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山水永不相逢1 > 第一章

一心向佛的世子爷为我还了俗。
高高在上的他为娶我进门,
甚至不惜在风雪天跪求老王爷整整一夜。
世人皆羡煞我,我亦以为如此。
直到那一日,我风寒卧床一月未愈,宋砚临闭关整整四十九日为我祈福。
我满心感动去找他,却看得他正弯腰扶着车内的美娇娘下车。
他满眼柔情叮嘱,你有孕在身,切记要多加小心。
他仔细从怀里拿出一个玉质的平安扣给她戴上,既然是特意为你求的,你便戴上为好。
两人挽着在庙门口停下,宋砚临在摊位前随手拿了个平安符后才又小心扶着她出了门。
隔日,他终于回来,第一时间便将那平安符送到我手中,
夫人,为夫此生所愿,只你健康顺遂。
我想起前一日他在摊位前挑平安符时淡漠的神情,顿时心灰意冷。
我忍着难受收拾东西上船离开。
他既已有了美娇娘,那我也不愿再与他厮守。
说起我和宋砚临的姻缘,京城里无人不羡。
老王爷老来得子才有了他,对他宠爱有加,他也年少成名,战功无数下又风流蕴藉,早早被封了世子。
这样的他有朝一日却突然一心求佛,谅是谁劝都没有用。
听闻,当初甚至是圣上都亲自前去劝说过他,他都没有动摇。
唯独对我,他破了戒。
我们成婚的那一日惊动了京城内不少的人。
都说我这个从苗疆来的姑娘必定是使了什么邪术,勾搭得世子失了心智。
每次遇到这样的说辞,宋砚临必定要命人去教训一番。
他说:阿鸢,你跟了我,我必定不会叫你受了半分委屈。
因为我的身份,老王爷总觉我做世子妃不够格,他对我从来也没有好脸色。
如此,宋砚临为估计我的感受,主动从王府搬了出来。
临搬走的那天老王爷说了气话,你要是走,往后就别人我这个爹!
宋砚临不退让,你若不认阿鸢这个儿媳,如同不认我这个儿子,又有何区别
话落,他带着我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一晃,便是七年。
他从一而终,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人。
从前我深信不疑,如今,好似一场缥缈的云烟。
我摸索着那质地粗糙的平安符,开口时不自觉颤了声,是吗那就多谢夫君了。
他打量我,伸手抚摸我的额头,可是哪里还是觉得不舒服不如我喊大夫再来为你瞧一瞧。
我卧床不起的这些天,我以为他是真心疼我,却不承想,是与旁的女子去逍遥快活了。
他是如何狠心能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来了呢!
我拽紧那平安符,侧头去仔细瞧他。
他那般熟悉的眉眼,每次与我同床共枕,此刻却叫我如此陌生。
我摇头。
他俯身抱住我,心疼般在我眉间落下轻吻,一别四十九日,为夫甚是想念夫人……
话语间,他的唇畔慢慢往下,贴住了我的唇角,夫人可想我
他循循善诱,低声讨好,与外头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完全不同。
从前,我以为他这样的一面只属于我。
原来,他也可以对其他的女子温柔缠绵。
我下意识躲开,想起他已与旁人有了孩子,我便心生厌恶。
我们苗疆的女子,一生只认一人,若是伴侣遭了背叛,余生便会斩断情根,再不相见。
成婚的当日我便与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当时拽紧我的手,若有违背,夫人,你叫我天打雷劈。
我心疼般捂住他的嘴,掌心里的余热好似还在。
我躲开他的触碰,问他,你可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日你的承诺
他在我身边坐下,何故如此严肃
他依旧还要动手动脚,见我真的动了怒,他才回道:自然记得,夫人说若是我负了夫人,往后夫人便不要我了。
你记得就好。我推开他。
他也没再强求,只微笑看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除了我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我瞬间诧异看着他。
你威胁我
宋砚临知道的,我来了中原那么久早和族人断了联系。
我们族人不许和外人结亲,我当时也是冒着大不韪才和他在一起。
甚至为此和族人们断了联系。
宋砚临知道的。
他心疼我的付出,承诺定会让我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我从前身体很好的,来了中原后时常因为水土不服大病小病不断。
又一次我一连吐了好几日,宋砚临不仅时时陪着我,甚至还亲自为我清理。
我问他不嫌脏吗,他却说,我心里只想着你不舒服,哪还记得其他,阿鸢,你要快些好起来,说好了年节我们要去狩猎的。
那一年的狩猎我还记得,他因为我身体不适也没有陪同圣上前去。
为此还挨了圣上一顿鞭子。
回来时他背上已是血肉模糊,我哭得止不住。
他却笑着安慰我:阿鸢别哭,我不疼,见你哭我要心疼了。
他过去种种,我早将与他的家作为最后退路,如今,他竟反过来算计我。
面对我的质问,他连忙上前安抚,怎么会呢,阿鸢,你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这里是我们的家,好了,不早了,我陪夫人歇息吧。
说着,他正要弯腰帮我盖被子,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世子爷,出事了!
宋砚临怒斥,放肆!这般没规矩,不知会扰了夫人休息吗
外头的管家声音为难,世子爷,您临郊的房子走水了……
宋砚临一听,眉间立马皱起。
他放下被子大步往外走,一直到门口他好似才想起来什么,回头努力挤出笑容,阿鸢,临郊的屋子里藏了我不少字画,很是珍贵,我去看看就回,你先睡,别等我。
我沉默坐在床边看着他离开。
他大抵忘了,他从来没有收藏字画的习惯的。
我心口发堵,到底坐不住悄悄跟了过去。
到了我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屋子,简直堪比我们的世子府。
里头人影绰绰,灯火通明,说话声不断传来。
我靠近时才听清,是宋砚临的怒骂声。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虞娘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一同陪葬!
给我去把赵太医请来!就说是本世子请的!
里头传来女子的哭喊声,世子爷,我好疼啊!我好怕!
世子爷,要是孩子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宋砚临的声音柔下来,虞娘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的。
赵太医很快被请来,隔了许久里头大喊,世子爷,生了!
里头顿时欢呼恭喜声一片。
热闹之下,我站在寒夜里,通体发冷。
我正打算离去,里头一阵尖叫响起。
世子爷,小世子……没有气了!
里头乱得一塌糊涂。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府,只记得宋砚临在里面发了好大的脾气。
虞娘一直在哭。
宋砚临始终在安慰她。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早晨睁开眼时他已经睡在了我身边。
他如往常一般低头亲吻我的额角,笑着跟我道早安。
可他隐藏地再好,眼底的乌青到底藏不住。
我问他,临郊的字画都保住了吗
他微顿,起身穿衣,没有任何情绪的嗯了一声。
随后他回身说:圣上派我南下去巡视,我可能要多去几日,你好生在家休养。
江南不少好玩意儿,我回来时给你带回来。
怎么突然要出去我追着问。
他从前为了陪我,从来不会出京城的。
他笑了下,没办法,圣上非要如此安排。
他临走时的身形藏不住匆忙和落寞。
我派人悄悄跟着宋砚临去的婢子回来告诉我,宋砚临没有出城,只是去了临郊的庄园。
他果然是去陪虞娘了。
婢子说完的下一刻我突然口吐鲜血。
世子妃,您怎么了
奴婢为您去请太医……
我拦下她,不用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些年汤药喝了太多,根本补不回气血来了。
那奴婢去跟世子爷说。
我已经拦下她,不必了。
这是随了我多年的婢子,见我如此,悄悄抹了泪。
我卧床休息了几日,原是想着与宋砚临好聚好散,却不承想,虞娘主动找上了门。
她面色红润,哪像是刚生产完的产妇呢。
世子妃这个面色,难怪要遭世子爷嫌弃。
他时常与我说的话就是瞧着你心烦,你这个病恹恹的模样,谅是我看了都吃不下饭。
世子妃占了这个头衔这么多年,也该够了吧你瞧瞧你的肚子,一年流产两回,世子爷根本不敢折腾了。
说着,她将自己的脖颈露给我看,世子爷最是缠我,不过几日,他就耐不住了,非要折腾得奴家求饶不成。
我不愿与她多说,命婢子将她赶出去。
她却突然大叫着,世子妃,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我正疑惑着,宋砚临突然推门进来。
什么
虞娘小产竟与你有关!
虞娘一下子哭着扑进宋砚临的怀里,世子爷,你可一定得为奴家作主啊!
奴家一向安分守己,没想到,世子妃如此心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宋砚临没有推开她,低声安抚,别哭了,你刚小产,不宜如此。
虞娘躲进他的怀里,世子爷,那也是您的骨肉啊……
说到此处,宋砚临到底脸色寒了下来。
他看着我的眼带着愤怒,阿鸢,这么些年,我从未有半点对不住你,你身子弱无法生育,我亦没有嫌弃,你却竟然咄咄逼人。
我与虞娘的事之所以瞒着你,是不想你难过,你是当家的主母,虞娘肚中的孩子若是还在,也该喊你一声母亲,可你竟这般恶毒!
宋砚临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一棒子给我定了罪。
我心境跌到底,却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与你的虞娘根本不认识,又何来害她一说
经我这么一提醒,宋砚临倒是敛了面容。
可虞娘却又颤颤巍巍哭诉起来,世子妃休要抵赖,她明明在你我出寺庙的那天偷偷跟踪过奴家,还有奴家小产的那一日,她就在庄子外头守着!
不是你还能是谁在奴家的吃食里下了药总不能是奴家自己吧
宋砚临凝眉看向身后的管家,世子妃那两日确有出过门
管家战战兢兢,却还是点了头。
宋砚临瞬间挥落的我面前的茶具,热水倒出来,洒了我一身。
我疼得瞬间站起来,他却根本不在意,抬手指着我冷声下命令,世子妃善妒,往后不得出这个院门!
谁敢求情,拖出去乱棍打死!
话落,他抱着虞娘摔门而去。
一地凌乱下,我久久才回过神。
成婚七年,我们的感情抵不过别人的片面之词。
我的婢子想要追出去替我求情,被我拦住了。
她伏地哭泣,世子妃,您病情越发严重,奴婢去跟世子爷说一声,他那么宠爱您,一定会心疼的。
我挥了挥手,无妨,你起来吧。
隔日,管家命人送汤药过来,说是宋砚临吩咐的。
他始终都知道,我的身子离不开汤药。
我没有喝,都倒了。
婢子瞧我日渐消瘦,苦劝我喝药,奴婢已经给送药的小厮传了话,世子爷知道您如此病重一定马上就会过来的。
我倒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可他居然真的来了。
他来是来告诉我为了弥补虞娘,他打算纳她进门。
只是知会我一声,即便我不同意也没用。
我说我同意。
他临走时还很是欣慰,看来这几日的禁闭让你觉悟不少。
他走后第二天,我便听得院子外头热热闹闹开始筹备起婚事来。
我的婢子怕我伤心,不敢在我跟前提这件事。
其实我也不在意了。
趁着还有些力气,我在院角放了信号弹。
越珩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好,早劝说你不要轻信外族人,如今吃了苦头了吧。
他是我的师哥,从小带我极好。
却因为我当时选择留在中原而跟他赌了气。
我伸手让他扶我起来,才动便又吐了血。
越珩顿时急了,你怎会病得如此严重,那姓宋的敢如此对你,我去将他杀了给你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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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拦下他,算了,走吧。
师兄到底更担心我,抱着我翻墙离开。
我回头瞧了一眼那墙头,我从前和宋砚临的家,如今好似我的一个牢笼。
既如此,就此别过吧。
师兄带我上了船,行至半道我们换了船后我一把火烧了那船。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永临候世子妃。
宋砚临是隔了三日才知道我离开时的船失了火的,最近他都全心全意陪着虞娘,宽慰她的丧子之痛。
也正好是他和虞娘的大喜之日。
后院因此疏于看管,才得以让我的婢子冲到了全院,世子爷,出大事了,世子妃……世子妃不见啦!
宋砚临还不信,以为是我故意捣乱阻拦他的婚礼,命人将我的婢子当众打了一顿。
她到昏死过去前都还在说我不见了。
宋砚临终于动摇,抛下虞娘快步前往我的院子。
院子里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阿鸢,别玩了,快出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别闹了行吗
翻遍整个院子始终不见我的人影后他终于有些急了,来人……
还没等他说完,管家急匆匆进来,世子爷,不好了!门外有人传话说世子妃的船在湖中失火,人死船毁了!
宋砚临大惊,什么!
宋砚临折身奔出去,到门口时因为匆忙竟然被门槛绊住,直接摔倒在地。
跟在身后的下人赶紧去将他扶起,却发现他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世子爷……世子爷,您没事吧
宋砚临爬起来后依旧往外冲,都给我让开!
众人纷纷让道,只有哭着赶过来的虞娘拉住了他。
世子爷您做什么去
世子爷,今日可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啊!
世子爷,您休要信了外头人的那些话,您想想,世子妃病得如此重,怎么可能一个人出得去呢外头的人定是骗您的啊!
虞娘拉着他不肯放手,拼命跟他解释,想要说服宋砚临继续婚礼。
宋砚临却一把将她甩开,滚开!再敢拦着试试!
虞娘被挥倒在地,眼泪不停的流,却不敢再起来阻拦宋砚临。
在看到宋砚临头也不回朝外奔出去后她越哭越大声,躺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宋砚临跌跌撞撞到了大门外,看到候在门口的人后紧紧扣住那人的双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阿鸢死了是你亲眼看到的吗快说!
那人吓得不轻,连忙跪下,世子爷!世子爷饶命了啊!下官不过是来报个信……
宋砚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拉着他就上了马,走,带路!
马鞭被宋砚临挥得巨响,马儿朝着码头狂奔而去。
码头上早没了踪迹可寻,只有一艘被烧毁了的船只被打捞了上来。
宋砚临跳下马跑到船旁,看到被烧焦的船他几乎站不稳。
踉跄倒退时有人将他扶住,世子爷,您可千万节哀啊!
宋砚临反应过来,回头拽紧身后人的领子,是谁说船上的人是世子妃的!是谁!
身后的人是县衙办事人员,被宋砚临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回世子爷,是出工早的渔民们看到的,说……上这条船的人就是世子妃。
他们人呢!
快快快,快去将人都喊不过来!世子爷要亲自问话!
等到渔民们悉数到场,宋砚临紧紧逼问,你们怎么能确定那是世子妃
谁不知道世子爷宠爱世子妃,您带着世子妃露面的机会不少的,我们都见过啊……
就是啊,这种事又不会瞎说的啊……
几人匆匆被喊来,颇为不解。
宋砚临终于像是脱了力,一下子栽倒在地,口中不停喃喃,阿鸢,我的阿鸢……
不可能的,我的阿鸢不会舍下我的……
阿鸢,别怕,我来救你!我现在就来救你!
说着,宋砚临一个翻身而起,直朝着湖中跳了下去。
众人大惊,连忙下去将他救了起来。
可他在湖中溺了水,险些断了呼吸。
世子府的管家终于赶到,将他带了回去。
可宋砚临却始终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嘴中不停喊着。
阿鸢……阿鸢……
我的阿鸢……
我跟着越珩从水路换了陆路,晃晃悠悠几日终于回到了族内。
师傅看到我没有说话,我低着头跟他道歉,师傅……
话还没说完,越珩接了话,师傅,师妹伤势严重。
师傅这才瞧了我一眼,一看她这个脸色就不对,赶紧扶进屋里去。
越珩扶着我进去,没看到师傅进来就又说:师傅,您不进来
师傅没好气,我不进来让她等死吗
越珩就不敢说话了。
师傅为我诊脉,眉头便越发拧紧起来,这脉细得都快摸不到了!我怎会有你这么一个如此蠢笨的徒弟!
我躺在床上,眼泪不停的泪,怎么擦都擦不干。
师傅终于叹了一口气,哭什么,没出息的样子。
我点点头,多谢师傅。
师傅为我调配了药,我前前后后吃了快两月余,终于痊愈。
越珩却脸色越发不好起来。
终于有一日,他忍不住问了我,你可知道,既然回来了,这圣女的事……
我说:嗯,我知道,我已经答应师傅了。
他大惊,答应了
师妹,你变了……
我从前从族里偷偷逃出来,就是为了躲避做圣女这件事。
若是我不逃出来,也不会碰到宋砚临。
我从出生就一直在寨子里没有出去过,头一次出门根本没有经验,不仅被山贼抢了盘缠还险些被抓去做压寨夫人。
危急关头是宋砚临路过救了我。
他当时正好出关会寺里。
这一场相遇,他总说是天意。
不然如何独独叫他碰上了。
便是天意叫我们在一起。
我从前深信不疑,如今,只觉荒唐无稽。
我与师兄说道: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责任,我从前只是逃避了自己的责任罢了。
师兄长叹了一口气,说:做了这圣女,以后便真的是孑然一人,孤独到老了。
我自是知道,所以从前才要逃。
他摸了摸我的头,你想好了就好,若是还想逃,师兄帮你。
我笑看着他,不逃了,师兄,这里才是我的家。
师兄又长长叹了口气,摇着头出了门。
没过多久,师傅告诉了我圣女传承仪式的时间。
我是前圣女亲选下来的新圣女,这是族里的传承。
但是因为我走了多年,前圣女已经离世,这段时间,族里因为迟迟没有圣女继承,听闻不仅发生了瘟疫,更是天灾不断。
师傅为了替我给大家谢罪,足足在众人面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听说后更是自责,越发不能再推卸了这责任。
可我没想到仪式的当天,虞娘竟然找上了门。
姜鸢!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没死!那就别给我当缩头乌龟!
族人们赶了她好几回都没将她赶走,最后,她索性坐在了寨子门口。
师兄问我要怎么办。
我说:既然她想坐就让她坐着吧。
师兄又问:要不给她放点东西玩玩
他不知道是想捉弄她,还是想赶她。
小时候我们经常玩这种游戏,我也常常会被他逗笑,但是现在,我只觉得好生幼稚。
我摇头,随她吧,仪式就要开始了,别误了时辰。
时辰一到,我便上了台,仪式才开始突然就有族人跑进来大喊。
圣女!那个来找你的女娃要寻短见啦!
到底不想闹出人命,我和一众族人去了寨子门口。
虞娘划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流了一地。
她面色苍白,看到我的时候竟笑得有些得意,姜鸢,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没死!
我说:你要是便回去死,别死在我们寨子门口。
她冷笑,然后用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伤口,你以为我真会寻短见,你放心,我可不像你,我还要回去跟世子爷好生过完下辈子呢。
我见她如此,便打算转身离去。
她在身后喊住我,姜鸢,你就这么走了你一个杀人凶手,怎么能活得如此潇洒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步步上前来,烧船假死这种事你都想得出来是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世子爷!
她突然冲着我吼叫,你不是杀人凶手又是什么!
师兄赶过来阻拦她,哪里来的疯子,要是再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虞娘好似根本不怕,她依旧朝我逼近,眼里通红一片,姜鸢,你还不知道吧
世子爷为了去找你的尸体跳了河,到如今还依旧高烧不退,整整三个月,三个月!他快死了你知道吗你满意了吗!
还有我们的婚礼!你搅黄了我和世子爷的婚礼!你最该死!
可是你现在居然还像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做什么圣女,圣女你配吗!
说完,虞娘咯咯咯大笑起来,笑完便又恶狠狠地盯着我,姜鸢,要是世子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第一不会放过你!
众族人原本都在拦着她,但是听了她的话后也都纷纷沉默了下来。
族人都知道,我在中原成过婚,我的夫君是中原举足轻重的世子爷。
我淡漠看着她,你们的事往后再与我无关。
她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走,怎么能跟你无关啊都是因为你!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你救世子爷!
世子爷每日都在喊着你的名字,只有见了你,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甩开她的胳膊,我不会去的。
她回头满脸震惊看着我,姜鸢,你怎么可以这般无情绝情你忘了吗当初是世子爷救了你的命!
我自然不会忘。
可他的恩情这些年我早就还完了。
我沉默不语,师傅看不下去,主动过来带我往里走,走吧,前尘旧事罢了。
虞娘却依旧不放弃,在寨子门口叫喊了一天一夜。
隔日天亮,寨子外终于没了她的声音。
我前去查看的时候,也没了她的踪影,只剩地上的一摊血迹。
我从前以为这虞娘不过是贪图宋砚临的权势,如今看来,她好似并不止如此。
我以为她这么一去事情终于结束,没想到不出三日,宋砚临亲自来了。
他坐在马车内,从车帘子里往外看,还望各位长辈,麻烦通融放行,我是阿鸢的夫君,就算我来找她了。
师兄来跟我说的时候手中的鞭子捏得吱吱响,他竟还敢来,看我如何收拾他!
说完,师兄便跑了出去。
我站在寨子二层的云楼上,自上往下,瞧着宋砚临被师兄用鞭子抽得从车上翻了下来。
落了地的宋砚临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起身,只能又被动接受着师兄的鞭子。
师兄的手法是从小就开始练了,鞭鞭到位,皮开肉绽。
我看着宋砚临身上开始慢慢变得血肉模糊,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虞娘终于看不下去,从马车里跳下来。
她挡在宋砚临的身前,够了!别打了!他高烧未退,久不进食,能撑到这里就已经不容易,你们再打,他就要没命了!
她突然抬头看向我,姜鸢,你疯了是吗难道你还想要世子爷的命不成!赶紧住手!
师兄也没有再继续。
他只是想为我出口气,并不是真的想要宋砚临的命。
我从云楼上下去,走到了宋砚临的面前。
他瘦了许多许多,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他撑着地面挪到我脚边,突然伸手一把环住了我的双腿,阿鸢,真的是你……
阿鸢,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脚上不断传来热度,看来,他烧得不轻。
我想挣扎,他却不肯放。
我低头看着他,世子爷,你我成婚之事我便与你说过,今生今世,只许一人,是你违了约,如今,你不该再来找我。
宋砚临顺着我,是!阿鸢,你说什么都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可我得来跟你道歉啊,阿鸢,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虞娘,那我就不娶她,我不娶她了好不好
虞娘听着只在他身边默默落泪,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我蹲下身来,看着宋砚临摇了摇头。
宋砚临,我已经是族内的圣女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族人。
也不可能再与男人成婚生子了。
宋砚临顿时双眼通红。
我跟他说过的,我们族里的规矩。
他也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从族里逃出来。
他好似难以置信,不停摇着头,不会的,阿鸢,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在故意骗我是不是!
师兄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是随便能开玩笑的事吗圣女对于我们族人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宋砚临紧紧拽着我的裙角,牙关紧紧咬着,突然之间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渗进了我的皮肤,一片火热。
虞娘急得大喊,世子爷!世子爷!
我低头看去,宋砚临已经晕了过去。
虞娘跪地求我,姜鸢,我知道你师傅善用奇药,求求你,救救世子爷,你救救世子爷吧,只要你答应救他,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垂眸,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当初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
虞娘身形一震,好似下了什么决心,唇角颤了又颤,是!是我!是我自己喝了堕胎药!行了吧!
说完,她一下子瘫坐在地,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当初不过就是想嫁祸给你,想逼你走而已,只要你走了,孩子这个没了,我还可以和世子爷有其他的孩子……
我没再继续听她说下去,回头跟师兄说:找人帮忙把他抬进来吧。
师兄诧异,你当真要救他凭他根本不配活着!
我继续往里走,救吧,救了,以后我就再不欠他了。
师傅一向慈善,也愿意救宋砚临。
服了药后宋砚临当夜便退了烧。
只是他三月来进食太少,整个人瘦骨嶙峋,消耗太大,已经没有醒过来。
全身上下的鞭伤师傅也为他上了药,药效很好,到了第三日,伤口便都已经开始慢慢结痂了。
虞娘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我期间去看过一次,她依旧骂我心狠,没良心。
宋砚临半睡半醒,嘴里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
他让我别走,又哭哭啼啼,说自己错了。
我要出门的时候虞娘自顾跟我说起他和宋砚临的过去来。
我是家里的庶女,阿娘走得早,父亲也不爱惜我,母亲走后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后来实在是太饿了,就去厨房偷吃的,却被继母找了个正着,她将我偷偷发卖了,路上,我压断了麻袋的绳子逃了,被发现后在山道上差点没被打死,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世子爷出现命人救了我,要不是他我早死了,所以,生孩子算什么,就算世子爷说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可你呢,姜鸢,哪个男的不是三妻四妾,你为何非要逼世子爷
他如今这样,你不伤心吗
她说了一大堆,我听完后稍稍停了停,随后跨步出去。
虞娘,我们不一样。
人该说话算话,不该欺瞒,更不该三心二意。
没过几日,宋砚临终于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我。
我此时正在后山祈福。
他一直等到祈福结束都不肯走。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句,到后来,他捏着门框,竟失声痛哭。
阿鸢,你听我说几句好吗
我当时都是气话,我失去了孩子心中悲痛才误信了虞娘的话,我知你善良,断不会就这么不管我的是不是
你们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并未和离,你如今还依旧是我的妻!
他这话让我忍不住开了口。
我看着他,宋砚临,我让师傅救了你一次,我们便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
世人都知道你的世子妃已经死了,和不和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请你尽快带着你的虞娘离开,我们这里,并不欢迎你们。
说完,我就要离开,他却拉着我不肯走。
我发了脾气,宋砚临你放开我……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别说话,有人来了。
他带着我一下躲进草丛里,才躲起来,一小队人便偷摸着下来了。
竟然是临族的首领。
他们一向都与我们不和,常常来抢劫我们的用食。
前些年,官府为平息我们几个族的争斗,早已明确划分了领地,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来偷袭。
草丛还未平息下来的动静引起了对方首领的注意。
他一下拿着刀窜了过来,出来!
藏好了,别出来。宋砚临推开我,一下站了起来。
我想拉他都来不及,他回头示意了一眼,便与他首领说道:我是当今永临王,你想如何
对方根本不信,直接将他抓了起来。
从前宋砚临功夫了得,如今大病刚初愈,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看着他被带走后我连忙朝着下山而去,跟族人汇报了情况后又去官府报了信。
虞娘又开始哭哭啼啼,大骂我没良心,是非要要了宋砚临的命不成。
我没说话,也不理他。
官府很快派人来,带了不少人去就宋砚临。
我没有去。
听说救援并不顺利,临族的人并不买账,想要用宋砚临做筹码,获取更多的利益。
官府一开始不愿退让,宋砚临被绑着打了许久。
后来没办法,只能妥协,这才得以将宋砚临救了出来。
这里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会认什么世子爷,什么永临候。
宋砚临被送回来后是师傅被他医治的。
我没有去看。
虞娘便又骂我,世子爷都是为了救你!姜鸢!你简直没有良心!
我依旧没有理会。
一直到宋砚临再次醒来,我才去看望了他。
我第一句话是跟他道谢。
宋砚临,多谢相救。
他带着些笑意,没事,阿鸢,你是我的妻,应该的,我们……
我打断他,你走吧。
他顿住。
我说:宋砚临,你回去吧。
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眼里彻底没了希望。
他慢慢低下头,随后肩膀抖动,阿鸢,对不起……
我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宋砚临走的那天师兄问我,你确定不去送送
我摇头。
我早已决定不再相见。
自然以后,山水永不相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