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冷库遗书 > 第一章

1
冷库惊魂
废弃肉联厂冷库里发现十几具冻僵的尸体。
每具尸体的手中,都死死攥着一封遗书。
遗书内容一模一样:我自愿结束生命。
落款日期,全部指向未来。
当我在最后一封遗书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时,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弹出一条新信息:轮到你了,张远。
发信人——竟是我三天前火化的妻子。
废弃肉联厂的味道,像一块腐烂多年的抹布,混杂着铁锈、陈年油脂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渗入骨髓的阴冷,死死糊在人的口鼻上。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破碎的水泥地和疯长的荒草,法医箱在手里沉甸甸地晃荡。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带路的年轻警员小吴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手电筒,光束在断壁残垣间神经质地跳跃,晃得人眼晕。
张法医,就…就在前面那个旧冷库。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指向不远处一扇半陷在阴影里的巨大铁门。
那扇门,如同一个钢铁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咽喉,往外喷吐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
寒气触碰到皮肤,针扎似的疼。
冷库大门洞开,里面是更深、更纯粹的黑暗。
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光灯惨白地亮着,光柱刺破黑暗,却无法驱散那股弥漫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光线照射下,空气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冰晶,像某种诡异的尘埃,缓缓沉浮。
冷气源源不断地从门内涌出,缠绕着我的裤脚和裸露的皮肤,贪婪地吮吸着每一丝热量。
我裹紧了外套,牙关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
尸体呢我呼出的气瞬间凝成一团白雾。
2
遗书之谜
里面…最里面。小吴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库房里激起微弱的回声,显得更加单薄。
抬脚迈过那道沉重的门槛,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它停跳了一拍。
巨大的空间里,沿着两侧斑驳、挂满厚重白霜的墙壁,十几具人形的轮廓在强光灯的照射下,如同拙劣的蜡像,僵硬地矗立着。
他们姿势各异,有的微微前倾,有的僵硬地靠墙,有的则直接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唯一的共同点,是那层覆盖全身、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光泽的厚厚冰壳。
冰层扭曲了他们的面容,只留下模糊、痛苦、似乎凝固在无声尖叫中的轮廓。
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只有冰层在灯光下偶尔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以及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呜咽风声。
一个穿着厚实警用大衣的身影从一具靠墙的冰尸旁直起身,是队长马强。他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嘴里叼着的烟早已熄灭,只剩下半截湿漉漉的烟屁股。
老张,来了。他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铁锈,朝我点点头,下巴朝最近的一具尸体扬了扬,自己看吧,邪门儿到家了。
我放下箱子,戴上手套,走到那具尸体前。这是个男人,身形中等,冰层封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只留下一个因极度惊骇而大张的、黑洞洞的嘴巴。
他冻得僵硬的右臂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向前伸出,拳头死死地攥着。最刺眼的是,那冻得发青、如同枯枝般的手指间,紧紧夹着一小片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的边缘被冰晶包裹,但主体部分倔强地露在外面,像冰封河流上漂浮的一片落叶。
这是……我心头一紧。
都这样。马强狠狠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抬脚碾了碾,每一个手里都攥着这玩意儿,跟焊死了一样,掰都掰不开!只好等你们来弄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拨开尸体手指周围的薄冰。冰屑簌簌落下。
指尖触碰到那冻得硬邦邦的纸片边缘,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了上来,直冲头顶。
我屏住呼吸,动作更加轻柔,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那张被冻得如同薄铁片般的纸从死者僵硬的手中剥离出来。
冰晶碎裂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展开。纸上的字迹清晰、工整,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流畅感,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我自愿结束生命。
下方,是一个日期。我的目光凝固在那里,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
20XX年
9月
17日
今天,是9月14日。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冷库的温度更甚。我猛地抬头看向马强,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震惊而变得干涩:马队…这日期…三天后
马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里是同样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操!我知道!妈的,这已经是第三份了!内容一模一样,就他妈日期不一样!一个比一个晚!他猛地指向旁边另一具蜷缩在地的冰尸,那个,攥着18号的!手指方向一转,指向更远处一个站立的冰影,那个,攥着19号的!操!见鬼了!
3
死亡名单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遗书纸片,指尖冰凉麻木。工整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
自愿结束生命
在这零下几十度的地狱里,像冰棍一样站着或躺着,活活冻死
这荒谬绝伦的自愿,比任何疯狂的凶杀现场更让人心底发毛。
老王呢我环顾四周,寻找老法医王建国的身影。
里面,最靠墙那具,马强朝冷库深处努努嘴,脸色更加阴沉,就他守着的那具,手里的遗书…日期最他妈邪门!老王看完,脸都绿了,跟见了鬼似的。
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
我捏着那张9月17日的遗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结霜的地面,向冷库最深处走去。
寒气在这里更加浓重,强光灯似乎也力不从心,光线显得昏暗压抑。
王建国佝偻着背,蹲在一具倚墙而立的尸体旁。
那尸体比其他稍高一些,冰层覆盖下的面容似乎更加扭曲痛苦。
老王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僵硬。
老王我走到他身边,声音放得很轻。
王建国像是被惊醒,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圆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惊骇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几次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手里拿着一张刚从尸体手中取出的遗书,手指抖得厉害,薄薄的纸片随之簌簌作响。
怎么了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把抓住他冰凉颤抖的手腕,上面写的什么
老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看我,只是用尽全力把那张折叠的遗书塞进我手里,仿佛那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逃避。
遗书冰冷、坚硬。我展开它。依旧是那行工整到令人窒息的字迹:
我自愿结束生命。
目光下移。落款日期——
20XX年
9月
23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冰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防线,沿着脊椎疯狂爬升,直冲头顶,头皮一阵炸裂般的麻痒。
9月23日!那日期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那是我自己的名字!
张远两个字,清晰地印在日期下方。
4
轮到你了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击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周围的惨白灯光、矗立的冰尸、弥漫的寒气、老王惊恐的眼神、马强在不远处模糊的说话声……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变形,像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脚下的地面似乎在摇晃,我踉跄了一下,全靠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没有摔倒。墙壁的寒意刺骨,却无法让我清醒半分。
不…不可能…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气音。
我死死攥着那张写着我自己名字和死亡日期的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冰凉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割破我的皮肤。
幻觉陷阱
还是某种超越理解的诅咒
无数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炸开。
老张张远!你怎么了马强发现了我的异样,快步走过来,粗粝的大手重重拍在我肩上,带着一丝疑惑和关切,脸白得跟死人似的!老王,他怎么回事
王建国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喉咙里依旧只有嗬嗬的抽气声,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更不敢看我手里的遗书。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沉闷、持续的震动声,突兀地撕裂了冷库死一般的寂静。
声音的来源,是我的裤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马强的手还搭在我肩上,眼神里的疑惑变成了惊疑。
老王更是像被电击般又退了一步,死死盯着我的口袋,仿佛那里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蛇。
寒意不再是来自外部。
它从我捏着遗书的手心,从贴着震动手机的大腿皮肤,疯狂地向内渗透,冻结了血液,麻痹了神经。
那震动固执而冰冷,透过厚厚的衣物,一下下敲打着我的骨头,像是某种来自地狱的倒计时。
data-fanqie-type=pay_tag>
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外壳上打滑。
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
屏幕在冷酷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起,刺眼的白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是一条新短信。
没有发件人名称,只有一串冰冷的、从未见过的数字号码。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四个字和一个标点,却像四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眼球:
轮到你了,张远。
嗡——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血液彻底冻结了。
冷库的寒气、周围的尸体、马强和老王惊疑不定的脸……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模糊、扭曲。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手机屏幕那行字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散发着幽冷的光。
轮到我了
谁在轮
轮什么
这串号码是谁
无数个问题瞬间爆炸,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只剩下纯粹的、灭顶的恐惧。
5
亡妻来电
指尖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机。
一种本能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我,手指僵硬地悬停在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上——回拨!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手机又是剧烈地一震!
嗡!
屏幕顶端,一条新的信息预览,像鬼魅般骤然跳出。
发信人的名字,清晰无比地映在惨白的光里。
那一瞬间,时间彻底停滞。
我的血液,我的呼吸,我的思维,我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
李薇。
我三天前亲手送入殡仪馆焚化炉,亲眼看着化作一缕青烟的妻子。
嗡——嗡——
手机还在掌心震动,像一颗被唤醒的、冰冷的心脏在搏动。
每一次震动都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骨、腕骨、臂骨,一路向上,直直敲打在我已经停止跳动的胸腔里。
屏幕的光惨白刺眼,死死钉着那个名字:李薇。它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笑,一个来自冰冷坟墓的召唤。
6
恐惧漩涡
呃…啊…
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呜咽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冷库惨白的灯光,马强骤然放大的、写满惊骇的脸,老王那圆脸上彻底崩溃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扭曲,被吸入一个名为李薇的黑暗旋涡。
胃里翻江倒海,冰冷的酸水直冲喉咙。
我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撕裂般的疼痛在食道里蔓延。
张远!老张!马强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他粗壮的手臂用力扶住我摇晃的身体,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髓里透出的寒意。
你到底怎么回事谁的信息说话!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无法回答。喉咙被无形的冰坨死死堵住。
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地疯狂磕碰。
我拼命抬起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如同举起千钧重担,手臂抖得不成样子。
屏幕上的字迹在剧烈的晃动中模糊不清,但那名字——李薇——却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马强狐疑地凑近,眯着眼看向屏幕。
当他看清那个名字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惨白。
他像是被蝎子蜇了,猛地松开扶住我的手,触电般向后弹开一大步,撞在身后一具覆盖着冰壳的尸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李…李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在空旷冰冷的库房里激起瘆人的回音,操!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搞的鬼!谁!谁他妈拿死人开玩笑!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警员,脸上是暴怒和一种更深层的恐惧交织的狰狞,查!给我查这号码!立刻!马上!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装神弄鬼的孙子给我揪出来!
警员们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动作僵硬地开始操作通讯设备。
但他们的眼神,都难以控制地飘向我,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探究和无法掩饰的惊惧。
张法医妻子的亡魂发来了死亡通知
这念头本身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老王则完全瘫软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后瘫坐在结霜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抱着头,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呜咽。
他蜷缩着,像个被巨大恐惧彻底击垮的孩子。
混乱。绝对的混乱。
警员的低语,设备的按键声,马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咆哮……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层,模糊不清。
唯有掌心里手机的震动和屏幕上那个名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嵌进我的意识。
李薇死了。我亲眼看着她的遗体推进去,亲眼看着那扇沉重的炉门关闭。
骨灰盒是我亲手捧回来的,现在还放在家里卧室的床头柜上。冰冷,沉重。
那现在发来信息的是谁
鬼魂
还是…那根本不是李薇
她没死
一个荒谬绝伦又带着一丝病态希望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火化前,是我亲自做的最后确认。那张苍白的、失去生气的脸,我刻骨铭心。
不可能有错!
那这信息…这号码…还有这张写着我自己名字和死期的遗书…
呃…
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膝盖撞击的疼痛微不足道,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包裹全身的、由内而外的寒冷和恐惧。
我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攥着那张写着张远的遗书和那部显示着李薇名字的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
7
名单真相
世界在眼前碎裂、重组。废弃肉联厂的冷库,不再仅仅是一个凶案现场。
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祭坛。而我,张远,成了祭坛上那只被命运选中的、等待宰割的羔羊。
日期是9月23日。
发信人是三天前火化的妻子。
这逻辑链条疯狂而致命,像一个精密运转的、只为碾碎我而存在的恐怖机器。
张法医…
小吴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哭腔,他想来扶我,又不敢靠近,您…您先起来…地上太凉了…
我置若罔闻。
所有的感官都向内收缩,聚焦在掌心那两样冰冷的东西上。
遗书的纸张边缘硌着皮肤。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我扭曲的脸。
一个念头,带着冰碴,从混乱泥泞的意识深处艰难地浮起:名单。
那些遗书上的日期…它们指向不同的人,不同的死亡时间!这像一张…名单!一张被死亡标记的名单!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马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马队!那些遗书!所有死者的遗书!日期!名字!是不是…是不是都在上面!
马强被我眼中骤然爆发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名字遗书上只有日期和那句鬼话!没名字!
没名字我一怔,随即更大的寒意攫住了我,不可能!我的这张有!我的名字!‘张远’!
我用力举起手里那张9月23日的遗书,纸张在颤抖。
马强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遗书,借着强光仔细看去。
几秒钟后,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眼神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我,又猛地转头看向地上瘫软的老王,声音都变了调:老王!老王!你他妈说话!刚才你守着的那具尸体!他遗书上的日期是哪天上面有没有名字!
老王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一缩,把头埋得更深,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就是不说话。
操!马强暴怒,几步跨到老王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用力摇晃,王建国!你他妈给我清醒点!说!那具尸体遗书上的日期!有没有名字!
老王被他摇得眼冒金星,终于崩溃般嘶喊出来,涕泪横流:有…有名字!有名字啊!是…是…是他!就是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看向我,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直直指向我的脸,9月23日!名字…名字是张远!是张法医啊!我看见他名字了!我看见…我看见那尸体…那尸体在冰里…那脸…那脸好像…好像在对着我笑啊!呜呜呜……他彻底失声痛哭,浑身瘫软下去。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冷库。
只有老王崩溃的哭声在回荡,还有通风管道深处那永不停歇的、如同叹息般的风声。
8
空号之谜
马强的手松开了,老王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
马强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似乎也晃了晃,他缓缓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巨大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所有警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的皮肤。空气凝固了,冷库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十度。
我的名字。
在最后一具尸体手中取出的遗书上。
日期是9月23日。
而李薇发来的信息说:轮到你了。
逻辑链冰冷地闭合了。
没有侥幸,没有误会。
我,张远,是这张死亡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猎物。被标记的猎物。
彻骨的寒意瞬间吞噬了四肢百骸,身体内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
我僵硬地站着,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恐惧、同情和猜疑的目光,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马强那深沉的、带着审视的注视尤其沉重。
张远,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艰难地刮过,手机…给我。他伸出手,眼神锐利如刀。
我麻木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手里那部如同烫手山芋的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李薇的名字和轮到你了,张远的信息,依旧清晰地亮着。
马强接过手机,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
他尝试回拨那个诡异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而空洞的忙音,然后是冰冷机械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他脸色铁青,不死心地操作着,调出信息详情,试图追踪来源。技术警员也立刻围了上来,拿着专业设备连接、扫描。键盘敲击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急促。
几分钟后,技术警员抬起头,脸上是同样的茫然和惊惧,对着马强艰难地摇了摇头。
头儿…查不到。这号码…像是根本不存在。信息…像是凭空出现的…没有基站记录,没有路由信息…什么都没有。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凭空出现马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戏弄的暴怒和更深的不安。
他猛地转向我,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几乎要将我刺穿,张远!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实话!李薇…你确认她…真的死了火化了一点疑问都没有!
9
隔离命令
我确认!我猛地抬起头,迎着他质疑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冤屈而嘶哑变形,我亲眼看着!是我亲手…是我亲手把她的骨灰盒抱回来的!
马强!你他妈怀疑我!你觉得是我在装神弄鬼!愤怒像岩浆一样冲破恐惧的冰壳,暂时烧灼着我的理智。
我不是怀疑你!马强烦躁地低吼,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但这他妈解释不通!一个空号!一个死人发来的信息!还有你那见鬼的名字出现在遗书上!你让我怎么想!这案子邪门到家了!
他喘着粗气,眼神在我、手机、地上的老王以及周围那些覆盖着冰壳的尸体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命令道:张远!从现在起,你放下手头所有工作!立刻!马上!回家去!锁好门!哪里也不许去!手机保持畅通!我会派人…不,我亲自安排人守在你家附近!24小时!直到…直到搞清楚这鬼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为止!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声音压低了些:老张…兄弟…别怪我。这太邪了。为了你好,也为了案子…你必须离开现场。回家待着。等消息。
回家
回到那个充满了李薇气息的空荡荡的房子
回到那个放着李薇骨灰盒的床头柜旁边
这个念头比待在冷库里更让我感到恐惧。
那里不再是港湾,而是一个巨大的、寂静的坟墓,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降临的囚笼。
我不…抗拒的话刚冲口而出,就被马强粗暴地打断。
这是命令!他斩钉截铁,眼神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同时对着旁边两个警员一挥手,小吴,大刘!开车!送张法医回家!看着他进门!然后你们两个,就守在楼下!一步都不准离开!眼睛给我放亮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明白吗!
是!队长!小吴和大刘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应道,但他们的眼神看向我时,依旧充满了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我知道,反抗是徒劳的。
马强的决定,在目前这种诡异到无法理解的局面下,甚至可以说是最合理的安排。
我被隔绝了。
像一个高度危险的、随时可能引爆的传染源。
冰冷的绝望,比冷库的温度更甚,一寸寸冻结了我的身体。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具被老王指认、遗书上写着张远名字的尸体。
它静静地倚在挂满白霜的墙角,冰层下的脸模糊不清,但那黑洞洞的眼眶,仿佛正穿透冰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直勾勾地注视着我。
10
家的坟墓
小吴和大刘几乎是半搀半架地将我塞进了警车的后座。
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面荒凉破败的肉联厂景象,却无法隔绝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车子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厂区显得格外突兀。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锈迹斑斑的厂房骨架,疯长的荒草,扭曲的枯树……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死亡的色彩。
那张写着张远名字的遗书,还有手机上李薇发来的信息,像两个冰冷的烙印,反复灼烧着我的意识。
车子停在熟悉的小区楼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星光。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又在身后迅速熄灭,投下幢幢鬼影。
张法医,您…您好好休息。我们就在楼下。小吴的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但眼神里的紧张暴露无遗。
锁好门。大刘补充了一句,语气生硬。
我麻木地点点头,掏出钥匙。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灰尘和李薇生前惯用香水尾调的、属于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气息曾让我安心,此刻却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猛地将我包裹,勒得我几乎窒息。
客厅里一片昏暗。
我摸索着按下开关,惨白的顶灯亮起,照亮了空荡荡的沙发,蒙着防尘布的茶几,还有……卧室门虚掩着,床头柜上那个深色的骨灰盒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我猛地冲进卫生间,趴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热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扭曲、布满冷汗和惊恐的脸。眼窝深陷,血丝密布,陌生得如同恶鬼。
李薇…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谁!到底是谁在搞鬼!
镜中的影像只是木然地回望着我,眼神空洞而绝望。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水龙头没有拧紧的细微滴水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规律地敲打着:嗒…嗒…嗒…
像极了倒计时的秒针。
我跌跌撞撞地退回到客厅,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身体深深陷进去。
巨大的疲惫和灭顶的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我压垮。
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卧室,飘向那个装着妻子最后存在的盒子。
手机被我死死攥在手里,屏幕一片漆黑,却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11
玄关惊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楼下偶尔传来小吴和大刘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更衬得屋内的死寂令人发疯。
我蜷缩在沙发里,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水管里水流过的声音,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都足以让我惊跳起来。
突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像是什么纸片落地的声音,突兀地从玄关方向传来!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玄关。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冰冷的瓷砖地面。
幻觉
神经太紧张了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过去。
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玄关,蹲下身,仔细检查。借着客厅透过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
在靠近大门底部的缝隙处,极其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小片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惨白色的纸。
和冷库里那些遗书,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直冲头顶!我猛地回头看向紧闭的大门。
门缝!
它是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
谁!
小吴大刘不可能。
他们守在楼下单元门口!
而且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难道是…屋子里面!
这个念头让我魂飞魄散!
我像被火燎了屁股一样猛地跳起来,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惊恐万状地扫视着客厅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窗帘后面
沙发底下
厨房
卧室
每一个阴影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谁!谁在那儿!
我嘶声大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更加凄厉无助。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12
死亡潮涌
我死死盯着地上那张纸,它像一个冰冷的嘲讽,静静地躺在那里。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愤怒在胸腔里激烈冲撞。
几秒钟后,愤怒短暂地压倒了恐惧。妈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捡起那张纸。
冰冷,坚硬,触感和冷库里的一模一样。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它展开。
依旧是那工整得令人发狂的字迹:
我自愿结束生命。
落款日期:20XX年
9月
15日
明天!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比看到自己名字时更甚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这日期不是我的!
是别人的!
是名单上的下一个!
它出现在我家里!
这意味着什么那个无形的、标记死亡的东西,它…它跟着我回来了!
它就在这个房子里!
13
丧钟响起
就在我因为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僵在原地时——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冰雹砸落的声音,骤然从大门的方向响起!
我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只见无数张同样惨白、同样折叠整齐的纸张,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赶着,正源源不断地、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狭窄的门缝底下疯狂地涌进来!
一张!两张!十张!几十张!它们像白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蔓延过玄关的瓷砖,向我脚边涌来!
每一张纸,都代表着名单上的一个人!
代表着一次被标记的死亡!
它们…它们全来了!涌进了我的家!
啊——!!!
我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恐惧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猛地后退,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那些白色的纸片如同有生命的白色蛆虫,冰冷地触碰着我的脚踝、小腿,还在不断地涌来!
我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行,撞翻了椅子,狼狈不堪地退到客厅中央,远离那片还在不断扩大的白色瘟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濒死的窒息感。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冷粘腻。
谁!出来!你出来啊!!
我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对着那扇不断吐出死亡通知的大门嘶吼,声音绝望而破碎。
回答我的,是客厅茶几上,那部被我遗忘了的、一直安静躺着的手机,骤然爆发出刺耳无比、足以撕裂耳膜的铃声!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疯狂震荡,如同丧钟敲响!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惊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部疯狂震动、屏幕骤然亮起的手机上。
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像地狱之火般灼烧着我的眼睛——
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