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胃部浅表层有炎症,营养不良,妊娠四周。
一睁眼,就听到了医生的宣判。
我会开些药缓解炎症,但一定要注意饮食清淡。酒是肯定不能再喝了。
林奕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
六周……正好是那荒唐一夜的时间。
胃里一阵翻搅,分不清是孕吐还是恶心。
没想到竟然怀孕了,一夜荒唐还是留下了产物。
空气中弹幕不断滚动。
【卧槽！真怀了！男主播的种】
【女主绿帽戴稳了】
【女配地狱开局啊,惨】
【经典带球跑啊这！】
我猛地坐起,牵扯到脆弱的胃部,一阵剧痛袭来。
冷汗瞬间浸湿鬓角。
什么时候能做流产手术
这个孩子不能留。
1
一个月前。
昨天是场意外。林奕的声音毫无温度。
一张空白的支票飘落在洁白的被单上。
需要多少你自己填。条件是,对昨天的事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许让婉婉知道。
她怀着孕,受不得刺激。
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我想解释那杯酒有问题,想告诉他我也是受害者。
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
就在这时,几行诡异的文字突兀地浮现在他身后的空气中：
【女配专业作死,明知男主心有所属还往上贴】
【女主孕期出轨渣男实锤！】
【高能预警,前方捉奸修罗场~】
我瞳孔骤缩,女配我
楚楚！林奕皱眉,不耐烦地凑近。
砰——！
病房门被暴力撞开。
客人！您不能进去！拦住她！
苏婉冲了进来。
她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我。
又看向床边距离极近的林奕,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尖利。
林哥……你们、你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我的肚子！好痛！林哥,救救我们的宝宝！
她猛地抓住身边保镖的手臂,整个人软倒下去。
裙摆下方,赫然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粘稠的猩红。
林奕脸色大变,瞬间冲过去。
一把打横抱起苏婉,看都没再看我一眼,怒吼着冲了出去：医生！叫医生！
地毯上,那摊鲜红的血冷冷地嘲笑着我的愚蠢。
2
进去。保镖冷硬地命令,将我推进苏婉婉的病房。
弹幕如影随形。
【恶毒女配快下线！等着看她下场凄惨！】
【趁着女主怀孕勾引有妇之夫,女配给我去死！！】
病房里,苏姨,也就是苏婉的母亲,抱着苏婉哭天抢地。
我可怜的婉婉啊,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苏父面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奕和我。
林奕低着头,声音沙哑：对不起,苏姨、苏叔,是我的错。
错一句错就完了！苏父猛地一拍桌子,我早说过婉婉身子娇柔,要你仔细照顾！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
我站在门口,受着他们的怒火,指尖冰凉。
爸,不怪林哥……苏婉虚弱地开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是我……是我身体不争气……
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随即怯怯地垂下眼帘。
苏母立刻心疼地搂紧女儿：医生明明说好好养着没问题！
楚楚！
她像是刚发现我,用哭腔问道,你告诉苏姨,婉婉出事前去找你,是不是你……
妈！苏婉打断了她的询问,妈,都是我不好。
奕哥……她看向林奕。
林奕眼神阴鸷,掏出手机：昨天宴会的监控,所有经手酒水的人,给我一个不漏地查！
他失望的视线扫过我。
仿佛已经认定我是那个人,只待监控证据。
原来,在他心里,我竟如此不堪。
3
苏家暂时放过了我。
回到那个堆满设计稿的小公寓,我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水里。
却洗不掉骨子里的屈辱和寒意。
那个说爱我的小林奕,早已死在了记忆里。
十四年了,身体的细胞都更新了两轮。
他早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奕。
只有我一个人活在过去。
现在的林奕,只是一个为了苏婉可以牺牲一切的陌生人。
手机铃声响起,是林奕。
昨晚的监控拿到了,来医院一趟。
等等、那你应该清楚……清楚我是无辜的。
不等我说完,他的命令一个接一个落了下来。
停,我不想听你的借口。过来跟婉婉解释。车在你楼下。电话被无情挂断。
再次踏入那间熟悉的病房。
苏母看我的眼神充满失望：楚楚,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是婉婉的未婚夫啊！
林奕面无表情：监控显示,你昨晚是主动进入那个房间的。解释
解释
我惨笑一声。
解释为什么半夜收到一条短信就放下手头一切去找他
调出那条短信,屏幕几乎戳到他眼前,因为这个！
屏幕上只有五个字。
【林奕有危险】
我他妈是去救你的！
病房中在我大吼之后,显得格外安静。
苏姨接过手机仔细查看。
林奕怀疑地盯着我,像是要找出说谎的痕迹。
苏婉婉则撇过头,无视我的解释,仿佛刚刚面前的,只是一场闹剧。
楚楚,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苏婉婉终于开口,声音柔柔弱弱,却像是审判。
但不管真相如何,你继续出现在林哥面前,只会让大家都不愉快。
为了大家好,请你……离开吧。
离开
对,楚楚,你先离开一段时间。苏母立刻附和,有什么事,等婉婉身体好了再说。
林奕沉默地看着我,最终开口：这件事我会继续查,在你此之前……
他们说话间,弹幕疯狂滚动。
【终于把女配赶走了,女主这招以身入局,简直绝了！】
【好期待他们消除芥蒂,重新在一起啊。】
【女配不会还想留下来倒贴吧！太恶心了！】
好。我打断他。
好。我离开。
所以。
请你不要再说出伤我的话了。
我会离你们远远的。
4
我躲着他们,却没想到还会再次遇见。
IRIS夜店。
我已经在这里打工了一个月。
除了接的设计工作,加上这些薪水,刚刚够还每个月的贷款。
我没有什么存款,余额见底的时候,看到了这里的招聘。
人事小姐说,在这里只要愿意和客人聊聊天劝劝酒,来钱还是很快的。
昏暗的灯光下,不少猎人等待着昏头转向的猎物。
劣质香水、酒精和欲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刚从一间弥漫着雪茄恶臭的包厢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一个油腻的秃顶男人拽住我的手腕,喷着酒气。
美女,别走啊,再陪哥哥喝两杯……
放开！我用力挣扎,胃里的东西猛地涌上喉咙。
装什么清高！男人被激怒,狠狠一拽,另一只手端起一杯烈酒就朝我嘴里灌。
唔……咳咳咳……辛辣的液体呛入气管,我剧烈地咳嗽,狼狈不堪。
酒液混着胃酸顺着下巴流下,弄脏了廉价的制服。
妈的！给脸不要脸！男人扬手就要打下来。
滚开！
一个身影从身后出现,一拳狠狠砸在男人脸上。
被揍的男人跌回包厢内,玻璃桌应声而碎。
场面瞬间混乱。
我被一股大力猛地拽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头顶传来林奕的声音：楚楚！你怎么会在这里！
胃部剧烈的痉挛终于爆发,我猛地推开挡在眼前的人。
我得去洗手间。
不能再让他看笑话。
呕……我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胆汁都仿佛要吐空。
混乱中,我被强行带离。
再次恢复意识,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和医生毫无感情的声音。
……妊娠六周……
林奕站在床边,很快就发现我醒了。
良久之后才出声问道：你刚才都听到了……我的
与你无关。它是我的。
夜店那边我替你辞了。他声音干涩,那种地方……
够了。今天就是个意外。我不会去找你,你也别随意进入我的生活。
我闭上眼,疲惫不堪。
他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那晚的事……是苏婉婉做的。短信是她发的,戏是她演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他语气中带着被愚弄的屈辱。
我嗤笑一声,原来你爱的人也不爱你。
为了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苏婉婉可真舍得下本钱。
所以呢林总查清楚了那麻烦带着你的真相,滚出我的病房,立刻,马上！
我指着门口,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苏婉婉娇柔造作的声音响起：楚楚妹妹,你还好吗怎么进医院了呀
她伸手就想挽住林奕的手臂,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看到我病弱的样子和林奕难看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和嫉恨。
5
从医生那里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后,苏婉婉开始劝我打掉孩子。
楚楚,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而且你也知道,我和奕哥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也不想让这个孩子活在别人的指责中吧。
见我一直不说话,她急了。
你不是想要生下它！我就知道！你这个扫把星,你爹妈死后,是我爸妈一直供着你上学,你就这样对我！
确实,爸妈死后,他们收养了我。
但是,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人。
甚至连他们身边的一条宠物狗都不如。
我得活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不能在他们面前露面。
苏婉婉更是以这里是我家为由,肆无忌惮地霸占我的东西。
弹幕再次出现了,但滚动速度明显变慢。
【女主这是……黑化了】
【她给男主带了好大一定绿帽,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这么看来女配才是主角啊,替身白月光终成正果】
我是替身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一直拿我当替身啊……
从医院回家,苏婉婉的骚扰变本加厉。
楚楚！开门！我知道你在家！给我开门！
不再是敲门,是疯狂的踹门声,夹杂着咒骂。
扫把星！克死爹妈又来克我！你肚子里的野种留着也是祸害！开门！给我处理掉！
门板剧烈震动。
我缩在沙发角落,捂着耳朵,浑身发抖。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微微蠕动。
门外传来林奕的怒喝：苏婉婉！你发什么疯！住手！
林奕你还在护着她！
苏婉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怨毒,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专门勾引别人未婚夫的下三滥！
接着是撕打声和女人的尖叫。
世界终于安静了片刻。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奕的信息：【饭菜在门口,记得吃。】
我打开门,将门口的东西狠狠踢开。
什么垃圾都往我门口放。
6
几天后,复查日。
楼下,林奕和苏婉竟然都在。
苏婉抢先一步。
楚楚,跟我走吧,我让家里的私人医院给你最好的照顾,保证……
保证什么林奕冷笑打断,保证按照你的吩咐开出诊断书吗
林奕你什么意思！苏婉伪装的面具再也挂不住,我那是真的流产了！我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你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奕一把拉住人往后扯去。
看着他们狗咬狗,我只觉厌烦。
叫的车到了,我拉开车门。
林奕却突然拔高声音,苏婉婉,那块表,当年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是它指引你找到被绑架的我……那块表,真的是你的吗！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那块表……他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苏婉脸色剧变,眼神慌乱。
林奕,我看了看他们两个比疯子还狼狈不堪的人,这个孩子我会自己处理,你们的事情也与我无关。
希望你们以后可以离我远远的,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
我没再停留,弯腰上车。
楚楚！苏婉彻底疯了,她尖叫着扑过来,用手机狠狠砸向车窗,扫把星！都是你！你所有的东西都该是我的！楚家的钱！林哥！都该是我的！你去死吧！
手机在车窗上砸出一声闷响,随后摔落在地。
车子启动,隔绝了那张扭曲的脸。
7
车子驶出小区没多久,两辆黑色轿车就一前一后将它逼停。
车窗降下,露出苏婉婉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她对着保镖吼道：把她给我带回去！还有她肚子里那个野种,给我处理干净！
两个彪形大汉拉开车门,粗暴地将我拖出来。
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保镖手臂上抓出血痕。
老实点！苏小姐的命令,由不得你！保镖恶狠狠地捂住我的嘴,将我塞进后备箱。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窜出,司机故意将车开得极其颠簸,左摇右晃。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狠狠撞击着我的腹部。
腹部疼通逐渐剧烈。
失去孩子的恐惧让我意识到,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完全依赖于我。
它是,我的孩子！
我想要它！
【女主杀人灭口！】
【故意颠簸想制造流产！好毒！】
【女配快想办法啊！孩子危险！】
8
最后一次猛烈的撞击之后,世界陷入嗡鸣。
额头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温热暖流,正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汩汩涌出。
孩子……我的孩子……不要！
身下的暖流似乎更汹涌了,带走体温的同时,也带走了我仅存的力气。
意识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哐啷！！！
后备箱盖被打开。
我下意识地闭紧了刺痛的眼睛。
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面前。
是林奕。
他身上的白衬衫几乎被血和尘土染成了暗红,额角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楚楚！
。
他几乎是扑进来的,急切地伸出手臂想要抱我。
动作却因为看到我身下那片刺目的暗红而猛地僵住。
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停地重复这一句。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催眠自己。
他一只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另一只稳稳地托住我的后颈,将我抱了出来。
黑暗如同潮水,一点点漫过意识。就在我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
就在他抱着我,踉跄着刚踏出两步,远离那辆冒着烟的车辆时。
呃！
林奕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躯猛地一晃。
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抱着我直直地向前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林奕用尽最后的本能,猛地拧转身体,将自己狠狠地砸向地面。
砰！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砸在地上时那剧烈的震动,听到他胸腔里被挤压出的痛苦呻吟。
他将我死死地护在怀里,用他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承受了所有的冲击力。
然而我现在的状况,承受不了一丝的伤害。
腹部骤然发硬紧缩。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们……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视线越来越模糊,腹部的抽痛几乎要将我吞噬。
意识逐渐被黑暗侵蚀。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
呜啦——呜啦——呜啦——
我听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9
……轻微脑震荡,额部外伤缝合……腹部受到撞击,有先兆流产迹象……
意识模糊间,只能听到零星的几个词。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混沌的意识。
怀孕……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抚向小腹。
那里依旧平坦,但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感。
孩子还在！邵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邵子凛,他的父亲是代管我父亲遗产的律师。
他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邵哥,是我的家人。
幸好我还是你的紧急联系人,要不是医院给我打电话……
你真行啊,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吭！他恨铁不成钢地骂我。
我当初为了追林奕,把父亲给我的所有遗产,都让他帮我给需要钱应急的林奕。
邵哥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奈何我是这笔钱的拥有者,最后还是给了出去。
他知道之后指着我的头骂我傻,恋爱脑,到时候人财两空。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为了爱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现在想想,确实傻。
邵哥……见到家人之后,这些日子的委屈和难受都涌了上来。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啊！不哭,哥在呢。他上前擦掉我的眼泪。
眼泪却好似擦不完似的,他最后索性抱住了我的头,往怀里一塞。
哭吧,你哥这件衣服也不打算要了。
10
正在我哭得起劲的时候,我听到邵哥冰冷的声音道,你还有脸在这里
我抬头望去,只见林奕僵在门外。
邵哥从包里拿出一摞文件。
将文件夹狠狠摔在旁边的柜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看清楚了,林奕！邵哥指着那些文件,这是苏婉指使人给你和楚楚下药的证据！是她设计流产陷害楚楚！还有这些！
一个月前,我离开从林奕公司离开之后,邵哥来问过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然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他查到了这么多。
他抽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楚楚父母留下的遗产清单和公证文件。这些年,苏家是怎么像吸血鬼一样,以抚养之名,侵吞、挥霍属于楚楚的财产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你当初公司快倒闭,是谁倾家荡产救了你是楚楚！她把自己父母留给她最后的保障,全都给了你这个瞎了眼的混蛋！
你呢你回报她的是什么
林奕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
他看着那些铁证如山的文件,看着病床上虚弱苍白、额头缠着纱布的我。
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缠满纱布的手上。
他踉跄后退一步,双膝重重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他双手缠满了渗血的纱布。昂贵的西装皱巴巴,沾满灰尘和暗红的血渍。
脸上带着擦伤,通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想碰我又不敢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楚楚……他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我错了……我瞎了眼……我蠢得像猪……我被谎言蒙蔽,把你伤的体无完肤……我不敢求你原谅……我知道我没资格……
他的额头抵着地板,身体因巨大的痛苦而剧烈颤抖。
但求你……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赎罪……用一辈子……补偿你……补偿孩子……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他压抑的哽咽和仪器的滴答声。
【真相大白！爽！】
【女配别心软！让他跪穿地板！】
【终于结局了,太狗血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邵哥温暖的手掌安抚地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那样。
良久,我才用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低低地说：林奕……我累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燃起一丝希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楚楚！我知道！是我混蛋！让你累、让你伤心……以后不用你动,我来！所有事情都我来！你只要好好休息……
我是说,我打断他急切又混乱的辩解,追着所谓的爱情跑了这么久……我累了。现在,不想再说爱了,也不想再听了。
我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狼狈不堪的身影上,没有恨,没有怨,只剩疲惫。
可以请你离开吗
11
邵哥包办了一切。
他将苏婉设计下药、蓄意制造车祸谋杀未遂的所有证据,整理成铁案。
没有选择私下和解,而是直接将苏家告上法庭,并且动用关系让案件快速推进。
苏家的名声一落千丈,产业受到重创。
苏婉婉在铁证面前精神崩溃,最终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苏父苏母焦头烂额,一夜白头,再也无力也无意来找我麻烦。
林奕加倍地将当初我给他的钱还了回来,附带着一张写着对不起的卡片,自然也被邵哥扔了。
邵哥用这笔钱和追讨回来的部分遗产,为我设立了一个稳健的信托基金,确保我和孩子未来的生活无忧。
同时,在他的强制安排下,我转入了私立医院顶层的VIP病房。
他请来了最好的妇产科专家和营养师团队,确保我和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虽然先兆流产的阴影仍在,出血也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一周才完全停止,但在全方面的精心护理下,腹中的小生命展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
至于林奕……林奕的消息,我只通过邵哥偶尔冰冷的转述得知一二。
他的双手因为车祸救援留下了永久性的神经损伤。
他像疯了一样工作,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打击苏家的残余势力,手段狠厉果决,为邵哥的诉讼提供了不少助攻。
12
三个月后,我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孕吐减轻,小腹也微微隆起,显露出生命的弧度。
在邵哥的安排下,我即将飞往一个气候温暖、临海的南方小城待产。
临行前一天,邵哥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在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
阳光暖暖的,海风的气息仿佛已经提前吹来。
在花园僻静的角落,我们看到了林奕。
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凤凰木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腕上,狰狞的疤痕清晰可见。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丝绒盒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看到我们,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却硬生生顿住。
那双深陷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太复杂的情绪。
痛苦、悔恨、渴望、绝望……
最后全部汇集成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邵哥皱了皱眉,推着我就要绕开。
楚楚！林奕终于忍不住,沙哑地喊了一声。
我示意邵哥停下。
轮椅停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林奕快步上前,却又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目光近乎贪婪地掠过我的脸,最后小心翼翼地落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柔软。
他的手无意识地颤抖,将那个攥得温热的丝绒盒子递过来：这个……修好了……它……它应该物归原主……
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打开那个盒子。
是那块表。
我看着盒子,没有伸手。
邵哥冷声道：楚楚不需要了。
林奕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盒子几乎要拿不稳。
他固执地伸着手,哀求地看着我。
阳光透过凤凰木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间仿佛凝固了。
最终,我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林奕,过去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吧。这块表,属于过去那个会保护楚楚的小林奕。他……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它,对我没有意义了。
林奕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丝绒盒子啪嗒一声掉落在草地上。
好好照顾自己。我最后说了一句,不再看他,邵哥,我们走吧。
邵哥推着轮椅,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身后,再无声息。
13
南方的海风常年带着温润的咸味,阳光慷慨地洒满这座宁静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窗明几净的工作室里,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正撅着屁股,用胖乎乎的小手认真地在画纸上涂抹着鲜艳的色彩。
妈妈！看我画的！大轮船！小男孩奶声奶气地举起画纸,献宝似的跑到我身边。
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我放下手中的设计稿,笑着将他抱到腿上,亲了亲他软乎乎的脸蛋。
念安画得真棒！这艘大轮船要开去哪里呀
去找邵叔叔！邵叔叔说带我去坐真正的大船！楚念安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好,等邵叔叔忙完这阵子就带我们去。我笑着应道。
念安,楚念安。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念一世平安。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邵子凛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玩具和零食。
小念安！想叔叔没
他一把捞起扑过去的小家伙,举得高高的,逗得念安咯咯直笑。
事情都处理完了我给他倒了杯水。
嗯,苏家彻底清算干净了,该进去的都进去了,剩下的也翻不起浪。邵哥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放下念安,走到我身边,看着桌上摊开的设计稿——那是一组以海洋和生命为主题的珠宝设计,线条灵动,充满力量。
真不错,感觉比以前更大气了。看来这地方养人。
我笑了笑,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这五年,我专注于设计,作品渐渐有了名气,也拥有了自己的小小工作室。
邵哥成了我的经纪人,帮我挡掉所有不必要的麻烦和窥探。
念安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他只知道妈妈很爱他,邵叔叔也很爱他。
关于父亲……我告诉他：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他很忙。
念安似懂非懂,但从未追问。
偶尔,邵哥会接到来自遥远北方的电话。
他会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
我从不问是谁,也从不关心内容。
只知道每年念安生日,邵哥会收到一份昂贵的礼物。
14
某天,送念安去幼儿园后,我独自去海边散步。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
远远地,看到一个有些熟悉又极其陌生的身影,孤独地伫立在栈桥的尽头。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背影显得格外萧索落寞。
他似乎站了很久。
是林奕。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深不见底的思念,有刻骨铭心的痛悔,更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悲伤。
他瘦了很多,曾经意气风发被时光和痛苦磨砺得沉静而沧桑。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却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孤寂。
我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他。
我看着那人逐渐靠近的身影。
没有转身离开。
时间终究是抹平了我的痛苦。
他瘦削了许多,奔跑的姿态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甚至有些狼狈。
海风吹乱了他过早染上霜色的鬓角,额角那道狰狞的旧疤在霞光下已几不可见。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终于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嗫嚅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喉头翻滚,最终却只化作破碎而急促的音节。
你……你……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海浪拍打岸礁的声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好久不见,林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