗使者抵达,宗主下旨,命我前去和亲。
原以为事情尽在我掌握之中时,墨寒渊竟自请护送我去幽火宗……
墨寒渊,你疯了吗
我时刻留意着护送人选,当我得知此消息时,几乎是御风飞到了传法殿。
墨寒渊刚从里头出来,见了我,特地停下脚步。
日光落在他身上,那双清冷的眉眼里依旧是闲散自得的模样。
不叫我墨尊了,云舒仙子
他故意咬重墨尊和仙子,来揶揄我那日在偏殿之事。
我是认真的。
我急得抬眼瞪他,却落入他双眸的笑意里。
我也是认真的。
我不知为何墨寒渊要纠结这种称呼。
前世最初我也是称呼他一声墨尊,改口是结为道侣之时。
大典办得潦草,又一路奔波。
我灵根有瑕,本就灵力不济,连着数日心神不宁,连辟谷丹都咽不下去。
或许是扶我下飞舟时察觉到我脚步虚浮,墨寒渊几乎是随我一同入的洞府。
烛火摇曳,红盖被掀开,身上大红的道袍映在他脸上,好似染了霞光。
我......
嗯......
两人都想先开口,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饿很久了吧
你先用些灵果,不必等我。
说着,他又转身吩咐侍女：仙子不喜烈酒,将备好的青梅灵酿端上来。
今夜我不会回房打扰你,你安心调息便是。
青梅灵酿……我听闻有孕的女修都爱喝,你若不喜欢,让丹房做你喜欢的就好。
那时墨寒渊周到得让我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忙着向他道谢：
多谢墨尊了。
一连说了两个谢,不像是道谢,反而像在结巴。
我急忙又道：
有劳墨尊了,谢谢。
不说还好,这一说硬生生将墨寒渊逗笑了。
说这么多声谢,你也不嫌拗口
你是我的道侣,不是我麾下的剑修,也别叫我墨尊了,叫我墨寒渊就好。
还有,以后少说谢,唤我的时候除外。【付费卡点】
第七章
回忆一闪而过,只留下这一世的我们。
你知不知道前世宗主就有意让你护送,等你一入幽火宗地界,就会有魔修对你动手。
幽火宗本就视你为眼中钉,此番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我继续着我的说辞,只见他俯身过来。
原来你也知道去幽火宗很危险。
我跟你不一样,我没得选,但你有。我反驳他。
我不过是一个灵根有瑕、不受重视的弟子,面对宗主的法旨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与他对视,努力镇定地说出每一个字。
云舒,你知道你每次撒谎都会刻意对上我的眼睛吗
墨寒渊眸光下撤,眼下落了一片阴翳。
我无措地往后退,却没有撞上身后的殿墙。
是他,用手抵在了我的后背,像势在必得的猎人。
恍惚间想起墨寒渊在妖兽森林历练时,时常喜欢御剑将猎物逼到绝境,再一剑封喉。
如今我与那猎物,好像并无差别。
你打算在和亲路上逃走。
他推测出了我的想法。
不……
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又上了套。
剩下半句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我知道了。
后背的力道将我扶稳后迅速抽离。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根本没有必要参与。
这一世的变动逐渐偏离我的预想,林清雪和墨寒渊这一世不知是何走向。
那我的事,你也没必要劝阻。
他嘴角泛起笑意,却看得人心尖发酸。
走了,省得被人看到你与我私下见面。
墨寒渊扬眉,嘴角却往下走。
天冷了就多穿件法衣,去北境风大,小心被罡风吹跑了。
眸光从我身上划过,视线里很快只剩下一抹玄色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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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晃眼就到了离宗和亲那日。
墨寒渊来得很早,他那艘飞舟的甲板上堆满了储物袋。
这墨尊出行怎跟个女修似的,大包小包装的都是什么幽火宗使者嘲道。
我循声望去,忽地想起从前我随墨寒渊四处征战时,他也是这样为我满满装了一舟……
前世墨寒渊的行囊里东西少得可怜。
他说剑修,一切从简。
后来行囊里多了几件法衣,还是我给炼制的。
那时我刚随他离开宗门,白日他在军营,我闲来无事,常与军中修士的家眷一起。
她们发现我擅长在法衣上绘制聚灵阵纹后,纷纷要我教她们,说是想给征战的道侣炼制几件能快速恢复灵力的贴身法衣。
我没理由推脱,教她们时,我是按照墨寒渊的身形炼的。
本没打算给他。
一是怕不合身,二是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直至有次他回来,问我是不是给他炼了法衣。
我说没有,他追着我问。
谢山那家伙说他道侣看你炼制了一件法衣,他今日还特地来谢我。
他说要不是你教他道侣绘制阵纹,他还穿不了这么好的,还说我偷偷瞒着他享福。
难不成谢山骗我
他一脸疑惑,看得我不好意思。
只是教她们的时候顺手炼的,我不知道合不合身,所以没给你。
我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套给他。
墨寒渊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拿着法衣在身上比划。
还说不是给我的,这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衣领处用灵线绣好的寒渊二字被他特地翻过来,像是拿着证据逼我认下一般。
是谢山道侣想绣的,我才绣上你的名字做示范。
因着心虚,我声音小得可怜。
那看来我还是托了谢山的福才穿上了新法衣。
墨寒渊感慨了句,越过我看向半开的储物袋。
我看你袋子里还有几件,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都给我吧
就这样,墨寒渊将我储物袋里的男修法衣洗劫一空,随后又送来了新的天蚕丝和灵矿。
尺寸刚好,以后就按着这个尺寸炼吧。
从那时开始,那些家眷们的求知欲就高了起来,今日想学炼制法靴,明日想学刻鸳鸯佩……
而我做的东西,统统都一件不落地到了墨寒渊手里。
第九章
我不清楚墨寒渊这一世的打算。
和亲的队伍走得很慢,幽火宗使者颇有怨气。
从前听闻墨尊向来看重行军速度,怎如今像个刚学御剑的毛头小子
嘲讽的声音不大,但落在正在休整的队伍里,却如魔音贯耳,掀起层层波澜。
没人插话,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使者和墨寒渊。
仙子灵根有瑕,若是飞得太快,罡风侵体,恐会道基受损。
若是仙子病了,只怕你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说完,墨寒渊转过身继续打坐调息。
使者被他气得五官扭曲,但碍于还未到幽火宗地界和墨寒渊的身份,并不敢再还口。
我松了口气,正欲收回目光时却发现墨寒渊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他朝我扬了扬下巴,眼底的笑意满到快要溢出来。
我太熟悉墨寒渊这副神情了。
前世阿瑶生病时总是不肯喝药液,任谁哄都不听。
墨寒渊闻声赶来,也不知道他附在阿瑶耳旁说了什么,原本一口不喝的药液竟被墨寒渊喂了个干净。
我问墨寒渊同她说了什么,他说是秘密。
我懒得理他,没再继续问。
结果墨寒渊却开始没完没了了。
你也不多问几次。
这样显得多没诚意。
夏日法衣薄,墨寒渊贸然贴上来,右肩像碰了火炭,硬生生将人烧热了。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会啊。他朝我点头。
那尊上究竟同阿瑶说了什么
我又问了一次。
其实我不想知道了,主要是为了满足他。
我同阿瑶说,要是她乖乖将药液喝完,今夜可以在我的剑座上用晚膳。
这太胡闹了！
我被吓得不轻,侧过头恰好撞进墨寒渊的笑意里。
是得逞后的狡黠。
深邃的眉眼被压弯,让人无可奈何。
我甚至觉得,他比阿瑶还像个孩子。
凉风吹进来,我猛地反应过来,放下了飞舟的帷幔。
第十章
再见墨寒渊时是深夜。
我心神不宁,想出船舱透透气,恰好撞见了他。
浓郁的灵米香气迎面扑来,是他手里的玉碗。
看你都没怎么用饭。
说着,他将碗递给我。
哪里来的灵粥
辟谷丹太过寡淡,烤制的妖兽肉又太油腻,舟车劳顿,我确实没什么胃口。
温热的玉碗被我捧在手心,勾得人腹中空鸣。
我熬的。
别的或许不行,但熬粥应该还可以。
谢谢你,墨尊。
我向他道谢,灵粥滑入胃里,连带着枯竭的灵脉都暖了起来。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
但这不是从前,还是避嫌些比较好。
他忙着纠正我,我忙着反驳他。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中。
你说过,灵力不稳时,吃些静心果会好些。
墨寒渊不知从哪又变出来几颗晶莹剔透的灵果。
你从哪里找来的
熬粥容易,这静心果却难得。
趁休整的时候去附近的坊市买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轻松,仿佛就是两步路的事。
但从停下休整到如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
墨寒渊,你没必要做这么多。
你想多了,我也不是不求回报。
墨寒渊反驳我,垂眸时顺手拿走了我腰间的一个护身符。
就这个,给我吧。
这是我休整时教那些侍女们绘制的……
第十一章
这是女修用的护身符,上面刻的是祈愿花,你一个剑修戴着也不嫌累赘
我想抢回来,可墨寒渊比我高出许多,我踮着脚都够不到他高举的灵符。
那你就给我做一个配得上我的。
墨寒渊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我们都还在前世。
我手头没有适合你的材料,只剩下些绘制低阶符箓的兽皮了。
我有。灵笔和朱砂我也有,你不许抵赖。
墨寒渊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我后悔似的。
人被带到他的船舱里,果不其然,那一堆东西都是为我准备的。
各式的灵木、玉石,甚至还有几件御寒的法衣。
你哪里买的
你从前明明不懂这些的。
肩上一沉,箱里的狐裘法衣被他披到了我身上。
你不是嫌弃我不懂吗
跟旁人总能说得头头是道,跟我半句都嫌多。
墨寒渊垂眸,落在眼前的手稍稍用力将狐裘拉好。
语气低落,好似他被我抛弃了一般。
我是怕你觉得无聊。
你一心向剑,对炼丹制符之事也不了解……
那我也可以试着去了解。墨寒渊反驳我。
你一个剑尊,以后是要证大道的,了解这些做什么
也不怕别人知道了丢人。
我小声嘀咕着,发现墨寒渊是越发地死皮赖脸了。
这有何丢人的,修剑是为了守护,可这世间万物皆有其道,我多了解一下还有错了
我说不过你。
我也懒得同他争辩,推开他就要走。
说不过可不许耍赖,答应我的剑穗,选材料吧。
墨寒渊双手环胸拦在我面前,一副看穿我的心思的表情。
那你先把先前的还我。
墨寒渊坏笑着摇头,你做好了我再还你。
那你自己选材料,还有要编什么样式
前世墨寒渊对这些身外之物从来不挑,无论我做成什么样,他都习惯照单全收。
所以我对他的喜好其实算不了解。
就这样,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修长的五指拂过材料,最终将一块玄玉拿起。
就编成同心结吧。
第十二章
墨寒渊笑着将玄玉放到我手上。
我这才注意到他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素白的里衣若隐若现。
看起来像是御剑时被罡风划破的。
法衣破了也不知道换。
这已是最好的一身了。
墨寒渊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那意思仿佛在说,这事我再清楚不过了。
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也不知道给自己多备几件法衣。
我帮你补一下好了。
我到底还是松了口。
本来是打算买的,但是逛了一圈坊市都没有满意的。
这事说起来还得赖你,从前被你养刁了,再穿旁人炼制的我总觉得灵力运转不畅。
哪里学来的
我正欲说他油嘴滑舌,再抬眼却发现墨寒渊已经将外袍脱了,只穿着一身里衣。
你从前喜欢看的那些山海异闻。
他应得直白,双眼就这样看着我,毫无遮拦地。
你怎么会去看那些
也太奇怪了。
也太不像他了。
还不是你总是喜欢看,我才去看的。
阿瑶说你看的时候可开心了。
旧时的事就这样被翻出来,让人应接不暇。
我迅速将他手上的法衣拿过来,坐在灯下开始替他修补阵纹。
墨寒渊见状收了声,伴着灯火静静地看着我。
一如前世,战时的营帐内。
烛火摇曳,他在推演战局,我在一旁炼制丹药。
他看累了,就会坐在我身边看我。
很多时候看着看着他就入定了。
每次我都说他睡云床我睡长椅就好,结果次次他都自己早早在长椅上入定了。
……
收起灵线时,墨寒渊依旧精神抖擞地看着我。
船舱里闷热,连带着脸也热了起来。
墨寒渊,前世你是不是都在装入定
嗯
墨寒渊指腹摩挲着新补好的阵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前世你看我炼丹以及哄阿瑶睡觉的时候。
他经常哄着哄着就在我的云床上睡着了,带着阿瑶一起。
我不敢叫醒他,生怕也惊醒了阿瑶。
很多时候,我会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可等着等着,自己也困得睡着了。
再醒来时,不见墨寒渊,而我躺在了床上。
第十三章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装睡,为何不叫醒我
墨寒渊一脸坦荡,反倒衬得别有用心的人是我。
烛火映在船舱上,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像是在亲吻。
但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奢侈的事。
舱壁上忽地出现了第三个人影,负手站在我与墨寒渊中间,明显是在船舱外。
我与墨寒渊猛地起身,他向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去。
一个是和亲仙子,一个是护送她去和亲的剑尊,三更半夜独处,别人看到了怕是会说不清。
使者找我有事
墨寒渊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听他的语气,外面站着的应该是那位幽火宗的使者。
看尊上的船舱还亮着灯,怕烛火翻倒引起失火,所以前来看看。
睡不着,推演一下后面的航线。使者可放心了
是睡不着还是研究双修之道,我想尊上比我清楚。
如今还未到幽火宗,若是我传信告诉贵宗宗主,只怕尊上就走不出北境了。
使者的话听得我心一紧。
我不过是请一位侍女替我修补法衣,若是这样也要掉脑袋,那可就太冤了。
墨寒渊依旧游刃有余。
侍女和亲队伍的所有女修都将是我宗宗主的女人,尊上这话草率了。
修补法衣就是暗通款曲,那贵宗宗主的心胸也未免太过狭隘了。
墨寒渊,别以为你巧舌如簧就能将此事遮掩过去。你敢不敢让我进船舱里看上一看
当然可以,只是入夜光线不好,我舱内又多是剑器法宝,就怕伤着使者。
墨寒渊笑道。
我闻声急忙吹灭了灯火。
你......
你最好祈祷别被我发现点什么。
使者明显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放了句狠话后就离开了。
随着外面的声响渐渐消失,我摸黑走到门口也打算走,却不想跟墨寒渊撞了个满怀。
我走得急,他进来得也急。
我被撞得往后倒,他则往前扑想拉住我。
稀里糊涂地,两人倒在了一张云床上。
还好墨寒渊反应及时,用手撑在我两侧。
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两人挨得很近,只要稍稍往前就能吻上对方的唇。
但我们谁也没有靠近。
在回忆里,我与墨寒渊虽为道侣,但更多的时候更像朋友。
互相尊重,仅此而已。
或许在中了药引后短暂的荒唐里,我们亲吻过。
第十四章
前世我是被破门而入的灵力波动惊醒的。
第一眼看见的是墨寒渊,他比我醒得早,却没有比我清醒太多。
他捂着额头,迷茫地同我对视。
直觉告诉我,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可我知道他是谁。
战功赫赫的少年剑尊,跌落谷底又爬上来的宗门传奇。
我偶尔会从相熟的侍女手里换来些二手话本,里头好几本都是围绕墨寒渊写的。
虽未谋面,但胜过见面千万遍。
对不起,我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大概是渐近的脚步声使人清醒过来,墨寒渊将被子全留给了我,急忙起身套上了道袍。
还不知仙子是哪位。
不过,我会负责的。
他话说得很快,像是生怕我误会他会不负责一般。
不等我开口,他已经撤下床幔,将我与闯入的一干人隔绝在外。
就这样,暴怒的宗主、挑事的师姐以及看热闹的修士都被墨寒渊拦在了床幔外。
也如他所言,他担下了一切。
也没人能在他面前掀开床幔看到狼狈的我。
墨寒渊跟那些话本写的一样,光明磊落,敢作敢当。
可唯独不同的是,我们没有话本里写好的两情相悦。
相比之下,我更像是破坏男女主人公仙缘的恶人。
离开宗门后,我时常会撞见林清雪来寻墨寒渊。
每一次,她都是哭着走的。
我不懂为何墨寒渊要如此矛盾,他爱林清雪,却又如此狠心。
......
从记忆中回过神时,我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吻上了墨寒渊的唇……
我猛地偏过头,脸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烧了起来。
使者知道有女修在我舱内,今夜定会派人盯着。
你在这里睡一晚,等明天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墨寒渊起身,顺着微弱的光线去脱我的鞋。
墨寒渊,你我孤男寡女,不合适。
我们这样做,对不起林清雪。
前世你与我是迫不得已,这一世我们都没重蹈覆辙,你跟她还有机会。
脚下意识地想收回,却被他牢牢抓住。
原来你一直躲我,是因为她
阿舒,前世我喝下的那杯茶,是她换给我的。
第十五章
阿舒是在唤我
无数回忆瞬间涌上来。
前世今生,墨寒渊唤过很多次阿舒。
大多都是他灵力激荡、神志不太清醒的时候,我都以为他叫的是林清雪。
除了你,还能有谁
鞋袜被他脱掉,人被他用云被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以为我叫的是谁
墨寒渊这才反应过来。
我没说话,他很快就猜到了。
你以为我都是在叫林清雪
墨寒渊垂着头,自顾自地笑了。
敢情我这么多年的剑心,全映给顽石看了。
怪不得重逢的时候叫你你也不回头。
他长叹一声,无奈道：原来如此。
我不知你会这样唤我。
墨寒渊很少在清醒的时候用如此亲密的称呼。
人前他会叫我一声云舒仙子,后来他称我为尊后。
人后,他很少会叫我的名字。
我以为你不喜欢。
最后一个我字被他吞没,借着昏暗的光我勉强能辨认出他的口型。
眼神多少还带着点委屈。
他竟还先委屈上了。
那你为何在林清雪的道侣陨落那日,将自己灌得烂醉来找我
墨寒渊轻笑了声,一如醉酒那日将我搂进怀里。
脸被他埋到我肩上,鼻息一扑一扑地,像在给人挠痒痒。
但我并不清楚林清雪的事,若不是你说,我都不记得两件事是同一天。
我只知道,那日我装醉想套你话,但什么都没套到。
我想与你亲近些,你却只用净尘术替我清理衣袍。
我如鲠在喉,如果我没记错,那日墨寒渊说的是：
阿舒,我究竟要做什么你才会多看我一眼
回忆似剑,穿过时间将我命中。
阿舒,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肩忽地一轻,墨寒渊来到我眼前。
细微的光亮似乎都在这一瞬折入他眼中,而那双眸里映着的,是我。
阿舒,你在吃我的醋对不对
他像个迫切得到答案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喊我阿舒。
我从来没想过,墨寒渊也会有这么烦人的时候。
顺着他双眼倾泻的光,我吻了墨寒渊。
起初是蜻蜓点水,后是自投罗网,退无可退。
前世的未曾被彼此明白的情意汹涌而来,说不清谁更多,谁更少。
第十六章
可墨寒渊也只是点到即止。
或许是察觉到我脸色不对,他笑着问我：
你很失望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躲进被窝里,生怕被他碰到我烧烫的双颊。
被窝外依旧是墨寒渊带笑的声音：
你不是很好奇为何这一世我没喝茶还要跑去前世我们相遇的地方吗
我怕你有事,所以我带了解药。
重来一次,我还是想遇见你,但我不想再以前世那种方式了。
我很喜欢阿瑶,可如果这一切要以牺牲你的道途为前提的话,我宁愿放弃。
露在被子外的手被他握住,暖意传来,同前世我离开时一样。
只是前世直至我神魂消散之前,我与墨寒渊都未曾见上一面。
我死在墨寒渊君临北境的第六年。
那年阿瑶刚被立为少主,魔族来犯,墨寒渊亲征。
丹师说,我天生灵根有瑕,又因强行炼制高阶丹药救他,根基早已亏空,仙丹无效。
我没想到墨寒渊竟记住了丹师的话。
这一世我不想用阿瑶绑住他,他则放弃阿瑶为了留住我。
我探出头来抱住了他。
墨寒渊的肩背很宽,让人有些吃力。
上辈子我离开的时候,你来过对不对
墨寒渊身躯明显一僵,来过,但我还是来迟了。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时魔族来犯,墨寒渊不得不亲征。
我记得战胜的消息传来是我神魂溃散的前几天,而短短几日,墨寒渊竟从边境赶到了我身边。
我忽地想起话本里的一句话会有人为你御剑而来。
他一直是为我而来的。
第十七章
就这样,我与墨寒渊相拥而眠。
我久违地睡得很踏实。
我是在飞舟的震动中醒来的,顺着船舷往外看时,墨寒渊正御剑飞在前头。
队伍同出行时比少了很多,再仔细看,幽火宗的人马都不见了。
身上有极淡的安神香气味,这是前世我为墨寒渊调制的。
我才明白昨夜好眠不是偶然。
墨寒渊是让幽火宗吃过多次败仗,但他也在一场战役里救下了幽火宗的少主。
两人至此握手言和,也默契地停止了那场战争。
一个要夺权,一个要叛宗。
而与幽火宗的友谊,直至前世我神魂消散都未曾中断。
我竟忘了这点。
想来墨寒渊早与幽火宗少主说明情况,与使者的针锋相对大概是用来迷惑宗门眼线的障眼法。
于幽火宗而言,放弃我等于甩掉万仙宗的眼线,何乐而不为
万仙宗将倾,联姻不过是个纸灯笼,不堪一击。
醒了饿不饿
墨寒渊调转剑头,与飞舟并进。
还好。
我的安神香,你为什么会有
明明这一世还没给他调过。
就几味灵草,我又不是记不住。
墨寒渊一脸得意。
如果我没同你说清楚,你是要将我迷晕了带去北境吗
万万不敢。我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墨寒渊顿时变了脸色。
如果你真的不想同我再来一世,我会将你安顿在北境,绝不逼你。
但去幽火宗和亲,绝对不可以。
墨寒渊将头探进来,露出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的委屈神色。
幼稚。
我点了点他的眉心,看路。
第十八章
回到北境主城时,林清雪就在城门下等着我们。
她看到我很意外,师兄,云舒仙子怎么在这里
我认得她这种眼神,前世她带领那些修士家眷孤立我时就是这样。
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宗门的眼线,通过装柔弱骗取墨寒渊怜悯。
而我也以为是自己拆散了他们,对林清雪所做的一切都选择了承受。
阿舒是我认定的道侣,自然要来北境。
我的手被墨寒渊握住,高举过头,城门上下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他先一步替我言明了身份,一如当年,他始终坚定地将我护在身后。
北境苦寒,我特地『骗』来和亲的嫁妆补助大家,也算是为墨尊分担。
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队伍,那些储物袋里都是宗门为和亲所准备的珍稀灵材。
于墨寒渊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军资,也是我得到大家认同的第一步。
这回惊讶的轮到墨寒渊,手有些僵硬地被他放下。
林清雪的脸色则变得苍白,她很意外,这一世我竟然不是个软柿子。
进城后,墨寒渊便急忙将我拉上了飞舟。
那些东西,你自己留着,我不要。
他拒绝得干脆,脸色稍稍涨红。
为什么不要
与魔族交战,处处都要灵石灵材,这话还是你说的。
我对墨寒渊的态度感到不解。
我有灵石,你的你自己拿着。
反正我不要。
墨寒渊似乎觉得自己还不够坚定,又补了句。
墨大剑尊这是要面子,不想被人看成是为灵材折腰之人
虽然读懂了墨寒渊的心思,但我还是忍不住打趣他。
我不是这么想的。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与你结为道侣是因为你的嫁妆,我想与你结为道侣只是因为你是云舒,仅此而已。
我知道,但我也想为你做些事。我不能一辈子在你的剑域之下,我总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向墨寒渊解释。
前世墨寒渊硬要留我,起初身边的人大多都有意见,若道心不齐,如何合力对外
那好,这些灵材就当是我借你的。我现在就写借据。
我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胡来。
第十九章
一如前世,墨寒渊将我安排在城主府最静谧的院子里。
我从宗门带来的行李并不多,倒是墨寒渊给我添了不少。
收拾好后,我坐在院子里纳凉。
院中种了一棵月华树,阿瑶小时候总喜欢拉着我坐在树下。
这一世没有了阿瑶,说不遗憾是假的。
在想阿瑶
墨寒渊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我朝他点头,前世我陪伴她的时光太短,也不知道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阿瑶她很聪慧,比我更适合做一境之主。
她过得很幸福,遇到了一个她喜欢的人,那个人也很爱她。
她还告诉我许多你的事,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之间并非是我一厢情愿。
阿瑶说你认为她是在瑶草园捡到的,故小字唤作阿瑶。
可我不是这么想的。
墨寒渊脸上带着些许神秘,在收养她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她的小字唤阿瑶,无论男女。
为何我问他。
你有孕的时候……他顿了顿,改口道,你钻研丹道时,最喜欢用的就是瑶草。
墨寒渊将理由告诉我。
你倒是记得清楚。
日光透过摇曳的树叶缝隙,化作点点灵光,格外暖人。
我还记得,阿瑶告诉我,你总同她说,她像林清雪。
阿舒,我从未如此想过。阿瑶是我们的孩子,仅此而已。
不过,墨寒渊话音一顿,若是你在意,我们日后就生一个男孩,让你教他炼丹制符,如何
我睖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
第二十章
回到北境的日子和前世没什么不同,墨寒渊准备战事,忙得抽不开身。
我则教家眷们绘制符箓,有时也会替她们看看道基。
起初她们敬畏我,渐渐地,她们发现我其实跟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同为女修,道侣又身处同一阵营,没必要互相为难。
日子过得很快,墨寒渊领兵出征,一连夺下三座魔城。
带着前世的记忆,胜利来得更快。
可战争难免会有伤亡,我与一些对药理有研究的家眷充当丹师,为修士们疗伤。
除了灵石,丹药对军队来说也尤为重要。
闲时我会同家眷们一起上山采药,有时军队凯旋,她们忙着团圆,我就自己去。
也趁着孤身一人,我想处理掉一些秘密。
林清雪就是在这时带着人来的。
仙子一个人上山,也不带个人跟着
莫不是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林清雪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我刚埋好的土上。
我上山采药,仅此而已。
倒是林仙子,尾随我上山,还带着人,怕不是想将我灭口吧
我扫过林清雪身边的人,大多都是她兄长林越的部下。
我们不是魔修,不分青红皂白灭口的事自然做不出来。
莫非仙子觉得自己如今正在做的事罪该万死
林清雪向身后的修士使了个眼色,他们很快就冲上来挖我身后的土。
我没有阻止,因为我的确没做任何对不起墨寒渊的事。
我只有一个请求,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墨尊。
我不清楚林清雪是否只是单纯地想抓到我的把柄。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前世宗门眼线众多,我自然不可能真的傻傻一个人上山。
我只是让侍女们在山脚等我一刻钟,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再上山。
如今算算时间,一刻钟也该到了。
第二十一章
云舒,你果然有猫腻。
林清雪这时还洋洋得意,直至她看到部下递给她那几本泛黄的话本。
这是什么
林清雪难以置信地翻看着挂着土屑的话本,试图从里面找出我背叛墨寒渊的蛛丝马迹。
可这真的只是话本。
是我还未与墨寒渊相见时从侍女手里换来的、以墨寒渊为原型所写的话本。
前世结为道侣前我就将话本烧了,我怕被墨寒渊知道后,他误以为我处心积虑想拆散他与林清雪。
这一世我本以为与他再也不见,便将这话本带了出宗。
我怕他知道了要笑话我,也不敢贸然在城主府烧掉,怕惹人生疑。
今日好不容易找着机会,竟被林清雪撞见了……
我从前买的话本,怕被墨尊知道了笑话,所以才打算偷偷来埋掉。
让你们保守秘密,也是这个原因。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
林清雪将话本翻来翻去,我只是还没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我看这话本有尊上的名字,我相信仙子的话。
其中一个部下打破了僵局,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替我说话：
是啊,多亏了仙子,我道侣才有那么好的护身法衣。
我也相信仙子,我娘子上个月中了瘴毒,还是仙子救治的。
……
够了！你们懂什么林清雪喝道。
一点小恩小惠就将你们收买了,师兄与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为何突然就要娶她
定是她诱惑师兄,让他始乱终弃！她是宗门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你们
说着,林清雪冲上来朝我伸手。
毫厘之间,有一道剑气忽地飞来,直直打在林清雪手臂上。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人扶住了肩。
抬头,是墨寒渊的侧脸,下颌紧绷,已是怒到极点。
第二十二章
师兄……
林清雪这才冷静下来,师兄你要相信我,是她,她故意陷害我。
林仙子的说辞真是一套一套的,前面说阿舒一人上山必有蹊跷,如今又说她是在陷害你。墨寒渊冷声道。
清雪,是不是你误会仙子了
明眼人就能看出谁对谁错,林越忙开口打圆场。
墨尊,仙子,想来小妹也只是关心则乱。
林越向林清雪使眼色。
阿兄,为何你也不帮我云舒她城府颇深、心思歹毒,分明就是她勾引师兄在先、如今又得知我与师兄青梅竹马故出此计陷害,为的就是将我从师兄身边铲除……
巴掌声将林清雪的话打断,出手的人是林越。
他虽不忍,但也只能这样做。
墨尊一直将你当作妹妹一样看待,仙子何来嫉妒一说
我看定是你从有心之人口中听来的,人家故意煽风点火,也就你蠢到见势就上！
林越斥道,却将一脸震惊的林清雪挡在了身后。
既然都是误会,我也没受伤,不如此事就此作罢。
我还有草药要采摘,将士们难得回城与家人团聚,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林越的意思我明白,他知道林清雪有错,但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他会教育她,也会维护她。
第二十三章
随着人群离开,山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你不跟他们一起下山吗
我看着被林清雪丢下的话本,心里在打鼓。
你这是在赶我走墨寒渊挑眉。
我这不是怕你军务太多。我心虚地回他的话。
是怕我军务太多,还是怕我看到你的话本
究竟是什么话本,还会怕我笑话你墨寒渊说着,走过去捡了起来。
就是些以你为原型写的话本,你不会喜欢的,情节都很无聊。
我急忙抢过来,谁知墨寒渊又捡起另一本来看。
既然无聊,为何还辛辛苦苦从宗门带过来我看这书页的痕迹,你应该看过不少次,情节无聊你还这么喜欢看
墨寒渊！
我被他说红了脸,连忙制止他。
这招对墨寒渊很受用,他立刻将话本放回坑里。
确实不该看的,我这就帮你埋起来。毕竟现在真实的墨寒渊已经属于你了,这些文字构造的自然也用不上了。
就你嘴贫。我没好气地应着。
不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就算侍女在山下发现林清雪,回去报信也没有这么快。
我有派人盯着林清雪。早在大典时我就拆穿了她对我下药一事,当时她就怀疑是你告诉了我。回到北境时,我发现她总在有意无意打听你的事,我就留了个心眼。
我与林越自幼一同长大,与林清雪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我们之间的情意,在前世她对我下药时便已断得一干二净。
下药一事我也告诉了林越,他也清楚这个妹妹自幼被他惯坏了,他打算将她送回本家,等战事结束再接到身边好好管教。
到时候,我们也应该在准备道侣大典了。
墨寒渊附到我耳旁低声道,碎发被他吹起,挠得人心痒痒的。
猴年马月的事,还早呢。
我伸手去戳他的胸口,带着背篓往山林深处走。
什么猴年马月,我都算好了,这一次能比上一世快半年。
之前那次大典太潦草了,哎,阿舒,你等等我……
墨寒渊一脸紧张地追了上来,直至看到我在偷笑才松了口气。
你又捉弄我。他委屈道。
你不是说我可以任性一些吗
是,再任性些也可以。
日光下,人影成双。
兜兜转转,还好,我们找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