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松林。
风声如鬼哭。
战马的喘.息声越来越粗,像个破风箱。
前面就是绝路。
吁——
萧景珩猛地勒停。
马蹄在湿.滑的腐叶上踉跄,前腿一软,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
在马倒下的瞬间,他已翻身落地,手臂一揽,将沈知意从马背上稳稳抱下。
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马废了,走!
他声音压得极低,扣住她的手腕,不给她任何反应时间。
沈知意被他拽着,在盘根错节的林地里狂奔。
左臂的伤口在叫嚣,血腥味钻进鼻腔。
月白色的衣袖早已被染成暗红,黏腻地贴着皮肉。
她没吭声,只是牙关咬得死紧。
水声。
前方有隐约的水声。
萧景珩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
他拉着她,转向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壁,一把拨开垂挂的藤蔓。
瀑布!
一道水帘从天而降,后面藏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内阴冷,空气里全是土腥和水汽的味道。
他将她带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台上,让她坐下。
转身,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嗤。
微弱的火光亮起,他点燃引火物。
一小簇橘色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动,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也照亮了她。
他回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左臂上。
那片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一言不发,大步上前。
手,伸向她的衣袖。
沈知意猛地向后一缩。
整个身体瞬间绷直,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萧景珩的手僵在半空。
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别动!他低吼,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想废了这条胳膊
他不再等她回答。
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右手抓住她的袖口,用力一扯。
嘶啦——
裂帛声在山洞里回响,格外尖锐。
少女的手臂暴露出来。
很白,在火光下甚至有些晃眼。
那道伤口翻卷着皮肉,深得几乎能看到骨头。
萧景珩的呼吸停了一拍。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他扯住自己内衫的下摆,没有半点犹豫。
嘶——
价值千金的云锦,被他粗暴地撕下一长条。
他转回来,在她身前蹲下。
他没看她的脸,目光死死钉在那道伤口上。
用干净的布角,一点点擦拭周围的血污。
他的动作很生涩,甚至有些笨拙。
温热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皮肤。
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
那不是害羞,是排斥。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的排斥。
他心口堵得更厉害了。
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放得更轻。
声音也跟着哑了下去:忍着点。
沈知意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多谢阿兄。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听不出一点波澜。
萧景珩没接话。
他沉默地替她包扎,最后打上一个难看又结实的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冻得发紫,小脸白得像纸。
啧。
他烦躁地咂了下嘴,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外袍。
劈头盖脸地罩在她身上。
宽大的袍子,将她瘦小的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穿好。他命令道。
松柏的冷香,混着他滚烫的体温,瞬间将她吞没。
那是一种强悍的、不容拒绝的气息。
沈知意紧绷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松懈。
但很快,她又重新把自己缩紧了。
失血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倒了下去。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滑入黑暗。
萧景珩只来得及伸手,托住她的后背,让她不至于摔在冰冷的石台上。
他看着她,许久没动。
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
娘......
一声含混的呢喃,带着哭腔。
昏睡中的她蜷缩起来,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好冷......
萧景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痛到无法呼吸。
他挪到她身边,蹲下。
火光勾勒出她苍白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没有了平日的算计和伪装,只剩下纯粹的脆弱。
原来,这才是她。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胸口横冲直撞,几乎要炸开。
他想把她抱进怀里。
想吻掉她眼角的泪。
想让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以后只看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疯狂,又清晰。
他输了。
对她,他早就过界了。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为她拭去那滴泪。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叮。
一声清脆的轻响。
一枚小巧的东西,从她宽大的袖袍里滑了出来,掉在坚硬的石地上,弹跳了两下。
萧景珩的动作,停住了。
他收回手,俯身,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枚飞镖。
镖身乌黑,泛着幽蓝的冷光。
他的目光,落在了镖尾。
那里,刻着一个图腾。
一只盘踞着长剑的玄鹰。
看清那个图腾的瞬间,萧景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手里的布条,飘然落地。
玄鹰卫。
只听命于他父亲,肃王萧慎一人的影子。
肃王府最锋利的一把刀。
萧景珩僵在原地,死死盯着手里的飞镖,指骨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