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朋友们都说我是老好人,有求必应。他们不知道,我每一次的帮忙,都在我的账本上记了一笔。现在,是
第一章：账本
陈立有个账本。
不是记流水账的,也不是记工作日程的。那是一个藏在他书房最深处抽屉里的黑色硬面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账本里记的,是人情。
2018年3月,老张儿子小升初,差个推荐名额。托了大学同学的路子,搞定。欠：1次（大）。
2019年7月,物业小刘家装修,卫生间防水总漏。我出的设计图,找的施工队。欠：1次（中）。
2020年至今,楼下孙大妈,每周至少一次。修电脑、通马桶、扛米上楼、处理家庭纠纷。欠：N次（小）。
……
一笔一笔,清晰明了。后面标注的大、中、小,是他自己衡量的人情分量。
在外人眼里,陈立就是那个标准的老好人。住在这个睦邻小区快十年,他几乎成了半个公共财产。谁家灯泡坏了,喊一声陈工；谁家孩子作业不会,叫一句陈叔；谁家夫妻吵架,都乐意找他评理。他永远温和地笑着,有求必应,从不拒绝。
朋友们也爱占他的便宜。王哲说他那辆新买的宝马X5有点异响,陈立能陪他跑半天4S店；李萌说想跳槽,陈立能熬夜帮她改三天简历。
他的妻子林蔓,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些许不屑。
你就是烂好人一个,她一边涂着昂贵的指甲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自己的时间不值钱,就知道帮别人。你看王哲,人家现在都是销售总监了,你呢还是个死画图的。
陈立笑笑,不反驳。他是个建筑设计师,听着是师,其实就是个高级画图工,收入稳定,但远不如王哲那样光鲜。
林蔓长得漂亮,在一家公关公司做客户经理,天生就该活在聚光灯下。她喜欢热闹,喜欢被追捧,喜欢一切闪闪发亮的东西。而陈立,温吞得像一杯白开水。他们当初结婚,图的是陈立的稳重和踏实。可时间久了,稳重就成了乏味,踏实就成了无能。
陈立知道她的不满。但他觉得,过日子嘛,不就是这样。直到那天晚上。
那天他提前下班,想给林蔓一个惊喜。他买了她最爱吃的草莓千层,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
客厅没人,卧室的门虚掩着。他听到林蔓在里面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猫儿般的娇媚和雀跃。
讨厌啦你……嗯,他今天又去帮李萌弄什么破PPT了,估计得后半夜才回来……嗯嗯,车我开出来了,就停在小区外面的路口,老地方……急什么呀,洗个澡就来见你……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模糊,但一个熟悉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了陈立的耳膜。
是王哲。
那个他陪着去修车,帮他分析股票,甚至在他资金周转不开时悄悄借了他五万块的好兄弟。
陈立站在门口,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手里的草莓,香甜的奶油气息,此刻闻起来却无比恶心。他没有冲进去,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退回到玄关,轻轻带上门,仿佛自己从未回来过。
他走到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坐了一整夜。夜风很凉,但他感觉不到。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他和林蔓的相识、相爱,婚后的点点滴滴,像一部快进的黑白电影。最后,画面定格在王哲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上。
天亮时,陈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像往常一样去买了豆浆油条,回家时,林蔓已经起床,正在化妆。
昨晚回来那么晚李萌的事很麻烦她随口问道,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描着眼线。
嗯,是有点。陈立把早餐放在桌上,快吃吧,别迟到了。
林蔓嗯了一声,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愧疚。
陈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冷。愤怒吗当然。痛苦吗撕心裂肺。但他知道,吵闹、撕破脸,是最愚蠢的办法。那只会让她和王哲更加抱团,把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失败者。
他要的,不是离婚,也不是报复。
他要的是,让她自己选择,让她自己崩溃。让她在通往真爱的康庄大道上,铺满钉子和玻璃碴,每一步都走得鲜血淋漓,最终发现,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
那天晚上,陈立打开了那个黑色的硬面抄。
他拿出一支红笔,在王哲的名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然后,他翻开了第一页。
老张,修车店老板。
陈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游戏,开始了。
第二章：第一颗钉子——抛锚的激情
王哲最近春风得意。
事业上,刚签了个大单,奖金丰厚。情场上,林蔓这朵带刺的玫瑰,终于被他摘到了手。他喜欢看林蔓在他面前褪去职场女强人的伪装,变得柔情似水。那种征服感,比签下任何合同都让他满足。
尤其是对比陈立那个木头疙瘩,王哲觉得自己简直是人生赢家。
这周五,他约了林蔓去城郊新开的一家温泉酒店。那地方私密性极好,最适合干柴烈火。
亲爱的,晚上七点,我到你们小区门口接你。王哲在电话里声音暧昧。
你别开那辆宝马了,太扎眼。林蔓提醒道,她现在做贼心虚,草木皆兵。
放心,我开我那辆备用的帕萨特,低调。王哲笑着,今晚,保证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速度与激情。
为了这次完美的约会,王哲特意提前一天,把他那辆低调的帕萨特开到了老张的修车店,做了个全面保养。
老张的修车店,还是陈立介绍给他的。王哲觉得老张这人手艺不错,人也老实,价格公道。
张哥,帮我好好看看,明天有重要约会,可别掉链子。王哲递上一根华子。
老张接过烟,憨厚地笑了笑：放心吧,王总。有陈工介绍的,我肯定给您弄得妥妥的。
他检查了机油,换了滤芯,一切都按部就班。只是在最后检查电路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昨天陈立打来的那个电话。
老张啊,最近店里忙不忙陈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还行,托您的福,生意不错。老张是真心感激陈立。当年他儿子上学的事,跑断了腿都没办成,陈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那就好。对了,我那个朋友王哲,开一辆大众帕萨特,车牌号是XXXXX,明天可能会去你那儿保养。
哦哦,王总啊,我记得。
嗯,陈立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老张,想请你帮个小忙。也不用做什么手脚,就是……他那车的火花塞,你检查的时候,稍微用点力,让它松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别太明显。就说是正常老化,接触不良。
老张愣住了：陈工,这是……
唉,陈立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这小子最近有点飘,想让他吃点小苦头,安分安分。你放心,绝对牵连不到你,就是个小小的接触不良,随时都能修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老张没再多问。陈立的人品,他信得过。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只是让火花塞松动一点,根本算不上破坏,顶多算个疏忽。
于是,在王哲满心期待着速度与激情时,老张的手不经意地在火花塞接头上多拧了半圈,又回了四分之三圈。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保证了当时点火没问题,又埋下了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
周五晚上七点,林蔓化了精致的妆,换上性感的连衣裙,像个去偷情的女学生一样,紧张又兴奋地溜出小区。王哲的帕萨特准时停在路口,冲她闪了闪大灯。
宝贝儿,你今天真美。王哲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林蔓娇嗔地推开他：好好开车。
车子平稳地驶上通往郊区的高架。晚风习习,车里放着暧昧的蓝调音乐,气氛逐渐升温。王哲的手不老实地放在林蔓的大腿上,林蔓半推半就,两人眼里都燃着火。
就在这最旖旎的时刻,车子噗噗两声,像是得了哮喘的老人,猛地一顿,然后,在川流不息的高架路中央,彻底熄火了。
车里的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林蔓惊慌地问。
操！王哲的脸色瞬间黑了,他拼命地拧动钥匙,但车子除了发出一阵阵无力的呻吟,毫无反应。
后面的车开始疯狂地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像是对他们赤裸裸的嘲讽。无数道目光射过来,有好奇,有不耐,有鄙夷。林蔓吓得把头埋进胸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今天穿得这么惹火,被堵在这里像耍猴一样被人围观,简直是公开处刑。
王哲的速度与激情变成了拥堵与尴尬。他满头大汗地打着双闪,一边给拖车公司打电话,一边还要忍受后面司机的谩骂。
会不会开车啊！
妈的,高架上抛锚,脑子有病吧！
浪漫的约会,还没开始,就以最狼狈的方式结束了。拖车把他们拉到最近的修理厂,师傅检查了半天,最后拧了拧火花塞,说：接触不良,老化了。没事,小问题。
王哲气得想骂娘,昨天刚做的保养,今天就老化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等他们折腾完回到市区,已经快十一点了。温泉酒店泡汤了,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也泡汤了。林蔓一路上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所有的激情和期待,都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抛锚消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心的烦躁和难堪。
宝贝儿,别生气了,都怪这破车。王哲试图挽回。
能怪车吗是你自己办事不牢靠！林蔓终于爆发了,王哲,我为了出来见你,担了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结果呢就在高架上丢人现眼！
王哲也来了火气：我他妈怎么知道它会坏我已经提前保养了！
两人不欢而散。
那天晚上,陈立在家看一部老电影,手机响了,是老张。
陈工,事儿办妥了。王总的车在高架上趴窝了,听说挺狼狈。
辛苦了,老张。改天请你喝酒。陈立的语气很平静。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黑色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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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老张那一条后面,用红笔轻轻打了个勾。
一本万利,这只是开始。
第三章：第二道坎——失灵的门禁
一次失败的约会,并没有浇灭林蔓和王哲的欲火,反而激起了一种越挫越勇的偏执。他们觉得,上次只是运气不好。
下周三,陈立要去邻市出差,两天。机会难得。林蔓在微信上给王哲发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急不可耐。
这次来家里王哲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
在自己家里偷情,对林蔓来说,是一种混杂着负罪感和刺激感的极致体验。她甚至开始病态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陈立出差那天,林蔓特意请了半天假。她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换上最好的床品,喷了暧昧的香薰,还准备了红酒和牛排。一切都像是在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只不过这位客人,不是她的丈夫。
晚上八点,王哲如约而至。他把车停在很远的地方,然后步行到小区门口。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甚至戴了顶鸭舌帽。
他站在单元楼的门禁前,熟练地按下了林蔓家的房号。
滴——
门禁电话接通了,林蔓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传来：来了
嗯,开门。
林蔓在屋里按下了开锁键。但楼下的铁门,纹丝不动。
嗯我按了啊,你再试试。林
...
嗯我按了啊,你再试试。林蔓说。
王哲又推了一下,门还是锁得死死的。没开啊,你再按一下。
按了！怎么回事
林蔓走到门口,对着可视电话连按了好几下开锁键,但那个代表开启的绿灯就是不亮。她有点慌了。
王哲在楼下也急了,他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单元门口,不停地推门,引得路过的邻居频频侧目。
要不,你下来给我开一下王哲压低声音说。
不行！林蔓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袍,妆容精致,这副样子下去开门,万一碰到熟人,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吧！王哲的耐心在快速流失。
就在这时,一个保安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嘿,干嘛呢
我……我找人,门禁坏了。王哲尴尬地解释。
找谁啊几号楼几零几登记一下。保安一脸公事公办。
王哲哪里敢登记。他支支吾吾半天,说：我……我让她下来。
屋里的林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门禁,怎么就突然坏了
她不知道,就在半小时前,小区物业的监控室里,年轻的物业主管小刘,正对着电脑屏幕挠头。
奇怪,13号楼的门禁系统怎么突然报故障了
旁边一个老员工凑过来看了一眼：嗨,老毛病了,估计是线路老化。重启一下服务器试试。
小刘依言操作,但系统重启后,故障依旧。
得,明天报修吧。今晚先这样了。老员工不以为意。
小刘却不敢怠慢。因为今天下午,他接到了陈立的电话。
小刘啊,在家吗没打扰你吧陈立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和煦。
没有没有,陈哥,您有事吩咐小刘对陈立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当初他家装修,被装修公司坑得一塌糊涂,是陈立免费帮他重新设计,还介绍了靠谱的施工队,帮他省了好几万。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我这两天出差,我爱人一个人在家,你也知道,她胆子小。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咱们小区的安保,最近还好吧
好着呢,陈哥,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陈立沉吟了一下,说：不过啊,为了安全起见,能不能……麻烦你一下。今天晚上,就今天晚上,把我们13号楼的访客系统……嗯,就说是进行‘临时安全升级’,暂时关闭一下。这样外面的人就进不来了,我也能安心点。
小刘一听,这算什么事儿啊！陈哥这么体贴老婆,自己不过是动动鼠标的事。
没问题！陈哥,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今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13号楼！小刘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他就在后台,给13号楼的门禁系统设置了一个超级管理员锁定模式。从外面看,一切正常,能呼叫,能通话,但就是开不了门。这比直接断电高明多了,因为它制造的是一种坏了,但又没完全坏的假象,让人抓狂,却又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发作。
楼下的王哲,在跟保安大眼瞪小眼十几分钟后,终于受不了了。他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精心准备的家庭盛宴,因为一道打不开的铁门,再次宣告流产。
林蔓气得把一桌子的牛排红酒全都扫到了地上,名贵的酒杯碎了一地,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愤怒地给王哲打电话,电话那头,王哲的语气也充满了不耐烦：你家的破门怪我咯我在楼下像个傻逼一样站了半天！林蔓,跟你约会怎么就这么费劲！
你吼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
又是一场大吵。
远在邻市酒店的陈立,收到了小刘的微信：陈哥,搞定！嫂子在家很安全！
陈立回了两个字：多谢。
然后,他翻开那个黑色的账本,在小刘那一栏,也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勾。
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眼神幽深。他能想象到林蔓此刻的暴跳如雷和王哲的憋屈,这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快感。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是一刀毙命的痛快,而是用无数根小针,慢慢地、持续地、精准地刺向他们最敏感的神经。让他们在无尽的琐碎和意外中,消磨掉所有的激情和耐心,最后,只剩下相互猜忌和厌恶。
这盘棋,他下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落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第四章：第三次狙击——无处不在的关心
接连两次的意外,让王哲和林蔓成了惊弓之鸟。他们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你说,是不是陈立发现了什么王哲在一次偷偷摸摸的午餐时,忧心忡忡地问。
不可能。林蔓断然否定,他要是发现了,以他的性格,早就跟我摊牌了,怎么可能这么平静。他就是个木头,什么都感觉不到。
嘴上这么说,但林蔓心里也犯嘀咕。一切都太巧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改变策略。酒店太远,家里太险,那就找个折中的地方——市中心的一家私房菜馆。那地方环境雅致,菜品精致,最重要的是,没人认识他们。
这次总该万无一失了吧。林蔓想。
然而,她低估了陈立那张好人卡网络的覆盖范围。
就在他们预定餐厅的第二天,陈立在小区花园碰到了正在遛狗的孙大妈。
孙大妈是小区的情报中心,也是陈立人情账户里的超级VIP。陈立帮她的忙,多得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哎哟,陈工啊,好久不见。孙大妈热情地打招呼。
孙大妈好。陈立温和地笑着,看您这精神头,越来越年轻了。
几句家常话,哄得孙大妈心花怒放。陈立状似无意地提起：唉,最近工作忙,都没时间陪我们家小蔓。昨天听她说,想去尝尝那个叫‘静语轩’的私房菜,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我这心里啊,总觉得有点亏欠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大妈立刻把静语轩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男人嘛,事业为重。小蔓是个懂事的孩子,会理解你的。孙大妈安慰道,心里却盘算开了：陈工对老婆这么好,真是个模范丈夫。
陈立又叹了口气：她胃不好,还老爱吃些乱七八糟的。孙大妈,您跟她关系好,平时要是碰到了,多帮我劝劝她,让她注意身体。
放心！包在我身上！孙大妈拍着胸脯,把这当成了一项光荣的任务。
周六晚上,林蔓和王哲精心打扮,来到了静语轩。
餐厅果然名不虚传,古色古香的装修,悠扬的古筝声,每个座位之间都有屏风隔断,私密性极好。
两人点了最贵的菜,开了瓶好酒,压抑了许久的暧昧气氛再次升腾起来。
来,宝贝,为我们多灾多难的爱情干杯。王哲举起酒杯,深情地看着林蔓。
林蔓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像平地惊雷般在他们耳边炸响：
哎呀！这不是小蔓吗这么巧啊！
两人浑身一僵,扭头看去,只见孙大妈穿着一身鲜艳的广场舞队服,手里还拿着把扇子,满脸惊喜地站在他们桌边。她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同样打扮的大妈,正用好奇的目光,在王哲和林蔓之间来回扫视。
林蔓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孙……孙大妈,您怎么在这儿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们舞队今天在这聚餐啊！哎哟,这位是孙大妈的眼神像X光一样,把王哲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小蔓,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同事啊
王哲的表情精彩极了,尴尬、错愕、恼怒,交织在一起。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阿姨好。
哎,你好你好。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孙大-
...
哎,你好你好。小伙子长得真精神。孙大妈自来熟地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身后的大妈姐妹团也顺势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开始了现场审讯。
小蔓,这是你哪个同事啊跟我们陈工比,谁更能干啊
你们公司福利真好,还请员工吃这么贵的菜啊
小伙子,结婚了没啊看你跟我们小蔓挺聊得来的嘛！
林蔓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囚犯,每一句关心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她脸上。她精心营造的浪漫氛围,被这群不速之客冲得七零八落。
孙大妈更是牢记着陈立的嘱托,语重心长地对林蔓说：小蔓啊,不是我说你,你看你点的这些菜,又油又辣,你胃不好,怎么能吃这些呢陈工知道了,又要该心疼了。他天天跟我念叨,说你不好好吃饭,你看,他多关心你啊！
是啊是啊,小蔓你真有福气,陈工那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哦！
这些话,在平时听来是夸奖,但在此情此景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讽刺。王哲坐在一旁,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情人约会,而是在参加一场荒诞的家庭批斗会。他点的那些昂贵菜肴,此刻尝起来味同嚼蜡。
最终,这场偶遇在孙大妈她们要去跳饭后一支舞的热情邀约中,才算告一段落。
她们一走,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哲和林蔓面面相觑,所有的食欲和情欲都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哲低吼道,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们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林蔓,你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我怎么知道！林蔓也快崩溃了,那是我家楼下的邻居,我能怎么办！
邻居邻居能从城南的家,一路‘巧遇’到城中心的餐厅你当我是傻子吗王哲的疑心病彻底爆发了,是不是你老公陈立搞的鬼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在耍我们
我说了不可能！林蔓尖叫起来,但她的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倒霉,三次……三次就是阴谋！
她脑海里浮现出陈立那张永远温和无害的脸。难道,那张脸下面,隐藏着她从未了解过的另一面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这顿饭,最终又是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两人全程零交流,车里的气氛比冰点还冷。
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立,正坐在书房里,接到了孙大妈的邀功电话。
陈工！你猜我今晚碰到谁了我碰到小蔓了！她果然在‘静语轩’吃饭,跟一个男同事！我好好地‘教育’了她一顿,让她别吃辣的！你放心,我帮你看着她呢！孙大妈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多谢您了,孙大妈,改天给您带我们老家的特产茶叶。陈立的语气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感激。
挂掉电话,他再次翻开那个黑色的账本。
孙大妈那一栏后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旁边,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一个巨大的勾,这个勾,几乎覆盖了之前所有的记录。
这一次,他连本带利,收回了一笔巨额的人情债。
他看着窗外,夜色正浓。他知道,王哲和林蔓的联盟,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了。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一把能将他们彻底烧成灰烬的火。
第五章：连环计——崩溃的多米诺骨牌
猜忌,是腐蚀一切感情的最强酸。
自从静语轩事件后,王哲和林蔓的关系急转直下。他们不再相信巧合,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为陈立的报复。
王哲给林蔓订的花,送到她公司时,花瓣莫名其妙地枯萎了一半。送花的小哥一脸无辜：姐,可能是路上太颠了。（这位小哥的表弟,前阵子失业,是陈立帮忙介绍到快递站的。）
林蔓拿去干洗的、准备在下次决战时穿的限量版连衣裙,取回来时发现被烫了一个小洞。干洗店老板一个劲地道歉：新来的学徒手潮,我给您免单,再赔您五百！（这位新来的学徒,是陈立远房亲戚家的孩子。）
他们约好看的午夜场电影,票买好了,到了影院却被告知,因为设备故障,那一场取消了。影院经理满脸歉意：系统临时崩溃,实在抱歉。（影院的IT主管,是陈立的大学学弟,陈立刚帮他解决了孩子上幼儿园的难题。）
……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些鸡毛蒜皮、无法追究的小事。每一次,对方都态度良好,道歉诚恳,赔偿到位。你甚至找不到任何发火的理由。但这些微小的、无法怪罪的意外汇集在一起,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凌迟。
他们的偷情之路,变得比西天取经还难。每一次满怀激情的出发,都以狼狈不堪的结局告终。
王哲彻底怂了。他是个追求效率和结果的销售总监,不是陪着林蔓上演碟中谍的特工。这场投入产出比如此之低,风险系数又如此之高的恋爱,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林蔓,我们……要不还是先冷静一下吧。在又一次约会因为王哲的车在停车场被别人的车堵住出不来而泡汤后,王哲终于提出了分手。
你什么意思林蔓的心一沉。
我觉得你老公肯定知道了,他就是在玩我们！我不想再这么提心吊胆了,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王哲烦躁地抓着头发,每天都像在闯关,太累了。
所以呢你怕了你当初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林蔓感到一阵屈辱。
当初是当初！我以为是激情,结果是玩命！
他们大吵一架,王哲摔门而去。林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咖啡馆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不甘心,她付出了那么多,背叛了家庭,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难道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不信邪。她要证明,这一切都只是意外。
她决定,要来一次终极反击。她要主动出击,把王哲约到自己家里。在那个最熟悉、也最刺激的战场,挽回他的心。
她算准了陈立下一次出差的时间。这一次,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她提前一天,亲自去检查了单元门禁,确认完好无损。她甚至给王哲发了信息：这次,如果再出任何问题,我们就彻底结束。
这既是邀请,也是最后通牒。
而陈立,也等到了这个他期待已久的时机。他知道,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就会亮出所有底牌。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亮出底牌的那一刻,釜底抽薪。
他没有再动用那些帮手。他要亲自上场,送上这最后一击。
陈立出差前一天,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体贴。他给林蔓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主动承包了所有家务。
晚饭后,他一边收拾厨房,一边状似随意地说：对了,老婆,我书房那台旧电脑,最近总死机,里面存了好多我们以前的照片,我怕丢了。我把硬盘拆下来了,你明天有空,帮我拿去电脑城,让师傅看看能不能把数据导出来
知道了。林蔓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盘算着明天和王哲的决战。
陈立温和地笑了笑,将一块拆下来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3.5寸硬盘,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第二天,陈立出差了。
林蔓的心,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她看着茶几上的硬盘,犹豫了一下。她想先把它送去电脑城,免得王哲来了看到。
她拿着硬盘,换了鞋就出了门。
小区门口不远处,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电脑维修店。老板姓钱,是个技术宅,平时跟陈立关系不错,陈立经常光顾,聊聊硬件,探讨一下软件。
林蔓把硬盘递过去：师傅,我先生让我拿来的,说想把里面的数据导出来。
钱老板接过硬盘,插在自己的检测设备上。
你先生是陈立,陈工吧钱老板笑着问。
嗯,是。
陈工可是我们这儿的大好人,前阵子我老家房子漏水,还是他给我画的图纸呢。钱老板一边说,一边操作着电脑。
很快,硬盘里的文件被读取出来了。
钱老板咦了一声。
怎么了林蔓心里一紧。
没什么,陈工这硬盘里……东西还挺杂啊。钱老板指着屏幕,你看,这里有个文件夹,叫‘生活记录’,里面怎么……都是些监控录像
林蔓凑过去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屏幕上,赫然是几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极其刺眼：
2021.10.15_高架路_帕萨特抛锚.mp4
2021.11.03_13号楼门禁_夜间录像.mp4
2021.11.20_静语轩门口_偶遇.mov
还有一些她看不懂,但同样让她心惊肉跳的文件：
老张修车通话录音.amr
物业小刘微信截图.jpg
孙大妈电话录音_完整版.mp3
林蔓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
原来……原来一切都不是意外！
车子抛锚,门禁失灵,餐厅偶遇……所有让她和王哲狼狈不堪的瞬间,都被这个男人,用一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他不仅是导演,还是摄影师！
那个永远温和、永远包容、永远什么都不知道的丈夫,竟然在背后,布下了这么一张天罗地网！
女士女士你怎么了钱老板看她脸色惨白,关切地问。
林蔓回过神来,她像看着一个魔鬼一样看着那块硬盘,失心疯似的喊道：删掉！快！把它们都删掉！
就在这时,王哲的电话打了进来,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你到底在哪儿我都在你家楼下了,怎么还不开门
林蔓握着电话,手抖得不成样子。她看着屏幕上那些文件名,再也控制不住,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吼道：王哲！我们被耍了！陈立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在看我们笑话！我们就是两个小丑！
电话那头的王哲愣住了。
而电脑店里的钱老板,也因为林蔓的嘶吼,彻底惊呆了。他看看屏幕上的文件,再看看状若疯癫的林蔓,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小的电脑店,瞬间成了林蔓尊严彻底崩塌的舞台。
最终章：清算的账本
林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失魂落魄地打开门,屋子里,她精心准备的红酒、牛排,此刻看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王哲的电话再也没打来。她知道,那个男人,在听到真相的那一刻,跑得比谁都快。他不会来质问,也不会来安慰,他只会像丢掉一个烫手山芋一样,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她不是输给了爱情,也不是输给了婚姻,而是输给了那个她一直看不起的老好人,输给了他那张用二十年时间织成的、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人情网。
晚上,陈立出差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到一室的狼藉,和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的林蔓。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放下行李,温和地说：我回来了。
林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此刻在她看来,却无比陌生和恐怖。
为什么她沙哑地问。
什么为什么陈立的表情,依然是那么无辜。
别装了！林蔓尖叫起来,硬盘！那些视频！那些录音！全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陈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走到书房,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硬面抄,放在了林蔓面前的茶几上。
他翻开账本,一页一页,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你以为我的‘好’,是免费的吗陈立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蔓的心上,每一次帮忙,每一次笑脸,每一次‘有求必应’,都在这里记着。我花了二十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好人’,我用无数的善意,为自己储备了最强大的武器。
我本想,这个账本,永远都不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林蔓的灵魂深处。
可是你,和王哲,逼我打开了它。
我没有找人打他,也没有找人骂你。我只是打了个电话,请老张‘检查’一下火花塞；请小刘‘升级’一下门禁；请孙大妈‘关心’一下你的身体……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全局,他们都以为自己只是在还我一个人情,帮一个小忙。
你看,多简单。陈立的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我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动用我储蓄了半生的‘人情’,就能让你们的‘真爱’,在一次次‘意外’中,土崩瓦解。
林蔓瘫倒在沙发上,浑身发冷。
她终于明白了。陈立的报复,不是一场狂风暴雨,而是一场无声的、精准的、让她无处可逃的围剿。他摧毁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意志；他剥夺的,不是她的财产,而是她的尊严。
这比任何拳打脚踢,都来得更加残忍,更加诛心。
离婚吧。林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留下的资格和脸面了。
好。陈立点点头,平静地接受。
他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净身出户。
林蔓没有看,直接签了字。
她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天,在楼下,碰到了买菜回来的孙大妈。
孙大妈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拉住她：哎呀小蔓,这是要去哪儿啊你跟陈工吵架啦夫妻哪有隔夜仇啊,陈工那么好的男人,你可要珍惜啊……
林蔓看着孙大妈那张真诚关切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再次决堤。
她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败给了什么。
陈立站在阳台上,看着林蔓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他回到书房,拿起那本黑色的账本,和一支笔。
他把林蔓和王哲的名字,连同他们之间那些不堪的纠葛,从账本上,一笔一笔地,彻底划掉。
然后,他把这本记录了他半生隐忍和一次爆发的账本,丢进了碎纸机。
漫天的纸屑飞舞,像一场迟来的大雪,掩埋了所有的过去。
从此,世上再无这本账本。
但陈立知道,他的人情账户,永远都在。而他,依然是那个温和、善良、有求必应的老好人。
只是,再也没有人敢轻易透支他的善良了。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张温和的笑脸背后,藏着怎样一本清算一切的账本。
好人卡的力量,不在于付出,而在于,它随时可以连本带利地,收回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