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钢琴赛上,我的天才儿子惊艳全场。
>观众席里的前男友突然站起身——他认出了孩子眉眼间的熟悉感。
>解释。他堵住后台出口时,我怀中的药瓶不慎滚落。
>当年你咳血也要熬夜工作,我怎么敢用孩子绑住你
>儿子突然拽他衣角:叔叔,妈妈总在深夜弹你教她的曲子。
>他捡起药瓶的手在抖:那这首呢他刚弹的原创曲...日期是我们分手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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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邦练习曲第十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评委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碰倒了面前的矿泉水瓶。
冰凉的液体无声地洇开在桌布上,像一片骤然凝固的深色湖泊。傅沉砚却浑然未觉。他的视线,鹰隼般牢牢钉在舞台中央那架巨大的斯坦威钢琴后面。
聚光灯慷慨地倾泻而下,笼罩着那个小小的演奏者。男孩顶多五岁,柔软的黑色头发覆着饱满的额头,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小礼服,背脊挺得笔直。他演奏的姿态,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沉静与专注,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飞舞,编织出令人心悸的华丽音流。
但那不是傅沉砚失态的原因。
是那张脸。
那微微蹙眉时眉心的浅浅褶皱,那专注时抿起的、形状优美的唇线……尤其是那双眼睛。当最后一个和弦的余音震颤着消散在空气里,男孩抬起头,目光澄澈地望向观众席,嘴角牵起一个腼腆又带着点小骄傲的弧度。
傅沉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眩晕般的轰鸣。
太像了。
像那个六年前,在他人生最高光的音乐会后、在满城喧嚣的庆功宴上,如同水汽般无声蒸发,连一丝涟漪都吝于留下的女人——苏晚。
傅总身旁的助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声询问。
傅沉砚猛地回神,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抬手,示意助理噤声,目光却如同生了根,再也无法从那小小的身影上移开半分。男孩谢幕,彬彬有礼地鞠躬,台下掌声雷动。傅沉砚的视线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穿透炫目的灯光,死死锁住舞台侧后方那道厚重的、深红色的天鹅绒幕布。
就在幕布被工作人员拉拢的最后一瞬,缝隙里,他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侧影。
一张脸,苍白得惊人,带着一种久病般的脆弱。那双他曾在无数个夜晚描摹、无数次在梦中沉溺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紧张,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仅仅一秒,幕布彻底合拢,隔绝了视线。
傅沉砚的呼吸彻底窒住了。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惊疑,在那一刻被残忍地证实。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地鼓噪,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
是她!
那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苏晚!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周围投来诧异的目光,傅沉砚却置若罔闻。他一把推开试图询问的助理,迈开长腿,目标明确地朝着后台的方向大步走去。步伐快得像在追赶六年前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又沉得像拖着千钧的枷锁。
后台通道狭窄而混乱,空气中混杂着松香、汗水和各种化妆品的味道。获奖的小选手们被家长和老师簇拥着,兴奋地叽叽喳喳,镁光灯不时闪烁。傅沉砚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气场,硬生生从喧闹的人流中辟开一条路。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攒动的人头中急速搜寻。
终于,在通道尽头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她。
她正蹲着,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厚实的羽绒外套裹在刚刚下台的男孩身上。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男孩依恋地靠着她,小脸蹭着她的手臂,似乎在撒娇。
傅沉砚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六年的时光,像一把刻刀,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她瘦了太多,曾经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下颌的线条显得异常清晰,透着一股被生活反复打磨过的单薄和倔强。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米白色毛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肩上,更衬得她形销骨立。只有那头乌黑的长发,依旧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愤怒,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将傅沉砚吞噬。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那脚步声惊动了她。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将怀里的孩子下意识地搂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堡垒。然后,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滞涩,转过身体。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后台所有的喧嚣、灯光、气味都瞬间模糊、褪色,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横亘在中间的、漫长的六年光阴。
傅沉砚看清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那毫无血色的唇,那深陷的眼窝下淡淡的青影,那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疲惫、惊惶,还有一丝猝不及防被他撞破的狼狈。
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碾磨出来,带着冰碴般的寒意,砸向她:苏晚。
这两个字,重逾千钧。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抱着孩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怀里的男孩似乎被这凝重的气氛吓到,不安地动了动,小声唤道:妈妈
这一声妈妈,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傅沉砚最后的理智。他死死盯着那张酷似自己、此刻却写满陌生和依赖的小脸,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解释。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母子二人完全笼罩。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音节都在通道冰冷的墙壁上撞出回响,这孩子,是谁
苏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如同最脆弱的薄瓷。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泄露了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和挣扎。
说!傅沉砚的耐心宣告耗尽,他猛地抬手,并非要伤害,只是想抓住她的手腕,逼她直视自己。
这个动作却彻底击溃了苏晚摇摇欲坠的防线。她如同受惊的鸟雀,慌乱地想要躲避,怀里紧紧护着孩子,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伸向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帆布挎包。混乱中,一个深棕色的、小小的玻璃药瓶从敞开的包口滚落出来,啪嗒一声,清脆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又骨碌碌滚到傅沉砚锃亮的皮鞋边。
药瓶上贴着标签,傅沉砚锐利的目光一扫而过。
心脏病的药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眼底。
时间凝固了。后台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药瓶躺在冰冷地砖上,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
傅沉砚的目光,死死地胶着在那刺眼的标签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几乎无法呼吸。那药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尘封的记忆——苏晚的母亲,那个温柔娴静的女人,最终便是被这家族遗传的恶魔带走的。
六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所有的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她在庆功宴上突如其来的苍白,她捂着嘴冲向洗手间的仓惶背影……当时他只以为是紧张或疲惫,原来……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惧:你的心脏……什么时候的事当年你走,是因为这个
苏晚在他提到当年二字时,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怀中,小满似乎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坏了,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动,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
说话!傅沉砚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她烧穿,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瞒着我是因为……你怕我知道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指向地上的药瓶,声音喑哑,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孩子两个字,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
是!是因为孩子!苏晚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地滑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声音破碎而尖锐,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可我更怕的是你!傅沉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六年来积压的痛苦、恐惧和委屈,连同着肺里的空气一起嘶吼出来:
我怕你为了留住我,为了留住这个可能带着病根的孩子,会不要命地工作!就像……就像当年你为了筹备那场该死的音乐会,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咳出血还要瞒着我一样!她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你咳在手帕上的血,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傅沉砚!
她的指控,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傅沉砚头顶。他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转为一片难以置信的空白。他下意识地反驳:我……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六年前那段疯狂的日子——他初创的公司濒临绝境,他拼了命地融资、谈判、通宵达旦地修改方案,只为能在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场音乐会后,给她一个足够安稳、足够匹配她才华的未来……他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那点微不足道的血丝,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怎么敢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泪水无声地汹涌,我怎么敢用一个孩子,用我随时可能出问题的身体,去赌你拼命压榨自己的健康我怎么敢……用这些来绑住你她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小满柔软的发顶,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逸出。
傅沉砚僵在原地,如同被冻结的雕塑。所有汹涌的愤怒、质问、被背叛的痛楚,都在她这泣血的控诉面前,被撕得粉碎。他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女人,看着她怀中那个懵懂却眉眼酷似自己的孩子,心脏像是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反复揉搓碾磨,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拼搏,他想要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执着,竟成了将她推离的利刃。这迟来的真相,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柔软的手,轻轻拽了拽他笔挺西装的衣角。
傅沉砚浑身一震,愕然低头。
是那个叫小满的孩子。他不知何时从妈妈怀里探出了小脑袋,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那双酷似苏晚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懵懂的好奇,还有一丝奇异的安抚。他看看哭得不能自已的妈妈,又看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巨大悲伤和冷意的陌生叔叔,小嘴微微动了动,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叔叔,他小小的手指指向后台深处隐约可见的钢琴一角,妈妈每天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都会坐在那里弹钢琴。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弹一首……嗯,特别特别慢、特别特别温柔的曲子。
小家伙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眼神纯真得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妈妈弹的时候,会流眼泪的。她告诉我,那是一个……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教她的。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最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傅沉砚心底最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一首特别慢、特别温柔的曲子……很重要的人教的……
傅沉砚的呼吸瞬间停滞。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熟悉的旋律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响起——那是他当年在琴房里,为了哄她入睡,一遍遍耐心弹奏的、他自己改编的摇篮曲前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旋律!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晚。她显然也没料到孩子会说出这个秘密,身体瞬间僵直,脸上血色褪尽,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措的难堪。
傅沉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尖锐痛楚的洪流直冲头顶。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不是为了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猛地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小小的药瓶。
药瓶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找回一丝理智。他紧紧攥着那个瓶子,指节用力到泛白,目光却死死锁在苏晚脸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那首曲子……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后半句,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惊悸,小满刚才在台上弹的……那首他自己的原创曲。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他毕生的勇气。
它的创作日期……傅沉砚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却锐利如鹰,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直刺苏晚惊惶的眼底,谱子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六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日。
那个日子,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刻在傅沉砚的记忆深处。
那是平安夜。
也是苏晚消失的前一天。
是他精心布置了公寓,准备了戒指,打算在圣诞钟声敲响时向她求婚的那个夜晚。
药瓶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傅沉砚的掌心,尖锐的痛感沿着神经直冲大脑,却奇异地让他混乱如麻的思绪获得了一线清明。他死死攥着那个小瓶子,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站在此地的锚点。
六年前的平安夜……
那本该是他们人生新的起点。公寓里精心布置的星星灯,藏在丝绒盒子里的戒指,他反复练习的求婚词……所有甜蜜的憧憬,都在次日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后,化为最尖利的玻璃渣,日日夜夜反复碾磨着他的心。
而现在,这个日期,像一个冰冷残酷的坐标,精准地钉在了小满那首原创曲谱的右下角。
这意味着什么
傅沉砚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苏晚惨白的脸上。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涣散,嘴唇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紧抱着小满的手臂,还在剧烈地颤抖,泄露着她内心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妈妈小满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重,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动,小手紧紧抓住苏晚的毛衣前襟,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担忧。他看看妈妈惨白的脸,又看看眼前这个高大叔叔眼中翻涌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痛苦风暴。
傅沉砚的目光,终于从苏晚脸上,缓缓移向她怀中那个懵懂的孩子。那张酷似苏晚、却又隐隐带着他轮廓的小脸,此刻写满了纯真的不安。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又酸又胀,几乎要炸裂开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
创作日期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巨大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不!不可能仅仅是创作日期!
那首曲子……那首旋律结构已然初具雏形、情感表达却异常饱满沉郁的原创曲……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凭空能想象出来的东西!那里面流淌的……分明是成年人世界里的沉重心事,是爱恋、是绝望、是锥心刺骨的离别之苦!
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写出这样的旋律除非……
除非那旋律的种子,早已在他降临这个世界之前,便已深植于母体之中!在那无数个被病痛和抉择撕扯的日夜里,在苏晚独自承受着恐惧和孤独的每一个瞬间……那旋律,是母亲的心跳,是无声的哀歌,是刻在血脉里的、关于爱与离别的密码!
傅沉砚握着药瓶的手,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他再次看向苏晚,眼神里的风暴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探寻。
苏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小满弹的那首曲子……他艰难地停顿,目光扫过她怀中懵懂的孩子,最终又落回她惊惶失措的眼睛,那旋律……真的是他‘创作’的日期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狠狠敲在苏晚的心上。
还是……傅沉砚往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直抵那个被隐瞒了六年、血淋淋的真相核心,那日期……根本就是他的生日
空气彻底凝固了。
后台通道里残留的喧闹彻底远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顶灯惨白的光线冰冷地打在三人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纠缠不清的影子。
苏晚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逼视。滚烫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睫下汹涌而出,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怀中的小满抱得更紧,紧到孩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不舒服的嘤咛。
这无声的反应,胜过千言万语。
巨大的、迟来的真相,如同崩塌的雪山,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将傅沉砚彻底淹没。
原来如此!
原来在他精心准备戒指、满心欢喜地憧憬着未来的时候,在他为事业拼命压榨自己、咳出血丝的时候……她早已独自一人,背负着遗传病的恐惧、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在绝望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她看到了他的咳血,看到了他不要命般的拼搏。于是,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带着孩子,带着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以为这是保护,是放他自由。却不知道,这自以为是的牺牲,生生剜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留下的是一片持续了六年的、血肉模糊的空洞。
呵……一声极轻、极苦的叹息,从傅沉砚紧抿的唇边逸出。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而复得却又痛彻心扉的悲凉。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迟来的真相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滞涩。不再是居高临下的逼视,而是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小满那双清澈懵懂、此刻却写满不安的大眼睛,勉强持平。
他手中的药瓶,依旧冰冷地硌在掌心。他伸出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去质问,也不是去拥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轻轻地拂过小满柔软的发顶。
指尖触碰到孩子温热细软的发丝,那真实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傅沉砚强撑的壁垒。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狠狠冲撞着眼眶。
他看着小满酷似苏晚的眉眼,看着那眉宇间隐约透出的、属于自己的倔强轮廓……六年。整整两千多个日夜的错过、寻找、怨恨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归处。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成汹涌的浪潮,猛烈地冲击着他。傅沉砚猛地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重重地砸落在他紧攥着药瓶的手背上。
药瓶上冰冷的标签,被那滴泪水洇湿了一片。
通道顶灯的光线,惨白地打在傅沉砚低垂的侧脸上,清晰地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那滴泪砸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在苏晚死寂的世界里,不啻于一道惊雷。
她猛地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半跪在孩子面前、向来冷硬如磐石的男人,此刻肩背竟微微佝偻,无声颤抖。
傅……一个破碎的音节卡在喉咙里,苏晚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捅穿了,比得知遗传病时更甚的剧痛瞬间攫住了她。
小满似乎被这过于沉重的悲伤和头顶那只带着奇异温度的大手弄懵了。他不再扭动,只是睁着那双酷似傅沉砚的黑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好像很难过的叔叔。小小的眉头困惑地皱起,像是在努力理解这超出他认知的情绪风暴。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巨大的震惊中,粘稠地流淌着。
傅沉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沉重的共鸣。他缓缓抬起头,没有再看小满,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苏晚。那双素来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被水光洗过,清晰地映着她苍白脆弱的身影,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人心悸——有痛楚,有迟来的领悟,有失而复得的惊悸,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沉甸甸的坚定。
他依旧半跪着,维持着那个平视小满的姿势,攥着药瓶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石磨砺过,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愤怒的质问,而是沉痛的宣告,这一次,你休想再跑。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
你的病,我们一起治。他的目光扫过她毫无血色的脸,最后落回她惊恐睁大的眼睛,这孩子,他顿了顿,另一只抚在小满发顶的手,终于微微用力,带着一种迟到了六年的、笨拙却无比郑重的承诺,是我们的。以后的日子,无论风雨,我们三个人,一起扛。
不是商量,不是请求。
是判决,是誓言,是迟到六年的枷锁,终于重新铐上彼此的手腕,这一次,他绝不再松开。
苏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汹涌的泪水决堤般奔流而下,堵住了她所有试图反驳或逃避的言语。她看着傅沉砚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承担,看着小满懵懂却渐渐安静下来的小脸……六年来筑起的、名为保护实则隔绝的高墙,在他这短短几句话面前,轰然崩塌。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下去。
傅沉砚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托住了她下滑的身体,连同她怀中那个小小的、连接着他们过去与未来的孩子,一起紧紧拥入怀中。
冰冷的墙壁,坚硬的药瓶,男人臂弯间传来的、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炽热温度……还有小满柔软发丝蹭过脸颊的触感,混杂着消毒水、松香和属于傅沉砚身上那种冷冽又熟悉的气息,一股脑地涌向苏晚。她僵硬的脊背,在那坚实有力的臂膀环抱下,一寸寸地软化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
六年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只余下满心仓惶的尘埃。
傅沉砚的手臂收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冰凉的发顶。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再是嘶哑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惊涛的力量:别怕。
怀里的小满,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滞气氛中微妙的变化。他小小的身体不再紧绷,黑亮的眼睛在妈妈苍白的脸和叔叔紧绷的下颌之间来回转动,小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困惑,却奇异地安静下来,甚至伸出小手,试探性地、轻轻地碰了碰傅沉砚环抱着他们的手臂。
傅沉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低头,迎上孩子纯净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那酷似苏晚的眉眼,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尖锐痛楚和巨大暖流的奇异情感,瞬间击中了他。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向苏晚。她的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走。傅沉砚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离开这里。他一手稳稳地揽住苏晚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轻轻覆在了小满小小的后背上。
苏晚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茫然地被他半拥半扶着,脚步虚浮地随着他的力道移动。小满则被傅沉砚小心地护在两人之间,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傅沉砚西装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暴风雨中一块意外的浮木。
通道的尽头,傅沉砚的助理早已等候在那里,脸上是极力掩饰的震惊和担忧。看到老板拥着那对母子走来,他立刻迎上前,低声而迅速地汇报:傅总,车已经开到后门了。另外,您吩咐查的……关于苏小姐这些年的就诊记录和……孩子的出生证明,最快明天上午会有消息。
傅沉砚只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目光却片刻不离身边脸色惨白的苏晚和怀中懵懂的小满。助理立刻会意,不再多言,侧身引路,同时警惕地隔开周围可能投来的好奇目光。
后门外,深沉的夜色已然降临。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静静停靠在路边,如同蛰伏的巨兽。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面而来,苏晚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将小满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
傅沉砚几乎在同时,解开了自己身上厚实的大衣扣子,带着体温的衣料,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不由分说地、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苏晚和小满身上。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那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气息,夹杂着昂贵羊毛织物和须后水的味道,霸道地将她和孩子包裹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严寒。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保护,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抗拒,有酸楚,更有一丝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安全感。
傅沉砚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僵硬,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护着小满的头,半扶半抱地将他们护送到车后座。他俯身,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先将小满安顿在儿童座椅上,仔细地扣好安全带。孩子异常地配合,只是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安顿好小满,傅沉砚才直起身,看向依旧站在车门边、裹着他的大衣、神情恍惚的苏晚。夜色中,她的脸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上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式的柔和。
苏晚像是被那声音唤回了一丝神智,她迟疑地、近乎麻木地弯腰,坐进车里,紧挨着小满。傅沉砚随即坐进她身侧,砰地一声,关上了厚重的车门。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与车外的风雪隔绝成两个世界。暖气无声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皮革和傅沉砚身上冷冽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小满身上的奶香。
苏晚抱着膝盖,缩在宽大的座位一角,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霓虹灯染成一片模糊光晕的城市夜景。六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独自一人面对这世间的风雨,习惯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起所有的脆弱。可此刻,身边男人强大的存在感,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还有他大衣残留的气息……这一切都像汹涌的潮水,不断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小满似乎终于从懵懂中回过神,他扭动了一下身体,小脸转向苏晚,带着一丝不安,小声地问:妈妈我们去哪里呀叔叔……是好人吗他小小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苏晚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孩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低沉而肯定的声音响起,盖过了她尚未出口的犹豫。
是。傅沉砚的目光越过苏晚,落在小满那张写满天真和依赖的小脸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用一种异常郑重的口吻补充道:叔叔……是来接你和妈妈回家的。
回家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剧烈而混乱的涟漪。
家
那个她六年前亲手逃离、以为此生再无缘踏足的地方
她猛地转头看向傅沉砚,眼中充满了惊疑、抗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