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葬礼庄严肃穆,宾客皆是名流。
我爸江振庭却在此时,领着一个女人和比我仅小一岁的男孩走了进来。
他将男孩推到我面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浅浅,这是你弟弟林安,他是无辜的,你要好好爱护他。
我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狗男女,又瞥了一眼我妈遗像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我将两份亲子鉴定报告甩在了林安的脸上。
爸,你说的对,他的确无辜。毕竟,他根本不是你的种。
1.
空气瞬间凝固。
司仪悼词念到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扼住了脖子。
满堂宾客的视线,从我妈那张黑白遗像,齐刷刷地转向了我爸江振庭那张由红转青、再由青转黑的脸。
他身边的女人,柳婉柔,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瞬间血色尽失。她下意识地尖叫:你胡说!这不可能!
江振庭的反应比她快得多。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江浅!你疯了!在你妈的葬礼上胡闹什么!
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攥住。
沈聿之,我妈的私人律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前。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冷得像冰。
江董,葬礼上动手,未免太失体面。
江振庭想抽回手,却挣脱不开,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怒吼道:这是我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滚开!
外人沈聿之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苏晚女士生前委托我作为她的遗嘱执行人,恐怕今天,我还真不算外人。
一句话,成功让江振庭的怒火熄了半寸。
我妈苏晚,才是苏氏集团真正的掌舵人,江振庭不过是靠着她起家的上门女婿。
这些年他翅膀硬了,在公司培植党羽,架空我妈,但苏家的根基,他还不敢轻易撼动。
我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亲子鉴定报告,姿态优雅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递到江振庭面前。
爸,别激动。这报告一式两份,一份是你的,一份是我妈的。你看,我妈多贴心,到死都在帮你搞清楚,你养了十七年的儿子,到底是谁的种。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灵堂的每一个角落。
宾客间的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
养了十七年……不是亲生的
天哪,江振庭这绿帽子戴得……苏晚也太狠了,死了都要摆他一道。
江振庭的身体晃了晃,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用眼神把我凌迟。
柳婉柔已经扑了过来,试图抢夺那份报告,被我轻易避开。
她哭得梨花带雨:振庭,你别信她!她是因为嫉妒,她在撒谎!安安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去拉那个叫林安的男孩。
林安从头到尾都白着一张脸,呆呆地站着,此刻被他妈一拽,终于回过神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我笑了,笑得天真烂漫,一如我妈在世时,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江家大小姐。
撒谎我妈的律师就在这儿,这份报告的鉴定机构,也是京市最权威的。要不,我们现在就报警,告我伪造文书
我转向沈聿之:沈律师,伪造亲子鉴定,应该判几年
沈聿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根据情节严重性,最高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柳婉柔的哭声戛然而止。
江振庭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报告,那双曾经对我温和慈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淬了毒的恨意。
他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当看到排除亲生血缘关系那几个加粗黑体字时,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终于彻底崩塌。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将报告撕得粉碎。
假的!都是假的!他咆哮着,碎纸屑如雪花般落下,苏晚那个毒妇!她死了都不让我安生!
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和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成功人士形象判若两人。
宾客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看好戏的嘲弄。
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莫过于此。
我冷冷地看着他发疯,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凉的荒芜。
妈,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2.
葬礼在一片闹剧中草草收场。
宾客散尽,灵堂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江振庭发泄完后,脱力般地跌坐在椅子上,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我。
柳婉柔扶着他,还在嘤嘤地哭,只是眼泪里多了几分真实的绝望。
而那个林安,始终低着头,像个透明的影子。
江浅,江振庭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走到我妈的遗像前,伸手抚上相框冰凉的边缘,我只是想完成我妈的遗愿。
我回头,看向沈聿之。
沈聿之会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江董,柳女士,根据苏晚女士的遗嘱,她名下所有苏氏集团的股份,以及所有不动产、现金、基金,全部由她的女儿江浅小姐一人继承。
江振庭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我们是夫妻,她一半的财产都应该是我的!
很抱歉,沈聿之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苏女士和您在婚前签有协议,婚内财产独立。而且,苏女士还向我提供了您婚内出轨,并与柳女士育有一子林安的全部证据。从法律上讲,您是过错方,无权分割苏女士的任何遗产。
江振庭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他精心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证据什么证据柳婉柔尖声问道,她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一直很小心……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捂住了嘴,惊慌地看向江振庭。
猪队友。
我心里冷笑。
沈聿之仿佛没听见,继续说:证据包括但不限于,您二位从十七年前至今的所有开房记录、资金往来、以及为林安先生购买的房产和信托基金。每一笔,都记录在案。
江振庭踉跄着后退一步,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
他知道,苏晚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说有,就一定有。
另外,沈聿之顿了顿,抛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苏女士还将她持有的,江董您私人公司的30%干股,一并转让给了江浅小姐。
江振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家公司,是他脱离苏氏,自立门户的根本,是他最大的骄傲。
我妈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掌握了他公司30%的股份。
她是什么时候……江振庭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大概是,我替他回答,在你第一次拿着公司的钱,给你的好婉柔买第一个爱马仕包的时候吧。
我妈曾笑着对我说,男人靠不住,钱和股份才是最可靠的。
她用半生,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3.
江振庭彻底败了。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柳婉柔的哭声也停了,她怔怔地看着江振庭,又看看我,眼神从绝望变成了怨毒。
江浅,你别得意。她忽然冷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你妈斗了我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被我活活气死了!现在,你也成了没妈的野孩子!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
我收回手,漠然地看着她脸上迅速浮现的五指印。
我妈教过我,不要和狗争辩,浪费口舌。但她没教我,狗咬了人,不能打回去。
柳婉柔捂着脸,尖叫着就要扑上来,被沈聿之带来的保镖拦住。
你敢打我!江振庭,她打我!她向江振庭求助。
江振庭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柳婉柔的心,彻底凉了。
她知道,这棵她依附了十八年的大树,倒了。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从今天起,你们有两个选择。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第一,带着你的儿子,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第二,我报警,告你们商业诈骗和重婚。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安身上。
哦对了,还有他。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的种,但冒充江家子孙,企图侵占江家财产,这罪名,够他在里面待几年了。
林安猛地抬起头,那张和我爸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以外的情绪。
是愤怒。
我没有!他冲我吼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侵占什么江家财产!都是我妈……
安安!柳婉柔厉声打断他,眼神里满是警告。
林安却不管不顾,他红着眼眶,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母亲:是你告诉我,他是我爸爸!是你让我来认他!是你说的,只要我讨好了他,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刀子一样扎在柳婉柔心上。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振庭也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柳婉柔。
婉柔,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柳婉柔浑身一颤,避开他的目光,嘴硬道:振庭,他就是你的儿子,是江浅伪造了报告想害我们……
够了!江振庭低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谎言。
他再蠢,此刻也明白了。
他被这个女人,骗了整整十八年。
他付出了感情,付出了金钱,甚至不惜背叛家庭,抛妻弃女,换来的,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成了全京市的笑柄。
说。江振庭站起身,一步步逼近柳婉柔,眼中的风暴足以将人撕碎,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柳婉柔被他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地。
她看着江振庭那张扭曲的脸,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
她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想知道江振庭,你现在想知道了晚了!
她指着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斗不过苏晚,你也斗不过她的女儿!你以为你赢了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可悲的棋子!
他的父亲,柳婉柔一字一顿,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是你最敬重的大哥,江振林!
轰!
4.
江振庭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江振林,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江家真正的长子。
当年,江老爷子偏爱小儿子江振庭,将大部分家业都给了他,只给了江振林一家小公司。
后来江振林经营不善,公司破产,夫妻俩出了车祸,双双身亡。
江振庭一直对此心怀愧疚,甚至还将大哥的独子江昊接到身边抚养,视如己出。
而现在,柳婉柔告诉他,他最爱的私生子,竟然是他大哥的种
这简直比戴了绿帽子还要荒谬,还要讽刺!
你……你说谎!江振庭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有没有说谎,你去做个鉴定不就知道了柳婉柔破罐子破摔,冷笑道,当年你大哥大嫂车祸死的蹊跷,你真以为是意外江振庭,你为了家产,连亲大哥都能害死,你有什么脸在这里质问我
不是我!江振庭失控地大吼,车祸是意外!不是我干的!
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柳婉柔站起身,擦干眼泪,脸上恢复了一丝冷傲,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替振林报仇!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她说完,拉起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林安,转身就走。
站住!我冷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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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柔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眼神轻蔑:怎么,江大小姐还想留下我们吃饭
饭就不必了。我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报你的仇,我算我的账。我妈因为你们这些破事,郁结于心,最后早早离世。这笔账,我该跟谁算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柳婉柔,林安,最后落在了江振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柳婉柔被我眼中的寒意惊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
你想怎么样苏晚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身体不好。
是吗我轻笑一声,从沈聿之手中接过另一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沓照片,摔在柳婉柔脸上。
照片上,是柳婉柔和一个男人亲密的合影,那个男人,赫然是江振庭的死对头,高氏集团的董事长,高伟。
这是你所谓的为我大伯报仇我指着照片,声音冰冷,柳婉柔,你到底是江振林的女人,还是高伟的女人或者说,你到底是谁的棋子
柳婉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江振庭也看到了照片,他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照片,死死地盯着上面笑得灿烂的柳婉柔和高伟,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高伟……竟然是高伟……他喃喃着,像是受到了比刚才更大的打击。
商场上,高伟和他斗了半辈子,是他最恨之入骨的敌人。
他的枕边人,竟然和他的死对头有染。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以,我看着彻底崩溃的江振庭,缓缓说出那个最残忍的真相,林安,他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我大伯的儿子。他真正的父亲,是高伟。
你以为柳婉柔是为你大哥报仇错了,她从一开始,就是高伟派来搞垮你,搞垮江家的奸细。
你害死了你大哥,又引狼入室,把仇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养了十七年。爸,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才是那个最可笑,最可悲的人。
不……不……
江振庭彻底崩溃了,他抱着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然后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5.
灵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沈聿之冷静地叫了救护车。
而柳婉柔,在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就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她知道,她完了。
高伟不会承认她,江家也不会放过她。
她精心策划了半生的复仇大计,到头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也成了被牺牲的棋子。
只有林安,那个无辜的男孩,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的世界,在这一天,被彻底颠覆,碾得粉碎。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将口吐白沫的江振庭抬走。
柳婉柔也被保镖控制住,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我对沈聿之说:报警吧。就告她商业间谍,诈骗,以及……蓄意谋杀。
我妈的身体一直很好,却在近半年急转直下。我曾怀疑过,但没有证据。
现在想来,柳婉柔恐怕没少在背地里动手脚。
沈聿之点了点头:明白。
警察带走了柳婉柔。
灵堂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我和林安,还有我妈冰冷的遗像。
良久的沉默后,林安沙哑地开口: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淡淡地回答。
他是个可怜人,从出生起,就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被当成复仇的工具。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我该去哪
他没有家了。
柳婉柔进了监狱,高伟不会认他,江家更不可能收留他。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
这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是六个零。省着点花,够你读完大学,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他没有接,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妈。我看着遗像上苏晚温和的笑颜,她如果还活着,大概也会这么做。冤有头,债有主,你和我们江家,没有关系。
这笔钱,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
是了结。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林安的眼眶红了,他默默地接过卡,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走出了灵堂,消失在门外的阳光里。
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
6.
江振庭中风了,半身不遂,口齿不清。
他躺在医院的VIP病房里,昔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眼神浑浊,苟延残喘的废人。
我去医院看过他一次。
他看到我,情绪激动,嘴里咿咿呀呀地,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公司董事会已经罢免了你的所有职务,你手里的股份,也被我用你挪用公款的证据,强制收购了。
我告诉他,你的那家私人公司,也被高伟趁机狙击,现在已经破产清算了。
他瞪大了眼睛,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至于柳婉柔,我继续说,她被判了十五年。高伟很聪明,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把大伯的儿子,你的好侄子江昊,送去国外了。他临走前告诉我,当年那场车祸,他好像看到你的车,也在附近出现过。
江振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监护仪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我直起身,冷漠地看着他。
爸,别激动。好好活着,活得久一点。这样,你才能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把江家,把苏氏,带向一个新的高度。
而你,只能躺在这里,慢慢地腐烂,为你犯下的错,忏悔一生。
说完,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一片嘈杂。
走廊的尽头,沈聿之在等我。
都处理好了他问。
嗯。
接下来去哪回公司
我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不,去墓地。
我想去看看我妈。
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仇,我报了。
她的江山,我守住了。
从今以后,我会带着她的期望,好好地活下去。
苏家的墓园,坐落在京市西郊的山上,风水极佳。
我妈的墓碑,和我外公外婆的并排而立。
照片上的她,依旧是那么温婉美丽,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将一束白菊放在墓前,蹲下身,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
妈,我来看你了。
江振庭中风了,柳婉柔坐牢了,高伟也被我送了一份大礼,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苏氏……很好,您放心。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小时候一样,和她分享着我的喜怒哀乐。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仿佛是她的回应。
沈聿之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陪着我,没有打扰。
许久,我站起身,心中的郁结之气,仿佛也随着山风消散了不少。
走吧。我对沈聿之说。
沈聿之走过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山上风大,别着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拢了拢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古龙水味。
谢谢。
我们并肩走在下山的小路上。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浅,沈聿之忽然开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偏过头看他,把公司做好,把江振庭和高伟彻底踩在脚下,算不算打算
沈聿之笑了,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柔。
算。但我是问,你自己呢
我愣住了。
我自己
报仇之后,我的人生,该走向何方
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7.
回到市里,华灯初上。
沈聿之送我到公寓楼下。
上去喝杯茶吗我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好。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领着他上了楼。
我的公寓是顶层复式,我妈生前买给我的成年礼物,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市的夜景。
我给他泡了茶,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时无言。
还是沈聿之先打破了沉默。
这份文件,你看一下。他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来,发现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转让方,是我妈苏晚。
接收方,是沈聿之。
转让的,是苏氏集团5%的股份。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解。
这是你母亲在我入职时,赠予我的。沈聿之平静地解释,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希望我能用这些股份,尽全力帮你。
我心中一震。
我妈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现在,沈聿之将一支笔放在协议上,你的位置已经稳固,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所以,这份股份,我物归原主。
他让我签字,将股份转回我的名下。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仅仅是我妈的律师,更是我妈最信任的托孤之人。
这些天,他为我鞍前马后,出谋划策,我以为是出于律师的职业操守。
现在我才知道,这背后,还有我妈沉甸甸的托付,和他自己的情分。
我没有签。
我将文件推了回去。
这是我妈给你的,就是你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而且,我需要你。
我不是在说客套话。
苏氏集团盘根错节,江振庭虽然倒了,但他培植的那些党羽还在。
高伟虎视眈眈,商场如战场,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就算有我妈留下的后手,也需要一个可靠的臂助。
沈聿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他比我更了解苏氏,也比我更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沈聿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江浅,你……
沈律师,我打断他,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现在是苏氏的股东,我希望你能进入董事会,正式成为我的盟友。当然,薪水和分红,绝对不会亏待你。
我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沈聿之看着我,许久,才失笑出声。
他笑起来很好看,平日里的冷静和疏离都淡去了,只剩下眼底的温柔和无奈。
好。他收起文件,点了点头,遵命,我的董事长。
一句玩笑话,却让气氛莫名的有些暧昧。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为了掩饰尴尬,我站起身:我去给你续茶。
转身的瞬间,手腕却被他拉住。
他的手心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江浅,他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我想要的不是股份,也不是薪水呢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你想要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沈聿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像一张细密的网,将我牢牢地笼罩。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我和他之间,悄然发生着变化。
就在我快要被他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手,站起身。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他恢复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明天上午十点,董事会,别迟到。
……好。
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心乱如麻。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离,消失在车流中。
沈聿之……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8.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他拉住我手腕的那个瞬间,和他那个意有所指的问题。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公司。
果不其然,董事会开得像一场鸿门宴。
以公司元老王副董为首的一群人,对我这个新上任的董事长,阳奉阴违,处处掣肘。
江董,您太年轻了,公司这么大的摊子,恐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啊。
是啊,和高氏的那个项目,我看还是得江总……哦不,还是得有经验的人来主持大局才行。
他们一口一个为公司好,实际上,就是想架空我,把我当成一个傀儡。
我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表演,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就在王副董唾沫横飞地畅谈他宝贵的经验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沈聿之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身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气场全开。
所有人的声音,都因为他的出现,而自动静止。
抱歉,我来晚了。他走到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王副董的脸色有些难看:沈律师,这是我们苏氏的内部董事会,你……
从今天起,我敲了敲桌子,打断他的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我宣布,沈聿之先生,将正式出任苏氏集团的CEO,并进入董事会。各位,有意见吗
满座哗然。
王副董第一个跳了起来:我反对!江董,您这是任人唯亲!沈律师虽然能力出众,但他从未有过管理大公司的经验,怎么能直接担任CEO
就是!这不合规矩!
我们不服!
一群人跟着附和。
我冷眼看着他们,心中早有预料。
王副董,我拿起一份文件,丢到他面前,您说经验,是吗那您能解释一下,您上个月负责的城西项目,为什么会超支三千万吗据我所知,这笔钱,好像是进了您儿子在海外的公司账户吧
王副董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我又看向另一个叫嚣得最厉害的李总监。
李总监,你负责的采购部,上个季度的报表,水分是不是太大了点你那个小情人在市中心新买的豪宅,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我每说一句,就有一个人的脸色难看一分。
等我说完,整个会议室,已经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们没想到,这个他们眼中的黄毛丫头,竟然对他们的老底,了如指掌。
这些,当然都是我妈留给我的。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我环视全场,声音冰冷,还有谁,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吗
再也无人敢出声。
我看向沈聿之,对他微微一笑。
他回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第一仗,我赢了。
9.
董事会结束后,我的办公室里。
沈聿之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看来,你母亲给你留下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给他倒了杯咖啡,这是她教我的。
沈聿之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忽然问:包括,查我的身世吗
我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是。我没有否认。
在我决定要重用他的那一刻,我就让私家侦探,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沈聿之,京市大学法学和金融学双学位博士,毕业后拒绝了所有顶级投行和律所的offer,选择进入当时还不起眼的苏氏,给我妈当助理。
他的履历,干净得不可思议。
唯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家庭。
孤儿。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一路读到了博士。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你母亲吗沈聿之看着我,目光深邃。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我震惊的名字,我的助学金,一直是苏女士在资助。从我上高中,一直到我博士毕业。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母亲……资助了你
是。沈聿之的眼神,变得悠远,但她从不让我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一位『好心人』的名义。直到我毕业,想当面感谢她,通过多方打听,才查到是她。
我找到她,想报答她。她说,她不需要我报答,如果我真想做什么,就来苏氏帮她。
她说,她看中我的才华,也相信我的人品。
沈聿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温暖的笑意。
她是我生命里的光。所以,当她说,希望我能守护你的时候,我答应了。不为股份,不为金钱,只为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我怔怔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我妈,她到底在背后,为我铺了多少路,准备了多少后手
所以,你昨天问我想要的……我迟疑地开口。
我想要的,沈聿之打断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是守护你,完成你母亲的嘱托。现在,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
将一切,都归于对我母亲的承诺和报恩。
但我总觉得,不止于此。
他看我的眼神,太过于专注,太过于……深情。
或许,是我想多了。
我压下心头异样的情愫,对他笑了笑:我很满意。沈CEO,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江董。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10.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沈聿之开始了并肩作战。
他大刀阔斧地对公司进行改革,整顿人事,优化项目。
我则利用我妈留下的人脉和信息,在董事会和商场上,为他的改革保驾护航。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苏氏集团,在我俩的联手下,非但没有因为创始人的离世和高层的动荡而一蹶不振,反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潜力。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老家伙们,如今见了我和沈聿之,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江董、沈CEO。
而我和沈聿之的关系,也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作战中,变得越来越微妙。
我们是上司和下属,是盟友,是战友。
但有时候,在深夜加班,他为我披上外套的时候;在庆功宴上,他为我挡下所有酒的时候;在我因为压力而疲惫不堪,他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的时候……
我能感觉到,那份超越了工作的情感,正在疯狂滋生。
我不敢戳破。
我怕,一旦戳破,连这难得的默契和陪伴,都会失去。
直到那天,高伟的寿宴。
高伟的寿宴,办在京市最顶级的七星酒店,宴会厅里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我和沈聿之挽着手踏入时,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高伟正被一群人簇拥着,众星拱月。他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换上了一副笑面虎的表情,主动迎了上来。
哎呀,这不是江董和沈CEO吗真是稀客,肯赏光来我这个老头子的寿宴。他笑呵呵地说,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在我俩身上来回扫视。
我勾起唇角,笑容得体:高董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理应来为您贺寿。
说着,我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了过去。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高伟的视线在礼盒上停顿了一秒,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他大概以为,我这个毛丫头,是来服软求和的。
江董有心了。他接过礼盒,随手递给身边的助理,然后话锋一转,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说起来,江董真是年轻有为啊。苏氏那么大的家业,一个人扛着,辛不辛苦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跟高伯伯说,千万别硬撑。
这话说得,既是试探,也是羞辱。
周围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窃笑声。
我还没开口,沈聿之已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身后。
多谢高董关心。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有我在,就不会让浅浅辛苦。苏氏的担子,我们两个人扛,很稳。
一句浅浅,一句我们两个人,亲昵又默契,瞬间击碎了所有流言蜚语。
高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眯着眼打量着沈聿之,像是在重新评估这个对手。
沈CEO真是护主心切啊。高伟皮笑肉不笑,不过,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气盛。商场如战场,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当年振庭……唉,就是个例子。
他又提到了我爸。
我心中冷笑,正准备反唇相讥,宴会厅的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响起:各位来宾,为了庆祝高董六十大寿,我们特意准备了一份惊喜!让我们一起,回顾高董这光辉灿烂的六十年人生!
屏幕上开始播放精心剪辑过的照片和视频,配着激昂的音乐和旁白,将高伟塑造成一个白手起家、坚毅不屈的商业传奇。
宾客们纷纷鼓掌,高伟也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我端起一杯香槟,轻轻晃了晃,看向身边的沈聿之。
他对我微微颔首。
好戏,要开场了。
11.
视频播放到一半,画面忽然一闪,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雪花。
音乐和旁白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技术故障吗
宾客们议论纷纷。高伟的脸色沉了下来,对助理低声呵斥着什么。
就在这时,雪花屏消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柳婉柔,笑得一脸甜蜜,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个男人,正是高伟。
全场哗然。
高伟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关掉!快给我关掉!他失控地大吼。
但已经晚了。
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播放,从他和柳婉柔的亲密合影,到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林安,再到他这些年背着江振庭,偷偷和柳婉柔母子见面的各种照片……每一张,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高伟的脸上。
天哪,林安竟然是高伟的儿子
所以柳婉柔是高伟派去的卧底江振庭这……简直是年度笑话啊!
我早就觉得高伟这人阴险,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
议论声、鄙夷声、嘲笑声,像潮水一样将高伟淹没。他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那张平日里精于算计的脸,此刻只剩下惊恐和狼狈。
这还没完。
照片放完,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柳婉柔坐在审讯室里,面对警方的问询,声泪俱下。
……都是高伟指使我干的!他说江振林挡了他的路,让我去接近江振庭,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那场车祸,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他买通了司机,制造了意外,事后又把线索引向江振庭,让江振庭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
他答应我,只要搞垮了江家,就娶我,就认安安这个儿子……他骗了我!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轰!
如果说之前的照片只是让高伟身败名裂,那这段视频,就是直接将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谋杀,商业陷害,操纵人心……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不是我!是她胡说!是她血口喷人!高伟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屏幕,歇斯底里地咆哮。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官面容严肃,径直走到高伟面前,亮出了逮捕令。
高伟先生,你涉嫌多起商业诈骗及故意杀人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高伟彻底瘫软在地,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假的……都是假的……
警察将他从地上架起来,准备带走。
他经过我身边时,忽然挣扎起来,用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像是要活吃了我。
是你!江浅!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我看着他,神情淡漠,缓缓举起手中的香槟杯。
高董,这份寿礼,还满意吗我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我妈说过,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尽失,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东西。
最终,他被警察拖拽着,像一条死狗一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场盛大的寿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宾客们作鸟兽散,生怕和这场风暴扯上一点关系。
我和沈聿之走出酒店,外面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近一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结束了。我说。
嗯,结束了。沈聿之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江小姐,您父亲……他刚刚看到新闻,突发脑溢血,人……没抢救过来。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回了句:知道了。
江振庭,这个带给我生命,也带给我无尽痛苦的男人,终究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也好。
对他,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我没有去医院,而是让沈聿之开车送我去了西郊的墓园。
月光下,我妈的墓碑静静地伫立着。
我靠在冰凉的石碑上,像是靠在她温暖的怀里。
妈,都结束了。我轻声说,高伟被抓了,江振庭也死了。害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您的仇,我报了。
苏氏,我也守住了。现在,它比以前更好。您……可以安心了。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沈聿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我靠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将所有的委屈、疲惫、和压抑,都宣泄了出来。
他只是抱着我,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背。
许久,我的哭声渐渐止住。
谢谢你,聿之。我抬起头,看着他,月光落在他清隽的脸上,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温柔得像一汪深潭。
傻瓜。他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我说过,我会守护你。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深情,我的心跳,再一次为他失了控。
你……我刚想说些什么,他的头却慢慢低了下来。
他的唇,带着一丝凉意,和淡淡的古龙水味,轻轻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极其温柔,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珍视的吻。
一吻结束,他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
浅浅,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紧张,你母亲的嘱托,我完成了。
现在,我想为自己,求一个答案。
他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愿意……让我用余生,继续守护你吗不是以朋友,不是以盟友,而是以爱人的身份。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星光,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忽然就笑了。
我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我愿意。
我愿意,卸下所有盔甲,将我伤痕累累的真心,交到你的手上。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