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乌云压得极低,雾蒙蒙的小雨,仿佛将整个琳琅阁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清早小厮会将每个师兄弟的早膳妥善放在门口。
晋渊今日要拜师。
他早早便将雪白无痕的长衫穿上,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起。
两只手负在身后,看了看天边,又看了看脚下。
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他嘴角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端起地上的早膳,推开了房间门。
陆进此时已经换好衣服,正准备开门。
看见来人,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善。
“你来干什么?”
晋渊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今日是我拜师之日。“
“在这之前,我想先来和师兄解释一下。”
陆进鼻孔朝天,满眼鄙夷地冷哼一声。
双手抱在胸前,“谁是你师兄,我不承认。“
晋渊并不着急,甚至敛起了平日里对待郭夕瑶的那种戾气,整个人看着温驯。
他放低姿态,压低声音,“可否让我进去说。陆师兄的早膳要凉了。”
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托盘。
陆进思索片刻,才挪开半个身子,让他进去。
他径直走到座位上坐下,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焕然一新的晋渊。
“换了一副皮囊,倒真是不一样了。”
晋渊回避开他的目光,有些羞赧地回答,“都得感谢阁主宅心仁厚。”
“师傅他老人家是不知道。若是他事先知道你的身份,定不会收你为徒的。”
陆进说得笃定,眼神却始终飘忽。
见对方没有回答。
他又问,“你今日来,究竟何事?”
说着,他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来坦白的。”
晋渊这才抬起双眸,迎上陆进怔愣了片刻的眼睛。
对方故作无所谓地继续吃着早膳,白了他一眼后,才道:“你以为两三句话,就能让我不防备你?”
“小师妹保你,那是她傻,可我不一样。”
陆进嘴上是这般说,心里却突然生出了些嘲弄的想法。
他将手里的勺子放下,随后站起来,一只脚担在椅子上。
“不如这样,你从下面跨过去,咱们两个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陆进心想,那个外来人口中的‘殿下’,今日若是沦为他陆进的胯下之奴。
摧毁掉他的自尊心,以后自是无后顾之忧。
可对方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怎么,不愿意?”
“你的坦白于我而言,分文不值。我想要的,是一条衷心的狗。如果能当狗,留下你的命,也无妨。”
顿了顿,他的声音带着戏谑,“若是放不下姿态,我不介意让你死在拜师前。”
晋渊的眸色染上几分屈辱。
他眉头紧皱着,双手更是死死握住衣衫。
“师兄何必如此,我今日,是真心实意来求和的。”
陆进放肆地笑开了,他摇摇头,“在我的眼里,你不配求和,只能求生。”
晋渊咬着后牙,愤怒屈辱的模样不假。
看得陆进整个心情畅快。
他急不可耐地摧毁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人,嘴里开始倒数,“我给你五个数。“
“一,二,三...”
“三...四...”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陆进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晋渊低着头,发出了似恶魔般低吟的笑声。
“师兄怎么不数了?”
说完,他缓缓将头抬起,欣赏着面前那道拼命喘息的身影。
陆进用手捂住喉咙,艰难地发出质问,“你给我...下...毒了?”
“整个琳琅阁里,只有郭夕瑶有毒药。”晋渊否认。
陆进听见这个名字,眼中是愤然的恨意,“她给你的毒药?”
晋渊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而是慢慢蹲下身子,从衣襟里掏出东西后,才开口,“杀你这种事,就不用劳烦师姐了吧。”
陆进很快就感到呼吸困难,身上长了连天的红疹,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他双脚连站立都困难,嘴上却不饶人。
“我一定会让大师兄杀了你这个祸害的。”
“琳琅阁里,有的是解药...”
话音,在陆进看清楚晋渊手里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对方闲适地坐到了地上,用手剥开一颗花生放进嘴巴里。
“鬼市东面干果铺的盐炒花生,师弟可是排了很久才买到的。”
“你......”
“为何...会...”
陆进现在只想往外爬,找人求救,却发现他的衣角被晋渊坐在了屁股之上,无法动弹。
他将一颗花生放在两指之间,随后将花生碾碎,落回地面。
“我,晋渊,曾经是皇帝的长子,母亲是前皇后姜季蓉。“
轻笑一声后,晋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哦对了,姜季蓉就是那个被先帝宠了很多年的贵妃。”
“你猜为什么我会沦落到鬼市里?”
听到这里,陆进终于害怕了。
不止是怕他的身份,更是怕他眼睛里那股浓重的恨意和冷漠的决绝。
晋渊的声音低哑,带着些自嘲。
“因为皇帝突然有一天发现,我并不是他的亲儿子,而是他最爱的皇后和先帝的孩子。“
他耸了耸肩,有些遗憾道:“所以,我便在这里了。”
此刻的陆进,因为呼吸不畅,双眼布满血丝,一张脸瘪得乌里透着青紫。
他紧紧抓着晋渊的衣襟。
“求你...救...救我。”
“救...我。”
晋渊将他的手慢慢地拉开,又瞧着它无力地落在地上。
仿若自言自语般,“从来,都不是你要杀我。”
“而是我要杀你。”
话音落地的瞬间,陆进才正要进入最痛苦的时刻。
他整个人肿得像一颗球,轻轻用一根针就能将其戳破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上一会儿像着火,一会又像在冰窟。
晋渊徐徐坦白完了自己的事。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逐渐没有气力的人。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些。
滴滴答答的雨声,将这里的一切都掩盖住了。
晋渊看向窗外落进来的雨滴,不禁笑出了声,“师兄,该坦白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保守秘密啊。”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陆进的房间。
一出门,便遇上了着急忙慌的郭夕瑶。
她眉头一紧,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为什么会从陆进的房间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