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如注,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叩门,带着一股不祥的戾气。
我跪在蒲团上,看着供桌上那尊被香火熏得有些发黑的神像。烛火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个孤寂的魂。
九年了。
整整九年,我每日三炷香,晨昏定省,从未有过一日懈怠。
我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是靠着乡邻的接济才勉强活下来的。十三岁那年,我得了一场怪病,高烧不退,请来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说我怕是熬不过那个晚上了。
就在我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就要去见爹娘的时候,我梦到了他——这尊神像上的神明。
他说,只要我诚心供奉他九年,他便保我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我信了。
为了供奉他,我起早贪黑地干活,纺纱织布,上山采药,换来的钱,除去自己最基本的口粮,全都用来买了最好的香烛和供品。
我以为,九年的虔诚,总能换来他一丝一毫的垂怜。
可就在今夜,这场仿佛要将整个村子都淹没的暴雨中,他显灵了。
不是为了庇护我,而是为了告诉我,他要走了。
神像上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一道淡漠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语气:别再找我了,我有了新的信徒。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那冰冷的雨水浇透了。
她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虔诚,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如果你见到了她,你一定会跪下的。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可这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九年……原来九年的时间,在他眼里,竟如此不值一提。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尊曾经被我视为信仰的神像,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
我伸出手,轻轻拂过供桌上厚厚的一层香灰,那灰烬细腻而冰冷,就像我此刻的心。
第2章
好,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那我就不找了。
神像上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静,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那道意识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雷声滚滚,像是在为我这九年的荒唐,奏响一曲嘲讽的挽歌。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神像,转身走出了这间我居住了九年、也供奉了九年的小屋。
没有回头。
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刺骨。我没有回家,而是朝着村子后面的那片乱葬岗走去。
那里是村子里的禁地,传说埋葬着许多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怨气极重,平日里连狗都不敢靠近。
可我不怕。
连自己信奉了九年的神明都能抛弃我,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更可怕的呢
乱葬岗里阴森潮湿,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雨水冲刷着那些破败的墓碑和散落的白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鬼哭。
我一步步深入,直到走到乱葬岗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槐树,树干扭曲,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爪。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棵老槐树。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而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终于来了……
我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只是平静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重要的是,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
是啊,它说,从你开始供奉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了。我知道你会有失望的这一天,我知道他留不住你。
我沉默了。
他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力量,复仇的力量,让那些背叛你、轻视你的人,都付出代价的力量。
复仇……
我想到了那个抛弃我的神明,想到了他口中那个更虔诚的新信徒。
一股从未有过的戾气从心底翻涌上来。
你想要什么我问。
很简单,那个声音说,让我寄生在你身上,从此以后,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暴雨还在下,老槐树上的积水顺着扭曲的树干流淌下来,像是在流泪。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雨水、腐烂和泥土的气息,这气息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好,我说,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力量猛地从老槐树里窜了出来,瞬间包裹住了我的全身。它像一条毒蛇,顺着我的七窍、我的毛孔,疯狂地涌入我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我,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我忍不住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吼。
但我没有反抗。
疼痛之中,我仿佛听到了那个神明的嘲笑,看到了他口中那个更虔诚的信徒的嘴脸。
我要力量。
我要让他们知道,抛弃我,是他们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我的四肢百骸中流淌,让我感到自己仿佛可以轻易地撕碎这天地。
我缓缓地站起身,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冰冷。
第3章
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却仿佛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从今天起,我对着空旷的乱葬岗,也对着自己的内心,轻声说道,世间再无那个虔诚的信徒,只有……我。
那个阴冷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那么,我们的游戏,开始了。
我转过身,朝着乱葬岗外走去。
雨水依旧滂沱,但我每走一步,周围的雨水便会自动分开,仿佛不敢沾染我的身体。
我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神明,还有他的新信徒……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到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我嘴角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越发诡异而冰冷。
雨势渐歇时,我已走到村口。
平日里熟悉的石板路在夜色里泛着青光,路边老槐树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滴落时发出嗒嗒声,倒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乱葬岗的黑泥,可掌心却暖得发烫——那是那东西在我身体里翻涌的证明。
先去看看你的‘老朋友’脑海里的声音带着戏谑,像是在逗弄一只刚学会捕猎的幼兽。
我没应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村东头。那里住着李屠户,三年前我娘留下的那只老母鸡被他偷去宰了,我跪在神像前求公道,得到的只有一句区区家禽,何足挂齿。那时我信他是为了磨练我的心性,如今才懂,神从来只护着对他有用的人。
李屠户家的院门没闩,虚掩着,里面传来他婆娘尖利的骂声:死鬼!今天的猪下水又藏哪去了是不是又给隔壁王寡妇了
我推门的刹那,院里的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声音里满是惊恐,夹着尾巴直往狗窝里钻,浑身抖得像筛糠。
哪来的野狗叫唤!李屠户光着膀子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把沾血的屠刀,妈的,是你这丫头片子深更半夜来……
第4章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收缩,那抹红光藏不住了。
李屠户,我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泥土里爬出来的腥气,三年前,你偷了我家的鸡。
他脸色一白,往后缩了缩:你、你胡说什么!那鸡是自己跑丢的!
哦我往前走一步,脚边的石板突然裂开道细纹,可我听见了,那天夜里,你家锅里飘出来的香味,跟我娘养的那只芦花鸡一个味。
他婆娘也跑了出来,叉着腰骂:小贱人满嘴喷粪!我家老屠是那种人吗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扑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抬手。那东西在我身体里轻轻翻了个身,一股无形的气浪便撞在她身上。她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倒飞出去撞在柴房的木架上,发出哎哟一声惨叫,半天爬不起来。
李屠户手里的屠刀哐当掉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顺着风飘过来。
神……神仙饶命!他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我错了!我不该偷鸡!我给你赔钱!我给你磕头!
我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脸,想起小时候路过他肉摊,闻到肉香就走不动道,他总是挥着刀赶我:滚远点!穷丫头,别污了我的肉!
那时候我总想,等我供奉的神显灵了,一定要让他知道,穷人也是有尊严的。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赔钱就不必了,我弯腰捡起那把屠刀,刀身冰凉,映出我眼底的红,听说你这把刀很快
他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不、不要……
我没再理他,转身走向柴房。那只黄狗缩在窝里,连呜咽都不敢出声。我举起刀,对着柴房的柱子砍下去——不是用蛮力,而是让那东西顺着手臂流进刀里。
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柱子竟像豆腐一样被劈成两半。柴房塌了半边,压得他婆娘又尖叫起来。
李屠户瘫在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嗬嗬地冒着气,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我把刀扔在他面前,刀身插进泥土半寸深。
下次再偷东西,我看着他,声音很轻,就不是劈柱子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他婆娘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李屠户牙齿打颤的是、是。
走在回村西头的路上,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来:就这点本事还以为你要把他的手剁下来呢。
不急,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嗖地飞出去,砸在远处的墙头上,碎成粉末,先让他们尝尝怕是什么滋味。那个神,还有他的新信徒,才是正主。
它低低地笑起来,像蛇吐信子的声音:有意思。你比我想的更耐得住性子。
我没接话。其实我只是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高烧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现在我活下来了,却发现光活着还不够。我要那些轻贱过我的、背叛过我的,都跪在我面前,就像那个神说的你一定会跪下的——只不过,跪着的该是他们。
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供桌上的神像还在,只是脸上那层被香火熏出的光泽消失了,变得灰扑扑的,像块普通的石头。香灰被风吹得散了些,露出下面开裂的桌面。
我走过去,拿起那尊神像。九年的供奉,它被我摸得光滑温润,可此刻握在手里,却像握着一块冰。
你说,他现在在哪我对着神像轻声问,像是在问一个老朋友,又像是在问自己。
还能在哪脑海里的声音懒洋洋的,自然是在他的新信徒那里,享受着比你好百倍的香火。说不定,正陪着那个信徒看日出呢。
我捏紧了神像,指节泛白。
对了,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忘了告诉你,那新信徒,就在镇上。听说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金枝玉叶,每天用紫檀木的香炉,烧的是南海进贡的龙涎香,可比你这破庙里的粗香体面多了。
紫檀木香炉龙涎香
我笑了笑,把神像举起来,对着地上狠狠一摔。
啪的一声,神像碎成了好几块,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胎。
第5章
九年的虔诚,九年的寄托,到头来,不过是一堆烂泥。
我扫起地上的碎片,连同那些香灰一起,倒进了院角的粪堆里。
做完这一切,我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把攒下的几十文钱揣进怀里,锁了门。
去哪它问。
镇上,我抬头看了眼东边的朝霞,红得像血,去会会那位‘更虔诚’的信徒。
走到镇口时,已经是半晌午。镇上比村里热闹多了,叫卖声此起彼伏,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我找了个卖茶水的摊子坐下,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
大娘,问您个事,我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镇上最近有没有哪家请了神明,排场特别大的
大娘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你说的是张大户家吧!他家小姐前阵子大病一场,醒来就说自己被神明选中了,天天在家里设坛供奉,光是那香炉就值几十两银子呢!听说连县太爷都去拜访过呢!
张大户家在哪
就在前面那条街,最气派的那个门楼就是。不过你可别靠近,他家最近雇了好多护院,说是怕冲撞了神明。
我谢过大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又苦又涩,可我却品出了点甜——那是复仇的甜味。
张大户家的门楼果然气派,朱漆大门,铜环兽首,门两旁还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腰间佩着刀。
我没直接上前,绕到了他家后墙。墙不高,也就是两人多高。换做以前,我肯定爬不上去,可现在,那东西在我身体里轻轻一动,我便觉得身轻如燕。
助跑,起跳,手指搭上墙头的瞬间,我翻了过去,落地时悄无声息,像片叶子。
后院种着不少花,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女子正跪在院子中央的香案前,手里捧着三支香,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她长得确实好看,皮肤白得像瓷娃娃,眉眼间带着股不谙世事的单纯。香炉是紫檀木的,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烟气袅袅,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想必就是龙涎香了。
而在她面前的供桌上,摆着一尊神像。
那神像,和我供奉了九年的那尊,一模一样。
只是这尊神像崭新锃亮,身上还罩着一层薄薄的金光,显然是被神力滋养着。
就是她我在心里问。
不然呢那声音带着嘲讽,你看她那副样子,除了投胎投得好,哪点比你虔诚不过是她的香火够贵,够让那神觉得体面罢了。
女子拜完神,站起身,旁边的丫鬟连忙递上帕子。
神明大人,她娇滴滴地开口,声音像糖精,您可要保佑我爹生意兴隆,保佑我长命百岁呀。对了,上次您说想要南海的珍珠,我已经让我爹去采买了,很快就能供上给您。
神像上的金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我站在假山后面,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可笑。
第6章
九年的晨昏定省,九年的省吃俭用,原来抵不过几颗珍珠,几两龙涎香。
那女子转身要回房,经过假山时,我故意动了动脚,踢到了一块石子。
谁她吓了一跳,丫鬟连忙挡在她身前,什么人在那里
我从假山后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是谁女子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鄙夷,穿得这么脏,是怎么进来的护院呢!
我来看看,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是什么样的‘虔诚’,能让神明抛弃旧主。
她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神明大人是自愿选择我的,像你这种下贱的东西,怎么可能懂神明的心意!
哦我往前走一步,她身边的丫鬟突然尖叫一声,指着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女子顺着丫鬟的目光看向我的眼睛,瞬间吓得后退了几步,撞到了香案,香炉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妖、妖怪!她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神像上的金光猛地暴涨,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怒意:放肆!谁让你闯进来的!
是他。
我抬头看向那尊神像,笑了:怎么,换了新地方,就不认识旧人了
是你他显然很惊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和什么东西扯上关系了
托你的福,我一步步走向香案,地上的碎瓷片被我踩得咯吱响,被你抛弃后,总得找个新靠山,不是吗
孽障!他怒喝一声,一道金光从神像上射向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与邪祟为伍,是要下地狱的!
金光到我面前时,突然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溃散开来。
我毫发无伤。
神像上的金光黯淡了几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神力
因为,我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神像,你所谓的神力,在我眼里,不过是笑话。
旁边的张小姐已经吓得晕了过去,丫鬟也跑没影了。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护院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聊了,我看着神像,笑得意味深长,或者,你跟我走
神像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想挣脱底座飞走,可我已经用那东西的力量将它困住了。
放开我!他怒吼着,金光一次次冲击着我的束缚,却只是徒劳。
护院们举着刀冲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都愣了一下。
抓住她!有人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我没回头,只是随手一挥,一股黑气从指尖窜出,像鞭子一样抽在那些护院身上。他们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神像的声音里带上了恐惧。
不做什么,我抱起那尊神像,它在我怀里拼命挣扎,却越来越无力,只是想让你看看,没有你的九年,我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能活得……比你好。
我转身,从后院的墙翻了出去,身后传来张大户家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那神明气急败坏的怒骂。
走到没人的巷子里,我把神像扔在地上,用脚踩着。
你不是说她比我虔诚吗我碾了碾脚,怎么,她的虔诚,没给你挡住我这‘孽障’
神像上的金光越来越弱,他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你……你到底和什么东西结合了那股力量……很熟悉……
熟悉我笑了,你当然熟悉。毕竟,它可是等了你很久,等你抛弃我的这一天。
它在我身体里发出一声长啸,带着畅快,也带着怨毒。
第7章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刚开始供奉他的时候,有一次夜里做梦,梦见一个黑影站在供桌前,幽幽地说:他不配。
那时我以为是噩梦,现在才懂,那是提醒。
你……你是……神像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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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想起来我蹲下身,看着他,晚了。
我没再跟他废话,让那东西顺着我的手,一点点钻进神像里。
神像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金光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黑气。那神明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阵呜咽,彻底没了声息。
等黑气散去,地上只剩下一堆粉末,风一吹,就散了。
九年的信仰,就这么没了。
我站在巷子里,看着地上的粉末被风吹走,心里没有快意,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空荡荡的平静。
结束了我问。
不,脑海里的声音说,才刚刚开始。你以为只有他一个神吗这世上,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家伙,靠着信徒的香火活着,却又轻易地抛弃他们。
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刺眼。
那又如何
你不想让他们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吗它的声音带着诱惑,你可以让他们知道,信徒的虔诚,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我想起李屠户的恐惧,想起张小姐的尖叫,想起那神明最后的惊恐。
然后,我笑了。
好啊,我说,那就让他们都知道。
阳光穿过巷子,照在我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我转身走出巷子,汇入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没人知道,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身体里藏着一个古老的存在。
也没人知道,从今天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该开始害怕了。
因为被他们抛弃的信徒,回来了。
带着地狱的怒火,和不死不休的决心。
离开镇子时,日头已过正午。
我没直接回村,而是绕去了后山的乱葬岗。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块平整的青石板,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坐。脑海里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像是在自家院子里待客。
我在青石板上坐下,看着眼前这片阴森的坟地。雨后的泥土泛着腥气,几只乌鸦落在歪倒的墓碑上,呱呱地叫着,倒像是在唱赞歌。
你到底是谁我问。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问起它的来历。
它沉默了片刻,老槐树的枝桠突然无风自动,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在演绎一段古老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它的声音变得悠远,带着岁月的磨损感,这世上没有神,只有‘我们’。
我们是天地间的第一批灵,生于混沌,长于荒蛮。那时候的人,敬我们,也怕我们。他们知道,万物有灵,不可轻慢。
后来呢
后来,有些人学会了钻营。他们模仿我们的模样,画符塑像,谎称自己能通神。他们告诉世人,只要供奉他们,就能得庇佑。它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些人,就是最早的‘神’。
我愣住了。
他们窃取了世人的信仰,用香火凝聚力量,反过来打压我们这些真正的古老存在。他们说我们是邪祟,是妖魔,把我们赶进深山,逼入绝境。老槐树的影子剧烈地晃动着,像是在发怒,就像他——你供奉了九年的那个家伙,他原本只是个山间的精怪,靠着坑蒙拐骗,竟也成了所谓的‘神明’。
我想起那尊碎掉的神像,想起里面黑乎乎的泥胎,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那你呢我追问,你也是被他们赶过来的
我它笑了,笑声里带着苍凉,我比他们老得多。我看着他们从凡人变成神,也看着他们如何一步步变得虚伪又贪婪。他们容不下我,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底细。
老槐树的树干上,突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眉眼间满是嘲讽:他们说你见到新信徒会跪下真是可笑。那些靠金银堆砌的虔诚,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连尘埃都不如。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因为纺纱磨出厚茧,曾因为采药被荆棘划破,也曾因为捧着那尊神像而变得温润。可现在,它们能轻易捏碎神明的真身。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够‘傻’。它说得直白,九年,整整九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可你得到的只有背叛。这种极致的虔诚换来的极致的失望,最对我的胃口。
我笑了。傻吗或许吧。但如果没有这份傻,我可能早就死在十三岁的那个雨夜了。
接下来去哪我问。与其纠结过去,不如想想将来。
往南走。它说,那里有个祈年庙,庙里供奉着个‘雨神’。据说他每年都要村民献祭一对童男童女,不然就不给降雨。
我的眉头瞬间皱起。
他原本是条河蛟,靠着吞吃孩童修炼,后来被一个道士收服,本该打回原形,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摇身一变成了雨神,受万民供奉。它的声音里带着厌恶,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我想起自己早逝的爹娘,想起那些和我一样孤苦无依的孩子。
去会会他。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离开乱葬岗时,天已擦黑。我没回家收拾东西,那间小屋,那些关于虔诚的回忆,都该留在过去了。
走在山路上,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火气。路过一片竹林时,突然听到有孩童的哭声。
我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两个穿粗布衣裳的孩子正蜷缩在竹筐里,男孩约莫七八岁,女孩更小些,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哭得满脸通红。
你们怎么在这我问。
男孩警惕地看着我,把女孩护在身后:我、我们是被选来献祭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祈年庙的雨神
男孩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爹娘说,只要我们去了,村子就能下雨了……可是我怕……
女孩哭得更凶了:我要娘……
我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她的头发枯黄,身上还有没长好的冻疮。
别怕,我说,我带你们走。
男孩愣住了:你、你是谁你不怕雨神吗
我我笑了笑,眼底的红光一闪而过,我是来拆了他的庙的。
第8章
我背起女孩,牵着男孩,往祈年庙的方向走去。竹筐被我随手扔在路边,里面的馒头和水洒了一地——那是给孩子们最后的口粮。
姐姐,你真的能打败雨神吗路上,男孩小声问。
你说呢我指了指路边的一块巨石,心里默念一声,那巨石竟轰隆一声裂开了缝。
男孩吓得张大了嘴巴,眼里的恐惧变成了惊讶。
祈年庙建在半山腰,红墙黄瓦,看着比村里的土地庙气派多了。庙门口挂着红灯笼,明明是祭祀,却搞得像节庆,透着股诡异。
庙前的空地上,跪着不少村民,一个个面色虔诚,嘴里念念有词。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站在供桌前,手里拿着桃木剑,正准备主持仪式。
时辰到!献祭开始!道士高喊一声。
村民们纷纷抬头,期待地看着山路的方向。可当他们看到我带着两个孩子走来时,脸上的期待变成了惊恐。
那、那不是李家的娃吗
她是谁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了
道士也愣了,随即怒喝:你是什么人竟敢冲撞神坛!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供桌前。供桌上摆着一尊泥塑的神像,青面獠牙,手里握着一把小雨伞,想必就是那个雨神了。
就是他我在心里问。
嗯,它的声音带着不屑,一条修歪了的泥鳅罢了。
我把女孩放下,让她和男孩站到一边,然后转过身,看着那些村民。
你们就不怕吗我问,用孩子的命换雨水,这就是你们信的神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姑娘,你不懂……要是不献祭,雨神发怒,一年都不会下雨,到时候大家都得饿死……
是啊,旁边的妇人附和,我们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我笑了,指着供桌上的神像,你们可知,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雨神,只是一条靠吃孩子修炼的河蛟你们供奉他,不是在求雨,是在养妖!
胡说!道士跳了出来,桃木剑直指我面门,雨神大人庇佑我们多年,岂容你这妖女诋毁!
他的剑还没碰到我,就被一股黑气弹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道士吓得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村民们也慌了,有的想跑,有的还在犹豫。
不信我走到供桌前,伸出手,按在那尊神像上。
神像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青面獠牙的脸上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啊——!一声尖利的嘶吼从神像里传出,不是人声,更像是野兽的咆哮。
黑气从我的掌心涌入神像,里面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村民们吓得尖叫连连,纷纷后退。
他、他真的是妖怪有人颤声问。
你们每年献祭的孩子,都被他当成了点心!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神像表面开始龟裂,你们以为的降雨,不过是他吃完‘点心’后的施舍!
神像啪地裂开一道缝,里面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有几个村民当场吐了出来——他们家里,也曾有孩子被选去献祭。
我杀了你这妖女!一个壮实的汉子突然红着眼冲过来,手里举着锄头,你害死了雨神大人,我们都要渴死了!
我侧身躲过他的锄头,反手一掌拍在他胸口。他哇地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渴死我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村民,没有他,天就不会下雨了吗
我抬头望向天空,心里对那东西说:能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雨吗
它低笑一声:小菜一碟。
刹那间,风起云涌。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被乌云笼罩,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村民们惊呆了,纷纷仰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有人喃喃自语,眼里流下泪来,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雨,不是靠献祭求来的,我站在雨中,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天地的馈赠。
第9章
神像在我手中彻底碎裂,一条筷子长的小蛇掉了出来,浑身漆黑,头上长着小小的角,已经没了气息——那就是河蛟的原形。
村民们看着地上的小蛇,又看看漫天的大雨,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多少年。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对着破碎的神像唾骂,还有人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愧疚地低下了头。
姐姐,谢谢你。男孩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说。
我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不用再怕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祈年庙的红墙,也冲刷着村民们被蒙蔽的心灵。
我转身,准备离开。那两个孩子却跟了上来。
姐姐,我们能跟你走吗女孩怯生生地问,我们没有家了……爹娘说,献祭的孩子,是不能回家的……
我的心揪了一下。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她是我妹妹,叫丫蛋。男孩说。
好,我点点头,跟我走吧。
我重新背起丫蛋,牵着石头,走进雨幕里。身后的祈年庙,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像是在为自己的虚伪谢罪。
接下来去哪我问。
往东,它说,那里有座‘财神庙’,庙里的财神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富者更富,穷者更穷。
我低头看了看身边的石头和丫蛋,他们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我说,去会会那个财神爷。
雨夜的山路泥泞难行,可我却走得很稳。石头紧紧跟着我,丫蛋在我背上睡着了,呼吸均匀。
我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那些被供奉了千百年的神,不会轻易束手就擒。
但我不怕。
因为我不再是那个跪在蒲团上,祈求神明垂怜的小女孩了。
我身后,跟着被拯救的孩子。
我身体里,藏着古老的力量。
我前方,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伪神。
那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要让他们知道,被遗忘的,不只是时光。
还有那些被践踏的虔诚,和永不屈服的灵魂。
往东走了半月,才到财神庙所在的临水城。
这城倒是热闹,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绸缎庄的幌子在风里招摇,酒肆里传出猜拳行令的声响。可越往城里走,越觉出不对劲——街东头的酒楼金壁辉煌,店小二穿着绫罗绸缎;街西头的破庙里却挤满了乞丐,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看见了脑海里的声音带着冷笑,这就是财神爷的‘功德’。
我牵着石头,背着丫蛋,找了个最便宜的客栈住下。房间狭小,四面漏风,可石头和丫蛋却很满足,捧着我买的白面馒头,吃得满嘴是渣。
姐姐,这里的人好多钱啊。石头指着窗外路过的富商,眼睛瞪得溜圆。
丫蛋咬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他们的衣服,比镇上小姐的还好看。
我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夜里,我让石头和丫蛋睡在里屋,自己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月色。临水城的月亮似乎都比别处亮,可这光亮,只照得到朱门大户,照不进破庙寒窑。
那财神爷在哪我问。
城主府里。它说,这临水城的城主,把财神爷的神像请回了自己家,日日供奉,所以他家富可敌国,而百姓却越来越穷。
哦我挑了挑眉,还有这种道理
那财神爷本是个贪财的鼠精,最是见钱眼开。谁给的供奉多,他就护着谁。城主每年给的金银,比全城百姓加起来还多,自然能得他庇佑。它顿了顿,补充道,听说那城主为了讨好他,还专门建了座金库,里面堆满了元宝,日夜焚香,说是给财神爷‘暖库’。
我笑了。鼠精倒真是应了那句鼠目寸光。
明天去会会他。我说。
第二天一早,我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把石头和丫蛋托付给客栈老板娘照看,独自往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的门楼比张大户家还要气派,门口的石狮子都镀了层金,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守门的护卫穿着铠甲,腰间佩着刀,眼神倨傲,见我穿着普通,连问都不问就拦了下来。
站住!城主府也是你能进的
我没跟他们废话,只是往旁边的石狮子上看了一眼。那东西立刻会意,一股黑气悄无声息地缠上石狮子的腿。
轰隆一声,足有千斤重的石狮子竟咔嚓一声断了条腿,歪在一边,吓得两个护卫脸色惨白。
现在能进了吗我问。
他们哪还敢拦,哆哆嗦嗦地让开了路。
进了城主府,才发现里面更是奢华。花园里的假山上流着泉水,水里竟养着金色的锦鲤;走廊的柱子上缠着金线,连地砖都是汉白玉的。
正厅里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我走过去一看,只见一群穿着华服的人正围着供桌祭拜。供桌上的神像金灿灿的,约莫三尺高,手里捧着个元宝,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看着倒真像只偷油的老鼠。
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跪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三炷香,嘴里念念有词:财神爷保佑,保佑我李家财源广进,金玉满堂……想必他就是城主李万财了。
神像上闪过一道金光,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厅里响起:李城主虔诚,本神自会庇佑。
李万财喜笑颜开,连忙让人把一盘盘金银珠宝端到供桌上:小小心意,孝敬神明。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比起那个薄情的神,比起那个吃孩子的河蛟,这鼠精也太没格调了。
这就是你说的财神爷我在心里问。
不然呢它嗤笑一声,也就这点追求了。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厅里的人。李万财回头看到我,皱起了眉头: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供桌前,看着那尊金闪闪的神像。
你就是那个鼠精我问。
神像上的金光猛地一震,尖细的声音带着怒意:放肆!区区凡人,也敢直呼本神名讳!
凡人我笑了,一个靠着别人供奉苟活的鼠精,也配称神
你找死!神像上射出一道金光,直逼我的面门。
我侧身躲过,金光打在身后的柱子上,竟打出个窟窿。
第10章
李万财和其他人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往后退。
城主!快拦住她!这是个妖女!鼠精喊道。
李万财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我大喊:来人!把这个妖女抓起来!
护卫们从外面冲进来,举着刀就往我身上砍。我随手一挥,一股黑气将他们卷了起来,像扔麻袋一样扔出了正厅。
你到底想做什么鼠精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
不想做什么,我走到供桌前,拿起一个元宝,掂量了掂量,就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该只放在这里。
我说着,手指一松,元宝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奇怪的是,那元宝落地后,竟嗖地一下飞出了城主府,不知落在了何处。
鼠精和李万财都愣住了。
我又拿起一个元宝,笑着说:你说,要是把这些金银,都送到城外的破庙里,那些乞丐会不会很高兴
你敢!鼠精怒吼,那是给我的供奉!
你的我挑眉,这些钱,哪一分不是从百姓身上刮来的你一个鼠精,也配占着
我抓起一把元宝,随手一扬。那些元宝像是长了翅膀,纷纷飞出窗外,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去。
不!我的钱!我的元宝!李万财心疼得直跳脚,想去捡,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鼠精急了,神像上的金光暴涨,整个供桌都飘了起来,朝着我砸来。我侧身躲过,供桌撞在墙上,碎成了木板。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眼神一冷,体内的力量瞬间爆发。
黑气如潮水般涌向神像,鼠精发出一声尖叫,神像上的金漆一点点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木头。
饶命!饶命啊!鼠精终于怕了,声音里满是哀求,我再也不敢了!我把金银都还回去!我再也不护着他了!
我没停手。对付这种贪生怕死之辈,退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黑气彻底包裹了神像,里面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鼠精凄厉的惨叫。片刻后,神像啪地一声碎了,一只灰扑扑的老鼠从里面滚了出来,被黑气一卷,瞬间化为飞灰。
李万财吓得瘫在地上,裤裆湿了一片,嘴里不停地喊着饶命。
我没理他,走到金库门口。那金库是用精钢打造的,锁得严严实实。我伸出手,轻轻一推,钢门竟像纸糊的一样裂开了。
里面果然堆满了元宝,金灿灿的,晃得人眼睛疼。
这些,也该物归原主了。我说着,挥手扬起一股风。
金库里的元宝、金条像是被无形的手抓起,源源不断地飞出金库,飞出城主府,朝着临水城的各个角落散去。想必用不了多久,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就能收到这份意外之财。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走出城主府。门口的护卫早已跑得没影,断了腿的石狮子歪在一边,像是在嘲笑这府里的奢华终究成了一场空。
回到客栈时,石头和丫蛋正趴在窗边看街景。见我回来,石头立刻跑过来,兴奋地说:姐姐!刚才天上掉元宝了!好多好多!街上的人都抢疯了!
丫蛋也点点头,小脸上满是好奇:那些元宝,是不是你变出来的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一位朋友送的。
傍晚时分,临水城突然热闹起来。以前紧闭门窗的大户人家,纷纷打开门,把家里的粮食、衣物拿出来分给穷人;破庙里的乞丐也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捧着热乎乎的馒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客栈老板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感慨道: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临水城这么热闹。姑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夜里,我又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灯火。临水城的月亮似乎还是那么亮,但这一次,光亮照进了每一条小巷,每一户人家。
接下来去哪我问。
往北,它说,那里有座‘姻缘庙’,庙里的月老,最喜欢乱点鸳鸯谱。多少痴男怨女,被他一根红线绑错了一生。
我想起村里那个被父母逼嫁的阿秀,她喜欢的是村口的教书先生,却被嫁给了邻村的暴发户,最后郁郁而终。
好,我说,去会会那个月老。
石头和丫蛋睡熟了,小脸上带着安稳的笑意。我掖了掖他们的被角,心里突然觉得,这条路,似乎也没那么孤单。
那些高高在上的伪神,那些被践踏的信仰,那些无声的哭泣……我都会一一记着。
然后,把属于他们的公道,一一讨回来。
夜风穿过窗棂,带着远处的欢声笑语。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身边还有需要守护的人,只要体内的力量还在,我就会一直走下去。
走到那些伪神再也不敢睁眼的地方,走到那些被遗忘的虔诚,都能重见天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