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禁地之门
盘龙岭的清晨,是被无人机的嗡鸣声吵醒的。
浓得化不开的山雾像冰冷的棉絮,缠绕着嶙峋怪石和参天古木。
林磊,网名磊子探秘,穿着一身亮橙色冲锋衣,像个移动的信号灯,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苔藓和腐烂的落叶上。
他手里稳举着最新款运动相机,另一只手抓着自拍杆,手机屏幕上,弹幕正雪花般飞过。
家人们！看见没！前面！就是传说中的‘盘龙禁地’！
林磊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亢奋,在山林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镜头摇晃着推进,对准了前方一片被巨大藤蔓缠绕的陡峭山壁。
山壁底部,赫然嵌着一道厚重、布满诡异暗红色锈蚀痕迹的金属巨门。
门扉紧闭,门楣上方,一个巨大的、早已模糊不清的兽首浮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闯入者。
老铁们！传说这门后头,锁着前朝大墓！金银财宝无数！也有人说……嘿嘿,锁着不干净的东西！
他故意顿了顿,凑近镜头,压低声音,营造着恐怖氛围,
今天,磊子就带你们,揭开这千年封印的秘密！火箭刷起来！破十万赞,咱们就动手！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真找到了！
主播牛逼！搞快点！
剧本吧这门看着像哪个剧组的道具！
礼物已刷！坐等开盲盒！是宝藏还是粽子
磊子小心！这地方邪性！
林磊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和不断攀升的打赏金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志在必得的兴奋。
2
黑雾觉醒
他完全没注意到,几十米外,一棵几人合抱的巨树后面,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冲锋衣、背着沉重黑色登山包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是常年户外工作留下的风霜痕迹,眉眼间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甚至可以说是疲惫。
他叫周玄,此刻,他正通过一副特制的、镜片边缘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眼镜,看着林磊直播间的画面,
同时,他手腕上一个类似智能手表但屏幕更大的设备,正无声地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波动图谱——
图谱上,代表盘龙岭古墓保护系统核心节点的区域,正随着林磊的靠近,亮起越来越刺眼的、代表能量紊乱的橙红色光芒！
警告！核心节点物理防护层遭遇非法破解尝试！能量逸散阈值临界！
冰冷的电子女声直接在周玄的耳骨传导耳机里响起。
周玄猛地从树后闪身出来,大步流星地朝着林磊走去,脚下踩着厚厚的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嘿！朋友！
周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林磊对着镜头的聒噪。
林磊吓了一跳,差点把自拍杆扔出去。
他猛地回头,镜头也随之摇晃着对准了突然出现的周玄。
屏幕上的弹幕瞬间被
卧槽有人！
护林员
NPC登场了刷屏。
哥们儿,你谁啊
林磊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个装备专业、气质却有点格格不入的男人,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爽,
没看我正直播呢私人领地这荒山野岭的
周玄没理会他的质问,也没看那黑洞洞的镜头。
他的目光像两把锥子,透过镜片,直直钉在林磊脸上,
又扫过他手里握着的、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复杂信号灯、正贴在古墓金属门边缘缝隙处不断发出轻微滴滴声的黑色仪器。
你手里那个,
周玄的声音沉得像脚下的山石,他指了指那个仪器,
‘量子共振解码器’黑市上弄来的吧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林磊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想把那仪器往身后藏,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对着镜头嚷道：
家人们听见没有懂行的！这位大哥看来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这独家素材,兄弟我吃定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解码器,挑衅似的,
什么解码器这叫高科技考古！懂不懂帮历史揭开神秘面纱！老铁们,礼物走一波！马上见证历史！
揭开面纱
周玄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他往前逼近一步,距离近得林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你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那门后面,根本不是什么古墓！
周玄猛地抬手,指向那扇锈迹斑斑的巨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严厉：
那是一个能量封印！一个被国家级研究机构严密监控了半个多世纪的‘潘多拉节点’！里面封存的,不是财宝,是上个文明纪元遗留下来的、极度危险的、能污染扭曲生命精神的‘原始混沌信息流’！一旦泄露,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
他手腕上的设备屏幕,橙红色已经转为刺目的深红,警报的嗡鸣声在耳机里越来越急促。
林磊被周玄的气势和那番听着像科幻小说设定的话震得一愣,
直播间的弹幕也停滞了一瞬,随即爆发：
啥玩意儿信息流
主播遇到疯子了
剧本升级了带感！
听着好牛逼！主播别怂！
哥们儿,
林磊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觉得眼前这人不是疯子就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
科幻片看多了吧还信息流污染精神你咋不说里面关着哥斯拉呢少在这儿危言耸听！我这直播间几万老铁看着呢！让开！
他伸手就想推开周玄,继续去操作那个解码器。
就在林磊的手即将触碰到周玄的瞬间——
呜——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仿佛从地心深处直接传导上来的、带着金属扭曲撕裂感的恐怖嗡鸣,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整个山体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
林磊和周玄同时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直播手机和相机脱手飞出！
怎么回事！
林磊惊骇欲绝地大喊,挣扎着想爬起来。
那扇巨大的、锈蚀的金属门,就在他们眼前,门缝处猛地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
紧接着,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万吨巨闸被强行撕开的、混合着金属断裂和岩石粉碎的巨响轰然炸开！
厚重的金属门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撞击,扭曲变形,然后——轰然洞开！
没有金光闪闪的财宝,没有阴森恐怖的棺椁。
只有一股粘稠如墨汁、翻涌着无数细微、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暗影的黑雾,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
令人作呕的寂静尖叫感,狂猛地从门后的黑暗中喷涌而出！
黑雾瞬间吞噬了门口的光线,如同活物般迅速弥漫开来。
所过之处,岩石上的苔藓肉眼可见地枯萎、发黑、碳化！
几株顽强生长在门缝的小草,连根须都瞬间化为了飞灰！
卧槽！！！！
特效
这TM什么黑科技！
主播牛逼！！！！
快跑啊磊子！不对劲！！！
直播间幸存的画面（一个掉在地上的运动相机还在工作）瞬间被
和特效炸裂！淹没。
林磊离得最近,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混杂着亿万生灵绝望哀嚎的信息洪流直接冲入他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被扔进了绞肉机,剧痛让他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球布满了血丝！
周玄挣扎着爬起,动作迅捷地摘下背后的登山包,手伸向里面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手提箱大小的装置——量子干扰场发生器！
但他快不过那弥漫的黑雾！
那粘稠的黑雾无视物理阻碍,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
顺着山风,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方的山谷弥漫！
第一个清晰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尖叫声,如同烧红的钢针,
猛地刺破了山下原本宁静的晨雾,从溪头村的方向传来！
救命啊——！
鬼！有鬼啊！
孩子！我的孩子！放开她！啊——！！！
紧接着,是更多的哭喊、惨叫、疯狂的犬吠、玻璃碎裂声、房屋倒塌的轰鸣！
黑色的烟雾,在村子的方向升腾起来,扭曲着,如同魔鬼的狞笑！
林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尤其是那声属于孩童的、穿透力极强的尖叫,
像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他被信息流冲击得混沌一片的头顶！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
死死盯着山下那片升腾着黑烟、
传来人间地狱般声音的河谷。
他脸上的惊恐、痛苦、
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凝固了,
然后,
被一种更原始、更狂暴的情绪彻底取代——
那是亲眼目睹自己亲手释放的恶魔正在吞噬家园、吞噬亲人的、
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悔恨与暴怒！
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血沫的嘶吼,
从林磊的喉咙深处炸开！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疯狂,让旁边正在启动设备的周玄都感到心脏一缩！
林磊像一头彻底被激怒、失去理智的野兽,
他甚至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机和相机。
他看见了掉落在不远处、他之前用来探路和防身的工兵铲。
那冰冷的金属手柄和锋利的边缘,
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发泄无尽恨意的武器！
啊——！！！
他咆哮着,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血红的瞳孔里只剩下那片喷涌着黑雾的门洞！
他猛地扑过去,抄起沉重的工兵铲,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毫无章法的狂暴姿态,
朝着那不断涌出粘稠黑雾和扭曲暗影的地狱之门,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林磊！回来！
周玄目眦欲裂,嘶声大吼！
他顾不上设备还没完全启动,猛地扑过去想拽住林磊！
指尖擦过林磊冲锋衣的衣角,却只撕下了一小块亮橙色的布料。
晚了。
林磊的身影,
像一颗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间被那翻涌的、粘稠的黑暗彻底吞没！
工兵铲挥舞的破风声和铲刃撞击在某种无形硬物上发出的刺耳刮擦声,
以及林磊那混合着怒吼与痛哼的咆哮,在黑雾中激烈地响起！
滚开！畜生！滚——！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穿透声。
一道完全由凝练的、更加深邃的黑暗构成的、带着森森死气的箭矢状能量束,
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从黑雾最浓密处射出！
它轻易地穿透了工兵铲挥舞形成的杂乱屏障,精准、冷酷、毫无阻碍地,
洞穿了林磊的胸膛！
时间仿佛凝固。
林磊前冲的动作骤然僵直。
所有的怒吼,所有的搏杀声,瞬间消失。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个碗口大小的、边缘光滑、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却散发着浓郁死寂黑气的恐怖空洞。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
而是来自灵魂被瞬间撕裂、湮灭的虚无感！
工兵铲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滚入浓雾。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开始涣散的眼睛,穿透翻涌的黑雾,
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周玄那张写满无尽痛苦与绝望的脸上。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深入骨髓的悔恨,有灭顶的痛苦,
有对即将到来的、永恒的虚无的恐惧……
但最终,
在那灵魂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
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唯一一种——
一种近乎卑微的、无声的祈求。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周玄读懂了他的眼神：**我……错……了……
下一秒,林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
软软地、沉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
那粘稠的黑雾,如同贪婪的食腐者,迅速覆盖吞噬了他的尸体。
林磊——！！！
周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猛地扑到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手提箱前,用尽全身力气拍下了最后的启动按钮！
嗡————！！！
一道无形的、覆盖范围巨大的淡蓝色力场瞬间以手提箱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翻涌的黑雾如同遇到了天敌,
发出无声的尖啸,开始剧烈地扭曲、淡化、退缩！
弥漫的速度被强行遏制！
但,太迟了。
山下溪头村的哭喊声,已经微弱了许多。
人间地狱的图景,已然成型。
周玄颓然跪倒在地,看着林磊尸体消失的地方,
看着山下那片狼藉,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手腕上的设备,
最后的警报声已经变成了单调的、代表节点崩溃的长鸣。
他摘下那副特制的眼镜,镜片里,
除了绝望的数据流,
似乎倒映着更高维度的一缕叹息……
3
梦魇印记
---
阳光心理工作室的招牌,
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窗明几净的诊室内,绿植生机盎然。
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林默医生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孩。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脸色有些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小雅,你刚才说,最近总是做同一个噩梦
林默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能再具体描述一下吗梦里是什么让你感到害怕
叫小雅的女孩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眼神有些迷茫和恐惧：
我……我梦见一座好黑好黑的山……还有一扇……一扇很破很破的大铁门……门开了,里面涌出来好多……好多黑色的烟……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那烟……它会追人！它碰到的东西……都会烂掉！我拼命跑,可是……可是总能听到……听到一个小男孩在哭,哭得好惨……好像在叫我……
然后……然后我就吓醒了,心口……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特别疼……
林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温和依旧,眼神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凝。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小雅纤细的后颈。
那里,被散落的发丝半遮半掩着,
一个极其微小的、淡红色的、
形状如同一个箭头尖端般的印记,若隐若现。
这个标记……这个梦境……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一种遥远而模糊的、混合着悲伤和窒息的悸动,
毫无征兆地掠过心头,快得让他抓不住。
别怕,小雅,只是个梦。
林默的声音更加柔和,带着专业的引导,
梦有时候是我们潜意识的投射。那个小男孩的哭声……让你想到了什么吗
或者,生活中有什么让你感到特别有压力、特别无助的事情吗
小雅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林医生……就是觉得……特别难过……特别对不起那个声音……好像……
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可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她困惑地捂住心口,
每次梦醒,这里都特别难受。
林默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小雅。
喝点水,慢慢说。
他的动作从容,目光却在小雅后颈那个胎记上停留了一瞬。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悲悯,
又像是沉重的责任——在他温润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这种强烈的、没有具体缘由的愧疚感,确实会带来很大的心理负担。我们可以试着……
诊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林默应道。
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普通,
带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眼神平静无波。
林医生,打扰了。物业的,检修楼栋监控线路,您这边窗户外墙有个接口。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职业性的平淡。
林默点点头：好,请便。
他的注意力还在小雅身上。
那工人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向窗边。
他放下工具箱,打开,里面是各种线缆和检测仪器。
他动作熟练地检查着窗框附近的接口,
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林默继续温和地和小雅交谈着,引导她放松。
突然,那工人像是无意间回过头,
目光掠过林默,落在了小雅的后颈上。
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不到半秒。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瞬间沉了下去,又被强行压住。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专注工作的样子。
林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个工人。
就在这一瞬间,那工人的目光也正好抬起,与林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林默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眼前这张平凡的面孔,
与他脑海中某个模糊却无比深刻、带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轮廓,
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他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那工人却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瞬间。
他拿起工具,继续手上的工作。
然而,在他低头检查线路的刹那,
林默清晰地看到,他挽起的工装袖口下,
露出的右手手腕内侧,赫然有一道极其狰狞的、
如同被高温瞬间熔断般的巨大伤疤！
那疤痕扭曲盘踞,一直延伸到袖管深处！
林默的呼吸骤然一窒！
那股莫名的悸动和熟悉感,
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带着一种窒息般的沉重！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林医生您……不舒服吗
小雅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回。
哦,没事。
林默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
但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茫然。
他再次看向窗边那个工人。
工人已经收拾好工具,拉上工具箱的拉链,拎了起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诊室门口时,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只是用那副平淡无奇的语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某人听：
线路老化,接触不良。信号干扰源……清理掉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这次,不会再有了。
说完,他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
诊室内,只剩下舒缓的音乐声。
林默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没有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温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小雅困惑地看着他,只觉得林医生此刻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望不见底的古井,
里面似乎翻涌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尘埃。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光洁的后颈。
那里,什么也没有。
诊室的门轻轻合拢,将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割着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空气里浮动的微尘似乎都凝固了。
林医生
小雅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不安地看着站在诊室中央、如同石化般的林默。
他维持着望向门口的姿势,温润如玉的面具彻底碎裂,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和……恐惧
那眼神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那句这次,不会再有了,
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脑海,搅动着深潭。
手腕内侧那狰狞疤痕的影像,与记忆中某个被刻意遗忘、却又顽固存在的痛苦片段产生了致命的共鸣。
心口的钝痛并非幻觉,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一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林医生
小雅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哭腔。
林默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转身时脸上已重新挂上职业性的温和,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眼底的惊涛骇浪尚未完全平息。
抱歉,小雅,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刚才……走神了。我们继续。
他坐回沙发,拿起记录本,
指尖却微微发颤,
关于那个小男孩的哭声,你说感觉对不起他,好像是你害了他
小雅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嗯！就是这种感觉！特别特别强烈！好像……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害死了他一样！可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我连盘龙岭都没去过！
她捂着脸,肩膀因抽泣而耸动。
没去过,不代表没有关联。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引导性,目光再次扫过小雅后颈那淡红色的箭头印记,
潜意识有时会通过梦境传递被遗忘的集体记忆,或者……家族历史的创伤。小雅,你家里……有长辈是溪头村的吗
小雅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惊讶：
溪头村对！我外婆就是溪头村的！不过……那村子好多年前就没了,说是……山体滑坡
她语气不确定,
外婆很少提以前的事,一提就难过。
线索,像黑暗中亮起的第一颗星。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溪头村！盘龙岭！果然不是巧合！
那个自称物业维修工的男人……
他手腕的伤疤,他看小雅后颈的眼神,
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山体滑坡……
林默低声重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多么完美的官方解释,掩盖了那场由无知和贪婪引发的、源自地狱的黑雾灾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女孩,
小雅,这种强烈的‘替代性愧疚’,可能是你潜意识里对家族经历的共情。外婆的悲伤,也许在无形中影响了你。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放松和认知重构的练习……
4
轮回之债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
阳光心理工作室,温和专业的林医生。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那个蓝衣工人的身影,那手腕的疤痕,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
他尝试过向物业打听,得到的答复却是没有派工人检修过林医生诊室的线路。
他成了一个幽灵,
一个只在他记忆和那个诡异午后存在的幻影。
直到周五傍晚,
送走最后一位预约的来访者
直到周五傍晚,送走最后一位预约的来访者——
一个因目睹工地事故而患上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消防员,林默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叫张强的消防员,症状异常顽固,反复梦见黑色的、会吞噬一切的粘稠物质和绝望的哭喊。
林默在引导他放松时,无意间瞥见他后颈衣领下,
似乎也有一个极其模糊的、类似小雅那样的淡红色印记！
巧合还是……
诊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林默以为是助理小杨,随口应道：请进。
门开了。
不是小杨。
周玄站在门口。
这次他没穿工装,换了一身质地精良却低调的深色休闲服,
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部分眉眼,
却遮不住那份沉静到近乎凝固的气质。
他手里没拿工具箱,只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公文包。
他反手关上门,动作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
林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狂跳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你！
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你到底是谁上次……
上次我说过,信号干扰源清理掉了。
周玄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走到林默办公桌前,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写着张强名字的病例记录本,眼神微微一凝。
随即,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文件夹,
轻轻放在桌上,推到林默面前。
看看这个。在你看完之前,不要问任何问题。
周玄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看完后,如果你还是坚持要问,我会回答。但后果,你需要自己承担。
林默盯着那份文件夹,又看向周玄。
对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手腕,被衣袖严实地遮盖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微弱滴答声。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和渴望知晓真相的冲动在林默胸腔里冲撞。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翻开了灰色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几张纸。
第一张,是一份打印的、带有磐石科技安保公司抬头的工作证复印件。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眼前的周玄。
姓名：周玄。
职位：高级网络安全顾问。
证件签发日期,是五年前。
第二张,
是一份模糊的、明显是监控截图打印出来的照片。
画面背景是盘龙岭那片熟悉的山壁和……
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巨门！
门前,一个穿着亮橙色冲锋衣、举着自拍杆的年轻人身影清晰可见——正是他林默！
或者说,是前世的他,林磊！
截图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
2023年10月27日,上午09:47。
林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那一天的记忆碎片——
浓雾、兴奋的直播、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就是眼前的周玄！）、诡异的黑雾、山下的尖叫……
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潘多拉魔盒,疯狂地、混乱地涌入脑海！
头痛欲裂！
第三张纸,是一份简短的、
标注着内部参考,绝密字样的简报。
＞
**事件简报：盘龙岭节点异常能量逸散事故**
＞
**时间：**
2023年10月27日
＞
**地点：**
盘龙岭第7号潘多拉节点封印点
＞
**起因：**
身份不明人员（代号：探秘者）使用非法量子共振设备,强行冲击节点物理防护层,引发核心能量不稳,导致防护门结构失效。
＞
**过程：**
原始混沌信息流（代号：黑潮）大规模外泄,造成溪头村区域性精神污染事件。现场安保员（代号：守夜人）启动紧急量子干扰场,遏制污染扩散。探秘者在冲击源点时被高浓度信息流湮灭。
＞
**后果：**
溪头村居民147人确认受到不同程度精神污染,其中63人当场或后续因精神崩溃导致生理性死亡。探秘者确认死亡。守夜人重伤（右前臂信息流灼伤,评级A级）。节点进入不稳定休眠状态。
＞
**处理：**
事故对外定性为特大山体滑坡及次生地质灾害。启动涅槃协议。相关记忆清洗及后续监控程序已部署。
涅槃协议……记忆清洗……
林默的视线死死钉在探秘者确认死亡和守夜人重伤那几行字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支由纯粹黑暗凝聚的箭矢,无声地洞穿自己胸膛时,
那灭顶的虚无感和……
看向那个挣扎着扑向手提箱的男人的、最后一眼的祈求。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手指用力抓住桌沿,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原来那不是噩梦！
是真实发生的、被他亲手开启的地狱！147人！
63条人命！
溪头村的毁灭！
小雅外婆的悲伤！
张强的噩梦！
所有那些萦绕在诊所里、挥之不去的愧疚和痛苦源头……
都是他！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周玄,声音嘶哑破碎,
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自我厌弃：
是我……是我干的！是我害死了他们！我……我是那个‘探秘者’！那个该死的、为了流量害死所有人的主播！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周玄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声音依旧冷硬如铁：
是。你是林磊。你是灾难的源头。
那你呢！
林默（或者说,林磊残存的意识在咆哮）猛地指向周玄,情绪彻底失控,
‘守夜人’高级网络安全顾问磐石科技你们早就知道！你们监控着那里！
为什么不在我靠近的时候就阻止我！为什么不在我动手前就把我抓起来！
你们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死的只有那些无辜的人和我！为什么你还活着！
他吼出了前世临死前最深的疑问和不甘。
周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和痛苦,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做了一个让林默瞬间窒息的举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他用左手,一点点地、用力地,
将右臂的衣袖向上推去。
狰狞的伤疤暴露在诊室明亮的灯光下。
那绝不是普通的烧伤或撕裂伤！
那更像是一种……
被某种具有强烈腐蚀性和湮灭性的能量瞬间啃噬过的痕迹！
皮肤和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扭曲形态,
深可见骨！
疤痕边缘是焦黑色,中心则是暗红发亮的肉芽组织,像某种活物的口器,微微搏动着。
疤痕的形状,赫然是一个不规则的、手掌大小的空洞！
仿佛他右前臂的一部分,被凭空抹除了！
林默的怒吼戛然而止,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
他死死盯着那道伤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简报里轻描淡写的A级信息流灼伤
这就是他启动量子干扰器付出的代价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粘稠冰冷的黑潮瞬间吞噬皮肉骨骼时,是何等恐怖的痛苦！
阻止你
周玄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疲惫和冰冷的愤怒,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林磊
他放下衣袖,遮住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目光如刀,直刺林默的灵魂深处：
在你直播的三个月前,你的IP地址和设备ID就被标记为‘高危关注目标’。
在你第一次用无人机侦察盘龙岭时,我的警告信息就伪装成‘网络故障’发到了你的直播间后台！
在你动身前往盘龙岭的前一天,你租车公司的订单被‘系统错误’取消！在你进山的路上,我的人试图制造一起‘意外’的落石拦路！
周玄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的心上：
你以为那个荒山野岭,为什么偏偏在你直播‘揭秘’的时候,会‘恰巧’出现一个我这样的‘护林员’
我警告你！用最严厉、最直白的话告诉你那门后面是什么！告诉你那是潘多拉的盒子！可你呢！
周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越两世的愤怒和无力：
你对着镜头,笑嘻嘻地告诉你的‘家人们’,这是剧本！是特效！是竞争对手派来的疯子！
你为了那该死的流量！为了那些虚拟的火箭和打赏！你推开了唯一能救你的人！你亲手按下了那个该死的解码器！
在你碰到我之前,封印就因为你的鲁莽冲击提前崩溃了！
周玄的指控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良知上,
我的任务是监控和守护节点！不是当你的保姆！更不是给你擦屁股的！
我能做的,就是在灾难爆发后,用最快的速度启动干扰场,把损失降到最低！用我的命去填！用我这只胳膊去换！
他指着自己右臂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丝悲凉的嘲弄：
至于你为什么还活着还成了光鲜亮丽的林医生去治疗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的后代
周玄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
因为‘涅槃’协议！因为佛祖的慈悲！因为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觉得你还有那么一丝丝‘无心之过’下的悔悟,值得再给你一次机会去赎罪！
让你这一世,用你的专业,去安抚那些被你前世亲手制造的噩梦折磨的灵魂！让你亲身体会,什么叫因果循环！
他猛地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周玄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林默,或者,我该叫你林磊
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治病救人高尚的职业不！
你只是在还债！用你这一生,为你上一世那几分钟的愚蠢和贪婪,支付那永远也还不清的利息！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林默粗重的喘息声和周玄冰冷话语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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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变得惨白而刺眼。
林默的脸色煞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周玄的话语像无数把尖刀,
将他精心构建的林默医生的外壳彻底剥开,
露出里面那个鲜血淋漓、罪孽深重的灵魂——林磊。
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毁灭了一个村子,
而自己,却因为某种慈悲,得以重生,
甚至获得了体面的身份去面对受害者的后代
这是恩赐,还是最残酷的惩罚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几本书籍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他靠着书架,才勉强没有瘫倒。
还债……利息……
林默喃喃自语,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所以……小雅……张强……他们梦里的小男孩……
那些哭喊……都是……都是因为我
他猛地看向周玄,
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濒临崩溃的痛苦,
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才能……
才能赎罪
周玄替他说完,语气里的冰冷嘲讽并未减少,
继续做你的林医生。这是‘涅槃’为你安排的路。
也是目前唯一能稍微安抚那些破碎灵魂的方式。用你的专业,倾听他们的痛苦,分担他们的恐惧。这是你欠他们的。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林默,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高枕无忧。‘黑潮’只是被干扰场压制了,节点并未真正修复,它像一颗埋在盘龙岭的脏弹,随时可能因为新的刺激再次爆发。
而‘磐石’……或者说,我背后的机构,从未停止过监控。监控节点,也监控所有与那次事件有关联的人,尤其是你,林默医生。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个只有U盘大小、通体哑黑色的长方体小装置,放在那份灰色文件夹旁边。
拿着这个。贴身携带,不要离身。如果它发出高频震动或蓝光闪烁,立刻联系我。号码在里面。
他指了指装置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口,
这是我能给你提供的最后一道保险。记住,你现在的平静生活,是无数代价换来的,包括我这条胳膊。
别再做任何愚蠢的事,也别试图去挖掘你‘不该知道’的过去。
否则,‘涅槃’协议随时可能终止,后果……你承受不起。
说完,周玄不再看林默惨白的脸,
转身,如同他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拉开诊室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诊室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他背靠着冰凉的书架,缓缓滑坐到地上。
那份灰色的文件夹散落在脚边,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书。
那个哑黑色的小装置,安静地躺在文件夹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个装置,
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猛地一缩。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巨大的、无声的恸哭,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世的罪孽,今生的枷锁,那个男人冰冷的警告和手腕上狰狞的伤痕……
还有小雅、张强他们梦中那挥之不去的哭喊……
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名为宿命的网,将他死死困在中央。
他是林默。
一个温和的、致力于帮助他人走出心理阴霾的医生。
他也是林磊。
一个被流量蒙蔽双眼、亲手打开地狱之门、害死无数人的罪人。
而那个叫周玄的男人,那个带着满身风霜和一条残臂、如同幽灵般守护（或者说监视）着他的守夜人。
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冰冷的、沾满血与火的连接点。
诊室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流光溢彩。
而诊室内的阴影里,一个灵魂正在无声地坍塌、碎裂。
又在绝望的废墟中。
被名为责任和赎罪的冰冷钢筋,强行支撑起来。
长夜,才刚刚开始。
盘龙岭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举着自拍杆、高喊老铁们刷起来的主播。
他是林默医生。
一个行走在刀锋之上……
用余生偿还血债的……
轮回者。
5
深渊共鸣
林默的生活被彻底撕裂成了两半。
白天,他是阳光心理工作室温和专业的林医生。
他倾听小雅描述那个梦中哭泣的小男孩,看着她后颈淡红色的箭头印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引导张强进行暴露疗法,当这位消防员在放松状态下突然因黑色粘稠物的幻象而惊恐发作、汗如雨下时,林默清晰地看到对方后颈同样位置那模糊的印记一闪而过。
每一次成功的疏导,带来的不是成就感,而是更深沉的负罪感。
他是在治愈,还是在用虚伪的关怀,掩盖自己就是噩梦源头的真相
他的职业操守要求他无条件接纳、共情、帮助来访者,
但他的灵魂深处,
那个名为林磊的罪魂却在嘶吼：
你不配！你是在亵渎！
夜晚,他被前世的碎片和今生的噩梦纠缠。
工兵铲砸在无形硬物上的刮擦声,山下溪头村撕心裂肺的哭喊,
尤其是那支无声无息洞穿胸膛的黑暗骨箭带来的湮灭感……
无数次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周玄留下的那个哑黑色小装置,就放在床头柜上,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时刻提醒着他：
你被监视着,你的平静是借来的,随时可能被收回。
他无数次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周玄留下的那个加密通讯号码上。
他想质问,想忏悔,甚至想哀求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周玄那句冰冷的警告——
别再做任何愚蠢的事,也别试图去挖掘你‘不该知道’的过去——
如同紧箍咒,让他最终颓然放下手机。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徒,
唯一的救赎之路。
就是在受害者的后代面前,扮演一个完美的救赎者。
压力之下,林默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对小雅和张强的治疗。
他查阅了大量关于集体潜意识、创伤代际传递甚至濒死体验的文献,
试图从科学角度解释那些噩梦和印记,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安慰。
然而,越是深入研究,他越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庞大的阴影笼罩在盘龙岭事件之上。
一次偶然的机会,
他在一份冷僻的学术期刊角落,发现了一篇署名为磐石科技基础研究所的论文摘要。
讨论的是高维信息熵对生物神经网络的非线性扰动模型。
论文晦涩难懂,但其中几个关键词——
混沌信息流、精神污染、量子观测坍缩防护——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
这绝不仅仅是安保公司会研究的范畴！
他尝试在网上搜索磐石科技的更多信息。
但除了其作为顶级网络安全和物理安保提供商的公开信息外,核心的研究部门如同黑洞,吸走了所有光线。
那些所谓的潘多拉节点到底是什么
上个文明纪元
周玄背后的力量,对黑潮的了解,真的仅限于监控和压制吗
他们是否也在……研究它
甚至……利用它
这个念头让林默不寒而栗。
周玄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如同被黑潮啃噬过的伤疤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是守护的代价,
还是……接触研究的代价
小雅和张强的症状并未如预期般好转,
反而出现了新的、令人不安的变化。
小雅不再仅仅梦见小男孩的哭声。
她开始描述一种粘稠的、冰冷的低语,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脑子里爬行,说着她听不懂却让她极度恐惧的话。
她在清醒时也会偶尔出现短暂的失神,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吐出几个破碎、扭曲的音节。
林默用尽浑身解数进行干预,效果甚微。
更让他心惊的是,小雅后颈那个淡红色的箭头印记,颜色似乎变得更深了。
边缘隐隐有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皮肤下蔓延。
张强的情况更为凶险。
在一次深度放松治疗中,当林默引导他再次面对黑色粘稠物的意象时。
张强突然发出非人的咆哮,力大无穷地挣脱了束缚带！
他双目赤红,眼球仿佛被黑色浸染,皮肤下青筋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流动的黑色纹路。
尤其是后颈的印记,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他疯狂地攻击着诊室里的一切,嘴里嘶吼着混乱不堪的词句：
……门……开了……吃……还债……痛苦……
林默在助理的帮助下才勉强将他控制住,注射了强效镇静剂。
看着被束缚在床上、陷入药物昏迷却依旧肌肉痉挛、表情扭曲的张强,林默浑身冰冷。
这不是普通的PTSD！
这症状的恶化速度和表现形态,像极了简报里描述的精神污染！
难道涅槃协议的记忆清洗并不彻底
黑潮的污染像潜伏的病毒,正在这些受害者后代身上复苏
或者……是盘龙岭的节点出现了新的不稳定
林默的担忧很快被印证,以一种极具威胁的方式。
深夜,他的公寓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不是周玄那种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敲击。
林默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猫眼。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西装男,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份印着磐石科技LOGO的文件夹。
林默医生磐石科技内部安全审查部。关于您近期异常的网络搜索行为和一些……特殊的病人情况,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请开门。
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毫无感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
林默的心脏狂跳。
磐石内部的人
不是周玄那条线的！
他们发现了什么
是查到了他搜索磐石研究信息
还是监控到小雅、张强的异常
他们想干什么
灭口
强制二次清洗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周玄给的那个哑黑色小装置,
毫无征兆地发出了高频的、几乎感觉不到但令人心悸的震动！
同时,装置侧面一个微小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急促的幽蓝色光芒！
危险！磐石内部有人找上门了！
而且触发了周玄的警报！
林默瞬间做出决定。
他不能跟这个人走！
他迅速退回屋内,反锁房门,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机,按照周玄留下的特殊方式（一条看似广告的垃圾短信,内含加密代码）发出了紧急求助信号。
不到三分钟,门外传来了打斗声！
很短暂,但异常激烈,伴随着肉体撞击和闷哼。
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周玄竟然有他公寓的备用钥匙！
门被猛地推开。
周玄站在门口,气息微乱,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眼神冰冷得吓人。
他身后,那个西装男瘫倒在走廊地上,昏迷不醒。
收拾必要的东西,带上那个装置,跟我走！立刻！马上！
周玄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目光锐利地扫过林默,
磐石内部有‘鼹鼠’,目标很可能是你,或者通过你找到那些‘印记携带者’。这里不安全了！
林默看着他额角的伤,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为阻止灾难不惜一切的决绝。
再想到诊室里失控的张强和后颈印记加深的小雅,一股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
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反而生出的破釜沉舟。
他们……小雅和张强……症状恶化了！像是‘黑潮’污染在复苏！
林默抓起外套和那个仍在震动的黑色装置,急促地说,
磐石到底在研究什么那些节点到底是什么你们是不是没完全控制住
周玄眼神一凝,显然小雅和张强的恶化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一把抓住林默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没时间解释了！路上说！先离开这鬼地方！记住,从现在开始,想活命,想救那些人,就按我说的做！别问为什么！
被周玄强有力地带离公寓,冲入城市深夜的霓虹与阴影中,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身边这个沉默寡言、断了一臂、却如同磐石般坚硬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和无法消弭的猜疑。
他是看守者,是债主,也是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一辆经过重度改装、外表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到他们面前。
周玄将林默塞进副驾,自己跳上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瞬间融入车流。
听着,
周玄一边操控着车辆在复杂的街道中穿梭,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磐石’内部有派系斗争。一部分人认为‘潘多拉节点’是必须永久封存的禁忌,
另一部分……则将其视为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后者,就是‘鼹鼠’的支持者。他们需要‘钥匙’——高亲和性的活体媒介,来安全接触并引导‘黑潮’能量。
而溪头村事件的幸存者及其后代,尤其是像小雅、张强这样出现深度‘印记共鸣’反应的个体,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实验品！
林默如遭雷击：
实验品！他们想用活人……
更糟！
周玄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路障,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们可能想重启节点！进行更大规模的‘可控’能量抽取！而张强今天的失控,小雅的低语,很可能不是偶然！
是有人在远程进行‘印记’激活测试！磐石的‘鼹鼠’不仅盯上了你,他们已经开始对那些印记携带者下手了！
那我们怎么办！
林默急道,想到小雅惊恐的眼神和张强扭曲的面孔,心如刀绞,
报警
报警
周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
告诉他们有家叫磐石科技的公司在地下研究外星信息流,还抓人做实验证据呢谁会信
警察去了只会是送死,或者被‘处理’掉！官方层面,磐石的能量远超你的想象！这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就凭我们两个
林默看着周玄那只被衣袖遮盖的残臂,感到一阵绝望。
不,
周玄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凭你,林默医生。
我林默愕然。
你是‘探秘者’,你是灾难的源头,你的灵魂曾被‘黑潮’彻底湮灭又因‘涅槃’重生。
周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你对‘黑潮’有着某种…独特的‘抗性’或者‘亲和性’,这是‘涅槃’选择你的原因之一,也可能是那些‘鼹鼠’最想得到的东西。更重要的是——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逼视着林默：
那些受害者后代的印记,根源在你！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精神波动,你能感受到,对吗就像一种……共鸣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是的！
他能！
小雅描述噩梦时的心悸,张强失控时那股狂暴扭曲的精神冲击,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灵魂上！
他之前一直以为那是负罪感,现在想来……
那更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连接！
我要你利用这种‘共鸣’,
周玄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如同冰冷的契约,
找到那些被‘鼹鼠’盯上的印记携带者,在他们被完全激活或带走之前！而我,会找到那些‘鼹鼠’的巢穴,切断他们激活印记的源头！这是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
这太疯狂了！
林默失声道,
我怎么利用我又不是仪器！而且这可能会……
可能会让你也陷入疯狂或者再次被‘黑潮’污染
周玄替他补全了恐惧,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我知道风险。但你有选择吗林默看着小雅变成张强那样看着更多人因为你前世打开的潘多拉盒子而万劫不复
还是说,你宁愿像鸵鸟一样躲起来,继续你那虚伪的、建立在血债上的平静生活
我不是……
林默想反驳,声音却哽在喉咙里。
周玄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一个废弃工厂的阴影里。
周玄熄了火,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听着,
周玄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初没能阻止你,恨我现在逼你。我也恨我自己。但事到如今,我们都被卷进来了。
你的赎罪之路,我的守护之责,都绕不开眼前这个烂摊子。
合作,是唯一生路。至少……在解决掉那些‘鼹鼠’,阻止‘黑潮’再次爆发之前。
他伸出手,不是握手的姿态,而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
露出那道一直延伸到手腕深处的狰狞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可怖。
这不是请求,是最后通牒。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为了不让溪头村的悲剧重演。你,干还是不干
林默看着那道象征守护与牺牲的恐怖伤疤。
又仿佛看到了小雅无助的眼泪,张强扭曲的痛苦,还有溪头村冲天而起的黑烟和绝望的哭喊。
前世林磊的愚蠢贪婪,今生林默的挣扎赎罪,周玄的隐忍牺牲……
所有的线,都死死地绞在了一起。
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但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决心,也在绝望的深渊底部滋生出来。
他抬起头,迎上周玄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眼中不再有犹豫和恐惧,
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的决绝。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周玄的手掌,
而是重重地拍在了自己心口那个曾被黑暗骨箭洞穿的位置。
告诉我该怎么做。
林默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但周玄,你给我记住,如果这次再因为我身边的人出事……我不管什么磐石还是佛祖,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周玄看着林默眼中燃烧的、混杂着赎罪意志与毁灭冲动的火焰,
嘴角竟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赞赏的弧度。
很好。
他收回手,重新发动汽车,引擎的低吼如同猛兽苏醒,
那就抓紧了,林医生。地狱的班车,这就发车。
第一站,去‘倾听’我们小朋友小雅的……噩梦低语。希望你的‘共鸣’,足够清晰。
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阴影,一头扎进都市更深的夜幕之中。
两个背负着血仇与宿命的男人,
一个为了守护摇摇欲坠的屏障,
一个为了偿还永无尽头的血债,被迫绑上了同一辆战车,驶向未知的深渊。
猜疑与合作的激烈火花在狭窄的车厢内无声碰撞,
而前方,是远比盘龙岭那扇金属巨门后更幽暗、更凶险的人心迷宫与超自然陷阱。
6
幽灵追踪
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城市迷宫的阴影里,引擎的低吼被周玄精准地控制在背景噪音之下。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
林默紧握着那个持续发出高频微震和幽蓝闪烁的哑黑装置,指节发白。
它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掌心,也烫着他的神经。
怎么‘听’
林默的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光影,
试图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
那不仅仅是对即将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更是对自身这种诡异能力的排斥。
静下来。
周玄的声音冷硬如磐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和前方的道路,
集中精神,去想小雅。想她描述噩梦时的表情,想她后颈那个印记的样子,想她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愧疚感。把你的负罪感……当作天线。
林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诊所里小雅苍白脆弱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捂着心口说特别对不起那个声音时的无助眼神,像针一样刺着他。
他强迫自己沉浸在那份因她而起的、巨大的负罪感漩涡中,不再抗拒,而是将其作为指引方向的锚点。
起初,只有一片嘈杂的黑暗和自身沉重的心跳。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涟漪开始在意识深处扩散。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波动——
混乱、粘稠、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恶意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正是小雅描述的那种低语！
它像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触手,试图缠绕他的思维。
呃……
林默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那种感觉比在诊所里间接感受时要强烈百倍！
冰冷的低语试图钻进他的脑子,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呕吐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屏蔽、逃离。
别抵抗！感受它！追踪它的来源！
周玄的低喝如同惊雷,将他从本能的抗拒中拉回,
方向！告诉我你感觉它在哪个方向最强！
林默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沉入那令人作呕的精神泥沼。
他像在暴风雨中努力分辨微弱灯塔信号的绝望水手,
集中全部意志力去捕捉那混乱波动中最核心、最强烈的指向性。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
东……东南！
林默猛地睁开眼,指向车窗外的一个方向,
声音因精神冲击而颤抖,
很强……非常混乱……像……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无数冰冷的针穿刺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周玄毫不犹豫,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拐入一条狭窄的支路,朝着林默所指的方向疾驰。
位置能再具体吗
在……在靠近！
林默喘息着,闭上眼再次集中精神。
那粘稠冰冷的波动如同潮汐,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他努力分辨着其中的纹理,试图抓住那最混乱、最恶意的核心点。
前面……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像是一个……旧社区有很多……痛苦和恐惧的‘回音’……
他艰难地描述着模糊的感知。
周玄眼神一凛：
旧城区筒子楼群！小雅家就在那片！
油门被踩得更深。
与此同时,
市立第三医院精神科重症监护区。
被束缚在特制病床上的张强,肌肉正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皮肤下,那些之前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
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凸起,颜色变得如同凝固的污血,
散发出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
后颈那个箭头印记,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
在昏暗的病房里散发着幽幽的暗红光芒,
甚至引动了房间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嗬……嗬……
张强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赤红的双眼已经完全被墨汁般的黑暗浸染,看不到丝毫眼白。
束缚带在他非人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镇定剂加倍！快！
主治医生脸色煞白,对着护士吼道。
就在护士拿着注射器靠近的瞬间,异变陡生！
张强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金属刮擦和野兽咆哮的恐怖尖啸！
束缚带应声而断！
他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从病床上弹起！动作快得带出残影,一把抓住了猝不及防的护士！
啊——！
护士的惨叫声只发出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张强那只覆盖着黑色纹路的手,如同插入松软的奶油一般,轻易地穿透了护士的胸腔！
没有鲜血喷溅,被接触的部位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腐朽、碳化！
仿佛时间在那一片区域被加速了千万倍,血肉骨骼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化为飞灰！
怪物！！
开枪！快开枪！
保安惊恐的吼叫声和手枪保险打开的咔嗒声响起。
但张强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们。
他像丢垃圾一样甩开手中那半具迅速腐朽的躯体,布满黑色纹路的脸上扭曲出一个非人的、充满贪婪和痛苦的狞笑。
他猛地撞碎了病房厚重的强化玻璃窗,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中,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浓烈的、带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死亡味道。
黑色越野车一个急刹,停在了一片破败、拥挤、如同巨大水泥蜂巢般的筒子楼群入口处。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腐气息。
林默推开车门,几乎踉跄着下来,脸色惨白如纸,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他捂着仿佛要炸开的太阳穴,指向其中一栋最破旧、仿佛摇摇欲坠的筒子楼：
顶……顶楼！最东边那个房间！源头就在那里！混乱……恶意……还有……小雅的恐惧！她被缠住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小雅精神波动中传来的、近乎崩溃的尖叫和挣扎,
被那粘稠的低语死死缠绕着。
周玄眼神如刀,瞬间锁定了目标。
他一把从后座拽出那个沉重的黑色登山包,动作迅捷地打开,里面不再是登山装备,
而是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模块化枪械部件和几个造型奇特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装置。
他双手翻飞,快得只留下残影,不到五秒,一把线条冷硬、枪管下方加载着方形能量发射器的怪异步枪已组装完毕。
同时,他迅速将一个带有吸附功能的扁平方形装置拍在胸口战术背心上,
装置启动,发出柔和的蓝光,形成一个覆盖躯干正面的无形力场。
跟紧我,保持精神感应,预警任何异常能量波动！
周玄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
记住,里面可能不止有‘低语’。
他将一个同样哑黑色、但更小巧、带有单边耳挂式通讯器的装置塞给林默,
戴上,保持频道畅通。遇到无法理解的东西,立刻报告,别犹豫！
林默戴上通讯器,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精神稍定。
他看着周玄瞬间完成的武装和那如同实质的杀伐之气,心脏狂跳。
这就是守夜人真正的面目
一个行走在人类认知边缘的杀戮专家
他没有时间多想,用力点头：明白！
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迅速而无声地冲入筒子楼阴暗、堆满杂物的楼道。
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冰冷和腐朽气息越来越浓。
林默的精神感应如同被投入滚油,那混乱的低语和其中蕴含的恶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为周玄指明方向。
顶楼,东户。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摇曳的、不似正常灯光的惨绿色光芒。
周玄贴在门边,对林默做了个噤声和后退的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铁门！
门内的景象,让紧随其后的林默瞬间头皮炸裂！
狭小、肮脏的出租屋内,墙壁上布满了用暗红色、散发着腥臭的粘稠液体涂画的扭曲符号,符号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房间中央的地面上,一个由同样粘稠液体构成的、直径约两米的诡异法阵正在散发着惨绿色的幽光。
法阵中心,小雅蜷缩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呜咽。
她的后颈,那个箭头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光芒刺眼,
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纹路正从印记处疯狂地向她全身蔓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法阵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眼神呆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男人——
正是小雅那个据说在城里打工、很少回家的父亲！
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把滴着暗红液体的破旧匕首。
显然那些墙壁符号和法阵的颜料来源。
另一个,则穿着磐石科技标准制式的灰色安保服,但胸前没有编号和标识。
他背对着门口,正对着法阵中心的小雅。
双手虚按,口中念念有词,指尖萦绕着一缕缕不断试图钻入小雅体内、与印记相连的粘稠黑气！
他身边的地上,放着一个打开的银色手提箱,里面是复杂的电子仪器,
屏幕上跳动着令人不安的数据流,一根数据线连着一个嵌入地面的、散发着微弱紫黑色光芒的金属锥体——
那锥体的能量波动,与盘龙岭节点的气息同源！
干扰源发射器！
周玄眼中寒光爆射,瞬间锁定那个灰色安保服的男人和地上的金属锥体！
他们在强行激活并抽取她的印记能量！
谁！
灰色安保服男人被破门声惊动,猛地回头。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脸,
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非人的、极度冷酷和狂热的光芒！
他看到全副武装的周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守夜人’比预计的快了点。可惜,仪式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这个高亲和性媒介,归我们‘新纪元’了！
他话音未落,那个呆滞的小雅父亲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赤红（但并非被黑潮污染,而是被精神控制）,
挥舞着匕首,悍不畏死地朝着周玄猛扑过来！动作僵硬却迅捷！
周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
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步枪瞬间抬起,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能量嗡鸣！
噗！
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光束精准地洞穿了小雅父亲的眉心！
没有鲜血,被击中的部位瞬间碳化、湮灭！
男人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直挺挺地倒下,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爸——！！！
法阵中心,意识模糊的小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尖叫！
她身上的黑色纹路蔓延速度陡然加快！
整个法阵的惨绿光芒大盛！
找死！
灰色安保服男人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周玄如此果决狠辣。
他不再试图维持仪式,双手猛地向周玄一推！
两股凝练的、如同毒蛇般的粘稠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精神尖啸,直扑周玄面门！
同时,他脚下一点,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抓向地上的银色手提箱！
小心精神冲击！
林默的精神感应疯狂报警,那两股黑气蕴含的污染强度远超张强！
他下意识地大喊。
周玄胸前的蓝色力场发生器光芒暴涨！
嗡！
一层厚实的蓝色光盾瞬间在身前展开！
嗤嗤嗤——！
粘稠黑气撞在光盾上,发出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刺耳声响！
光盾剧烈波动,光芒迅速黯淡！
周玄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一步,脸色微微发白。
这黑气的腐蚀性远超普通黑潮逸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林默动了！
不是冲向敌人,而是扑向了法阵中心的小雅！
他看到了！
在那灰色安保服男人分神攻击周玄、中断了对小雅印记能量抽取的瞬间,
他听到了小雅精神核心深处那一声微弱到极致、被无尽痛苦和低语淹没的呼救！
那呼救,与他灵魂深处的负罪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小雅！
林默不顾一切地冲入那惨绿色的法阵光芒中！
粘稠冰冷的恶意瞬间如同无数钢针扎向他的大脑,比之前强烈十倍！
他眼前发黑,耳中充斥着亿万亡魂的哀嚎！但他没有停下！
他扑到小雅身边,不顾那蔓延的黑色纹路带来的冰冷刺痛感,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小雅冰冷颤抖的手！
看着我！小雅！是我！林医生！
林默嘶声大喊,将自己全部的精神意志,连同那份沉重的、源于前世的赎罪之念,
毫无保留地、如同洪水决堤般通过两人接触的双手和那强烈的精神共鸣,
狠狠冲击向缠绕小雅意识的粘稠低语！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以两人为中心猛然爆发！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
小雅意识中那无尽的痛苦、恐惧、以及被强行激活的印记所连接的、来自盘龙岭节点的冰冷恶意,
如同滔天巨浪般反噬回来！
他看到了！
溪头村燃烧的房屋！
被黑雾吞噬的村民！
一个哭泣的小男孩被巨大的魔爪捏碎！
还有……
自己前世林磊那被黑暗骨箭洞穿时绝望悔恨的眼神！
啊——！！！
林默发出痛苦的嘶吼,七窍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他的精神世界在崩溃的边缘！
那哑黑色装置在他口袋里疯狂震动,发出尖锐的蜂鸣警告！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中,他注入的那股源于赎罪的、无比纯粹而强烈的守护意志,
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小雅被污染缠绕的意识核心！
小雅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瞳孔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潮水般短暂褪去,
露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极度惊恐和茫然的眼神！
她看到了林默近在咫尺、因痛苦而扭曲却写满坚毅的脸！
林……医生
一个微弱、沙哑,却清晰属于小雅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出。
她后颈那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蔓延速度骤然减缓！
就是现在！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不是能量武器！
周玄在硬抗了对方一击精神冲击、光盾濒临破碎的瞬间,
竟然用左手闪电般从腿侧枪套拔出了一把大口径手枪！
在灰色安保服男人即将抓住银色手提箱的刹那,扣动了扳机！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男人伸向箱子的右手手腕！
呃啊！
灰色安保服男人发出一声痛哼,手腕爆出一团血花！动作被打断！
周玄没有丝毫停顿,强忍着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和胸口气血翻涌,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猎豹般扑出！
右手那把能量步枪被他当作近战武器,沉重的枪托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对方的后颈！
动作狠辣精准,完全是奔着一击致命！
灰色安保服男人反应也快得惊人！
受伤的右手回防不及,左手诡异地向后一甩！
一道凝练的黑色能量刃凭空出现,迎向砸来的枪托！
嗤啦！
能量刃与枪托上的力场发生剧烈摩擦,火星四溅！
但周玄的力量和冲击力实在太大！
咔嚓！
骨头碎裂的闷响！
枪托余势未消,狠狠砸在了男人的肩胛骨上！
将他整个人砸得向前扑倒,重重撞在墙壁上！
墙壁上那些蠕动的暗红符号被震得簌簌掉落。
周玄得势不饶人,一步跟上,冰冷的枪口瞬间顶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新纪元’的杂碎！说！你们在磐石内部的据点！激活印记的母体在哪里！
呵呵……咳咳……
男人咳着血,艰难地转过头,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弄笑容,
‘守夜人’……你阻止不了的……‘门’终将打开……‘新纪元’……万岁……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光芒彻底熄灭,被纯粹的、狂热的黑暗取代。
紧接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那些之前被隐藏的黑色纹路瞬间浮现、鼓胀！
小心！他要自爆！
林默的精神感应捕捉到了那股急速汇聚、充满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嘶声警告！
周玄瞳孔猛缩,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男人的后脑爆开,身体软倒。
但那股凝聚的黑暗能量并未消散,反而如同失控的炸弹般瞬间爆开！
没有火光,只有一股无声的、粘稠冰冷的黑色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物质腐朽之力！
周玄首当其冲！
胸前的蓝色力场发生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破碎！
他闷哼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撞在另一面墙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精神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
林默也感到一股冰冷的巨浪拍来,他下意识地将小雅护在身下！
那黑色冲击波扫过他的后背,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眩晕感,
口袋里的哑黑装置发出尖锐到极致的蜂鸣！
但他注入小雅体内的那股守护意志,竟奇迹般地形成了一层微弱的、源自灵魂共鸣的屏障,
勉强抵御住了最直接的污染冲击！
冲击波扫过房间。
墙壁上那些蠕动的符号瞬间化为飞灰。
地上的法阵光芒熄灭。
那个嵌入地面的金属锥体发出噼啪的碎裂声,紫黑色光芒彻底消失。
连接它的银色手提箱屏幕也暗了下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硫磺腐臭味和死寂。
咳咳……
周玄挣扎着从墙角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
他看了一眼被林默护住、虽然虚弱昏迷但身上黑色纹路已经停止蔓延、印记光芒也黯淡下去的小雅,
又看向地上那具迅速腐朽、化为黑色灰烬的敌人尸体,最后目光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也抬起头,脸色同样惨白,七窍的血痕触目惊心,
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
他刚刚……似乎用自己的精神意志,对抗了黑潮的污染
保护了小雅
两人隔着弥漫的尘埃和冰冷的死亡气息,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猜疑、愤怒、血仇依旧横亘其间。
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在生死边缘被逼出来的、对彼此能力和意志的认可,
如同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星火,在冰冷的废墟中,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周玄走到那个碎裂的金属锥体和报废的银色手提箱旁,蹲下身,
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迅速检查着残骸,试图提取数据。
他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带上她,立刻转移。这里很快会被磐石的人包围。‘鼹鼠’不止一个,母体还在。战斗……才刚刚开始。
林默看着怀中昏迷的小雅,又看向周玄染血的背影,
感受着精神世界残留的剧痛和那丝微弱却真实的守护力量,缓缓握紧了拳头。
赎罪之路,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血腥。
而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的守夜人,是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荆棘绳索。
他抱起小雅,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跟上了周玄的脚步。
城市的霓虹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没入更深的黑暗。
废弃筒子楼的死亡气息被远远甩在身后,黑色越野车如同受伤的野兽,
在深夜的都市丛林中穿行,引擎发出压抑的嘶鸣。
车厢内弥漫着血腥味、硫磺腐臭味和沉重的喘息。
林默抱着依旧昏迷、但体温不再那么冰冷的小雅坐在后座,
精神如同被掏空般虚弱,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太阳穴针扎似的剧痛。
副驾驶上,周玄脸色惨白如纸,左肩被临时包扎的绷带洇出暗红的血渍,额角的伤口也重新裂开。
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和前方每一个可疑的阴影。
甩掉尾巴了吗
林默的声音沙哑不堪,感觉自己的精神感应像信号不良的雷达,时断时续。
暂时。
周玄的声音同样嘶哑,带着失血后的虚弱,
磐石内部有追踪高手,‘新纪元’的疯狗也放出来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能撑到天亮。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林默怀中少女后颈那虽然黯淡、却依旧存在的箭头印记,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她的情况
印记…还在。很微弱,但像…休眠的火山。
林默闭着眼,努力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去感知小雅的状态,
那些‘低语’…被压下去了,但没消失。根源…还在。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引爆自身的灰色安保服男人临死前的狂笑——‘母体’！
撑住。
周玄猛打方向盘,车子拐入一条狭窄、几乎被遗忘的旧街,
最终停在一个挂着老陈废品回收破旧招牌的铁皮棚屋后门。
这里远离主干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这是…林默疑惑。
一个老朋友的地盘。欠我条命。
周玄简单解释,艰难地推开车门。
他走到锈迹斑斑的后门前,用一种特定的节奏敲击了几下。
片刻,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却带着警惕的老脸。
老陈,是我。周玄低声道。
老陈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周玄染血的绷带和林默抱着的小雅时,猛地一缩,
随即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恐惧,也有一丝挣扎的决然。
他什么也没问,侧身让开：
快进来！动静小点！
棚屋内堆满了各种废弃金属和电子垃圾,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老陈迅速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铺上几张破旧的毯子。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小雅放下。
水…食物…有吗
周玄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喘息,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浸湿绷带。
老陈默默点头,转身去翻找。
林默则看向周玄从筒子楼废墟里抢出来的那个报废的银色手提箱残骸和几块碎裂的金属锥体碎片。
周玄正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操作着一个微型数据接口设备,
连接着残骸上勉强能用的存储模块,屏幕上滚动着乱码和损毁提示。
有…发现
林默凑近,强忍着眩晕感。
数据…损毁严重…但残留的通讯日志碎片…
周玄眉头紧锁,手指在微型键盘上艰难地敲击着,屏幕上闪过几行断断续续、夹杂着乱码的字符：
＞
…激活协议7B…母体同步率提升…坐标已锁定…旧城地下枢纽…次级节点…祭坛…能量导管…
＞
…样本…张强…污染扩散…优良…吸引守夜人…
＞
…最后指令…不惜代价…献祭媒介…开启‘终极之门’…新纪元降临…
旧城地下枢纽祭坛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张强……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诱饵！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
不止是诱饵,
周玄眼中寒光闪烁,指着其中一行,
‘样本…张强…污染扩散…优良’。他们在拿他做实验！测试‘腐朽行者’的污染传播效率和实战能力！把他当成武器和……活体炸弹！
他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脸色更加难看,‘祭坛’、‘终极之门’……这些疯子！
他们想用‘母体’强行打开一个更大、更稳定的通道！
把盘龙岭的‘黑潮’直接引到城市中心！
他们所谓的‘新纪元’,就是用人命和整个城市做祭品！
林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群新纪元的疯子,比前世那个只为流量铤而走险的林磊,疯狂邪恶了千万倍！
而张强……那个曾经在火场中逆行救人的消防员,如今却成了敌人手中的杀人兵器！
就在这时,林默口袋里那个哑黑色装置突然再次发出高频震动！
但这次,震动中夹杂着一种诡异的、如同蜂群嗡鸣般的杂音！
几乎同时,他残存的精神感应猛地捕捉到一股强烈的、冰冷粘稠的恶意波动！
方向——正西！
来了！
林默和脸色骤变的周玄同时低吼！
砰！砰！砰！
棚屋的铁皮墙壁瞬间被数道能量光束洞穿！
灼热的金属溶液滴落！
紧接着,是沉闷的爆炸声！
大门方向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和惨叫声！
老陈！周玄目眦欲裂！
显然,老陈在外面试图阻挡,但敌人火力太猛！
走！
周玄当机立断,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提箱残骸和关键碎片塞进背包,
同时将那个哑黑装置塞给林默,
拿着！用它反向感应‘母体’干扰源的方向！那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带她走地下！
他指向棚屋深处一个被废旧冰箱半掩着的、黑黢黢的向下入口——
那是老陈处理特殊废品的秘密通道,通往城市老旧的下水道系统！
你呢林默急问。
我断后！引开他们！周玄眼神决绝。
左手抓起那把造型奇特的步枪,又从腰间拔出一颗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手雷状装置,
记住坐标！旧城地下枢纽！找到祭坛！摧毁母体！否则我们都得死！快走！
话音未落,棚屋前门在一声巨响中被炸开！
硝烟中,几个穿着磐石灰色安保服、但眼神同样狂热冷酷的身影冲了进来,枪口喷吐着火舌！
周玄猛地将林默和小雅推进冰箱后的入口,
同时将那颗红色装置狠狠砸向地面！
嗡——！！！
一道刺眼欲盲的白色强光伴随着高频噪音瞬间爆发！
整个棚屋如同被投入了闪光弹和声波炸弹！
冲进来的敌人猝不及防,发出痛苦的惨叫,瞬间失明失聪！
走！！！
周玄的吼声在强光和噪音中传来,随即是他那把能量步枪开火的独特嗡鸣声！
林默不再犹豫,抱起小雅,一头扎进冰冷、
黑暗、散发着浓烈恶臭的下水道入口！
身后,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怒吼声瞬间被厚重的黑暗和哗哗的水流声淹没。
下水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维修灯昏黄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巨大、拱形的混凝土管道轮廓。
浑浊的污水在脚下流淌,发出令人不安的哗哗声。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腐烂垃圾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
林默抱着小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深的污水中跋涉。
哑黑装置在他口袋里持续发出高频震动,那蜂鸣般的杂音干扰越来越强,让他本就透支的精神更加痛苦。
他努力集中意志,试图分辨装置震动中那指向母体的核心方向。
西……偏南……
林默艰难地辨别着,同时警惕地倾听着四周。
黑暗中,似乎有更多细微的声音：
啮齿类动物快速跑过的悉索声,水流中不明物体的搅动声,
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
如同湿漉漉的布料拖过地面的粘腻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
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
张强……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玄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张强是优良样本,是污染扩散的源头！
他就在这迷宫般的下水道里游荡！
像个真正的死神！
突然！
前方一个岔路口,昏黄的灯光下,
污水表面漂浮着一层诡异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粘稠油膜！
油膜覆盖的区域,连污水似乎都变得粘稠、流动缓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硫磺和蛋白质腐败混合的恶臭！
林默猛地停下脚步,精神感应疯狂报警！
危险！极度危险！
嗬……嗬……
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非人的喘息声从岔路口的阴影深处传来！
伴随着粘腻的拖行声,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流了出来！
是张强！
但已经很难称之为人形！
他全身覆盖着一层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半凝固的污秽外壳,
像一件活着的、肮脏的裹尸布。
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沸腾的沥青,在污秽外壳下疯狂涌动、凸起。
他的四肢以一种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支撑着身体在地面和水流中拖行,
每一次移动都留下一条闪烁着磷光的、散发着强烈腐蚀气息的污迹。
他的头部几乎被膨胀的污秽物质包裹,只露出半张脸,
那只完全被黑暗浸染的眼球死死地盯着林默的方向,
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纯粹的、毁灭一切的饥饿！
还……债……
一个混合着气泡破裂声和金属刮擦声的诡异音节。
从张强那被污秽堵塞的喉咙里挤出。
他猛地加速！
像一团被投掷出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腐烂淤泥,朝着林默和小雅猛扑过来！
所过之处,污水剧烈沸腾,冒出刺鼻的白烟！
连坚固的混凝土管壁被溅射的黑液沾染,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林默魂飞魄散！
抱着小雅根本不可能躲开！
他下意识地想调动那残存的精神力去共鸣干扰,但张强身上散发出的污染强度远超小雅被激活时十倍！
他的精神力刚一接触,就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的、沸腾的污秽之墙,瞬间被反噬！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千钧一发！
林默猛地想起了口袋里的哑黑装置！
它不是能预警干扰源吗
周玄说过,这是保险！
他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地,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
连同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小雅的守护意念,疯狂地注入那个冰冷的金属块！
嗡——！！！
哑黑装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蓝光！
一股无形的、高频的、带着强烈秩序感的能量脉冲以林默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扑到半空的张强,身体猛地一僵！
他身上沸腾的污秽物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剧烈地波动、沸腾、发出无声的尖啸！
那粘稠的外壳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他发出痛苦至极的咆哮,扑击的动作被硬生生阻滞！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
林默爆发出求生的潜力,抱着小雅用尽全力向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管道的狭窄缝隙扑去！
轰！
张强那裹挟着恐怖腐蚀力量的身体重重砸在林默刚才站立的水面！
污秽的黑液如同炸弹般四溅！
浑浊的污水瞬间被染成墨色,剧烈沸腾！
刺鼻的白烟弥漫开来！
林默险之又险地滚入管道缝隙,后背被飞溅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黑液擦到,
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衣服被腐蚀出破洞！
但他顾不上疼痛,死死捂住小雅的口鼻,防止她吸入毒烟。
张强在污水中挣扎着,那高频脉冲似乎对他体内的黑潮污染造成了强烈的干扰和痛苦。
他发出混乱的咆哮,暂时失去了目标,像一头受伤的凶兽。
在岔路口附近疯狂地破坏着管道,留下更多恐怖的腐蚀痕迹和磷光污迹。
然后循着某种本能,拖曳着残躯,缓缓没入另一条管道的黑暗深处。
林默瘫在冰冷的管道缝隙里,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后背的灼痛和精神透支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看着手中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的哑黑装置,心有余悸。
这东西……竟然真的能干扰黑潮污染体
周玄给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小雅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饱含痛苦的呻吟。
她后颈那个黯淡的箭头印记,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芒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心跳般律动着的幽紫色！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冰冷粘稠的精神波动,
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刺入林默的精神世界！
呃啊——！
林默猝不及防,大脑如同被冰锥贯穿！
剧痛让他发出压抑的惨叫。
这一次,涌入的不再是混乱的低语,
而是一幅幅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幽深、广阔、仿佛由巨大黑色晶体构成的地下空间。
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扭曲骸骨、金属残骸和蠕动着的、散发着紫黑色光芒的粘稠物质构成的、巨大而亵渎的祭坛！
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着的、如同巨大黑色心脏的肉瘤——那就是母体！
无数粗大的、由能量和粘稠黑液构成的脐带从肉瘤上延伸出来。
一部分深深扎入祭坛基座,汲取着地脉的能量；
另一部分,则如同蛛网般蔓延向虚空,连接着城市中一个个微弱但清晰的光点——
那些被标记的印记携带者！包括小雅！包括张强！
甚至……林默还看到了更多隐藏在人群中的、尚未爆发的光点！
祭坛周围,跪伏着十几个穿着灰色安保服的身影,他们眼神狂热空洞,口中念诵着亵渎的音节。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面容扭曲疯狂的老者站在祭坛前,双手高举,操控着一个复杂的仪器。
仪器正将一股强大的能量注入母体！
随着能量的注入,母体的搏动骤然加剧！
它猛地发出一道强烈的、无声的、覆盖整个城市的紫黑色精神脉冲！
画面中,林默看到.......
城市街道上,一个正在等公交的上班族后颈印记突然亮起紫光,
他双眼瞬间被黑暗浸染,发出非人的咆哮扑向旁边的路人！
公园长椅上,一个闭目休息的老人印记闪烁,身体迅速干瘪腐朽,化为飞灰,只留下一团蠕动的黑液！
医院病房里,一个原本安静的印记携带者病人突然发狂,攻击医护人员,身上开始浮现黑色纹路……
母体……正在被强行激活！
它在通过印记网络,向全城范围内所有携带者发送强制苏醒和污染扩散指令！
它在制造混乱！
它在为最终的献祭和开门积蓄能量！
它在……呼唤同类！
轰隆隆——！
整个下水道,乃至整个城市的地下,似乎都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污浊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林默猛地从精神冲击中挣脱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
刚才的画面,是母体通过小雅的印记,向他发出的……
宣告还是警告
他低头看向怀中,小雅后颈的幽紫印记正随着那地底传来的震动同步搏动！
她的体温在急剧升高,皮肤下隐约有黑色纹路要重新蔓延！
不！
林默绝望地嘶吼。
周玄生死未卜！
张强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母体的全面激活已经开始！
而他,带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污染源,被困在这污秽绝望的地下迷宫！
他能做什么！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他手腕上那个哑黑装置的通讯器指示灯。
突然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熟悉、却极度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艰难地传了出来：
林……默……听……到吗……祭坛……在……枢纽……核心……控制室……能源……柱……摧毁……它……才能……切断……母体……能量……我……拖住……追兵……找到……陈……博士……他……是……关键……
是周玄！
他还活着！
他在用最后的力气传递最关键的信息！
摧毁能源柱！
找到陈博士！
这是唯一能阻止母体、阻止全城沦陷的希望！
林默看着怀中印记幽紫闪烁、痛苦挣扎的小雅,又看向通讯器那微弱闪烁的指示灯,
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象征着灾难临近的震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但一股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赎罪的火焰,在冰冷的潮水中熊熊燃起！
他将小雅用撕下的衣襟紧紧绑在背上,确保她不会滑落。
然后,他捡起地上一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管,感受着冰冷粗糙的触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哑黑装置上指示的母体干扰源方向——
幽深的下水道深处,那律动着的、令人心悸的紫黑色光芒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深吸了一口污浊刺鼻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铁管,眼神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
等我,周玄。
他对着通讯器低语,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中带着决死的回响,
也等我……小雅。
他迈开脚步,背着昏迷的少女,手持简陋的武器,如同走向最终审判的殉道者。
一步一步,坚定地踏入了前方那涌动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污浊的污水在他脚下哗哗作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却义无反顾。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仿佛整个城市都在母体的意志下痛苦呻吟。
血色祭坛的阴影,已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下水道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林默的脊梁上。
每一步跋涉在及膝的污水中,都像在与无形的泥沼搏斗。
小雅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那幽紫的箭头印记如同嵌入他灵魂的烙铁,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和混乱的低语。
哑黑装置在口袋里持续发出高频震动,指针般顽固地指向管道深处那片越来越浓郁的、律动着的紫黑色光芒——祭坛的方向。
地底的震动愈发猛烈,沉闷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污水剧烈地起伏,拍打着冰冷的管壁。
坚持住……小雅……快到了……
林默咬着牙,汗水混合着污水泥浆从额头滑落,后背被张强腐蚀液溅到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疼。
他手中紧握的那根锈铁管,是这绝望深渊里唯一的武器。
突然！
哗啦——！
前方右侧一条支流管道口,污浊的水面猛地炸开！
一个覆盖着蠕动黑泥、散发着浓烈腐朽恶臭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射出,带着非人的咆哮,直扑林默后背的小雅！
是张强！
他竟一直潜伏在水中,循着母体的召唤和小雅身上强烈的污染源追踪而至！
林默根本来不及转身！
他只能凭借本能和透支的精神感应,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前扑倒,
用尽全力将身体扭成一个角度,将背上的小雅护在身下！
砰！
张强那裹挟着恐怖腐蚀力量的污秽之躯重重砸在林默身侧的污水里！
腥臭的黑泥和滚烫的腐蚀液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浇下！
林默的后背和手臂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衣物嗤嗤作响！
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砸晕过去！
还……债……痛……苦……
张强扭曲的头颅从污秽中抬起。
那只完全黑暗的眼球死死锁定被林默护在身下的小雅,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他无视了林默,一只覆盖着粘稠黑泥、指甲如同腐烂骨刺的爪子,
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抓向小雅的后颈！
目标直指那幽紫搏动的印记！
滚开！！！
林默目眦欲裂！
巨大的恐惧和守护的意志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根本顾不上自身的剧痛,残存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
混合着对前世罪孽的滔天悔恨和今生赎罪的决绝,狠狠撞向张强那混乱污浊的精神核心！
同时,他手中的锈铁管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用尽全力朝着张强抓来的手臂砸去！
嗡——！！！
林默的精神冲击如同撞上了一堵沸腾的、充满恶意的泥墙！
反噬的痛苦让他瞬间七窍流血,意识几乎崩散！
但这一下精神干扰,竟让张强的动作产生了极其短暂的、不足半秒的凝滞！
就是这半秒！
咔嚓！
沉重的铁管狠狠砸在张强覆盖着污秽外壳的手臂上！
腐朽的外壳碎裂,露出下面如同烧焦木炭般的骨骼！
张强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混合的咆哮！
铁管也瞬间被溅射的腐蚀黑液侵蚀,前端化为飞灰！
巨大的反震力让林默虎口崩裂,手臂酸麻！
林默没有任何停顿！
他借着反震之力,猛地翻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昏迷的小雅推向旁边一条狭窄的、水位较浅的检修通道！
同时,他抓起地上半截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铁管残骸,
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带着必死的决绝,主动扑向了被激怒的张强！
你的债……我……来还！
林默嘶吼着,声音因剧痛和精神透支而扭曲变形。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张强,但他必须争取时间！
哪怕只有几秒！
让小雅离那致命的祭坛更近一些！
污秽的利爪带着腥风抓向林默的头颅！
林默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与此同时,地下枢纽入口通道。
这里已化为血腥的修罗场。
混凝土墙壁布满焦黑的弹坑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地面流淌着粘稠的血浆和破碎的肢体残骸。
浓烈的硝烟、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周玄背靠着一根粗大的、布满弹痕的混凝土承重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
他左肩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额角的伤口深可见骨,右臂空荡荡的袖管无力地垂着。
那把造型奇特的能量步枪斜插在脚边的血泊里,能量指示早已熄灭。
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枪管滚烫,枪膛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在他面前,横七竖八倒着七八具穿着灰色安保服的尸体,死状凄惨。
但通道尽头,硝烟弥漫处,还有三个身影正缓缓逼近。
他们同样穿着磐石制服,但眼神更加狂热冰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黑色纹路气息,
显然也是被母体轻微强化过的新纪元精锐。
他们手中的能量武器枪口,幽幽地锁定着周玄藏身的承重柱。
守夜人……放弃吧……你的血……是献给新纪元最好的祭品…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硝烟后传来。
周玄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个早已碎裂、屏幕一片黑暗的特制设备,
又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和大地,看到了那律动着的、令人心悸的紫黑色光芒——
祭坛的启动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林默……小雅……你们到了吗
通讯器里只有滋滋的电流杂音。
他知道,林默那边一定也遭遇了最凶险的阻击。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
这里,是通往祭坛核心控制室的最后一道闸门！
一旦被突破,那些疯子会立刻涌入,彻底完成献祭仪式！
周玄的左手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给手枪上膛。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生命力正随着血液快速流逝。
他想起盘龙岭那扇被林磊撕开的金属门,想起山下溪头村的哭喊,
想起自己启动量子干扰器时右臂被黑潮瞬间啃噬的剧痛,
想起佛祖那声叹息下逆转的轮回……
还有林默在诊室里崩溃的眼神,在筒子楼废墟中护住小雅时眼中燃起的决绝。
这次……不会……再迟到了……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
就在那三个新纪元精锐踏出硝烟,枪口即将喷射火舌的刹那！
周玄动了！
他猛地从承重柱后翻滚而出！
动作因重伤而变形迟缓,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惨烈！
左手的手枪在翻滚中抬起！
砰！砰！砰！
三声几乎连成一片的枪响！精准！致命！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敌人眉心瞬间爆开血花,身体僵直倒下！
但第三枪！
周玄的枪口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被对方一发能量光束擦中！
手枪脱手飞出！
同时,另一道能量光束狠狠击中了他翻滚后暴露的右肋！
噗嗤！
周玄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能量冲击狠狠砸在身后的混凝土墙壁上！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右肋恐怖的伤口和口中狂涌而出！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肋骨碎裂、内脏破裂的声音！视野瞬间被血色和黑暗吞没！
呃……
他靠着墙壁,身体软软地滑下,只靠残存的意志勉强支撑着没有彻底昏迷。
鲜血在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最后那个新纪元精锐狞笑着走近,能量枪口对准了周玄的头颅：
永别了,‘守夜人’！你的时代结束了！
周玄的视线模糊,意识在迅速抽离。
他看不到祭坛,听不到林默的声音。
但他仿佛能感觉到,脚下大地传来的震动,正变得越来越规律,越来越……
充满一种亵渎的喜悦
那是母体被彻底激活、即将打开终极之门的脉动！
他沾满鲜血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顽强地亮起：
林默……看你的了……
林默被张强一爪狠狠拍飞！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砸在污水中！
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睁睁看着张强那污秽的利爪,带着毁灭的气息,
抓向蜷缩在检修通道口、印记幽紫光芒大盛的小雅！
不——！！！
绝望的呐喊堵在喉咙里。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
林默的精神世界,那因剧痛和透支而濒临崩溃的深渊,
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粘稠到极致的宏大意志猛地贯穿！
那是母体的意志！
它正通过小雅这个最佳媒介,进行最终的链接与同化！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林默的意识堤坝：
溪头村在黑色火焰中哀嚎！
张强在病床上扭曲！
老陈在棚屋前倒下！
周玄在血泊中滑落……
还有更多陌生的面孔在城市各个角落因印记激活而疯狂、腐朽、杀戮……
所有的痛苦、恐惧、绝望,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灵魂！
这是母体在向他展示它的力量,展示它即将带来的新纪元！
但同时,在这毁灭性的精神冲击中,
林默那被无数次捶打、早已千疮百孔却始终未曾熄灭的赎罪意志,
如同在狂风暴雨中倔强燃烧的野火,被逼到了极限！
前世林磊撕开封印时的贪婪与无知,今生林默面对小雅、张强痛苦时的无力与自责,
所有累积的罪孽感,在这一刻,被母体展示的终极惨象彻底点燃！
不——！！！
林默的灵魂在精神世界发出了无声的、超越极限的咆哮！
一股源于灵魂最深处、混杂着无尽悔恨、赎罪意志和守护执念的、前所未有的精神力量,
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他濒临湮灭的意识核心中轰然炸开！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共鸣！
目标——小雅灵魂深处那最后一丝尚未被母体完全吞噬的、属于人的微光！
嗡——！！！
现实世界,小雅后颈那幽紫搏动的箭头印记,光芒骤然变得极不稳定！
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那浓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剧烈翻腾,
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极度惊恐和痛苦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正是这一下闪烁！
张强抓向小雅后颈的污秽利爪,在空中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足零点一秒的凝滞！
他混乱的意识似乎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属于同类的微弱抗拒
还是母体通过小雅瞬间传递的混乱指令
就是这零点一秒！
林默的身体在求生本能和那股爆发出的精神力量驱动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他从污水中弹起,浑身浴血,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的力量,
狠狠撞开了张强那凝滞的利爪,一把抱住了小雅,滚进了那条狭窄的检修通道！
轰！
张强的利爪抓空,狠狠拍在混凝土管壁上,留下一个腐蚀的深坑！
他发出暴怒的咆哮！
林默抱着小雅,在狭窄低矮的检修通道里手脚并用地疯狂爬行！
身后是张强如同重型压路机般撞开通道口、紧追不舍的恐怖声响和腐蚀恶臭！
前方,那紫黑色的光芒已近在咫尺！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充斥着强烈的硫磺味和令人作呕的甜腥！
转过最后一个弯！
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的地下空间！
穹顶高耸,由某种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黑色晶体构成。
空间中央,便是那座由无数扭曲骸骨（有人类的,也有非人的）、锈蚀金属残骸和蠕动着的、散发紫黑色光芒的粘稠物质构成的、巨大而亵渎的祭坛！
祭坛顶端,那颗搏动着的母体黑色肉瘤,此刻已膨胀到数米直径！
无数粗大的、由能量和黑液构成的脐带深深扎入祭坛基座和四周的黑色晶壁,贪婪地汲取着能量！
肉眼可见的紫黑色能量脉冲,正以祭坛为中心,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冲击着整个空间！
祭坛周围,跪伏着十几个灰色安保服身影,他们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念诵着亵渎的音节,身体在能量脉冲下微微颤抖,皮肤下黑色纹路隐现。
祭坛正前方,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凌乱的老者——陈博士！
他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狂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双手高举,操控着一个镶嵌在祭坛基座上的复杂仪器,仪器的能量读数正疯狂飙升,指向临界点！
献祭……最后的媒介……终极之门……开启吧！让我……再见她一面！
陈博士发出癫狂的嘶吼,猛地按下了仪器中央一个猩红的按钮！
嗡——！！！
母体肉瘤的搏动骤然停止了一瞬！
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恐怖吸力猛地从肉瘤中心爆发！
目标直指被林默抱在怀中、后颈印记光芒达到顶点的——小雅！
不！！！
林默目眦欲裂,死死抱住小雅,双脚死死蹬住地面,
却感觉自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拉扯着,滑向那如同黑洞般的肉瘤中心！
他能感觉到小雅的身体正迅速变得冰冷僵硬,她的灵魂正被那肉瘤贪婪地吞噬！
陈博士脸上露出扭曲的、近乎解脱的狂喜：
来吧！我的女儿！爸爸来接你了！
女儿！
林默脑海中如同闪电划过！
瞬间明白了陈博士的疯狂！
他一定是在盘龙岭事件中失去了至亲（很可能是女儿）,并将她的意识或某种存在寄托在了对黑潮和母体的研究上！
他妄图通过献祭和开启终极之门,找回他的女儿！这根本不是什么新纪元！
这是一个疯子父亲扭曲的执念！
就在林默和小雅即将被吸入母体肉瘤的刹那！
林默看到了！
祭坛基座下方,靠近陈博士操控台的位置,一根粗大的、散发着刺眼白光的能量导管,
正将澎湃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
那就是周玄用生命传递的信息——
能源柱！摧毁它！
生的机会,只有一次！
林默眼中闪过决死的疯狂！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怀中几乎失去意识的小雅,朝着祭坛侧面一个堆满骸骨和金属残骸的角落狠狠推去！
同时,借着反作用力,他自己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根刺目的能源柱,合身扑去！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他自己！
和他灵魂中燃烧到极致的、赎罪的意志！
周玄——！！！
林默发出生命最后的咆哮,如同扑向烈火的飞蛾！
陈博士发现了林默的意图,发出惊恐的怒吼：
拦住他！
跪伏的信徒中,离得最近的两人猛地站起,试图拦截！
但晚了！
林默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他无视了抓向自己的手,无视了射来的微弱能量光束（大部分信徒的力量已被祭坛抽取）！
他的眼中只有那根能源柱！
轰——！！！
林默的身体,带着前世今生的所有罪孽与救赎,如同陨石般,狠狠撞在了那根粗大的能源柱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到极致的——
咔嚓！
粗大的能源柱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刺眼的白光从裂缝中疯狂迸射出来！
整个祭坛的紫黑色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
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不——！！！
陈博士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到极致的惨叫！
他眼睁睁看着仪器上的能量读数如同雪崩般狂跌！
祭坛顶端的母体肉瘤发出无声的、痛苦的尖啸！
搏动变得紊乱而微弱！
无数延伸出去的脐带剧烈地抽搐、断裂！
那些跪伏的信徒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地,身上的黑色纹路迅速黯淡、消失！
噗通！
林默的身体无力地从碎裂的能源柱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祭坛基座上。
浑身骨骼仿佛尽碎,鲜血从口中、从身上无数伤口汩汩涌出,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坠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被他推开的小雅,在角落的骸骨堆里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她的后颈,那幽紫的印记,光芒正在急速黯淡……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震动着！
穹顶的黑色晶体开始剥落！祭坛在崩溃！
失去了核心能源,母体的肉瘤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萎缩,发出濒死的哀鸣！
紫黑色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陈博士瘫坐在操控台前,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
女儿……我的女儿……
他喃喃自语,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浑然不觉。
轰隆隆——！
巨大的混凝土块开始从穹顶坠落！
整个地下枢纽在崩塌！
一个月后。
7
赎罪终
阳光透过百叶窗,温柔地洒在阳光心理工作室的诊室内。
绿植依旧生机盎然,舒缓的音乐静静流淌。
林默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额角和脸颊还残留着浅浅的疤痕。
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沉静,如同经历风暴后深邃的海。
他慢慢翻看着一份报告。
＞
**市立第三医院精神科特别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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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张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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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断：**
急性应激障碍伴创伤后分离症状（已显著缓解）。身体指标稳定,后颈部先天性胎记（已无异常能量反应）。噩梦频率及强度大幅降低,仅残留部分模糊的恐惧感。认知功能恢复良好,建议逐步回归社会生活。
＞
**备注：**
患者对昏迷期间经历无清晰记忆。
林默放下报告,目光落在窗外。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仿佛一个月前那场险些颠覆一切的地下灾难从未发生。
官方将其定性为旧城区地下管网老化引发的局部地质塌陷事故,伤亡和混乱被控制在最小范围。
张强那具被重度污染的残骸,连同所有新纪元信徒的尸体,被周玄背后机构的人秘密处理。
陈博士……消失在了崩塌的废墟中,尸骨无存。
那颗被重创的母体肉瘤,据说被紧急回收封存,盘龙岭节点也进入了更深层的休眠。
代价是惨重的。
溪头村事件的伤疤以另一种方式被揭开又强行缝合。
许多印记携带者虽然摆脱了激活状态,但那些噩梦和创伤,将伴随他们一生。
而周玄……
林默拿起桌上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被高温熔蚀变形、边缘锋利、仅剩一半的金属铭牌。
上面勉强能辨认出磐石安保的字样和一个模糊的编号。
这是机构的人在清理地下枢纽废墟时找到的,交给了他。
没有尸体,只有这个。
这次……没迟到……
林默摩挲着铭牌冰冷的边缘,低声自语。
那个断臂的、沉默的、如同磐石般的守夜人,用他的血和生命,
守住了这道最后的闸门。
诊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林默收起铭牌。
门开了。
小雅站在门口,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眼神明亮了许多,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和感激。
她手里捧着一小盆翠绿的仙人掌。
林医生……我……我来复诊。这个……送给你。谢谢你……一直帮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
林默看着她,看着她光洁后颈上那个只剩下淡淡粉色痕迹的箭头印记,
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了曾经的职业面具,只有经历风暴后的平静和一丝沉重的释然。
恢复得很好,小雅。
他接过那盆充满生命力的仙人掌,放在洒满阳光的窗台上,
噩梦,终会过去的。好好生活。
送走小雅,林默坐回椅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赎罪之路,远未结束。
那些残留的噩梦,那些隐藏的印记,盘龙岭深处沉睡的节点……
黑潮的低语或许暂时沉寂,但绝不会消失。
而周玄背后的机构,对他的关注也绝不会停止。
他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下新的日期。
他的战斗,从拯救他人的心灵开始,也将继续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边缘的罪人。
他的灵魂深处,铭刻着一个断臂守护者的牺牲印记。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
在某个摩天大楼顶层的巨大落地窗前,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正通过加密通讯听取汇报。
他身后墙壁的巨大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全球能量节点分布图,
其中一个位于东亚的标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代表不稳定休眠的橙光。
目标‘默’状态稳定,可控。‘夜枭’的遗产……回收完毕。‘涅槃’协议……继续执行。
男人放下通讯器,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
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那个在小小诊室里,带着一身伤痕和赎罪觉悟,继续书写故事的温和医生。
轮回……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玻璃的反光中。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