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辰之殇
母亲,明日…是儿子的生辰宴。
萧景睿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紫檀木门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端坐镜前,指尖正拂过一支金簪——赤金累丝,顶端嵌着粒滚圆的南海珠,光华内敛。它静静躺在铺了红绒的乌木匣底,如同我沉在心底二十年的旧事,蒙着经年的尘。
知道了。我应道,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涟漪。铜镜里映出一张脸,端庄,苍白,眼角细细的纹路是岁月最克制的刻痕。世人眼中,莅阳长公主,不过是个被命运搓圆捏扁、依附在宁国侯谢玉羽翼下的精致傀儡。连亲生儿子,看我的眼神也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与…怨怼。
门外,景睿似乎沉默了片刻,终是低低道:那…儿子告退。脚步声远去,轻得像怕踩痛了这侯府冰冷的地砖。
指腹下的金簪冰凉刺骨。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将尽的夜晚。先帝赐婚的旨意如雷霆砸下,碾碎了我与宇文霖那点微末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念想。谢玉站在御阶下,蟒袍玉带,意气风发,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那笑容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成了他棋盘上一枚光鲜的棋子,锁进这金丝笼里,动弹不得。懦弱隐忍呵。活着,有时比痛快去死,更需要把骨头一寸寸碾碎了重铸的狠劲儿。
2
血色盛宴
我合上匣盖,咔哒一声轻响,锁住了匣子,也锁住了眼底翻涌的暗潮。
宁国侯府,华灯璀璨。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却压不住满堂虚浮的喧闹。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锦衣华服,言笑晏晏。谢玉端坐主位,蟒袍衬得他威严更甚,正与身旁的誉王谈笑风生,眉宇间是恰到好处的春风得意。他目光偶尔扫过我,带着一丝主人对珍藏物品的满意,一丝掌控一切的笃定。
我坐在他身侧稍后,唇角噙着无可挑剔的、属于侯夫人的温婉笑意。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软肉,留下月牙形的白痕。目光落在厅中——景睿正被言豫津几个年轻人围着敬酒,少年人英挺的眉宇间染着薄红,眼神清亮。这孩子,像极了他生父宇文霖。这隐秘的相似,是插在我心口二十年的刺,也是悬在景睿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谢玉知道。他正是用这把刀,将我牢牢钉死在这宁国侯府。
景睿这孩子,越发有出息了,侯爷好福气!
誉王举杯,笑容和煦如春风。
殿下过誉。谢玉朗声一笑,端起酒杯,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掠过我的脸,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的警告。他在提醒我,记住自己的位置,记住景睿的命捏在谁手里。我端起面前的甜白釉酒盅,指尖冰凉,杯中清冽的酒液映着我低垂的眼睫,将那一闪而逝的寒芒无声淹没。
就在这时——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预兆地从灯火阑珊的庭院深处破空而至!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在瞬间死寂下来的大厅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景睿脸上那点少年意气风发的薄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难以置信的惨白。他缓缓地、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一截寒光凛冽的剑尖,正从心脏偏上的位置透体而出!浓稠的、滚烫的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锦袍前襟!
呃……他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身体晃了晃,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玉树。
景睿——!!!言豫津目眦欲裂的嘶吼打破了死寂。
有刺客!护驾!!
尖叫、怒吼、杯盘碎裂声轰然炸开!宾客们如同炸了窝的雀鸟,惊恐四散奔逃,桌椅翻倒,一片狼藉!数道黑影从暗处扑出,直取那刺客,刀光剑影瞬间绞杀在一处!
3
金簪染血
我的世界,在那一剑穿胸的瞬间,彻底安静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色彩都褪去,只剩下景睿胸前那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红。那滚烫的、带着他生命热度的鲜血,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我端坐的案几上,正正落在那个刚刚被我下意识打开的乌木匣子里——落在了那支静静躺着的、光华内敛的赤金累丝珍珠簪上!
珍珠的莹白,瞬间被浓烈的血色浸染、覆盖,变得妖异而狰狞。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我看着那染血的珍珠,看着景睿缓缓倒下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只剩下茫然和…痛楚。那痛楚,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早已麻木的心尖上。
二十年的隐忍,二十年的步步惊心,二十年的午夜梦回……所有压抑的、扭曲的、蚀骨的恨意与恐惧,在这一刻,被亲生骨肉温热的血,彻底点燃、引爆!
一股冰冷到极致、也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猛地从四肢百骸炸开!它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焚尽了所有伪装的温顺!
侯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诡异,在这混乱不堪、杀声震天的大厅里,竟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喧嚣。我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越过惊慌失措的人群,精准地钉在谢玉那张因惊变而瞬间阴沉铁青的脸上。
他正被几个心腹侍卫死死护在中间,眼神惊怒交加,死死盯着刺客被围杀的方向,也瞥向倒下的景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计划被打乱的恼怒。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操控了我半生、将我珍视的一切都视为棋子的男人。唇角,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属于莅阳长公主的、温婉娴静的笑容。
那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终于扯下画皮后露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狞笑!
这戏……我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在死寂与混乱交织的背景音中,清晰无比地钉入每个人的耳膜,妾身陪你演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右手快如鬼魅般探入那染血的乌木匣中!
铮!
一声清越的金鸣!
那支顶端珍珠已被景睿热血染透的赤金累丝簪,被我牢牢攥在掌心!温热的血顺着冰冷的簪身淌下,濡湿了我的手指,粘稠而滚烫。
没有丝毫犹豫,我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宽大的宫装袖袍带起一阵冷风!在所有人——包括谢玉自己——那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般的目光中,我一步踏前,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染血的金簪尖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抵上了谢玉那微微凸起的、因惊怒而剧烈滚动的喉结!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簪尖上属于景睿的、未干的温热血液,同时烙印在他的皮肤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满堂的厮杀声、尖叫声、兵刃撞击声仿佛瞬间被抽空。所有活着的、还能动弹的人,无论是惊恐奔逃的宾客,还是忠心护主的侍卫,甚至是那些凶悍搏杀的刺客与护卫,动作全都僵住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带着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聚焦在大厅中央——聚焦在那位素来以温婉懦弱著称的莅阳长公主身上!聚焦在她手中那支染血的、抵在宁国侯谢玉喉咙上的金簪!
谢玉脸上的肌肉在剧烈抽搐,铁青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眼珠暴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女人。惊骇、暴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涌,最终化为一种被蝼蚁反噬的、刻骨的怨毒!
你…你敢!
他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喉结在金簪尖下滚动,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令他不敢妄动分毫。
敢
我轻笑出声,簪尖又往前送了半分,一丝鲜红的血珠立刻从谢玉喉结处沁了出来,沿着冰冷的金簪缓缓滑落。侯爷派人杀我儿时,可曾想过,我敢不敢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如同寒冰砸落玉盘。
景睿他…他是宇文霖的儿子!是你通敌叛国、构陷忠良的铁证!他活着,就是悬在你头顶的刀!你以为我不知道!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谢玉脸上,将他精心维持了二十年的假面抽得粉碎!
谢玉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否认,想怒斥,想辩解,但在那染血的金簪和眼前这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注视下,所有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毒妇!贱人!那野种本就该死!
他嘶声咆哮,彻底撕破了伪装,面目狰狞如同厉鬼,没有本侯!你早被先帝一杯鸩酒赐死了!你和你那见不得光的野种,都得给本侯陪葬!
陪葬
我唇角的弧度越发冰冷、妖异,簪尖稳稳地压着他致命的咽喉,感受着他脉搏在死亡威胁下疯狂的跳动。好啊。黄泉路上,侯爷先行一步,妾身…随后就到。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从我身上席卷而出!
4
惊天逆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凝固到顶点之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大厅一侧炸开!
那面巨大的、绘着富贵牡丹的紫檀木座屏风,竟被人从外面以蛮力硬生生撞得粉碎!木屑纷飞如雨,烟尘弥漫!
一道颀长瘦削、裹在厚重灰白色毛裘中的身影,踏着漫天飞舞的碎木烟尘,如同劈开浊浪的利剑,一步踏入这修罗场般的大厅!
是梅长苏!
他脸色苍白如雪,嘴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与烟尘,直直射向场中!他手中,高高擎着一卷明显是紧急传讯所用的、带着火漆印记的细长竹筒!竹筒的一端已经被粗暴地打开,里面一卷雪白的纸笺被他死死攥在指间!
证据在此——!!!
江左梅郎的声音并不洪亮,甚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如同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下了大厅里所有的混乱和喧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他猛地扬手,将手中那卷纸笺奋力抖开!雪白的纸页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猎猎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最下方,一个鲜红刺目的指印和一个铁画银钩、在场所有重臣都无比熟悉的签名——谢玉!
谢玉私通南楚,构陷赤焰军主帅林燮!截杀巡边大将!罪证确凿!铁案如山!
梅长苏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积压了十二年的血泪与仇恨,字字泣血,响彻云霄!
满堂皆惊!死寂!比刚才长公主暴起杀人时更彻底的死寂!
誉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震骇!太子瞳孔骤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所有宾客,无论派系,此刻都如同被雷劈中,呆若木鸡!谢玉通敌!构陷赤焰军!这……这简直是颠覆朝纲、足以让整个大梁天翻地覆的惊雷!
谢玉的脸色,在梅长苏出现、在看到他手中那张纸笺的瞬间,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当梅长苏那石破天惊的指控响彻大厅时,他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脸上只剩下末日来临的、彻底的绝望和疯狂!喉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金簪的尖端已经刺破皮肤,鲜血染红了他华贵的蟒袍前襟。
完了。一切都完了。苦心经营二十年的权势、地位,在这致命一击下,轰然倒塌。
呃……咳咳……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断续、带着浓重血沫的呛咳声,如同游丝般,从大厅角落传来。
是萧景睿!
他竟然还没死!言豫津和几个年轻人正死死按着他胸前那个狰狞的创口,试图堵住汩汩外涌的鲜血。他脸色金纸一般,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他那双染血的手,却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死死地、死死地攥住了离他最近的、誉王那绣着金蟒的衣袍下摆!
誉王惊愕地低头。
景睿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死死盯着誉王的脸,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垂死者最后的诅咒和哀求,清晰地砸在誉王心头:
舅…舅舅……
救…救我娘……
舅舅!
这两个字,如同第二道无声的惊雷,再次在死寂的大厅里轰然炸开!比谢玉通敌的铁证更令人猝不及防!
誉王浑身剧震!脸上的震骇瞬间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取代——惊愕、难以置信、一丝隐秘的狂喜、还有排山倒海的算计!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场中央那个手持染血金簪、如同复仇女神般傲然挺立的莅阳长公主!
景睿叫他舅舅!那莅阳……莅阳和他!
无数道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震惊和恐惧,而是混杂了探究、恍然、以及更深沉的惊涛骇浪!
我握着金簪的手,稳如磐石。簪尖依旧深深抵在谢玉的喉间,感受着他生命在指间流逝的微弱搏动。景睿那一声微弱至极的舅舅,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中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沉没于冰冷的恨意之海。
誉王眼中翻涌的算计,我尽收眼底。此刻在他心中,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手握惊天秘密的妹妹,恐怕比谢玉那份通敌的罪证更值得玩味,也更危险。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我唇边逸出,带着无尽嘲讽,打破了这被无数重震惊冻结的死寂。誉王殿下,我微微侧头,目光冰冷地迎上他复杂难辨的视线,簪尖却纹丝不动地钉在谢玉的命门上,家务事,容后再叙。眼下……我的视线缓缓扫过谢玉那张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如同在看一件秽物,本宫要先清理门户。
毒…毒妇…你不得好死……谢玉喉咙被簪尖压迫,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诅咒,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不得好死我俯视着他,唇角的弧度冰冷而残酷,比起侯爷通敌叛国、构陷忠良、杀妻灭子(景睿的生父宇文霖)的累累血债,本宫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最后的审判。
梅长苏依旧擎着那份染血的罪证,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他并未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份铁证,为我构筑了最坚实的壁垒。
誉王脸色变幻不定。景睿那一声舅舅带来的巨大冲击尚未平复,谢玉通敌的惊天罪证又压了下来。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权衡。眼前这个突然亮出獠牙的长公主,是变数,也是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眼中的波澜,沉声喝道:宁国侯谢玉!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来人!给本王拿下!押入天牢!等候陛下发落!
他选择了最稳妥的路——先拿下谢玉!至于莅阳长公主和那声石破天惊的舅舅……有的是时间慢慢审,慢慢挖!
诺!
誉王带来的精锐侍卫轰然应声,如狼似虎般扑向谢玉!
5
母子绝路
就在侍卫们扑到近前,即将抓住谢玉双臂的刹那——
我眼中寒光暴涨!
抵在谢玉喉间的金簪,猛地向前一送!快!狠!决绝!
噗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瞬间喷溅在我的手背和宫装袖口上,留下点点刺目的红梅。
谢玉的身体猛地一僵,暴凸的眼珠死死定格,充满了极致的惊愕、怨毒和……不敢置信。他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短促的抽气,所有的咒骂、所有的狠毒、所有的算计,都永远地堵在了那被金簪洞穿的喉管里。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扑上来的侍卫僵在了原地,手还伸在半空。
誉王脸上的沉稳瞬间龟裂,化为震怒!
梅长苏的瞳孔猛地收缩!
所有宾客都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惊悚的一幕!长公主…她竟然…竟然亲手杀了谢玉!在誉王下令捉拿之后!
我缓缓地、缓缓地抽回了金簪。
簪尖带出一溜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光洁如镜、此刻却染满血污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谢玉的尸体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前扑倒,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小片血花。那双曾经翻云覆雨、充满算计的眼睛,至死都圆睁着,凝固着永恒的惊骇。
大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我站直身体,任由手背上谢玉的鲜血蜿蜒流下,与金簪上景睿的血混合在一起。目光平静地扫过誉王惊怒交加的脸,扫过梅长苏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过满地狼藉和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
逆贼谢玉,负隅顽抗,意图挟持本宫。
我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属于长公主的平静与威严,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的刺杀从未发生,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已被本宫…就地正法。
我抬起手,将那支沾满了父子二人温热鲜血的金簪,当着所有人的面,稳稳地、重新簪回了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髻间。赤金映着血光,珍珠染着暗红,妖异而肃杀。
誉王殿下,
我看向脸色铁青的誉王,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逆贼已伏诛。后续事宜,便有劳殿下…与苏先生了。
我的目光掠过梅长苏手中的罪证,最后落向角落——言豫津他们正拼尽全力试图堵住景睿胸前那个致命的创口。
至于本宫……
我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要去看我的儿子了。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我提起沉重的宫装裙裾,踩着满地粘稠的血污和狼藉,一步一步,朝着景睿倒下的方向走去。染血的裙摆拖过地面,留下蜿蜒的暗红痕迹,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路。
身后,是谢玉逐渐冰冷的尸体,是誉王复杂难明的目光,是梅长苏深沉的注视,是满堂死寂的惊骇。
身前,是生死未卜的景睿。
腰背挺直如松,发髻间的金簪随着步伐微微颤动,血珠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