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年纪念日的前一周,我在旧书堆里翻出老婆藏的三万块现金。
>她最近总背着我接电话,手机密码也换了。
>我跟踪她进了一家咖啡厅,眼睁睁看着陌生男人递给她一沓钱。
>回家后她钻进厨房切菜,菜板剁得震天响。
>深夜我摸黑去厨房喝水,脚底踢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把菜刀。
>纪念日那天我提前回家,听见她在卧室打电话:明天把钱放老地方…
>我冲进卧室摔碎花瓶:离婚吧,那三万块就当分手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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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这事儿,真是越搬越能发现惊喜。七年了,我和林薇攒下的破烂玩意儿塞满了这个家的角角落落,像藏在时间皱褶里的灰尘,总在不经意间呛你一口。我正跟一摞过期杂志较劲,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后背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手指划过书架上那排蒙尘的硬壳书,忽然碰到一个突兀的软包。
硬壳书后面,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我老婆林薇的东西。她最近神神秘秘的,手机密码换成了我猜不出的组合,接电话总像地下工作者似的,压低声音往阳台或者卫生间里躲。这袋子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种不太妙的预感顺着指尖爬上来。
我扯开封口的细绳,手指探进去。厚厚一沓,边缘坚硬挺括。抽出来,一叠粉红色的百元钞票,崭新得晃眼,用银行那种白色纸条紧紧扎着。我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很实在。一张小小的黄色便签纸贴在纸币上,字迹是林薇的,潦草又匆忙:给老地方,急用。
三沓。三万块。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那些崭新的纸币上,红得刺目。空气里浮动的灰尘似乎都静止了。这年头谁还囤现金还藏在旧书后面还给老地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闷闷地往下坠。厨房里传来林薇切菜的动静,笃笃笃,笃笃笃,规律得让人心烦意乱。那声音一下下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盯着那三万块,崭新的纸币边缘几乎要割伤我的眼睛。厨房里林薇切菜的笃笃声还在继续,像不知疲倦的秒针,精准地丈量着我心里那点残存的信任一点点崩塌的时间。
我把钱原样塞回牛皮纸袋,手指有些僵硬。袋子塞回书堆深处,动作尽量轻,像在掩埋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书架上的灰尘被我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原本木头的颜色,显得格外突兀。我直起身,后背的汗似乎凉了,黏腻腻地贴着皮肤。
客厅里,林薇正擦着餐桌。暖黄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睫毛垂着,显得很温顺。她抬头看我,嘴角弯起一点弧度:累了吧快收拾完了。
她的笑容很自然,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样。可我脑子里全是那沓崭新的钱和便签上潦草的给老地方。
嗯,是有点。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嗓子有点发干,歇会儿。我走到她旁边,假装不经意地靠向餐桌,手肘不小心轻轻碰了一下她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锁屏界面跳了出来,要求输入密码。不是我们用了好几年的那个纪念日数字,也不是她的生日。一个完全陌生的六位数组合。
林薇几乎是同时伸手把手机抓了回去,动作快得有点过。她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快得让人疑心是错觉。乱放,差点掉了。她小声嘀咕,把手机揣进围裙口袋,转身又进了厨房,水快开了,给你泡杯茶。
手机屏幕暗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那点残存的侥幸心理彻底灰飞烟灭。她手机换了密码,在我碰到它时,她眼神里的戒备像针一样扎了我一下。厨房里的水壶开始发出尖锐的啸叫,和她切菜的声音混在一起,搅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二天下午,我请了假。坐在停在林薇公司对面街边的车里,方向盘被我的手心攥得汗津津的。车窗开了一条缝,初夏温吞的风吹进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尾气味。时间一分一秒地爬,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写字楼门口。林薇今天穿了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件薄薄的米白色针织开衫,看起来清爽又温柔。她站在路边张望了一下,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一脚油门,车子汇入车流,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绿色的出租车。手心全是汗,方向盘变得滑腻。她要去哪儿见谁那三万块…给老地方这个词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脑子里嘶嘶作响。
出租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边。街角有家装修雅致的咖啡馆,落地玻璃窗擦得锃亮,能看到里面稀疏的人影。林薇下了车,脚步显得有些急促,径直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我把车停在斜对面一个能勉强看到咖啡馆门口的位置。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川流不息的车和人,隔着那层明晃晃的玻璃,我看见她走向最里面靠窗的一个卡座。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侧脸轮廓分明,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见林薇,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一种过分热情的笑容,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
林薇坐下了。他们似乎在交谈。距离太远,我读不清唇语,只能看到林薇的表情有些拘谨,双手放在桌下,偶尔点一下头。那个男人则显得很健谈,身体微微前倾,手势不断。服务生端来了咖啡。然后,那男人把手伸进了他放在旁边的公文包里。
我的呼吸屏住了。血液似乎全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拿出一个东西。一个厚厚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信封。和我昨天在旧书后面摸到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把信封推到林薇面前。林薇迟疑了一下,手指蜷了蜷,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信封。她没打开看,只是把它快速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的大手提包里。
动作有些仓促,带着一种不想被人看见的鬼祟。
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咖啡馆里那无声的一幕像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那男人殷勤的笑脸,林薇略显局促的接过信封,以及那个刺眼的、和我家书堆里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所有的线索瞬间串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勒得我几乎窒息。
我猛地发动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汇入车流。后视镜里,那家咖啡馆迅速缩小、模糊,像一个溃烂的疮疤。方向盘冰凉,我的手却烫得吓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轰鸣:三万块…老地方…另一个男人…买她什么
回到家,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股沉闷的气息。我像个游魂一样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最后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盯着天花板,日光灯管白惨惨的光刺得眼睛生疼。那沓崭新的钱,那个陌生男人的笑脸,林薇接过信封时微垂的眼睫…画面交替闪现,每一次都像重锤砸在胸口。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门开了。林薇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下班顺路买的菜。她看到我窝在沙发里,愣了一下,随即换上惯常的笑容:今天回来这么早正好,买了你爱吃的排骨,晚上炖汤。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带着一丝刻意的松弛。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目光像生了锈的钩子,死死钉在她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湖泊里捞出一点心虚的涟漪。
林薇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视线。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边说边快步走向厨房,好像那里是安全的避风港,是不是搬家累着了歇着吧,饭一会儿就好。
厨房里立刻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某种不安。紧接着,是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笃,笃,笃…声音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最后变成了发泄似的咚咚咚狂剁。案板在震动,整个厨房都回荡着那狂暴的声响,像战鼓,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是在剁骨头,还是在剁我这七年的信任
我躺在主卧的床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窗帘没拉严实,一道惨白的月光斜切在地板上,像道冰冷的伤口。客厅里早就没了动静,林薇睡在隔壁的客卧。自从那笔钱和咖啡馆事件后,无形的裂痕变成了有形的隔离,我们默契地分房睡了。
喉咙里像着了火,干得发疼。白天的画面和臆想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灼烧着神经。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摸黑走向厨房。黑暗放大了感官,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隐隐作痛。
摸索到厨房门口,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门框。里面一片死寂。我屏住呼吸,挪进去,凭着记忆朝冰箱旁边的饮水机位置走。脚趾猝不及防地踢到了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那东西贴着地面滑出去一小段,发出沉闷短促的金属摩擦声,噌——。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深夜厨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什么东西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冻住了。黑暗中,视觉完全失效,只有那声诡异的金属摩擦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时间像是凝固了几秒。我强迫自己慢慢蹲下身,心脏在喉咙口疯狂地擂动。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伸向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摸索。冰冷、坚硬、扁平…指尖触到了光滑的金属表面,再往下,是清晰的、带着弧度的刀刃边缘。
一把刀。菜刀。
它就那样随意地躺在厨房冰凉的地砖上,刀尖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像一道无声的警告,又像一个冰冷的陷阱。
我像被那刀刃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着金属的寒意,一直渗进骨头缝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念头疯狂叫嚣:她藏了把刀在厨房地上!她藏了把刀!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厨房爬出来,后背紧贴着客厅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那把躺在黑暗里的刀,刀尖对着门口,像一条潜伏的毒蛇,彻底绞碎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幻想。
一夜无眠。那把躺在黑暗里的刀,刀尖仿佛一直悬在我的眼皮上。窗外天色刚透出一点灰白,我就翻身下床,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七点整,我准时坐在餐桌旁。空气凝固得像块铅。
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林薇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两片烤吐司。她把它轻轻放在我面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轻柔。盘子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吃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眼神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又垂下去,落在她自己那份几乎没动过的早餐上。
我们沉默地吃着。咀嚼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难堪。刀叉偶尔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上。谁也没说话。那三万块,那个陌生男人,那把躺在黑暗里的刀…所有没说出口的东西都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几乎要把这顿早餐的桌子压垮。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绝望。它像一层厚厚的冰,把我们冻在两个无法靠近的世界里。
七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种湿漉漉的闷热里,酝酿着一场大雨。我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那些跳动的数据和图表像一团团毫无意义的乱码。时间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带着煎熬的滞重感。下午三点,一个模糊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一样浮上来,越胀越大:她会不会…就在今天把剩下的东西放到老地方那个男人…会不会也在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带着毒藤般的缠绕力,瞬间攫住了我全部心神。一股混杂着暴怒、不甘和毁灭欲的冲动猛地顶了上来。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动作大得让邻座的同事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我抓起车钥匙,几乎是冲出了办公室。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地挪动,喇叭声此起彼伏,更添烦躁。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现在。我要当面撕开这一切。那三万块,就当是买断这七年笑话的分手费!
车子粗暴地甩进小区停车位,轮胎蹭着路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甩上车门,脚步又重又急地冲进单元楼。电梯慢得像在爬行。我掏出钥匙,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捅了好几下才对准锁孔。门开了。
家里很安静。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客厅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我反手甩上门,沉重的撞击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就在这时,主卧紧闭的门缝里,清晰地传出了林薇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刻意的柔软腔调:
…嗯,我知道…放心好了,明天肯定没问题…钱我准备好了,还是放老地方…
老地方,钱,明天!
这几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撕裂了我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连日来的猜疑、愤怒、被欺骗的屈辱,还有昨夜那把冰凉菜刀的恐惧,轰然爆炸!
我几步冲到卧室门口,根本没去想后果,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门板上!
砰!
一声巨响,整扇门都在震颤。门锁发出痛苦的呻吟,应声弹开。
卧室里,林薇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打电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手机啪地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她脸上血色尽褪,惊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像看着一个破门而入的疯子。
我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箭,越过她惊恐的脸,死死钉在她身后梳妆台上。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熟悉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
老地方钱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气,林薇,真有你的!我指着那个信封,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离婚,现在,立刻,那三万块,就当老子赏你的分手费,拿着它,滚去找你的野男人!
巨大的羞辱和绝望让我彻底失控。我猛地抄起旁边五斗柜上一个插着干花的素色细颈瓷瓶——那是我们蜜月旅行时一起挑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炸开。无数锋利的瓷片飞溅开来,像一场惨白的、绝望的冰雹。干枯的花瓣和枝干零落四散,狼狈地躺在狼藉的碎片中间。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彻底震懵了。她像一尊骤然失去支撑的石膏像,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无法置信的惊痛和茫然,定定地看着我,又缓缓移向地上那片狼藉的碎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空气里只剩下瓷器碎裂后死一般的寂静,和彼此粗重、破碎的喘息。
我胸膛剧烈起伏,砸碎花瓶的右手还在微微痉挛,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怒火在短暂的宣泄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空洞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我等着她的爆发,等着她歇斯底里的辩解,或者同样失控的咒骂。
然而,什么都没有。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林薇的目光缓缓地从满地狼藉的碎片上抬起来。她没有哭,没有吼,甚至没有一丝愤怒。那双眼睛里的惊痛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恍然大悟,最后,竟然凝结成一种近乎荒诞的…笑意
她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清晰地绽放在她苍白的脸上,甚至牵动了眼尾细小的纹路。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那双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一种近乎悲凉的荒谬感。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笑从她喉咙里逸出,短促得如同叹息。她摇了摇头,乌黑的发丝拂过脸颊,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穿了我被愤怒烧灼的耳膜:
老地方…分手费她重复着我的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奇异的嘲讽,陈默,你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心地避开那些锐利的碎片。她走到梳妆台边,拿起那个被我视为罪证的牛皮纸信封。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三万块,她把信封举到我眼前,手指捏着它厚实的边缘,声音清晰而冷静,一字一顿,是给你买那双念叨了快半年的、全球限量三百双的AJ球鞋的。
AJ球鞋限量款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一片混乱的空白。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碎片,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几个月前,我窝在沙发里刷手机,指着屏幕上一双设计夸张的球鞋,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靠,这鞋帅炸了!可惜限量,抢不到,听说炒到天价了…
当时她只是瞥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我以为她根本没在意…
你…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感攫住了我。
就在我僵在原地,被那个荒谬的真相冲击得魂飞魄散时,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叮咚——
清脆、欢快,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节奏感,突兀地刺破了卧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林薇同时像被惊醒般,猛地扭头看向卧室门口。
门铃还在执着地响着,伴随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兴奋的说话声和低笑声。
林薇脸上那抹荒诞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她没再看我,赤着脚,径直走向卧室门口,伸手拉开了那扇刚刚被我踹开的门。
门外,站着一大群人。我的死党阿哲,林薇的闺蜜小雅,还有好几个相熟的朋友,挤满了小小的玄关。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夸张的、准备庆祝的笑容,手里举着彩带喷罐和没来得及拉开的HAPPY
ANNIVERSARY横幅。阿哲的手指还按在门铃上,看到门开了,他咧着嘴刚要喊Surprise——,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所有的笑容在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都僵在了脸上。
客厅通往卧室的过道上,站着赤脚、脸色苍白的林薇。卧室里,是满地狼藉的碎瓷片、枯花,还有站在碎片中央、脸色灰败、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我。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后的硝烟味和死寂。
这绝对不是一个精心准备的惊喜派对该有的开场。
阿哲张着嘴,那声卡住的Surprise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尴尬的口型。小雅手里捧着的那个写着七周年快乐的翻糖蛋糕,上面的小人偶似乎都在咧着嘴嘲笑这荒谬绝伦的一幕。举着彩带喷罐的手僵在半空,兴奋的窃窃私语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消失。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从惊喜变成了惊吓,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林薇站在门口,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那片狼藉和我。她沉默了几秒,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后,她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脸上竟然又浮现出那种让我心悸的、带着疲惫和荒诞感的微笑。
都进来吧。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地方有点乱,刚…打扫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里僵立的朋友们,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正好,陈默也在。
朋友们像一群误入风暴中心的鹌鹑,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高跟鞋和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格外清晰的声响。他们尽量避开卧室门口那片狼藉的区域,眼神躲闪着,尴尬的气氛浓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小雅抱着那个精致的翻糖蛋糕,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蛋糕上穿着婚纱和小礼服的小人偶甜蜜地依偎着,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她看看林薇,又看看卧室里失魂落魄的我,小声问:薇薇…这,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林薇没回答小雅的问题。她走到客厅的储物柜旁,拉开抽屉,弯腰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几秒钟后,她直起身,手里拎着一把东西。
一把崭新的、刀身细长、闪着冰冷银光的…切蛋糕的锯齿刀。
她拎着那把刀,刀尖朝下,走向小雅。朋友们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目光惊恐地追随着那把刀。小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薇却像没看到众人的紧张,她走到蛋糕前,神色自若地把刀递给小雅,甚至还轻轻拍了拍蛋糕盒的侧面,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刀在这儿。小雅,你手艺好,帮我把蛋糕切了吧。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卧室门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切漂亮点。毕竟,准备了那么久。
小雅机械地接过那把刀,手指冰凉。朋友们的目光在我、林薇和那把刀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疑不定。阿哲干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这诡异的气氛:那个…嫂子,默哥,今天七周年啊,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薇突然轻笑了一声,打断了阿哲的话。她转过身,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我身上,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是啊,天大的误会。她一步步走向我,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停在卧室门口那片狼藉的边缘,和我隔着散落的碎瓷与枯枝。
她微微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默,你知道吗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指向厨房的方向,嘴角那抹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那把躺在厨房地上的菜刀…
我的心猛地一沉,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昨夜那冰冷的触感和恐惧瞬间回笼。
…是我特意放在那儿的。她慢悠悠地说完了下半句,看着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却毫无温度,本来想着,今天庆祝完七周年,用那把新刀给你做顿大餐。没想到…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碎片,又落回我惨白的脸上,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像羽毛落地,却重若千钧:
…防身效果也不错。
防身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进死寂的客厅,激起一片无声的涟漪。朋友们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彻底的茫然和不可思议,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像无数根探照灯,照得我无所遁形。
我站在卧室的废墟中央,脚下是破碎的瓷片和象征着我们过往甜蜜的枯花。林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我的神经末梢。那双限量版AJ球鞋…那个在咖啡馆里递给她钱的男人,那个策划我们纪念日惊喜的陌生人…那把躺在黑暗里的菜刀,原来只是切肉的新工具,却被我臆想成枕戈待旦的凶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那个钱…咖啡厅那个男的…
男的林薇挑了挑眉,语气里的嘲讽浓得化不开,哦,你说周先生她像是才想起这茬,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个快递员,人家是‘时光印记’工作室的首席策划师。我找他,是付定金请他策划今天的惊喜派对。她指了指客厅里那群呆若木鸡的朋友,包括这个时间点,让他们‘刚好’上门,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哲和小雅,当然,不包括我卧室门被踹飞,以及这个…
她的目光落回地上的碎片,那个蜜月时我们精挑细选的瓷瓶,如今只剩下狰狞的残骸。
…还有,那三万块现金,林薇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是阿哲帮我找人换的,全新的连号钞票。因为周先生说,用崭新连号的现金支付定金,是他们工作室给VIP客户的特别仪式感。她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为了这点‘仪式感’,我跑了三家银行。
真相像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下,冷得刺骨,又让我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几乎将我吞噬的难堪。我像个彻头彻尾、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的跳梁小丑。我的猜忌,我的跟踪,我的愤怒,我砸碎的七年纪念品…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荒谬绝伦的臆想之上。
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朋友们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尴尬在无声地蔓延。
噗嗤——
一声突兀的、极力压抑却还是漏了出来的笑声打破了死寂。是阿哲。他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脸憋得通红。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小雅也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其他几个朋友虽然努力板着脸,但眼神里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这压抑的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我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林薇看着朋友们憋笑的样子,又看了看我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迫,脸上那层冰霜似乎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揉杂了太多东西——疲惫、无奈,甚至还有一丝…哭笑不得的释然
她没再看我,转身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堆满了零食饮料、布置得喜气洋洋却被尴尬笼罩的桌子。她拿起桌上唯一一瓶没开的啤酒,用开瓶器熟练地撬开瓶盖。
都愣着干什么林薇举起酒瓶,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语调,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刻意的轻松,菜刀防身是玩笑,蛋糕总得吃吧七周年纪念日,主角差点把自己演成法制频道男主角,这经历也算独一份了。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微微眯了下眼,然后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陈默,地板凉,碎瓷渣扎脚。出来,切蛋糕。
阿哲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响亮的笑声,一边笑一边揉着肚子:哈哈哈,默哥,牛逼,年度最佳悬疑惊悚家庭伦理剧男主角非你莫属啊,嫂子这惊喜,真他娘的是‘惊’喜!他大笑着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
小雅也忍着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把那个精致的翻糖蛋糕端到桌子的安全区域,然后拿起那把闪亮的蛋糕刀,看向林薇:薇薇,真让我切啊
切。林薇干脆地说,又灌了一口啤酒,泡沫沾了一点在她唇边,她随意地用手背擦掉,目光扫过蛋糕上那对依偎的小人,顺便把这对儿也切了。看着心烦。
别啊嫂子!阿哲怪叫着凑过去,多可爱啊,这可是你和默哥的象征,象征懂不懂虽然默哥今天这‘象征’差点变‘凶相’…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哄笑声中,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跨过那片狼藉的战场。每一步都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林薇递过来一杯倒好的啤酒。我没接稳,冰凉的酒液洒了一些在手背上,激得我一哆嗦。
拿着。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接过来,冰凉的杯壁让我混乱发烫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对不起。我…我蠢透了。
林薇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她的酒。阿哲和小雅已经把蛋糕切好,分给众人。甜腻的奶油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混合着啤酒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而尴尬的氛围。朋友们吃着蛋糕,小声交谈着,努力让气氛活跃起来,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我这边。
派对在一种强撑起来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古怪氛围中勉强继续。蛋糕吃完了,酒也喝了几轮,阿哲试图讲几个蹩脚的笑话暖场。时间变得粘稠而难熬。
终于,朋友们开始识趣地陆续告辞。临走前,阿哲又用力搂了下我的脖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兄弟,真玩脱了。好好哄,跪碎瓷片也得认!小雅则担忧地抱了抱林薇。
门关上了。最后一点喧闹被隔绝在外,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还有一地无法忽视的狼藉。
我和林薇站在客厅中央,隔着几步的距离。狂欢后的寂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啤酒罐、蛋糕盘子、散落的彩带…还有卧室门口那片刺目的碎瓷与枯花,无声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荒唐闹剧。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眼看向林薇。她正弯腰收拾着桌上的空啤酒罐,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的柔和。
…那把刀,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厨房那把…真的只是新买的菜刀
林薇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直起身,手里捏着一个空罐子,转过头看我。她的眼神很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深邃得看不出情绪。
不然呢她反问,语气平淡无波,买来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