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为我们姐妹挑选兽夫那天,妹妹抢先选了最强壮的狼族少主。
只给我剩下个瘸腿的狐族弃子。
我不忍看他自生自灭,默默收下了他的兽契。
一次狩猎时,他不慎重伤濒死。
我不惜献出一半心脏,强行为他续命。
事后他每次旧疾发作。
我都忍着反噬与他共担痛楚。
我以为他天生残缺。
直到乱战爆发后,我和妹妹沦为俘虏。
他竟一路厮杀,闯进了敌族部落。
那矫健迅捷的身影哪有半分瘸态。
用利爪撕开牢笼时,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抱起缩在角落的妹妹。
临走前只丢下一句:
霜儿的兽夫已经战死,如今我也只能保全一人...那便是她。
二人逃走后,敌族残党恼羞成怒,将我暴虐致死。
临死前我才明白。
自己交付的那半颗真心,原来是喂了狗。
再睁眼,我回到了挑选兽夫这日。
1
姐姐,只能委屈你了。
林昭月轻飘飘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我。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了,要不这瘸腿的兽夫姐姐先将就着吧
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急不可耐和那狼族兽夫签订了契约。
像生怕我会抢了她似的。
我看向跪在地上白烬。
看见妹妹毫不犹豫选择别人时,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兽夫们都想得到最好的妻主。
毕竟与强大的巫女缔结契约,能助他们修行事半功倍。
而作为部落继承巫女,妹妹天资远胜于我。
上一世,我就是见白烬这副可怜模样。
想到若无人选择,他就会被逐出部落。
最终可能会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
一时心软,才与他缔结了契约。
成婚后更是对他日日体贴。
他化形不稳,我冒着危险去峭壁采来能提升修为的药草。
他腿疼难受,我就彻夜为他按揉伤处。
整宿不曾合过眼。
一次狩猎中,白烬不慎被凶兽扑袭。
身负重伤,仅剩下半口气吊着。
我毫不犹豫剜出半颗心脏为他续命,与他共同承担兽毒侵蚀所带来的痛楚。
可谁曾想,我掏心掏肺的付出。
最后换来的却是生死关头,白烬无情的背叛...
阿芸,若你对这兽夫不满意,等下次有好的,我再挑给你也罢。
族长的话断开了我的思绪。
一旁的林昭月也立刻接话:
族长,这狐族弃子若是今日没被选中,日后再遣去其他部落,想必那些女子也不会瞧上他。
姐姐一向心软,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她转向我,故作委屈:
姐姐,你会不会怨我抢了最好的兽夫
可我和戎铮已经结契了,你知道的...兽夫一生只认一个妻主,即便现在我有心让给你,也没办法做到啊...
我没吱声,再次看向白焰。
他依旧低着头,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懑。
可很快,连那抹嫉妒的情绪也悄然散去。
像是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既然如此,那就不劳族长操心了。
我看着白烬猛然抬起的赤色瞳孔,故意顿了顿:
这样的废物我收了无用,还请族长择日逐出部落吧。
正好,也省了日后的口粮!
2
阿芸!你今日若是不选他,他岂不是只剩死路一条
族长当场震怒。
看到他这副反应,我心中不禁冷笑。
从一开始,他就盘算着要把这狐族弃子塞给我。
知道我心性软,断然不会拒绝。
毕竟一个天资平庸的巫女,何来求得好兽夫的奢望
我也顺势讥讽道:
族长,今日兽夫大选,理应是我们这些部族女子凭心而定。
听您的意思,难不成是想把这次等品强塞给我
被戳中后,族长顿时面露尴尬。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回上一句。
倒是林昭月突然红了眼眶,指着我颤颤巍巍开口:
姐姐,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未免也太冷血吧...
闻言,我抚着手腕轻笑:
你这么好心,那不如两个都要了呗他虽然腿瘸,但好歹也算个男人。
床下伺候不了你,可兴许在床上说不准能呢。
你!
林昭月涨红了脸。
她身后的戎铮也亮出獠牙,对着我发出嘶嗥。
林昭月,不许你这么欺负我家妻主!
话音刚落,我反手一记耳光甩过去。
区区一介兽奴,也配直呼我的名字,这儿轮得着你插话当真是没规矩!
现场瞬间死寂。
戎铮捂着脸畏缩在林昭月身后,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我虽灵力低微,可再不济也是部族巫女一脉。
轮身份,连族长也该敬我三分。
怎是他一个入赘的兽夫敢轻易得罪。
下一秒,沉默多时的白烬突然膝行到我脚边。
用颤抖的手抓住我的裙角,满眼惶恐:
求您留下我吧,我不是废物...我能为您派上用场的!
看着白烬此刻卑微乞怜的模样,我胃里一阵翻涌。
上一世,我每日天不亮就去山下采药,好为他准备疗伤的药浴。
砍柴烧火,准备餐食。
这些本该由兽夫干的活儿,我从来不让他动手。
可他对我永远都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连个感激的眼神也吝啬给予。
我以为他是被族群抛弃,心结难解。
一时无法轻易相信和接受旁人的善意。
可他却把那些我辛苦采来的浆果,献殷勤赠给了林昭月。
在她练功时,默默站在远处候着。
寸步不敢远离。
在林昭月生辰时,他甚至拖着那条瘸腿走了十里山路。
只为给她摘一束最艳的花。
我这才意识到,他的冷漠。
也仅仅是对我。
那日,我终是忍不住质问白烬。
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妻主。
他却冷笑着反唇相讥:
若是嫌我,当初何必可怜我,和我缔契
回忆至此,我指尖不自觉掐进了掌心。
白烬还在不停磕头,额头已渗出血丝。
我定当忠心侍奉您,绝不敢有二心!
求您大发慈悲,不要赶我走...
见状,林昭月也在一旁帮腔:
姐姐,他都这样求你了,你若是还不肯留下他,以后只怕大家都该议论你是冷血无情之辈了。
我笑了笑,走上前掐住白烬的下巴:
忠心可不靠嘴说的。
听到这话,白烬瞳孔猛地一颤。
喉结滚动着小心试探道:
您要我如何证明
我勾起一抹冷笑,指向不远处的悬崖:
跳下去。
3
闻言,白烬脸上又添了几分惨白:
您...当真要我跳下去
我故意把结契书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淡漠:
兽夫的天职便是对妻主尽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既然你要表忠心,那就该对我的话言听计从。
没等白烬有所反应,族长即刻厉声打断:
阿芸!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这悬崖足有百丈深,白烬虽有兽人体魄,可他毕竟负伤在身,跳下去必死无疑!
林昭月也急急拽住我衣袖:
姐姐,你不想留他大可直说,何必这般刁难人
我甩开她的手,不由冷笑:
要是连这点胆魄和本事都没有,日后还如何护主
目光转向白烬时,他额角早已青筋暴起。
要么跳,要么滚出部落——选吧。
说完,我作势便要转身离去。
崖边砂石簌簌滚落,劲风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跟。
可白烬却突然咧嘴笑了:
好,我跳!
那道瘦削身影眨眼就纵身跃下了悬崖。
我只是扫了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很快,身后炸开了一片惊呼。
其中还夹杂着林昭月那做作的抽泣声。
姐姐,你好狠的心....
晚膳时分,林昭月心不在焉搅着汤羹。
她这幅样子很快被爹爹注意到。
阿月,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饭菜不合胃口
闻声,林昭月眼眶翻红。
嘟囔着回应道:
爹爹不知,今日兽夫大选,姐姐瞧不上那瘸了腿的狐族弃子,不要人家也就算了,竟故意言语戏耍逼着那狐族兽夫跳了悬崖呢
只怕他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我想想都觉得于心不忍呢。
她身侧的戎铮也跟着点头附和。
听闻此事,爹爹气的当场摔了筷子,指着我怒斥:
阿芸,你不想要那兽夫,打发他离开便罢了,何必要害人性命!
林昭月假意拭泪,侧在戎铮怀中啜泣不断:
早知如此,我那时就该把白烬也收了的,至少...他不会死的这般凄惨。
我夹了一筷子菜,风轻云淡道:
林家的女人不需要无能的丈夫,我若轻易留下他,那才真会让林家被人耻笑。
我所作所为,皆是为顾及爹爹的颜面。
闻言,爹爹神色微动,捋着胡须沉吟:
阿芸虽莽撞了些,可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爹爹!
林昭月猛的站起身。
我们林家世代巫女都以救死扶伤为天职,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来,哪还有半点巫女的样子!
她眼中含泪,语气却格外狠厉:
今日若不严惩姐姐,以后人人都要说我们林家草菅人命,是冷血无情之辈!
爹爹面露难色,正要开口时。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4
快看!那不是白天跳崖的兽夫吗
他居然活着回来了!
听到仆人们的议论,我们很快闻声走了出来。
只见白烬浑身是血站在门口,却倔强的挺直了脊背。
月光下,他赤红的眸子直直望向我。
这怎么可能,你居然没死!
林昭月当场失声尖叫。
看着她夸张的反应,我轻笑一声:
白烬好歹也是出自强盛的狐族一脉,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我意味深长瞥她一眼,怎么,妹妹似乎很失望
林昭月脸色一阵青白,咬着唇不再作声。
而白烬也踉跄着扑到我脚边,死死攥住我的裙角:
妻主,您的要求我做到了,现在我活着回来了...您愿意留下我吗
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
见状,爹爹顿时大喜。
好,好啊!我家阿芸果然慧眼识珠!
他拍着我的肩膀,满脸欣慰:
能从那万丈悬崖活着回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白烬虚弱的仰起头,眼中噙着泪光。
妻主,现在我这条命都是您的了,求您怜惜...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话音刚落,林昭月突然冲上前尖叫:
白烬,你疯了吗!她这般折辱于你,你还要认她做妻主
她今日唆使你跳崖,难道以后叫你挖心掏肺,你也要照做
见林昭月这副气急败坏的嘴脸,我立刻嘲弄:
妹妹,你方才不是还说,后悔没一起收下他吗
既然现在人活着回来了,要不...我把他让给你
林昭月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扫过白烬血肉模糊的伤腿。
嫌恶的皱了皱眉,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哼哧一笑,挑起白烬的下巴。
余光故意撇了眼林昭月:
白烬,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你是要认我做妻主,还是她
下一秒,白烬瞳孔骤缩。
用额头贴着我脚尖,声泪俱下:
我要您!这辈子...我白烬只做您的兽夫!
5
说完,白烬便呛出一口鲜血,昏死在我脚边。
我冷眼看着仆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偏院。
直到三日后,白烬从昏迷中醒来。
我才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别动。
我按住想要起身的白烬,面无表情给他伤口处上药。
他的眸子盈满水光,喉结上下滚动:
妻主...您这是愿意留下我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加重了手上力道。
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硬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多谢妻主怜惜。
这天,我正在晾晒新采的草药。
身后突然传来讥诮的笑声。
姐姐,怎么有了兽夫还要亲自干这些活儿
林昭月挽着戎铮的手臂,故意踩过我刚铺好的药草。
哎呀,我记性差,忘了这白烬瘸了条腿,没法儿帮姐姐你分忧呢。
我冷冷扫了她一眼。
懒得搭理。
可这时,白烬却突出跳了出来。
龇出犬牙挡在我的身前,恶狠狠瞪着林昭月二人。
我的腿已经好了,不许你轻薄我家妻主!
林昭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白烬那灵活的身姿。
你的腿......
她声音发紧,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见我端着笸箩转头就走了。
白烬也顾不上和林昭月继续拌嘴,立刻追了上来:
妻主,等等我!
他快步走到我身侧,接过我手里的笸箩,语气讨好:
妻主,以后这些活儿都让我来做吧,哪能让您亲自操劳...
我停下脚步,淡淡撇了他一眼:
伤好了
白烬兴奋点了点头:
是啊,多亏了妻主调配的药,现在就连我这条腿都完全恢复了!
说完,他还特意在我面前快速走了几步。
跃上石阶,展示自己的灵活。
妻主,以后就让我做您的左膀右臂,保护您、永远侍奉您,好不好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咧嘴一笑:
既然好全了,那你——明日就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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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白烬的笑容瞬间僵硬。
妻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看他,只是从袖中掏出一袋碎银扔在地上:
白烬,我和你没有结契,也没有夫妻之实,你不必一口一个妻主的称呼我。
这笔钱是我给你的盘缠,明天一早就离开吧,去哪儿都行。
白烬盯着那袋银子,整个人如遭雷击。
妻主!
他突然扑通跪下,声音发颤:
我不是已经通过您的考验了吗您...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我冷冷开口:
当日我不过是看出你体内淤血囤积,才导致腿脚行动不便。
让你跳崖,仅仅是为了以毒攻毒来刺激伤口,方便我医治而已。
白烬浑身一僵,随即疯狂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他膝行几步抓住我的裙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妻主,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我惹您不高兴了,我可以改的!
我抽回裙角,声音冰冷:
白烬,我不需要兽夫。
而且...我也对你没有半点兴趣。
下一秒,雨点开始砸落。
打湿了白烬那苍白的脸。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死死拽住手腕。
妻主!你真的就这么嫌弃我吗
白烬声音嘶哑,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眼眸凝霜:
就当是我看不上你,可以了吗
滚吧,不要再碍我的眼了。
7
雨越下越大。
我靠在窗沿,看着这场喧闹无休的暴雨。
心底却静的出奇。
上一世,也是这样相似的情景。
白烬因为淋了雨,高烧久久未退。
我独身一人去山林深处为他采药,回来后辛苦熬煮了一锅汤药。
满心欢喜端去想给他服下时。
却见他拖着病体,跪在林昭月脚边。
奢求对方能为他治疗。那时,林昭月对他满眼皆是嫌恶。
还故意讥讽他:
你的妻主是林昭芸,她可比我精通医术的多,你厚着脸皮来求我是什么意思
没曾想,白烬为了得到林昭月的仁慈。
竟在她面前,大声诋毁我:
我是迫不得已才和林昭芸结契,像她那样毫无天资的巫女,根本比不上昭月你十分之一。
有她那样的妻主,简直是我身为兽族男子的莫大耻辱!
再说了,我也从没求过她救我,难不成我必须对她感恩戴德才行这不公平!
我静静站在门外。
听着白烬这些发自肺腑的话,痛如刀绞。
手中的药碗一时没能拿稳,滚烫的药汁溅了出来。
我却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原来,我那些日日夜夜的付出,在他眼里不过是强加于人的负担。
他从未真心待我,只是碍于契约不得不忍受罢了。
....
小姐,那狐族男子已经在雨里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婢女小心翼翼来报,这才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不必管他。
我抹去脸颊上的湿润,冷淡回了一句。
这一世,我救他不过是尽一个巫女的本分。
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受伤的兽族一样。
我不会袖手旁观。
8
林昭月,你当真要这么狠心,一定要撵我走才行吗
白烬浑身湿透,不顾婢女的惊呼阻拦,直直闯了进来。
他冲到我面前,脸上的怒气却在看清我的瞬间消散无踪。
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和不甘。
眼眸死死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松动。
没规矩,谁让你进来的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冷淡。
规矩如果一味守着那些死板的规矩,只会让我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像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那我宁可不要这规矩!
可在见我皱眉后,白烬眼中的那抹倔强却轰然碎裂。
他膝盖一软,扑通跪在我面前。
妻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
我知道我配不上您,可我...只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保护您...求您了,别让我走...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无波无澜:
白烬,这世上多的是比我优秀、比我好的女子,你何苦在这儿与我纠缠
不,我不要!
白烬猛的抬起头,下一秒竟哇的哭了出来。
泪水汹涌而下。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妻主你一个!我只认你一个!
他哭的撕心裂肺,那双泪盈盈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哀求。
我看着白烬湿透的狼狈模样,看着那双曾让我无数次动容的眼睛。
心底依旧寒凉一片。
可我——不想要你。
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白烬的心口。
他所有的哭求,所有的卑微,所有的希冀。
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粉碎。
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身体猛的晃了晃,支撑不住向后摔去。
林昭芸,你就这么讨厌我,真的...一点都不能接受我
白烬失魂落魄的说着,声音破碎。
可我只是缓慢的点了点头。
对。
闻言,白烬突然笑了起来。
他挣扎着站起身,一步步退向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
好!这是你说的!
他死死盯着我,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那我如你所愿,我现在就走!
说完,白烬转身冲进了那滂沱的雨幕。
在身影即将被雨水吞没的刹那,他停住脚步回头。
只留下最后一句: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望着白烬消失的方向。
我心中那最后一丝因前世而起的沉重,仿佛也随着他的离去。
被这瓢泼大雨冲刷干净。
走吧。
走得越远越好。
只求这一世。
我们之间,最好永远是陌路。
9
白烬走后,我望着窗外渐歇的雨势。
思绪却飘向更紧要的事。
明日黄昏,外族部落就会联合突袭。
前世那场屠杀中。
我们毫无防备,族人死伤殆尽。
重来一世,我必须阻止这场悲剧上演。
我火急火燎赶往族长议事厅。
推门而入时,几位长老正在商议春祭事宜。
族长,外族部落早已串通一气,明日就会联合攻打我们,我们必须立刻加强防御!
厅内霎时死寂。
下一秒,族长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在地。
指着我怒斥道:
阿芸,你休得胡言乱语,我们与各族签署过血契,这十多年来都相安无事,他们怎么可能预谋这种事
我也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便拿出搜集好的证据拍在桌上。
族长,各位长老,这些是外族部落前阵子秘密购入的各类兵器。
而且他们曾多次以外交为名,窥探我们岗哨布局,难道意图还不够明显吗
几位长老交换着眼色,一时间也有所松动。
可就在这时,林昭月却突然从门外奔了进来。
一把揪住我的衣袖,扯着嗓子大叫:
姐姐,你这是发什么疯编出这种不实的谣言,是存心要坏了我们和几个外族部落的关系
下一秒,她指尖凝聚灵力,当众烧毁了我搜集的那本证据账目。
各族互通贸易再正常不过,你非要危言耸听乱人心
见自己辛苦搜来的证据被毁掉,我气的抬手便是一耳光。
可手腕却被林昭月的兽夫死死攥住。
林昭月,你妖言惑众,还想伤我妻主,是想让我对你也不客气吗!
我奋力挣扎中,爹爹竟也冲进来。
用力将我掀翻在地。
逆女!你好大的胆子,前些日子休了兽夫也就算了,现在又来这儿妖言惑众,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不成
我跌坐在地,手腕不慎蹭破了一大块皮。
疼的扎心。
抬眸间,却看见林昭月正躲在爹爹身后偷笑。
来人,把小姐给我带回去关禁闭,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爹爹一声令下,好几个手下就快步跑了上来。
七手八脚把我按住。
你们会后悔的!
被拖出议事厅时,我声嘶力竭大喊着。
可回应我的,只有族长和众长老的讥笑。
和爹爹失望的眼神。
铁门重重合拢的瞬间,三道禁制咒文在门框亮起。
我疯狂掐诀念咒,灵力撞在结界上却连涟漪都激不起半分。
很快到了次日。
窗外日影西斜,我死死盯着那小小的窗口。
前世,敌军就是趁着日落之际攻打进来的。
就在我万念俱灰时。
突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我扑到门边,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浑身血液凝固。
下一秒,铁门被轰然打开。
震的我连退了好几步。
只见林昭月淡然跨过侍卫的尸体。
身后的戎铮,双手还沾满了热乎的鲜血。
他们竟然杀了看守禁室的侍卫
惊诧之余,林昭月突然笑了一声:
姐姐,多亏你昨日大闹议事厅,现在全族都当你得了失心疯。
这下更是没人相信,今晚...就会是他们死期降临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我才惊觉。
怪不得昨日我去报信,偏偏她会来的这么巧。
还把爹爹也一并给带来了。
原来,林昭月早就背叛了部族。
10
我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死死盯着林昭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自己的族人
林昭月并未回答。
她轻蔑一笑,接着朝戎铮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我脖颈一紧,被戎铮狠狠掐住。
弱肉强食,这就是理由。
戎铮狞笑着,手上力道加重。
等灭了你们一族,昭月就该和我回狼族做王妃了,她可以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何必在这当个伺候贱民的巫女
他猛地将我摔在地上,我喷出一口鲜血。
林昭月也娇笑着扑进戎铮怀里:
姐姐,只是我万万没料到你这么聪明,既然能发现这一切。
那我可就留不得你的性命了。
说着,她抽出匕首就要刺来,却被戎铮拦住:
月儿,先别急着动手,现在我还需要留这贱人一命。
你们部族有强大的结界防守,需要抽取她体内的灵力,再借由你的手才能解除。
很快,戎铮粗暴的扛起我,将我带到密林中。
他残忍折磨着我,直到我奄奄一息。
再无半分抵抗的心力。
林昭月这才趁机施法,抽取我体内的灵力。
直到最后一丝不剩。
在结界解除的瞬间,戎铮立刻放出信号。
大批敌军如潮水般从山脚杀了上来。
看着这一切,林昭月不禁得意大笑:
只是牺牲掉自己的部族,就能换来我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太值了!
然而她话音未落,却突然皱紧了眉头。
这才发觉,自己的胸口已经被戎铮的利爪刺穿。
林昭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杀意肆虐的男人:
戎铮,你..这是做什么
你...
可戎铮却冷笑道:
既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你自然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像你这么蠢笨的女人,真以为我会看的上你还做王妃呢你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林昭月浑身剧烈颤抖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她死死抓住戎铮的衣袖,眼中满是怨毒:
你...你骗我...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戎铮冷笑一声,猛的抽出利爪。
林昭月踉跄后退几步,胸前顿时喷涌出大量鲜血。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最终,她带着满脸的不甘和怨恨,重重倒在了血泊中。
那双曾经充满算计的眼睛,至死都没有闭上。
戎铮甩了甩手上的血迹,转身朝我走来:
现在,该解决你了。
我瘫软在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戎铮的利爪就要落下,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等我睁开眼时,戎铮的动作僵住了。
他惊恐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剑尖。
是谁...
戎铮刚吐出两个字,头颅就高高飞起。
重重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回过神,只见白烬手持染血的长剑站在我面前。
在一击秒杀了戎铮后。
他颤抖着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握住我的手。
妻主,我来迟了。
11
我顾不上和白烬多说,强撑着抓住他的衣袖:
快去通报族长,那些家伙马上就要攻上来了!
可白烬却紧紧抱住我,不肯离开:
妻主,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走,我必须保护好你。
我咳出一口血,接着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若是今日我的族人遭受灭顶之灾,我身为守护部族的巫女,又哪来的颜面苟活下去
白烬,就当我求你...现在立刻把消息汇报给族里!
白烬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咬牙点头。
他刚转身要走,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妻主,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待白烬离去,我强撑着坐起身。
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下血符。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强行恢复结界。
无异于以命换命。
但为了族人,我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在念动咒语的瞬间,我能感觉道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刺骨的剧痛中。
结界的光芒重新亮起。
有惊无险,将大部分敌军阻挡在外。
很快,山下传来厮杀声。
想必是白烬及时报信,族人已经组织起了防御。
将那一小部分潜入的敌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而他们的阴谋也被彻底捣碎了。
当族长带着众人找到我时,我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地上。
爹爹当即哭着着扑过来,嘶哑着嗓子唤我的名字。
族长和长老们也是满脸愧疚。
意识到自己没能听取我的警告,差点害的全族遭殃。
阿芸,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虚弱的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却再次咳出一大口血。
快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妻主!
白烬不住嘶吼,抱着我逐渐冰冷的身体。
几乎心碎。
部族最年长的医师检查过我的状况后,表情沉重摇了摇头:
阿芸她耗尽心血强行恢复结界,如今...已是气数将尽了...
闻言,白烬当场崩溃。
他跪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歇斯底里大喊:
不!妻主,你不能死...求你别死...
你若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白烬痛到撕心裂肺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恍惚。
重来一世,他竟是真的对我动了心。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白烬...别白费力气了...
我惨笑一声,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白烬丝毫不肯放弃,接着转头看向医师:
只要能救活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要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医师迟疑片刻后,终于缓缓开口: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需要有人愿意献出自己一半的心脏,和阿芸共享剩余的阳寿。
听到这话,白烬毫不犹豫撕开了衣裳:
那还等什么,用我的心脏,我愿意献给妻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医师动刀剜去了白烬的心脏。
小心翼翼取出一半。
没多久,一股暖流瞬间流遍我的全身。
与此同时,白烬突然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骇之色。
前世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记忆。
我的付出,我的牺牲,以及他最后的背叛。
他终于明白,为何我会对他那般凉薄。
不肯接纳他成为自己的兽夫。
12
白烬浑身颤抖着跪在我面前,泪水滚滚而下:
妻主,我全都想起来了,前世....我竟那样对你...
他抓着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破碎:
被你赶走那天,我居然还对你心生怨恨,现在想来,我哪有怨你的资格...
我摇了摇头,对他惨淡一笑: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这一世,你没做错什么。
可白烬却疯狂摇头否认道:
不!妻主,我欠你的所有,永远还不清...就让我用这一生来弥补你好吗
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轻声道:
现在你救了我,我们也算两清了,你...走吧...
话音未落,我便陷入了昏迷。
等再次醒来时,白烬正守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我换药。
见我睁眼,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妻主...
然而他的热切,得到的依旧是我的冰冷。
你怎么还没走
白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强挤出一个笑容:
等妻主的伤好了,我自然会离开,何必这么急着赶我走呢
他替我掖好被角,声音轻柔:
妻主,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裂痕怕是无法愈合了...我也不会让您为难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烬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他总能在我要喝水时及时递上温水,在我翻身时恰到好处垫好软枕。
那双曾经冷漠的眼睛,如今盛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
我的伤势很快好转,而分别的日子也终于到来。
清晨的薄雾中,白烬站在院门外,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昭月。
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会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你。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动着我们共同的心脏。
毕竟我们现在,算是真正生死与共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胸口传来细微的疼痛,不知是伤口未愈,还是那颗共享的心脏在作痛。
风吹过院前的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转身回到屋内,桌上还放着白烬临走前熬好的药,冒着丝丝热气。
这一世,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算不得圆满。
也不曾有遗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