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三更。
京郊,西山大营,军用粮仓。
月色被浓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巡逻兵士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道黑影,如猫般无声无息地贴着墙根滑过,避开了所有岗哨的视线。
是萧景珩。
白日里那个在伙房挥汗如雨、憨厚寡言的伙夫,此刻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利刃,融入了最深的夜色。
他仰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粮仓顶部一扇仅供通风的高窗。
没有助跑,只是一个屈膝,一个发力。
他的身体如一张被拉满的弓,骤然弹射而起,悄无声息地攀住窗沿,肌肉虬结的手臂再一用力,整个人便如狸猫般翻了进去。
落地,轻如羽毛。
粮仓内弥漫着谷物、麻布和陈年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萧景珩没有片刻停留,他如一尾游鱼,在堆积如山的粮袋间隙中穿行。
石大壮醉酒时吐露的,不仅仅是巡逻的空隙,更是玄鹰卫在此地藏匿要物的秘密。
他的任务,就是找到它。
他停下脚步,双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迅速适应了这片昏暗。
他开始搜寻。
不是漫无目的地翻找,而是在寻找一个独属于他母亲商队的暗记。
——浸过桐油的麻线,在缝合袋口时,会比寻常多绕半圈。
那半圈,是钥匙,也是凭证。
一个粮袋,又一个粮袋。
他的手指快速划过粗糙的麻布,感受着每一根缝线的质感与纹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粮仓最深处的角落,他的指尖猛地一顿。
就是它!
那多出来的半圈麻线,在黑暗中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萧景珩不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剔骨刀。这把刀,比任何匕首都更贴合他的手掌。
刀锋一划。
哗啦——
干涩的谷物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在寂静的粮仓中,这声音响得惊心动魄。
萧景珩将半个身子探入粮袋,在谷物中摸索。
片刻,他的手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长方形硬.物。
账本。
他心中一松,正要将东西揣入怀中。
哐当——!
一声巨响,粮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死死锁上!
萧景珩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只被惊动的猎豹。
哗啦!哗啦!
四周的火把接二连三地亮起,将整个粮仓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中,人影绰绰。
为首一人,身着玄鹰卫副统领的飞鱼服,面容俊朗,嘴角却噙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残酷笑意。
正是玄鹰卫副统领,陈霄。
他身边,是满脸横肉的李副尉,以及数十名手持利刃的玄鹰卫精锐,将所有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瓮中捉鳖。
跑啊。
陈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浓浓的戏谑。
怎么不跑了刚才翻窗户的本事,不是挺大的吗
萧景珩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个陷阱。石大壮是饵,这本账册,也是饵。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反应。
扑通!
前一刻还冷静如冰的萧景珩,像是被吓破了胆,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手中的账本也啪地掉在地上。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拼命磕头,声音里充满了最卑微的恐惧。
小人......小人就是伙房的,饿......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想着来偷点粮食......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官爷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他演得如此逼真,那份发自骨子里的懦弱与恐慌,让几名玄鹰卫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一个为了几口吃的就敢闯军用粮仓的蠢货罢了。
陈霄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敛去。
他踱步上前,用马鞭的末梢挑起地上的账本,看了一眼,又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跪地的萧景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