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躺在急救室,意识模糊的时候,还在不停解释,说她没有偷拿林曦阿姨的糖。
我哭到崩溃,一遍遍给贺南风打电话。
他却冷声驳回了我八千块钱的手术费申请：女儿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不行了,周妍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女儿偷东西你不仅不教育,居然只想着找我要钱,装了这么多年,你拜金女的本性,终于要暴露了是吧！
电话的背景音还夹杂着他白月光的娇笑声。
最终女儿因为抢救不及时死亡。
与此同时,他的白月光发了朋友圈。
视频里是贺司明为了哄她开心,不惜耗费五十万,为她绽放的盛世烟火。
配文：【对的人,兜兜转转,终会重逢。】
我含泪搂着女儿的尸首,默默给她点了个赞：【恭喜,祝锁死。】
1.
我一个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咽气,火化,到最后变成一堆骨灰,被埋进土里。
回到家的时候,我捏着损毁的车载记录仪。
在沙发上呆坐了一天一夜,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珍珠,无穷无尽的在脸上流淌,直到最后,眼眶酸痛肿胀,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始终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把一个六岁的孩子,丢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的
直到最后,我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女儿死了,全部都没有意义了。
半夜一点,大门被人打开。
我讷讷的回头看去。
只见林曦指纹解锁的手指还未来得及收回。
而贺南风,正一脸醉意的将头靠在她的颈窝。
嘴里呢喃着醉话：小曦,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我静静看着他们。
为了能进这扇门我花了十年,可此刻我才发现,我为之付出无数努力才堪堪得到的,林曦却只需要勾勾手指头,就能让贺南风双手奉上。
真是讽刺极了。
要是从前看到这一幕,我一定会难过到心碎。
可现在我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
没有从我脸上看到挫败的表情,林曦神色有些诧异。
很快,她温柔的摸了摸贺南风的脸,轻声道：南风哥你醉了,周妍姐看着呢。
听到她这么说,贺南风的酒醒了大半,见我一声不吭,他破天荒的向我解释：林曦之前低血糖犯了,身体还没养好,我这才替她挡酒的,你别误会。
林曦听此也赶紧附和道：是啊,周妍姐,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眼里的挑衅,淡淡嗯了一声后,点头道：没事,我没误会。
贺南风表情僵硬一瞬,剩下的话,被我噎回了的肚子里。
随后皱眉打量我：你不生气
不生气,她是你员工,你对她负责,应该的。
从前对上林曦的事,我总是会跟他吵到不欢而散,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平静。
他抿了抿薄唇,难得的没开车送林曦回家。
而是在给她打好车后,再次来到我面前,把一袋国外进口的手工制作巧克力奶糖扔到我面前。
锋利的包装袋擦过我的脸,顿时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线。
我眼都没眨一下,这点痛,和我心里的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我躲开贺南风要来查看伤势的手。
他不悦皱眉：周妍,差不多得了。
不就是驳回了你八千块钱的申请,至于给我脸色看我现在转给你行了吧
当初是你自己说的,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钱,你这十年来一直做的很好,下个月八号就是我们的订婚宴,你非要这个时候闹
一股悲凉从内心升起。
是啊,十年啊,整整十年。
我捧着一颗真心,无怨无悔的跟在他身后十年,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十年,才让他像施舍乞丐一般,答应跟我举办婚礼。
可有谁真的爱一个人,会连婚礼都需要经过十年的考验才能拥有呢
都是我太傻,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不用了,钱你自己留着吧。
至于婚礼,也不用了。
贺南风,我们离婚吧。
2.
他转账的手顿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平静的再次重复,并且从茶几的抽屉里,掏出离婚协议书。
他目光僵硬的定在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大字上。
随后怒不可遏的抬手,夺走,撕碎。
周妍,你疯了吧你居然为了八千块钱要跟我离婚！
不是钱的问题。我冷静的看着他发怒。
他却骤然发出一声冷笑：不是钱的问题那就是女儿了
周妍,你现在长本事了,本来我已经惩罚了囡囡,不想再提这件事,你还跟我闹上了
囡囡是你一手带大的,可她才六岁,居然已经恶毒到,明知道小曦有低血糖的情况下,还故意偷走她的糖,害得她差点出事,难道我惩罚她不应该吗
冷汗浸湿后背,我浑身不可抑制的发抖。
我没想到,直到现在,他提到女儿,依然不是第一时间关心女儿。
反而是口口声声指责女儿恶毒。
可明明女儿那么乖,就算他们全家都嫌弃女儿早产体弱,女儿也还是最喜欢他这个爸爸。
我死死掐着掌心,才让自己的头脑清明一些。
道歉
我闭了闭眼,将再次汹涌的泪水逼了回去：好啊,只要她受得住。
从前他在我这里都是说一不二。
现在见我这么说,以为我再次妥协了。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好了,我不是要怪你,只是小孩子该管还是要管。
这么久没看到她出来喊爸爸,你是不是把她送到你妹那里去了
今天罚了她,估计也吓到了,我现在陪你去接囡囡回来。
他说着话,就准备要和我去把女儿接回来。
我冷笑一声,刚想说出女儿已经死了的事。
他的手机骤然响起。
是林曦的专属铃声。
从前他都是毫无顾忌的在我面前和她打情骂俏,然后用一句工作需要,你别多想打发我。
今天却难得看我一眼,然后挂断电话。
穿上风衣,准备拉着我去接女儿。
直到电话响到第三遍。
看着他游移不定的神情,我提醒道：接吧,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他一副感谢理解的样子,划开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林曦柔柔弱弱的哭声：南风哥,我低血糖好像又犯了,而且我忘了带吃的,怎么办我好害怕,我会不会死啊呜呜呜呜呜.....
一听到她这么说,贺南风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攥紧,本能的脱口而出：别怕,你现在在哪
随后他扭头看向我,犯难道：小曦她低血糖犯了,我......
不等我回话,那边的林曦,故作坚强的止住哭声：对了,我忘记这些天你都在医院陪我,也该好好陪陪周妍姐了,是我不该打扰你们,只是南风哥,万一我出事了,你要记得,我永远把你和周妍姐当成最亲的家人。
对方说着话,忍不住委屈啜泣起来。
倒把我衬得像个见死不救的小人。
果然贺南风一听这话,立刻扭头对我横眉冷目：周妍,你还有没有心！这可是一条人命！
说着话,他已经急不可耐的转身离开。
眼看着他连鞋都来不及换,我却忽然出声叫住他。
我警告你.....
不等他说完,我把他带回来的糖塞进他手里：不是低血糖吗这个别忘了带。
他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糖,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你先去接囡囡吧,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明天我陪你们去买订婚宴的礼服,再顺便带囡囡去游乐园玩,她不是说了很久,想要爸爸陪她去游乐园。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大门处已经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震得我胸口再次钝痛。
原来他也知道女儿盼了很久,想要爸爸带她去游乐园啊！
可是他呢
他有空陪着林曦看电影逛街旅游。
面对女儿生日许下的这小小愿望,却能拖了半年之久。
想到女儿期盼又失望的小脸,我的心疼到麻木。
望着漆黑沉闷的大门,我喃喃开口：没机会了,贺南风,你再也接不回女儿了,也没机会再陪她去游乐场了。
3.
我太累了。
这两天我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绷,又无法入睡的情况。
直到后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困到睡过去,还是身体到了极限晕过去。
我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震动。
我看了看是贺南风发来的短讯：【小曦情况不太好,囡囡你自己去接,她偷东西的事,你还是要说说她,下个月订婚宴的衣服,我已经让助理送过去了。】
我浑浑噩噩的看一眼手机,凌晨四点。
除了贺南风的信息,还有一条陌生短讯。
是两只手在床上十指相扣的照片。
配文：【他说他好爱我,这么多年过去,一直都只爱我。】
曾经我无数次将那只手抓过来,固执的与他十指相扣,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至于这个号码是谁,也并不难猜。
我本也没打算回她,可下一秒,她紧急撤回照片和信息,又忙不迭发来数条短信。
【周妍姐,对不起,我本来想发给闺蜜的,没想到错发给你了。】
【你别误会,我和南风哥没什么的,是我刚才差点晕倒,他扶了我一把。】
我知道她想看到我歇斯底里的样子。
毕竟她之前也经常不小心发错。
每次我都会拿着照片去质问贺南风。
可每次林曦都会说,她只是开个玩笑,再象征性掉几滴眼泪,贺南风就会无条件站在她那边,然后骂我有病,说我心脏看什么都脏。
【扶你能扶到床上去,那你两还挺会扶的。】
回完这条后,我直接把她和贺南风一起拉进黑名单。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打开门,门口放着贺南风让人送过来的衣服。
给女儿的是一条粉红色公主裙,是她之前很想要的那个裙子,也是贺南风这些年唯一送她的礼物。
要是女儿还在,肯定会开心到又蹦又跳,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吧
傍晚五点。
贺家老宅那边也打来电话。
贺母向来不喜欢我。
刚跟贺南风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她提出防止我是拜金女。
要贺南风定下为期十年的考验期。
在这期间我所有的开销,只要超过一百块钱都要向贺南风打报告。
并且她要我辞职在家全心全意照顾贺南风。
她说,贺家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贤内助,而不是一个整天抛头露面的女人。
我从小失去父母,内心极度缺爱。
在贺南风刚追求我的那段时间,他给与了我所有的偏爱。
所以哪怕后来我知道他之所以会疯狂追求我,只是因为那段时间,林曦抛弃他出国留学了。
我也依然不舍得放弃这份温暖,我想只要贺南风有一点点喜欢我,那我就永远也不会放弃他。
为此,我答应了他们提出的所有不平等条约。
拼了命的想要达到他们的要求。
奢望他们能看到我的真心。
可现在却发现,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心。
电话刚一接通,贺母恼怒的声音传进耳朵：周妍,听说你居然利用囡囡的病,一次性找南风要了8000块钱！你自己基因不好,生出来这么个废物,我们没找你麻烦,你居然还敢多要钱！
我跟你说过,你可以家世差,长得丑,性格蠢,但我绝对不允许爱慕虚荣的人进我贺家门！
你别以为,十年之约马上到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坏心思,你这样的女人我见的多了！
贺母在那头孜孜不倦的痛骂。
我把电话放在一边。
落日余晖笼罩住女儿的墓碑。
我伸手抚摸着女儿可爱的小脸。
将那条公主裙点燃。
等裙子几乎燃烧殆尽,电话那头的声音才停顿下来。
周妍,你到底在不在听
我拿起手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冷冰冰的回道：我的女儿为什么会是病秧子,你们心里没数吗
当初就是因为七个月早产的时候,我没有钱保胎,而那时候贺南风在外出差,贺母觉得我是为了骗钱,所以才说出要保胎的谎话,拒绝为我支付保胎费用,女儿才会早产。
听我这么说,贺母停顿一瞬。
我没再给她机会发作,直接挂断电话。
4.
从墓园离开后,我来到女儿的幼儿园。
老师心痛的把女儿剩下的作业本和一些小手工拿给我。
画本上,她画着幸福的一家三口。
写着爸爸妈妈囡囡永远在一起。
在眼泪即将决堤的时候,我哽咽着跟老师说了声谢谢。
转身出了学校门口。
我把女儿的东西放进包里。
又去医院拿了死亡证明。
还有上次从贺南风车里拿到的行车记录仪,我找了很多个店铺,才终于修复好了。
我始终不相信,我的囡囡会因为嘴馋,去偷林曦的糖。
忙了一上午。
我走到路口准备打车。
迎面碰到贺南风。
他在我面前停下车子。
又朝我身后看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囡囡呢
死了。
我淡淡回了一句。
他的瞳孔微颤。
注意到我在看着副驾驶上的林曦后。
神色瞬间变得愤怒无比：周妍,你他妈真有病是吧
小曦她有低血糖,这几天我怕她出事才接送她,你就为了这点事吃醋,居然不惜咒自己的女儿去死
林曦见此也赶紧下车。
走到我面前后,她神色委屈的要来拉我。
我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就走。
贺南风却不依不饶：周妍你耳朵聋了吗我问你囡囡在哪,你是听不见吗！
见我不理他,他猛地扯住我的胳膊。
我被他扯的身形不稳,眼看着要倒在路边的碎玻璃上。
他惊呼一声要来拉我。
身后却忽然传来林曦的尖叫声。
他瞬间松开我的胳膊。
手心被地上的碎玻璃贯穿,膝盖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我挣扎着爬起来。
对面林曦脸色惨白,柔柔的靠在贺南风怀里,她神色内疚道：周妍姐,你没事吧,都怪我,害你受伤了。
贺南风紧张的上下打量她,确定她没事后,这才松开紧绷的眉头,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不想看他们打情骂俏,我捂着受伤的手,转身想走。
直到此刻贺南风才注意到,我血流不止的手掌。
他眼底闪过愧疚,三两步追上来拉住我：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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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答应,林曦又在嚷嚷着头晕,他只得重新过去扶起她,左右为难的看着我和林曦。
我勾勾唇角：我没事。
听此,他松了一口气：那我先送林曦去医院做个检查,晚点再去看你。
果然对上林曦,他就会把我和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小心翼翼的拔下我手心的玻璃碎片。
告诉我,如果这碎片再扎歪一点,我的手可能会废掉。
连续半个月,贺南风没有过来看我一眼,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彻底拆掉纱布的那天,刚好是订婚宴那天。
一大早,贺南风就给我打电话,假模假样的问我的伤怎么样了。
随后要我和女儿,穿上他给我们买的衣服回去,说他在老宅等我们。
这些日子,我的心变得冷静下来。
失去女儿的痛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承受呢
我目光怔怔的看着女儿画的那张全家福,捏紧死亡证明和那份修复好的车载记录仪,轻声问道：林曦也在吗
嗯,也在,但你别误会,她只是来吃个饭。
记者们也都到了吧
我毕竟是贺氏继承人,我们的订婚宴,必然会招致很多方关注,与其让别人蹭,不如我们自己把这波流量抓在手里,刚好贺氏最近有新品发布......
我笑了：不用解释了,我带着女儿很快就到。
来到订婚宴的酒店门口后。
提前收到通知的记者们早早便等在门口。
我下了出租车,刚好看到贺南风正护着林曦从车上下来。
而林曦身上的那件礼服跟贺南风送回家里那件一模一样。
此时两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因为贺家从未对外公开过我的身份。
此时无数闪光灯对准他们,众人嘴里不停夸赞着两人。
在一声声贺太太中,林曦娇羞的不停把头往贺南风怀里钻。
贺南风的脸色却越来越尴尬。
终于他看到人群后方的我。
他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后问我：怎么没穿我给你送的礼服
我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身后。
见此,他终于发现不妥,咳嗽一声解释道：之前的礼服是林曦陪我去给你买的,她觉得好看,就自己掏钱也买了一件,准备等以后结婚穿,我没想到她今天会穿着过来。
我还没说话,敏锐的记者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劲。
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不停游走。
耳边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这才是贺太太,那这位林小姐,在人家的订婚宴上穿成这样,明着当三
是啊,这不纯纯恶心人吗太不要脸了吧！
不堪入耳的质疑,让林曦脸色越来越白。
我一直没有说话,贺南风的神色慢慢有些慌张。
他拉过我的手：妍妍,十年了,就算你不高兴,也别在这时候闹......
女儿都死了,他还以为我在跟他闹
我不想继续跟他纠缠,敷衍道：那件衣服脏了,穿不了了。
听到我的解释,贺南风点头。
这才看向我的身后问道：女儿呢
我目光沉沉的看向他,然后轻笑一声：别着急,等会你就能看到她了。
他应了一声,正要拉我进去。
林曦却忽然柔柔的叫了声南风哥。
贺南风转身见她脸色惨白,立刻皱眉甩开我的手,大步过去：怎么脸色这么差我先扶你进去休息。
目送两人相拥离开。
剩下的探究目光便全部落在我身上。
我却浑不在意,跟在他们身后走进酒店。
6.
订婚现场被布置的相当梦幻。
数万朵各品种鲜花遍布整个大厅,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
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模样。
可此时,原本属于我的新郎,却正搂着另一个女人柔声安慰。
我看的出神,身后贺母的声音响起：算你识相,没在这种场合带那个赔钱货过来丢人。
见我不理,她冷哼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贺南风和林曦：这就受不了了周妍,你该学的还有很多。
是吗看来你早就习惯了丈夫偷腥,才会对此无动于衷。
我凉凉说完后,转身走向后台。
任由身后的贺母气到发疯。
等到司仪呼唤新娘新郎上场的时候。
贺南风才终于舍得从林曦身边离开。
浪漫的誓词和叫好声,不停在耳边回荡。
我竟然从贺南风眼里看到了久违的深情。
而接下来是回忆新娘新郎浪漫相遇的环节。
屏幕启动的瞬间,贺南风不安的再次问我女儿在哪里。
他知道女儿对我有多重要,这样的场合,我不会不带女儿过来。
别着急,快了。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女儿甜甜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扭过头,正对上女儿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爸爸,今天是囡囡的生日喔。
爸爸,你是不是又要忙,没有空陪囡囡过生日......
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盈满我的眼眶。
女儿的笑容太甜,台下人都以为是特别加注的温馨环节。
只有我苦涩的掐紧掌心,想以这种方式,完成女儿一直以来提出的,想要见证爸爸妈妈婚礼的愿望。
视频里女儿还在奶声奶气的说着：不过没关系啦,囡囡知道爸爸忙,只是老师让我画一幅爸爸妈妈给囡囡过生日的画,爸爸你还不知道吧,囡囡的画可好啦,而且每次囡囡都把爸爸画成了保护囡囡的大英雄喔,还有,爸爸虽然没有陪囡囡过生日,但是爸爸买的蛋糕好甜呀。
女儿说着画,小手在画纸上涂涂画画,很快一家三口的画像出现。
画纸里,高大的国王正在给过生日的小公主带生日帽。
我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淌了满脸。
除了对贺家人的恨,还有对女儿的愧疚。
台下的贺家父母,看着这样的女儿有些不屑,甚至还冷冷讥讽了一句装模作样。
贺南风则是皱紧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久违的父爱。
其实在林曦回来前,他也曾宠爱过这个孩子。
高兴时也曾把女儿香香软软的小脚放在嘴边亲吻。
但女儿四岁生日那天,是林曦回来的日子。
他毫不犹豫的放下了对女儿的承诺,去给林曦接机。
而我为了不让女儿过于失望,便谎称蛋糕是他买的。
那天女儿乖乖的守在蛋糕前,固执的要等爸爸回来。
直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她才垮着小脸说：爸爸一定是为了养囡囡努力挣钱去了。
她让我给她拍了这个视频发给贺南风,说不想让爸爸内疚。
可我知道他一定从未看过。
贺南风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视频里的女儿却紧接着,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爸爸,囡囡今天好没用。
医生阿姨的针好长,囡囡好痛,没忍住哭的有点大声,爸爸,囡囡以后一定会好好锻炼身体,少生病少花爸爸的钱。
囡囡没有装病,爸爸不要讨厌我好不好小花老师说过,每个爸爸妈妈都很爱自己的宝贝的,难道我不是爸爸的宝贝吗爸爸你下次来可以让医生阿姨轻一点,可以抱抱我吗
视频里女儿虚弱的躺在床上,说着话,她圆圆的小脑袋慢慢垂下。
似是怕眼泪招来厌烦,她不停用小手抹去脸上的泪,最后她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笑的委屈又坚强：没关系啦爸爸,囡囡永远爱爸爸。
女儿早产,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次是她五岁的时候,在学校被别的小朋友推倒,导致休克。
那时她躺在小小的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几乎丧命。
醒过来后,疼痛让她没忍住嚎啕大哭。
迷迷糊糊间她一直在叫着爸爸。
我没办法,只能给贺南风打去电话。
那次林曦同样用低血糖,一个人怕危险的理由,强行留下了贺南风。
因此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
女儿好不容易脱离危险期。
为了驱赶她没有等来爸爸的失落,我给她买了一个小鸭子玩具,说是爸爸买的逗她开心。
贺南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囡囡开心跟我玩游戏的场景。
他忽略了女儿身上大大小小的针孔,和她苍白的小脸。
砸碎了她手上的玩具,怒骂她小小年纪,就会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争宠。
他以为是我故意让女儿装病,把他从林曦的身边叫走。
女儿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怯怯的扯住他的裤脚,叫他爸爸。
可他却在胡乱发泄一通后决绝离开。
那天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不是为贺南风看我时,眼底透出的蚀骨寒意,而是他对女儿的那一句句恶语。
虽然我紧紧捂住了女儿的耳朵,可我知道那些话还是蹦进了女儿心里。
视频最终定格在女儿手腕上那根又粗又长的输血管,以及她痛苦扭曲却死死忍耐的小脸上。
贺南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视频。
实际上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个视频的存在。
这是我收拾女儿遗物时,从女儿的电话手表上看到的。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为了女儿隐忍这些年有多可笑。
爷爷奶奶的一句句病秧子赔钱货基因残缺。
爸爸嘴里的一句句：恶毒装模作样下作丢人现眼。
哪怕她到死也只有六岁。
但应该也早就感受到了,她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了吧。
怎么会......
随着第二段视频的播放,台下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贺南风的父母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些年他们一直认为女儿的病是小问题,哪怕我一次次解释了,他们也从不关心真相,只固执的用偏见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为了女儿的病情,在他们驳回我费用申请的时候,我甚至去卖过血。
贺南风喃喃出声：明明小曦有朋友在医院,说了囡囡的病情根本没什么要紧......
他自顾自说着。
台下不少人红了眼眶。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通,女儿本该是贺家唯一的小公主,为何能可怜懂事到这个地步。
当然这其中除了林曦。
她脸色慌张的跑去后台。
可妹妹和妹夫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平静的看着她做无用功。
第三段视频也开始播放。
这是女儿六岁生日那天的视频,贺南风答应回来陪她过生日。
那天开心到走路都是蹦蹦跳跳,还十分神秘的准备了一个礼物。
十分珍重的包好,说只能爸爸亲自拆开。
还要我一定要记录下来爸爸陪她过生日的场景。
说下次过生日,如果爸爸还是没有空回来陪她,她就可以看这个视频了。
那天贺南风倒是亲自回来了,可惜只待了五分钟,就被林曦叫走了。
女儿虽然失望,却还是懂事的没有哭闹,而是赶紧跑回房间拿礼物。
她仰头紧张又期待的把礼物递到贺南风手上。
可贺南风那会正在接电话,根本没有分给女儿一个眼神,他嘴里说着别怕,我马上过来。
面对女儿递上去的礼物,他随手把礼物放在鞋柜上。
因为没放稳,门关上的瞬间,礼物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里面的东西滚出来,是一个刮胡刀。
她呆呆的看了好久,向来坚强的女儿,那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整晚。
我知道她为什么伤心。
毕竟贺家对我们的经济控制很死。
她的病又很费钱,这个刮胡刀,是她攒了一年零花钱才攒够钱买的礼物。
后来贺南风大概也心有愧疚,主动发信息来说,后面有空会带女儿去游乐园。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儿。
她这才破涕为笑。
然后每一个周末都在盼着爸爸带她去游乐园。
为了这个承诺她表现的很乖很乖。
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她的床头柜里攒了满满一盒小红花。
她说要等爸爸有空的时候,全部送给最爱的爸爸。
去游乐园,是她距离爸爸实现承诺最近的一次。
可她到死也没能等到。
视频一段段还在播放。
人群传出一阵阵细微的啜泣声。
囡囡呢
贺父第一个忍不住问出声。
他们和林曦相熟,听多了她说女儿坏话。
对女儿便从一开始的不满意,慢慢变成后来的厌恶。
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他们眼里的女儿和真正的女儿相隔千里。
只是他们这些年一直一叶障罢了。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淌着。
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贺南风也才回过神来,他的眼尾泛红,嘴里不停的呢喃着女儿的小名。
周妍,这些年是我亏欠了囡囡。
明天我就陪她去游乐园,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会好好陪她。
我闭了闭眼,拿起话筒,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机会了贺南风,我早就告诉过你,女儿已经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贺南风却红着眼眶不肯相信。
他恶狠狠地攥紧我的手腕：周妍！我警告过你,不要拿女儿的命开玩笑！
大概察觉到我的目光中的冷意,他挺拔的脊梁弯了弯：我知道我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和女儿,告诉我女儿在哪,我现在去接她,以后我已经会好好补偿你们。
晚了,贺南风,女儿死了。
说着我又转向台下的贺父贺母：死了！囡囡死了！这么多年你们无数次诅咒我的囡囡,现在她真的死了,你们开心了吗
别说疯话！贺南风的脸色彻底慌乱。
他几乎咆哮着对我吼道。
我却平静的看着他发疯,随后做出一个令所有人倒吸冷气的举动--
我发狠的将女儿的死亡证明拍在他脸上。
贺南风好好看看清楚。
他目光定在死亡证明上,双手颤抖,眼尾泛红：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派人跟着她了,怎么会出车祸,怎么会......这不可能。
我没理他,而是开始播放车载记录仪的视频。
视频里林曦装作疼爱的拉着女儿的小手。
女儿虽然拘谨却还是礼貌的没有缩回。
直到林曦的低血糖发作,前座的贺南风正在接电话。
完全没注意到女儿一直在不停关心林曦,并慌乱的帮她掏出糖果塞进了她嘴里。
可林曦缓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把剩下的糖都塞进了女儿的怀里。
等贺南风挂断电话停车,女儿局促的站在他面前,捧着糖果无力的辩解：爸爸,我真的没有偷拿林曦阿姨的糖。
林曦柔柔弱弱的靠在贺南风怀里劝到：小孩子嫉妒你陪我比陪她妈妈多,是应该的,好好教就行了。
贺南风完全忽视了女儿的话和流泪无助的双眼。
他怒不可遏的甩了女儿一巴掌后,怒骂她心思恶毒。
然后驾着车带着林曦扬长而去。
后面是我从另一个车主哪里求来的视频。
女儿哭着追在车后,不停的喊着爸爸。
可贺南风的车却在一个拐弯后消失不见,女儿也摔倒在地。
而紧随其后的货车直直撞了上去。
这一幕让现场发出不少女士的尖叫声。
看着屏幕上躺在血泊中的小人,现场一片安静。
后来是林曦给贺南风留下的保镖,打电话叫走他们的声音。
以及她给那个癌症晚期的货车司机的转账记录。
我一步步走向林曦。
视频里的内容,我早已看了无数遍。
我的心也早已碎了无数次！
林曦看着我害怕的不停后退。
啪！
我狠狠一巴掌抽在林曦的脸上。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蹦跶那么久吗因为我要让你放松警惕,找到证据,让你万劫不复。
啪！
你该死！
手掌火辣辣的痛。
我索性拿起桌上的一个个菜盘狠狠朝她脸上招呼。
现场没有一个人来阻止。
等到我累的气喘吁吁,她早已满脸是血的狼狈倒地。
而贺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后。
他满眼痛苦的看我：周妍,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这样,交给我,我会解决一切！
我冷眼看他：曾经我以为虎毒不食子,哪怕你不喜欢我,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所以我把好好的女儿交到了你手上。
可是贺南风,你配当一个父亲吗！
我的话让贺南风摇摇欲坠。
他哀求的看着我,正要说话。
我从包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
女儿惨死的现场照片。
我把照片拍在他怀里,只一眼便让他站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你知道吗,女儿临死前,还在怕你误会她,一遍遍哭着说【爸爸,囡囡没有偷拿林曦阿姨的糖】。
现在一切真相都已经再清楚不过,女儿活着,你没当好一个称职的父亲,女儿死后,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
说完,我转身大步离开。
大片记者反应过来后,把林曦和贺南风,以及贺家父母围在中间。
身后传来贺南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
订婚宴彻底沦为笑话。
而在现场爆出的瓜,远比这场订婚宴本身更加惹人注目。
整整两个月时间,各家媒体都在追踪报道女儿的事。
无数网友,都在为女儿惋惜。
妹妹怕我出事,每天都来陪我。
林曦开庭的那天,贺南风给我打了这些天第一个电话。
一张口,他的声音嘶哑到吓人：周妍,你还好吗
我没出声,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自从那天订婚宴后,贺氏股份急转直下,爸妈也病倒了,我......我很想你,也直到我错了,可我没勇气找你......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周妍,我好后悔。
还有别的事吗我不想听他废话,直接问道。
今天是林曦开庭的日子,你亲眼来看看吧。
好。
我果断答应一声。
换好衣服后,去到庭审现场。
短短两个月,贺南风瘦的只剩骨架。
曾经穿起来英俊挺拔的风衣,摇摇晃晃的挂在他身上。
一看到我,他眼神就锁在我身上：你来了。
我这些天总是梦到囡囡......
眼看着他又要絮絮叨叨,我直接皱眉警告：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无意义的忏悔,来减轻自己心里的罪恶感,那我不会配合你。
像你这种亲手害死自己女儿的人,就该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他眼里仅剩的希冀黯淡下去。
我没再看他,大步走进法院。
林曦被带上来,不复从前的优雅模样。
她眼神呆滞,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有的地方甚至头皮都被划破,嘴角眼角青紫,裸露的脖颈和胸口处还有大片暧昧淤青,已经烟疤烫伤。
一看到我,她立刻冲上来：都是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杀了你！是你抢了南风哥,你该死！你的女儿更该死！
她疯疯癫癫的骂完后,又忽然跪在地上,朝着贺南风哭喊；南风,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现在那个小贱人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看着她的惨样,我自然知道是谁的手笔。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庭审开始后,尽管林曦方的律师,极力辩解,但最后在贺家的律师团围攻下,还是被判了死刑。
我仰头看向头顶的太阳,眼泪再次无声落下。
......
女儿的死,好想让贺南风往日死去的记忆全部都活了过来。
他抛下岌岌可危的贺氏不顾,日复一日的来找我。
求我带他去看看女儿。
我冷眼看着他：想看女儿就自己去找啊。
我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可身后的贺南风忽然吐出一口血后栽倒在地。
我原本想直接离开,可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破碎的刮胡刀。
这些天,我只要一闭眼,就是我们女儿惨死的画面,周妍,我真的快撑不住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已经失去女儿了,求求你,别再让我失去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跪在我脚边,哀求的扯住我的裤脚。
他说他好爱我。
细碎的说着我们的过往,他说我曾经跟他说过。
只要他心里还有我,我就永远也不会放弃他。
他求我跟他重新开始。
他说之前都是他不对,只要我肯回头,他所有的钱,所有购买的珠宝都可以对我双手奉上。
可是太晚了。
我已经不稀罕了。
我冷笑着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全无爱意,只剩冰冷：你觉得你配吗
贺南风,你这种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人渣,居然还妄想得到幸福！
随着我的话出口,他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哭声。
我一脚踹开抱着我不撒手的贺南风。
他虚弱的倒在地上,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彻底失去意识。
我好心的给他报了警,毕竟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去呢,当然是要长长久久的活在痛苦里才好啊。
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是把自己作死了。
我已经诉讼离婚了,可是他连离婚冷静期都没能撑过去,就因为醉酒车祸去世。
临死前,他在遗嘱里把所有的遗产留给了我。
按照他的遗言来说,女儿的死他爸妈也有错。
为此,贺家父母把我告上法庭,却对此无可奈何。
贺母当场气到中风。
回家后,我把他们居住的别墅卖了,给他们租了套一居室,同时告诉他们,以后要钱可以,超过五十块钱,都要找助理打报告。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再次来到女儿墓前。
心里空了一块,然后大病了一场。
妹妹一直在我床边偷偷抹眼泪。
病中我烧的迷迷糊糊。
女儿在梦里甜甜的喊我妈妈,还说会回到我身边,一直陪着我,要我快点好起来,她会心疼。
女儿太懂事了,我不想她心疼我。
一个月后我好了起来。
用贺南风给我留下的钱,创办了儿童心脏病救助基金会。
一个月后,我随着妹妹去看望那些小朋友。
途中,妹妹看着眼神空洞的我,劝我不如领养一个小孩。
我摇摇头。
等到了基金会,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我才勉强感受到一丝生机。
一直到准备回家,我看到门口一个小女孩,穿着病服坐在门口。
我走上前,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阿姨,爸爸不要我了,我知道,都是我的病太费钱了。
我看着她,心开始一阵阵抽痛。
了解后才知道,她也是先天性心脏病。
只是孩子的父母情况大概比较拮据,在一个礼拜前把孩子丢在这里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顿时心疼起这个孩子来。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扬起圆圆的小脑袋道：我叫囡囡。
阿姨,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那一瞬间,我身形恍惚。
看着面前乖巧懂事的小女孩,紧紧用抱住她。
温暖的阳光将我和她笼罩住。
爸爸不是故意不要你的,肯定有他的难处。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小囡囡看着我,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带她一个病孩子回家。
很快,她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溢满光芒,抱着我一个劲的喊着妈妈。
被丢弃的恐慌无助难过,似乎要全部在这一刻哭出来。
我拍着她的背,哄好她后,轻轻拉住她的手,眼前渐渐模糊,我的步伐却无比坚定：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