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饲养了我的怪物丈夫 > 第一章

我死在了丈夫亲手为我打造的囚笼里,他喂养我,用无数人的记忆和痛苦。
重生归来,我不仅要复仇,更要……饲养他。
【1】
纯白的头纱垂落,遮住了我淬着寒冰的视线。
镜子里,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妆容精致,美丽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可只有我知道,在这具美丽的皮囊之下,正盘踞着一只刚刚苏醒的怪物。
一只冰冷的,饥饿的,和我血脉相连的怪物。
真美。
一道温柔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令人迷醉的赞叹。我的丈夫,陈宴,从镜中走来,轻轻为我拢了拢头纱。
他是一位天才的神经科学家,年轻有为,英俊儒雅,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三天前,我死的时候。
我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冰冷的地下实验室里,我被绑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了管子。陈宴穿着白大褂,脸上带着同样的、令我痴迷的温柔笑容,将一管闪烁着诡异银光的液体缓缓推进我的静脉。
乖,最后一份『营养餐』。他轻声说,像在哄一个不肯吃饭的孩子,吃饱了,你就能成为最完美的艺术品,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那营养餐,是用无数陌生人被活活剥离的记忆、情感和生命力熬制成的毒药。
而我,就是他喂养皿里,那只被精心培育的异种。
剧痛和无数混乱的记忆瞬间撕裂了我的大脑,我看见了无数张绝望哭嚎的脸,感受到了他们临死前最深的恐惧和怨恨。我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涛中被碾成齑粉,最后一眼,是陈宴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
我死了。
可我又活了。
我重生回到了我和陈宴的婚礼当天,距离我被他当成试验品囚禁,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更诡异的是,那只在他精心喂养下,最终撑爆我的身体、吞噬我灵魂的怪物,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
此刻,它就盘踞在我的大脑深处,像一条蛰伏的冬蛇,随着陈宴的靠近,懒洋洋地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带着贪婪意味的饥饿感,从我的脑髓深处传来。
它想吃掉陈宴。
我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杀意,嘴角弯起一个和镜中人一样幸福甜蜜的弧度,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老公,我好紧张。我软声说,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硬着。
陈宴拥住我,在我耳边落下温柔一吻,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从今天起,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
他在说出这两个字时,心脏的跳动频率,语调中细微的颤抖,都和我记忆中,他给我注射营养餐时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面对即将完成的旷世杰作时,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献祭。我不是他的新娘,我是他选中的、献给神明的祭品。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客人们都等着呢。陈宴放开我,温柔地牵起我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可我却只觉得,自己正被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拖向地狱的入口。
穿过长长的走廊,婚礼进行曲庄严地响起。宾客们的祝福和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都说,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嫁给了一个爱我如命的男人。
可没人知道,我的丈夫是个以人类情感为食粮,试图创造新神的疯子。
而我,他最心爱的妻子,是他圈养的第一个,也是最完美的容器。
我体内的怪物因为周围庞大的情绪能量而兴奋地蠕动起来,陌生的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前方,那个等待着我的、英俊而完美的男人。
陈宴,这一世,我们角色互换。
你不是喜欢喂养吗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被当成食物,慢慢被吞噬殆尽,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我会让你,还有你背后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都成为我脑中这只怪物的……盘中餐。
【2】
我们的新家,是位于城郊的一栋精致别墅,带着一个巨大的、全玻璃顶的暖房。
上一世,我以为那是陈宴送给我的浪漫礼物,因为我喜欢侍弄花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温室,用来培养某些特殊的、可以安抚异种情绪的植物。
整个家,都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黄金囚笼。
新婚之夜,陈宴没有像普通新婚丈夫那样急切。他只是拥着我,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温柔地说:你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他的体贴和绅士风度,曾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但现在,我只觉得遍体生寒。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味,那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味道。像一块巨大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蛋糕,让我脑中的回响之虫——我为那怪物起的名字——躁动不安。
陈宴,他本身就是最顶级的食粮。
我闭上眼睛,假装熟睡,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脑海。
重生带来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我和这只回响之虫之间建立的诡异共生关系。它不再是单纯的寄生虫,更像是我延伸出的一个新器官,一个可以感知常人无法感知之物的触角。
夜深人静,我能听到这栋房子里残留的、细碎的回响。
有建筑工人疲惫的汗水味,有油漆工烦躁的抱怨声,还有……一丝微弱的、带着恐惧的尖叫。
那尖叫声,来自书房的方向。
我悄无声息地起床,赤着脚,像一只幽灵,走向书房。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上一世,陈宴告诉我,书房是他的工作禁区,里面有很多重要的科研资料,让我不要进去。我一直乖乖听话,从未踏足。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集中精神,尝试着催动脑中的回响之虫。
一股微弱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延伸出去,像探入水中的藤蔓,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门后的空间。
瞬间,纷乱的画面和声音涌入我的脑海!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一张巨大的书桌前。他不是陈宴。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像寂静的默片。
男人似乎在记录着什么,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个银色注射器,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悲鸣,将针头狠狠扎了进去!
画面戛然而止。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是……陈宴的导师,国内最顶级的神经学权威,周明翰教授。
一年前,新闻上说他因为抑郁症,在自己的书房里自杀身亡。陈宴为此悲痛了很久,并且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周教授大部分的研究项目和资源。
现在看来,周教授的死,根本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他看到了什么他研究的到底是什么他和陈宴的异种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老婆,怎么起来了
陈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我一个激灵。
我猛地回头,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身上只穿了一件丝质睡袍,脸上带着一丝关切的疑惑。
我……我口渴,想下来喝水。我强装镇定,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做噩梦了吗你的脸色很不好。他走过来,伸手想触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可能……可能是婚礼太累了。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绕过他走向厨房,我喝完水就上去。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紧紧地跟随着我,剖析着我的每一个微表情。
我不敢回头,机械地倒水、喝水,然后快步走上楼。
躺回床上,我依旧能感觉到陈宴的视线。他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站在楼下,静静地,像一尊审视着自己领地的雕塑。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了书房门口。
我听到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我屏住呼吸,将回响之虫的感知催动到极致。
我看到陈宴走了进去,他没有开灯,只是径直走到了书桌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张椅子,就像在抚摸爱人的皮肤。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低语,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赞叹。
老师,您看到了吗最完美的作品,已经诞生了。
很快,我们就能一起,迎接『神』的降临。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原来,周教授不是自杀。他也是一个容器,或者说,是一个失败的容器。
而陈宴,他继承的不仅仅是周教授的研究,还有那个疯狂到极致的……信仰。
这个家里,不止我一个祭品。
还有一个,被陈宴当成神一样崇拜的,周教授的亡魂。
【3】
我需要一份工作。
这是我重生后,为自己定下的第一个目标。
我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被陈宴圈养成一只金丝雀,彻底与外界隔绝。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自由出入,接触到更多信息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能磨练我能力的训练场。
我想继续工作,早餐时,我故作不经意地对陈宴提起,婚前我就想好了,想去试试『那个』工作。
哪个陈宴优雅地切着盘中的煎蛋,头也不抬地问。
遗体修复师。
我说出这五个字时,陈宴的刀叉在餐盘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他抬起头,英俊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和……审视。
为什么想做这个又辛苦,又不吉利。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产生了警惕。
你不觉得,那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纯粹而充满向往,让逝去的人,能体面、有尊严地离开。用我们的手,为他们的人生画上最后一个完美的句号。这……就像一门艺术。
我刻意用了艺术这个词。
因为我知道,在陈宴这种疯子眼里,艺术和完美,是至高无上的追求。
果然,他眼中的审视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探究。
遗体修复师……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几个字,为死亡画上句号的艺术家么有点意思。
他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有反对。
我知道,他在评估。评估这件事,对他那完美的饲养计划,会不会产生不可控的风险。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我的妹妹,林薇。
上一世,林薇是我心中最深的一根刺。她是个初出茅庐的调查记者,性格执拗,认死理。她从一开始就反对我嫁给陈宴,说他完美得不真实,像个假人。
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为她是嫉妒,和她大吵一架,从此断了联系。
直到我死前,在那些被强行灌入的混乱记忆里,我看到了林薇的脸。
她也成了陈宴的营养餐之一。
陈宴杀她,不仅仅因为她碍事,更是为了剥夺我最后的情感寄托,让我彻底纯净,成为最完美的容器。
想到这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吞没。脑中的回响之虫感受到了我的愤怒,开始不安地躁动。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接通了电话。
姐。林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疏离和犹豫,你……还好吧
我很好,薇薇。我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就好。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最近在跟一个选题,关于一家叫『静心疗愈中心』的私人诊所。他们对外宣称能治疗各种精神疑难杂症,但我觉得很可疑,好几个进去的病人都……
都失踪了,对吗我打断了她。
林薇愣住了:姐,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
因为静心疗愈中心,就是陈宴最大的食材供应基地!那些所谓的病人,都是被他用各种手段骗进去,榨干了记忆和情感的牺牲品!
上一世,林薇就是因为调查这家诊所,才被陈宴盯上的!
薇薇,听我说,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离那家诊所远一点,不要再调查了!相信我,那里非常危险!
姐,你到底知道什么林薇的职业敏感性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该怎么跟她说说我的新婚丈夫是个杀人魔说他背后有一个庞大的、以人类精神为食粮的恐怖组织
她不会信的,只会以为我疯了。
你听我的,薇薇,算我求你。我只能用最无力的方式恳求她。
对不起,姐。林薇的语气变得坚定而固执,我是一名记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电话被挂断了。
我无力地垂下手,一种深深的绝望感攫住了我。
重活一世,我依然这么弱小,连保护自己最亲的人都做不到。
怎么了陈宴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抽走了我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是林薇啊。他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还是那么不待见我。
他把手机还给我,然后,用一种看似关切的语气说:你妹妹在查的那个疗愈中心,我好像听说过。似乎……是周老师生前一个朋友开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在试探我!
他提到了周教授,提到了那家诊所,他想看看我的反应!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一刻,我脑中的回响之虫因为恐惧和愤怒,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鸣。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甜气味的信息流,顺着我和陈宴之间的空气,猛地钻进了我的大脑!
那不是我的感知,那是回响之虫自己主动捕获的食物!
我看到了一幅画面。
陈宴站在静心疗愈中心的某个纯白房间里,他面前的治疗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银色注射器,脸上带着悲悯而残忍的微笑,轻声说:
别怕,你的痛苦将成为『神』降临的基石。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而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赫然就是我的妹妹,林薇!
这是……上一世的记忆还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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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这不是记忆,也不是未来。
这是陈宴此刻,脑子里正在构想的画面!
回响之虫捕捉到的,是他对我妹妹林薇,那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已经把林薇当成了下一个营养餐的备选!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无边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我尖叫出声。
我必须冷静,我必须在他面前,表现得毫无破绽。
我深吸一口气,逼回了眼中的泪水,脸上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是吗那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薇薇就是那样,总喜欢大惊小怪。
我低下头,做出失落的样子:她可能……还是不希望我嫁给你。
陈宴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把我揽进怀里,用他那惯有的、温柔得令人窒息的语气说:别难过,她会慢慢接受的。毕竟,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的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精神力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在安抚我,就像一个高明的驯兽师,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即将失控的野兽。
他并不知道,他亲手喂养大的这只野兽,已经拥有了和他同源的、甚至更加诡异的力量。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我,微笑着说,关于你想当遗体修复师的事,我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为死亡画上句号的艺术』,这个说法我很喜欢。
他同意了
我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我有个朋友,在市里最大的殡仪馆当主任。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让你从学徒做起。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瞬间明白了。
与其让我自己去找一份不可控的工作,不如他亲自把我安排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殡仪馆。
一个终日与死亡和悲伤为伍的地方。
在陈宴看来,那里浓郁的负面情绪,或许能成为一种特殊的催化剂,加速我体内异种的成长。
他不是在放我自由,他是在为他的饲养计划更换一个更有效率的培养基。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这个男人,他的每一步、每一个看似温柔的举动,都包裹着最深沉的恶意和算计。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老公!我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感激。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嗅着他身上那股力量的味道,脑中的回响之虫发出了满足的嗡鸣。
陈宴,你以为你把我放进了你的新棋盘。
却不知道,你也因此踏进了我为你准备的……猎场。
仅仅三天后,我就在陈宴的帮助下,顺利进入了东城市第一殡仪馆,成为了一名遗体修复学徒。
我的导师,是馆里最有经验的修复师,王姐。一个四十多岁,表情严肃,沉默寡言的女人。
第一天上班,王姐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她带我走进弥漫着福尔马林气味的修复室,指着一张冰冷的不锈钢操作台,上面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掀开它。王姐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掀开了白布。
那是一具因为车祸而面目全非的男尸,半边脸都已经塌陷了下去,血肉模糊。强烈的视觉冲击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怕了王姐冷冷地看着我,怕就滚出去。这里不是大小姐过家家的地方。
我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
不怕。
我不仅不怕,当我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瞬间攫住了我。
脑中的回响之虫仿佛被投入了一滴水的滚油,猛地沸腾了起来!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画面!
刺眼的远光灯,惊恐的尖叫,方向盘失控的剧烈晃动,还有……副驾驶座上,一张女人的脸,带着一丝诡异而冰冷的微笑!
这不是一场意外!是谋杀!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一震。
发什么呆戴上手套,开始工作!王姐不耐烦地呵斥道。
我猛地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操作台上的尸体。
这就是……回响之虫真正的力量吗
它不仅能感知活人的情绪和思想,还能读取死者残留在身体里的……最后的回响
我压下心头的震惊,戴上手套,开始跟着王姐学习最基础的清理和缝合。
我的手很稳,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稳。
因为我知道,我所做的,不仅仅是修复一具残破的躯体。
我是在倾听一个来自死亡深渊的,无声的证词。
晚上回到家,陈宴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他关切地问,亲手为我盛了一碗汤。
有点……吓人。我做出心有余悸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王姐说我很有天赋,学得很快。
那就好。陈宴满意地点点头,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交出了满意答卷的学生。
他递给我一个小巧的银色盒子。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打开。
里面是一排细密的银针,和一个小巧的注射器。
中医的针灸,可以安神,缓解疲劳。陈宴微笑着解释,我看你今天精神压力很大,我帮你扎几针,会舒服很多。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这套针具,和他上一世给我注射营养餐的工具,一模一样。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开始,对我进行第一阶段的改造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温柔完美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好啊。我微笑着说,顺从得像一只羔羊,那就要辛苦老公了。
来吧,陈宴。
让我看看,你究竟为我准备了怎样一场……盛大的酷刑。
也让你看看,你亲手喂养大的怪物,究竟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惊喜。
【5】
银针刺入皮肤的感觉,冰冷而尖锐。
我趴在卧室的床上,陈宴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我的脊背,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动作娴熟而优雅,像一个正在创作的艺术家。
别紧张,放松。他的声音像是带着催眠的魔力,这些穴位可以刺激你的大脑皮层,让你更好地进入深度睡眠,过滤掉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在说谎。
随着银针的刺入,我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奇特的能量,顺着针尾缓缓注入我的身体。
那不是用来安神的,那是一种标记。
像是在一块未开垦的土地上,插上属于自己的旗帜。他在用这种方式,标记我的神经系统,为以后更深度的喂养和改造,铺平道路。
脑中的回响之虫对这种外来能量表现出了极大的警惕和敌意。它蜷缩成一团,发出细微的、愤怒的嘶鸣。
我强行安抚着它,任由陈宴在我身上作画。
我不能反抗,至少现在不能。
我要让他以为,他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我要让他对我放下所有的戒心。
好了。
陈宴拔出最后一根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我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感觉身体都变轻了,脑子也……很平静。
那就好。他俯下身,在我唇上印下一个晚安吻,睡吧,我的宝贝。
他转身走进了浴室。
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寒霜。
我立刻催动回响之虫,内视自己的身体。
那些被注入的能量,像一张无形的网,正试图覆盖我的中枢神经。
回响之虫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扑了上去。
它没有吞噬那股能量,而是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力量,将那张网包裹了起来,伪装成已经被身体吸收的假象。
它在欺骗陈宴。
或者说,我们在欺骗陈宴。
我看着浴室门上模糊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陈宴,你以为你在驯养我。
却不知道,我脑中的这只小怪物,正在学习你的所有伎俩,并且……青出于蓝。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着一种诡异而分裂的生活。
白天,我是殡仪馆里那个天赋异禀、沉默寡言的学徒。我接触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每一次触摸,都像在观看一场场死亡回放的默片。
车祸、坠楼、溺水、疾病……
我看到了无数人生命最后的挣扎和不甘。
这些死亡残留的回响,对我的虫子来说,就像一道道开胃小菜。它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情绪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而我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我不再需要直接的皮肤接触,只要靠近尸体,就能读取到那些残存的信息。画面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
我将这些信息匿名地发送给警方。
很快,好几起被判定为意外的死亡案件都被重新立案调查。
我成了潜伏在城市阴影下的死亡翻译官,为那些无法开口的死者传递着最后的遗言。
而晚上,我则变回陈宴那个温顺、听话的完美妻子。
他每周会给我进行两到三次针灸治疗。每一次,他注入的能量都比上一次更强,更具侵略性。
而每一次,回响之虫都会巧妙地将那些能量伪装起来,让他以为自己的改造卓有成效。
陈宴对我越来越满意。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丈夫对妻子的爱恋,更多的是一种……造物主对完美作品的痴迷和赞叹。
他开始在我面前,不经意地,透露出更多关于他那个疯狂世界的信息。
比如,他口中那个至高无上的神,他称之为——回响之母。
比如,他们这个隐秘的组织,追求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一种终极的飞升——将个人意识融入回响之母的伟大意识中,获得永生。
而我,就是被选中,用来承载和孕育回响之母降临的……圣胎。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他们不是在搞科学研究,他们是在进行一场邪恶至极的……造神祭典。
而我,就是那个即将被摆上祭坛的牺牲品。
这天晚上,陈宴接了一个电话后,行色匆匆地准备出门。
我要去一趟『中心』,有点急事。他一边换鞋一边说,今晚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中心,就是静心疗愈中心。
我的心猛地一紧。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故作关心地问。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陈宴的语气很轻松,但他的眼神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残忍。
他走了。
我站在原地,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姐……林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和含糊,像是没睡醒。
薇薇!你在哪儿我急切地问。
我……我在家啊……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困……
不对劲!
林薇是个记者,作息极不规律,但现在才晚上八点,她不可能这么早就睡了!
薇薇!你听我说,你是不是去了『静心疗愈中心』!我几乎是在对着手机咆哮。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让我恐惧。
姐……我只是想进去看看……林薇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说……可以免费体验……香薰治疗……我……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我再打过去,已经无人接听。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还是去了!她还是没有听我的劝告!
陈宴今晚去中心,就是为了她!
不!我绝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我冲出别墅,发动了汽车,疯了一样地朝着静心疗愈中心的方向开去。
夜色如墨,前方的道路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深渊。
脑中的回响之虫感受到了我滔天的怒火和恐惧,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的力量,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的视野瞬间被无数纷乱的画面所占据!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静心疗愈中心内部的景象!
纯白色的走廊,穿着白大褂的护工,还有一间间紧闭的房门。
我的视线穿透了墙壁,最终锁定在了一个房间里。
林薇躺在治疗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而陈宴,正站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注射器,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到骨子里的,魔鬼般的温柔笑容。
【6】
完美的素材,真是……迫不及待了。
陈宴的低语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回响在我的脑海中。
不!
我猛地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一声咆哮,在黑夜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我必须在他动手之前赶到!
静心疗愈中心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是一栋看起来非常高档、私密的白色建筑。
我将车停在远处,借着夜色悄悄靠近。
大门紧闭,门口有保安巡逻。
我躲在树丛后,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我该怎么进去硬闯吗不,那只会打草惊蛇,我连林薇被关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冷静!我必须冷静!
我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脑海,全力催动回响之虫。
看到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了。
我像一个开启了上帝视角的幽灵,俯瞰着整栋建筑。
一层是接待大厅和普通理疗室。
二层是
VIP
病房,林薇就在其中一间。
三层……三层是一片空白,我的视线无法穿透。那里似乎被一种特殊的能量场保护着,隔绝了我的探知。
而地下,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空间。
那里……是屠宰场。上一世,无数的营养餐就是从那里被生产出来的。
我看到了陈宴。他没有立刻对林薇动手,而是将那个注射器放在托盘上,转身走出了房间。他似乎要去三楼取什么东西。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将回响之虫的力量集中在了一点。
二楼,林薇所在的房间外,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火灾报警器。
——给我响!
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疗愈中心的寂静!
整栋楼的灯光瞬间闪烁起来,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制造出一片混乱。
着火了!着火了!
怎么回事!
走廊里响起了护工们惊慌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趁着这片混乱,我像一只狸猫,敏捷地翻过围墙,从一扇没有关严的窗户钻了进去。
警报声是我最好的掩护。
我避开慌乱的人群,凭着脑海中的地图,直奔二楼。
找到林薇的房间,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我没有时间找钥匙,后退两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门锁上!
砰!
门被我硬生生踹开了。
房间里,林薇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我冲过去,用力摇晃着她:薇薇!醒醒!快醒醒!
林薇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
姐……她喃喃道,我好困……
不能睡!我狠狠掐了她的人中一下,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我脑中的回响之虫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度不安的嘶鸣!
它在警告我!
危险!
我猛地回头,只见陈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那扇被我踹坏的门,脸上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极度兴奋和好奇的表情。
有意思。他缓缓开口,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你比我想象中成长得……还要快。
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整条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我将林薇护在身后,死死地盯着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陈宴一步步向我走来,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品,引爆火警,精准地找到这里……你的『感知』,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拥有了特殊的能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色厉内荏地吼道,陈宴,你对薇薇做了什么!我要报警!
报警陈宴笑了,笑得无比愉悦,亲爱的,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你,和我,我们才是同类。警察……他们只是无知的凡人。
他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信徒的教主。
看看你,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愤怒。这愤怒,是多么美妙的养料啊!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来吧,别再压抑自己了。释放你身体里的那个『它』,让我看看,我们共同创造的『孩子』,究竟有多么伟大!
我看着他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在怀疑我。
他是把我所有的异常,都当成了他饲养计划成功的证明!
他以为,是我体内那个被他亲手植入的异种,在保护它的母亲,在攻击一切试图伤害它母亲的威胁!
他把我当成了一个已经与圣胎完美融合的……母体!
你这个疯子!我颤抖着说。
疯子陈宴摇了摇头,眼神悲悯,不,我是先知。而你,我的妻子,你将是新世界的……圣母。
他话音刚落,走廊的两头,出现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电击棍。
他们是疗愈中心的保安。
退路被堵死了。
陈宴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需要让你冷静一下。你的情绪太激动了,会影响到『圣胎』的稳定。
他向那些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抱着昏迷的林薇,退到了窗边。这里是二楼,跳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林薇忽然动了一下。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我,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然后,她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个东西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那是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7】
那支冰冷的录音笔,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被绝望笼罩的心。
林薇!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她不是待宰的羔羊,她是一个记者!她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就是为了获取陈宴罪行的证据!
我不能让她失望!
我更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都别过来!我尖叫着,一手抱着林薇,另一只手摸向窗台,做出要跳下去的姿态。
那几个白大褂的男人停下了脚步,看向陈宴,等他的指示。
陈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显然不希望我这个完美的容器受到任何损伤。
把她放下,陈宴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还在试图用他那套疯子理论说服我。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陈宴,我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走廊,你不好奇吗我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林薇有危险
陈宴的眼神一凝。
因为,有人告诉我。我一字一句地说,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我将回响之虫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不再是单纯地感知,而是——创造!
我调动起深藏在脑海中,那段属于周明翰教授的、最绝望的死亡回响,将它投射了出去!
一瞬间,整个走廊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一个虚幻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陈宴的身后。
那身影的面容模糊不清,但任何熟悉他的人,都能一眼认出,那是周明翰教授!
老师……
陈宴身后的一个白大褂,看清那身影后,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电击棍啪地掉在了地上。
陈宴猛地回头!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即使是他,脸上那完美的假面也出现了裂痕!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周……周老师
陈宴……一个虚无缥缈的、充满了怨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那是我模仿周教授的声音,通过回响之虫的力量,制造出的伪音。
……你这个……背叛者……
陈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不是怕鬼,他是怕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当众揭穿!
周明翰的死,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禁忌!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你已经……被『回响之母』吸收了……
趁着他心神大乱的瞬间,我抱着林薇,猛地向旁边一个白大褂撞了过去!
那人被我的鬼魂吓得魂不附体,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我撞倒在地。
缺口出现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抱着林薇,疯了一样地向楼梯口冲去!
抓住她!快抓住她!
陈宴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了气急败坏的怒吼。
我能感觉到背后凌厉的风声,但我不敢回头。我的体力正在飞速消耗,抱着一个人,我根本跑不远。
就在我即将被追上的时候,疗愈中心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警察!不许动!
刺眼的灯光和无数穿着警服的身影,瞬间涌了进来!
我愣住了。
警察怎么会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是王姐!
我那位殡仪馆里不苟言笑的导师!
她脱下了工作服,穿着一身干练的便衣,眼神锐利如刀。
你没事吧她沉声问。
我摇了摇头,彻底瘫软在地。
王姐身后,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我怀里的林薇,又看了一眼走廊尽头脸色铁青的陈宴,对身后的下属命令道:把这里所有人都控制起来!封锁现场!
得救了……
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断裂。
在我失去意识前,我看到陈宴被两个警察死死按住。他没有反抗,只是抬起头,隔着混乱的人群,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心爱之物背叛的,彻骨的失望。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
他引以为傲的完美作品,从一开始,就失控了。
【8】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刺眼。林薇就睡在旁边的病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王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削一个苹果。
看到我醒来,她把苹果和水果刀放下,递给我一杯温水。
感觉怎么样
王姐……你……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以前是警察。王姐的回答言简意赅,仿佛猜到了我的疑问,后来因为一些事,辞职了。但我的一些老同事,还信得过我。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之前匿名发给警方的那些『线索』,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一个意外死亡案的背后,牵扯出另一桩谋杀案,这种连环案,不是巧合。我们查了那些死者的背景,发现他们都或多或少,和『静心疗愈中心』有关联。
所以,你们早就盯上那里了
王姐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在找机会进去调查,但那里的安保太严密了。你妹妹……林薇记者,她很勇敢,她之前联系过我们,说她愿意做卧底,帮我们拿到内部的证据。
我的心猛地一揪。
原来,林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昨晚,我们收到了林薇发出的求救信号,信号很短,只有一个坐标和时间。王姐说,所以我们立刻展开了行动。幸好,赶上了。
我摸了摸口袋,那支录音笔还在。
我把它交给了王姐。
王姐听完录音,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陈宴……他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可怕。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你……还好吗嫁给这样一个魔鬼。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陈宴被捕了。
静心疗愈中心被查封了。
一场席卷全市的巨大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陈宴被捕后,表现得异常平静。他拒绝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见我。
我同意了。
在警局那间冰冷的审讯室里,我再次见到了他。
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但依旧坐得笔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我们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某个高档餐厅约会。
你来了。他开口,语气平静。
你输了,陈宴。我冷冷地看着他。
输他笑了,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输。我只是……很好奇。
他身体前倾,隔着桌子,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周老师的『回响』……你是怎么将它召唤出来的这不符合常理,即便是最完美的『圣胎』,在没有完全成熟前,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除非……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一种可怕的、狂热的光芒在他眼底燃烧,除非,你不是第一次『孕育』它了!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你经历过一次完整的『成熟期』,对不对他越说越兴奋,声音都开始颤抖,你死过一次!然后,『回响之母』的力量,让你重生了!哦,天哪,这是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
他猜到了。
这个疯子,用他那套扭曲的理论,竟然精准地推导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才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神明,你不是容器,你就是『神』本身!是我……是我亲手创造了你!
看着他那副癫狂的样子,我心中最后的一丝恨意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
陈宴,你错了。我平静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回响之母』,也没有什么神。你所谓的『异种』,不过是一种可悲的、以精神能量为食的寄生生物罢了。
而你,还有你的老师,你们这些所谓的『信徒』,在它眼里,和那些被你们残害的普通人一样,都只是……食物。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催动了脑中的回响之虫。
这一次,我没有去读取或制造幻象,而是将一股纯粹的、冰冷的、充满了饥饿感的意念,直接灌入了他的大脑。
那是属于回响之虫的最原始的本能。
陈宴脸上的狂热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急剧放大,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信奉的那个神,究竟是怎样一副丑陋、贪婪、冰冷的嘴脸。
他看到了自己,和所有被他推进深渊的受害者一样,最终都将成为那张巨口中的一顿美餐。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被我亲手击得粉碎。
不……不……这不是真的……他抱着头,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嘶吼,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他疯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无可救药的疯了。
我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身后,是他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哀嚎。
我的复仇,结束了。
我没有亲手杀他,但我诛了他的心。
我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信仰,他的智慧,他的作品,全部变成了戳向他自己的、最锋利的刀。
我让他永远活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地狱里。
这,才是对他最残忍,也最完美的……审判。
【9】
陈宴的案子,牵扯出了一个庞大而隐秘的地下网络。
以周明翰教授为首的一批顶尖科学家,在追求科学的道路上误入歧途,将一种来自地外陨石的未知寄生生物当成了通往永生的神,并为此建立了一个疯狂的教会。
他们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资源,在全国各地设立了类似的疗愈中心,用活人做饲料,试图喂养出更多的圣胎,迎接他们所谓的神降临。
这是一个持续了近十年的惊天阴谋。
而我,是他们所有作品中,唯一一个成功的,也是唯一一个失控的。
案件的细节被严格保密,但主犯陈宴,最终因多项谋杀罪,被判处死刑。
在他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我没有去。
我只是在家里,静静地擦拭着我的那些修复工具。
当新闻上播出那条简短的消息时,我脑中的回响之虫轻轻地动了一下。
它传来一股意念,不是饥饿,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类似于饱足后的平静。
那个曾经束缚着我、折磨着我的梦魇,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我和林薇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
她辞去了记者的工作,用那笔劫后余生得来的奖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她说,她想换一种方式,去记录这个世界。
我则继续做我的遗体修复师。
王姐也回到了殡仪馆,重新做回了我的导师。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我依旧能听到那些逝者的回响。
但我不再将它们当成破案的工具,而是当成一种倾听。
我为意外身亡的工人缝合好最后一寸伤口,在他的回响中,看到了他对妻儿最深的眷恋。我将一枚他一直攥在手心的、廉价的戒指,轻轻放回了他的口袋。
我为因抑郁症而自杀的女孩画上最恬静的妆容,在她的回响中,感受到了她生前无尽的孤独和痛苦。我在她的告别仪式上,匿名送去了一束她最喜欢的向日葵。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复仇的怨灵,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死亡翻译官。
我只是一个摆渡人。
用我的手,我的能力,为这些已经抵达生命终点的旅人,整理好行囊,让他们能带着最后的尊严和体面,安静地,踏上最后一段旅程。
回响之虫,也不再是那个让我恐惧的怪物。
它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眼睛,我的耳朵。它不再饥饿,因为它从我正在做的事情中,获得了一种新的养分。
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不是绝望。
而是……爱,是和解,是释然。
我用我的方式,饲养着它,也饲我用我的方式,饲养着它,也饲养着我自己。
我将陈宴带给我的黑暗,变成了一种微弱的光,去照亮那些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角落。
这或许,才是我重生真正的意义。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救赎。
救赎那些逝去的灵魂,也救赎被怪物寄生的我自己。
【10】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这天,馆里送来了一具无名男尸,是在一处拆迁工地的废墟中被发现的,据说已经被掩埋了很久。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修复的难度极大。
王姐让我给她打下手。
当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身上的泥土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他胸口处的一块皮肤。
就在那一瞬间,脑中的回响之虫猛地一震!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信息流轰然冲进了我的大脑!
那不是属于这具男尸的记忆!
我的眼前不再是冰冷的修复室。
我看到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瑰丽而恐怖的星空。
无数巨大的、由光和影构成的星云在黑暗的宇宙中缓缓流淌。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如同神明般的威压。
它们……都是活的!
我听到了它们的歌声,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跨越维度的精神共鸣,充满了古老、智慧,以及……深不见底的孤寂。
然后,我的视线被无限拉近。
我看到了其中一朵星云中,分离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穿越了无尽的虚空,朝着一个蔚蓝色的星球坠落而去。
那颗星球,是地球。
而那个光点……就是回响之虫的……起源。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几乎要被这庞大的信息量撑爆。
原来,周明翰和陈宴他们,没有完全搞错。
回响之虫,确实来自地外。
但它不是什么神,也不是什么邪恶的侵略者。
它只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宇宙生命体,一个星辰之脑,在它漫长到以亿为单位的生命中,因为无法忍受的孤独,而向宇宙深处播撒出的一个……信标。
一个用来寻找同类,或者说,寻找知己的信标。
它渴望被理解,渴望交流,渴望不再孤单。
它坠落到地球,寄生在各种生物体内,试图寻找一个能够承载它信息、理解它存在的容器。
它失败了无数次,直到它遇到了人类。
人类拥有复杂的情感和强大的精神力,是它最理想的宿主。
而我,在经历了死亡与重生,与它彻底融合之后,成为了那个……第一个成功接收并解析了它信标内容的人。
就在我为这个惊人的真相而震撼时,一个清晰的、不属于我的意念,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一段信息,也不是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词。
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发音无比古怪的词。
但我却在一瞬间,就理解了它的意思。
那个词的意思是:
你好。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透过修复室的窗户,望向了那片被城市灯光映照得有些失真的夜空。
在遥远的,我看不见的宇宙深处。
一个古老的、孤独的星辰之脑,终于等到了它期待了亿万年的……回音。
我的复仇,早已结束。
可我的人生,或者说,我们的人生……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