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家有把传了十八代的乌木算盘,奶奶说,只要对着它许愿,它就能算出实现愿望需要付出的代价。
无数富商想高价求购,都被我爸严词拒绝,他说这算盘是不祥之物,给家族招来过灾祸,并把它锁进了阁楼。
直到家里破产那天,深夜里,我耳边竟响起了清晰的算珠拨动声。
01
谁
谁在上面
我爸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和疲惫。
我没回答。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阁楼里一片死寂。
那算珠拨动的声音,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精神恍惚下的幻觉。
可那声音太真实了,清脆,冰冷,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心尖上。
我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推开了通往阁楼的那扇沉重木门。
吱呀——
灰尘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
月光从唯一的、布满蛛网的小窗里挤进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我一眼就看到了它。
那个黑色的木箱。
我们家的禁地。
算珠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走过去,手脚冰凉。
箱子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
可此刻,它竟然是开着的。
锁舌无力地耷拉着,像是被人强行撬开。
我心头一紧,猛地拉开箱盖。
箱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算盘。
通体乌黑,材质非金非木,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种幽冷的光泽。
这就是那把传了十八代的乌木算盘。
我从未见过它,只在奶奶的故事里听过。
奶奶说,它有灵。
能知过去,能算未来。
更能算出,你实现愿望,需要付出什么。
我爸却说,它是不祥之物,是诅咒。
他说,我们家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它。
我颤抖着手,把它拿了出来。
算盘入手极沉,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珠子是墨玉做的,圆润光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我看着它,脑子里一片混乱。
家里破产了。
爸妈一夜白头。
银行的催债电话和催债人员快把家里的门槛踏破了。
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滋生。
如果……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对着算盘说。
我想要一百万。
我想要还清家里的债务。
可以吗
阁楼里,死一般的寂静。
算盘没有任何反应。
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竟然会相信一个传说。
就在我准备把它放回去的时候。
啪嗒。
一声轻响。
我猛地低头。
算盘最上面一排的一颗算珠,自己动了。
它从横梁的一端,缓缓滑到了另一端。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算珠无声地拨动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作。
我的呼吸停滞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几秒钟后,算盘停了下来。
我的脑海突然蹦出四个字。
【一分真心】
什么意思
实现愿望的代价,是一分真心
谁的真心
我正惊疑不定,楼下突然传来了我爸的怒吼。
林溪！你给我滚下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算盘藏回箱子,胡乱锁上,跑下了楼。
客厅里,我爸双眼通红地瞪着我。
他身边,站着我的男朋友,周哲。
阿哲,你……我刚想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来。
周哲却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对我爸说：叔叔,一百万,我替林溪还了。
我爸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周哲家里条件是不错,但一百万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继续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从今以后,我跟林溪,一刀两断。
我们,分手吧。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有一丝感情。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昨天还对我海誓山盟,说要爱我一辈子的男人。
他的眼神,那么陌生。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垃圾。
我忽然明白了。
算盘上的那四个字。
【一分真心】
原来,代价是这个。
它拿走的,是周哲对我的,那一份真心。
02
你再说一遍
我爸的声音都在发抖,指着周哲的鼻子。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当初要不是我们家小溪,你连大学都考不上！
现在我们家出事了,你就要落井下石
周哲面无表情地推开我爸的手。
叔叔,请您放尊重一点。
一百万不是小数目,我总不能白白扔水里。
林溪很好,但她不值这个价。
不值这个价……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口像是被刀子反复切割。
我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
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舍和痛苦。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冷漠和算计。
仿佛我们三年的感情,就是一个可以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而现在,他觉得亏了。
滚！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想砸过去。
我拦住了他。
爸,别这样。
我走到周哲面前,看着他。
钱,我们家会自己想办法。
你走吧。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周哲似乎有些意外我会这么平静,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这样最好。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爸颓然地坐回沙发,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了。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第二天,我爸接到了银行的电话。
说有一笔匿名资金,替我们还清了所有债务。
整整一百万。
我爸愣了半天,问我是不是我做的。
我摇了摇头。
我没告诉他算盘的事。
他不会信的。
而且,我怕。
我怕他知道,这笔钱,是我用什么换来的。
家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种压抑的气氛,却更加浓重了。
没过两天,我那许久不登门的姑姑,林美娟,带着我表哥张超,拎着大包小包地来了。
一进门,姑姑就拉着我的手,假惺惺地抹眼泪。
哎哟,我的好侄女,听说你们家出事了,姑姑担心得几晚上没睡好。
你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把我们家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我爸冷着脸,没给她好脸色。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姑姑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容。
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们好歹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
听说,你们家发了一笔横财把债都还清了
我心里一沉。
消息传得真快。
我爸冷哼一声：关你屁事。
哎,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姑姑的儿子,我那个游手好闲的表哥张超凑了过来。
他嬉皮笑脸地说：舅舅,发财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看……
滚！我爸指着门外,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姑姑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
林建国！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那点破事,早就传遍了！
一夜之间多出来一百万,你当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你是不是把奶奶留下的那个算盘给卖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们果然是冲着算盘来的。
我爸气得嘴唇发白：那东西早就被我扔了！
扔了姑姑尖叫起来,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你说扔就扔
我告诉你,那算盘我们家也有一份！你要是敢独吞,我跟你没完！
她们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像一群疯狗。
我爸冲上去阻拦,被张超一把推倒在地。
爸！我尖叫着跑过去。
张超却拦在我面前,一双眼睛色眯眯地在我身上打转。
小溪表妹,越来越漂亮了。
别急,等我们找到了宝贝,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我的亲人。
在家族落难时,想的不是扶持,而是如何从我们身上,再撕下一块肉来。
03
你们给我住手！
我爸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抄起旁边的扫帚,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再不滚,我跟你们拼了！
姑姑被我爸的架势吓了一跳,拉着张超后退了两步。
林建国,你疯了！
为了一个破算盘,你连亲妹妹都不要了
张超躲在姑姑身后,还不忘放狠话。
舅舅,你别不识抬举。
我们迟早会找到的。
说完,母子俩骂骂咧咧地走了。
家里被翻得一片狼藉。
我爸看着满地的狼藉,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绝望。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爸,不怪你。我扶着他坐下,是他们太贪心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那把乌木算盘悬浮在空中,算珠疯狂地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吸食着什么。
我看到周哲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冷漠。
我惊醒了,一身冷汗。
我跑到阁楼,打开那个木箱。
算盘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我总觉得,它好像……比之前更黑了。
那种乌黑,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不敢再碰它,匆匆关上箱子,逃离了阁楼。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碰它,一切就会过去。
但我错了。
我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从外面打工回来,发现家里的门虚掩着。
我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客厅里没人。
我喊了两声爸,也没人回应。
我冲上二楼,卧室里空无一人。
阁楼！
我疯了一样地冲向阁楼。
门大开着。
那个黑色的木箱,被撬开了,扔在地上。
里面的算盘,不见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定是姑姑他们！
我拿出手机,刚要报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张超。
表妹,别紧张。电话那头,传来他得意洋洋的声音。
算盘,在我这儿。
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可真神了！
我许了个愿,你猜怎么着成了！哈哈哈哈！
我听着他癫狂的笑声,手脚冰凉。
你许了什么愿
我爸呢
我把他关起来了,你放心,死不了。张超的声音充满了炫耀。
我许愿,让我成为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人,让校花李倩倩爱上我！
现在,全校的女生都围着我转！李倩倩更是对我死心塌地！
表妹,这感觉,太爽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代价呢我颤抖着问,它让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随即,张超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
代价
哦,好像是……十年阳寿。
不过无所谓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先爽了再说！
十年阳寿！
他竟然……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了十年的生命！
张超,你疯了！快把算盘还给我！我冲着电话怒吼。
还给你想得美！
这可是宝贝！我还要许更多的愿望！
我要成为世界首富！我要拥有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我疯了一样地冲出家门,去找姑姑。
可她家,人去楼空。
他们躲起来了。
我找不到他们。
也找不到我爸。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
直到一周后,我在一个酒吧的门口,看到了张超。
我几乎没认出他来。
他被一群人簇拥着,穿着名牌,戴着金表,意气风发。
可他的脸……
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窝深陷,头发也白了大半。
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倒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衰老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那十年阳寿的代价,正在他身上,飞速地兑现。
他就是一场活祭。
用自己的生命,去献祭给那个邪恶的算盘。
04
张超！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他被我吓了一跳,看到是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你干什么
他身边的男男女女也围了上来,不善地看着我。
其中一个,就是校花李倩倩。
她亲昵地挽着张超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痴迷。
超哥,这谁啊真扫兴。
一个穷亲戚,别理她。张超想甩开我的手。
我死死地抓着他。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张超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就被狂热所取代。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好得很！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他用力推开我,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我爸呢你把我爸关在哪儿了我红着眼问。
你爸张超冷笑一声,等我玩够了,自然会放了他。
你！
小溪表妹,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他的眼神变得阴冷,这算盘的力量,你根本想象不到。
它不是神物,它是魔鬼！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它在吸你的命！
那又怎样张超无所谓地耸耸肩,能换来现在的风光,值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着他那张明明年轻却布满沧桑的脸,看着他身边那些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男男女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我终于明白了。
我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以为,算盘只是一个等价交换的工具。
我以为,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就像我用周哲的真心,换来了一百万。
我为此感到愧疚,感到不安。
但我从未想过,这背后,隐藏着一个更加可怕的真相。
这不是交换。
这是……吞噬。
算盘不是在计算代价。
它是在享用代价。
真心,阳寿,这些东西,都是它的食粮。
它是一个活物。
一个以人类的七情六ed欲和生命为食的,寄生在我们家族血脉里的……怪物。
奶奶说,它能实现愿望。
爸爸说,它是不祥之物,给家族招来过灾祸。
他们都没说错。
但他们都只看到了表面。
我们林家,哪里是这算盘的主人。
我们分明是它圈养了十八代的……牲畜！
一代又一代,用自己的血肉、情感、寿命,去喂养这个恶魔。
我爷爷的早逝,真的是因为意外吗
我妈妈的常年多病,真的是因为体弱吗
我们家的突然破产,真的是因为经营不善吗
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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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祖辈,为了实现某个愿望,而支付给算盘的,血淋淋的代价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
我们家所谓的灾祸,根本不是算盘带来的。
而是我们自己的贪婪,引来的反噬！
算盘,它只是一个执行者。
一个冷酷无情,收取祭品的刽子手。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我必须拿回算盘。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不是为了救张超那个蠢货,也不是为了救我爸。
是为了自救。
为了我们林家,不再成为这个怪物的养料。
我看着张超被众人簇拥着,走进灯红酒绿的酒吧。
他的背影,在霓虹灯下,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可悲。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转身,走进黑暗中。
我不再是那个天真、软弱,指望着用一个愿望来拯救家庭的林溪了。
从这一刻起,我是猎人。
而那把乌木算盘,是我的猎物。
05
我没有再去找张超。
我知道,硬碰硬,我不是他的对手。
他现在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身边又有一群趋炎附势的跟屁虫。
我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能一击致命的计划。
我回到了家,那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
我没有收拾,而是直接冲进了我爸的书房。
如果说,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方,可能藏着关于算盘的秘密,那就只有这里了。
我爸是个念旧的人,很多老东西他都舍不得扔。
我开始翻箱倒柜。
旧报纸,老照片,泛黄的信件……
我翻找了整整一夜,终于,在一个上锁的抽屉最深处,我找到了一本非常古老的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牛皮,已经磨损得非常严重。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繁体的,用毛笔书写,笔锋苍劲有力。
看落款,是我的太爷爷,林正阳。
日记里,记载了我们林家和这把算盘的渊源。
原来,这算盘并非我们林家祖传之物。
而是太爷爷年轻时,从一个古墓里带出来的。
日记里写道：
【此物甚邪,能惑人心。
初得之,以为至宝,可算尽天下事。
吾以一愿,求家财万贯,代价为‘三代穷困’。
初不以为意,然家道中落,竟一语成谶。】
【吾悔之晚矣。此物非宝,乃是妖物。以人之欲念为食,以命数情感为价。所求越多,所噬越凶。】
【吾欲毁之,然水火不侵,刀斧无伤。无奈,只能将其封存,告诫后人,切勿动用。否则,林家危矣！】
看完日记,我手脚冰凉。
三代穷困！
原来我们家的破产,竟是太爷爷当年许下的愿望,所付出的代价！
这代价,竟然延续了三代人！
太可怕了。
这算盘,简直就是一个跨越时间的诅咒。
我继续往下翻。
日记的最后几页,太爷爷用朱砂写下了一行血红的小字。
【妖物亦有克星。
此盘以人之贪念为生,若遇无欲无求之人,则其力自解。
然,人心最难测。
若想彻底毁之,或需‘以毒攻毒’,许一弥天大愿,令其自噬其果。】
以毒攻毒……
许一个弥天大愿……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同样对算盘,有着巨大贪念的帮手。
我想到了一个人。
马东。
那个曾经想高价求购算盘,被我爸严词拒绝的富商。
我从我爸的旧名片夹里,找到了马东的电话。
我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警惕的声音。
谁
马先生,你好,我是林建国的女儿,林溪。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马东的声音变得饶有兴致。
哦林小姐。
你父亲,不是说那算盘是不祥之物吗怎么,现在想通了
我爸失踪了。我直接切入主题,算盘,被我堂哥抢走了。
哦马东的兴趣更浓了,有意思。
我需要你的帮助,马先生。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帮我拿回算盘,我可以让你许一个愿。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林小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对它的渴望。我一字一句地说,也凭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如何真正使用它,而不用付出惨痛代价的秘密。
我撒谎了。
但我知道,对于马东这种人,只有巨大的利益,才能驱动他。
果然,马东沉默了。
我知道,他上钩了。
明天上午十点,朝阳路23号,时光茶馆,我一个人去。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能给他思考和调查的时间。
我必须掌握主动权。
放下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心脏狂跳。
我知道,我正在走一步险棋。
我是在与虎谋皮。
但为了夺回算盘,为了打破这个诅咒,我别无选择。
马东,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你的贪婪,就是我最好的武器。
06
第二天,我准时到达了朝阳路23号的时光茶馆。
这里平时人不算少,此时却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和马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茶香味。
茶馆内,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
但他眼神里透出的那股精明和狠厉,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马东。
林小姐,你很准时。马东推了推眼镜,笑着说。
他的笑容,透着一丝贪婪的诡诈。
你也很准时,马先生。我平静地看着他,心里却高度警惕。
你说,你知道使用算盘的秘密马东开门见山。
是的。我点了点头,这算盘,认主。只有我们林家的血脉,才能真正驱动它,并且,可以转移代价。
转移代价马东的眼睛亮了。
这四个字,显然戳中了他最关心的地方。
没错。我继续编造着谎言,脸不红心不跳,我可以让它,把实现你愿望的代价,转移到别人身上。
马东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半晌,他笑了。
有意思。
林小姐,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堂哥张超,抢走了算盘。我说,他现在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以你的能力,找到他,应该不难。
找到他之后呢
把他和算盘,一起带到我面前。我的声音冰冷,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马东沉吟片刻。
成交。
但是,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否则,等我堂哥把自己的阳寿耗尽,算盘就会进入休眠期,到时候,谁也别想再用它。
这也是我编的。
但听起来,却合情合理。
马东显然被我说动了。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错过机会,比被欺骗更让他难以忍受。
好。他点了点头,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我带他来见你。
地点
就在这里。
说完,马东带着他的保镖,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第一步,成功了。
马东这条贪婪的鲨鱼,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把张超这个诱饵给钓出来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度日如年。
我不敢回家,怕姑姑他们回来找我麻烦。
我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每天只吃泡面。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太爷爷日记里的那句话。
【许一弥天大愿,令其自噬其果。】
什么样的愿望,才算是弥天大愿
又能让它自噬其果
我毫无头绪。
这三天里,我也试图联系我爸,但他的手机始终关机。
我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我只能祈祷,姑姑他们,还尚存一丝人性,不会对我爸下死手。
第三天上午,我再次来到时光茶馆。
这一次,茶馆里不止有马东。
还有一个被两个保镖摁着的人。
正是张超。
几天不见,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不堪。
他像一截枯木,瘫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旁边,放着那个黑色的乌木算盘。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颜色似乎比我上次见到时,更加深沉,更加邪异。
林小姐,我把他带来了。马东指了指地上的张超,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张超面前。
我爸呢我冷冷地问。
张超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在……在老家的地窖里……
姑姑……姑姑看着他……
听到我爸没事,我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我站起身,拿起那把算盘。
入手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冰冷。
我转身,面向马东。
马先生,你想许什么愿
马东的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我想要……长生不老！
07
长生不老
我看着马东,他脸上的贪婪和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果然,对于一个拥有了金钱和权力的男人来说,永恒的生命,是最终极的诱惑。
可以。我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代价呢代价是什么马东迫不及待地问。
代价,当然也要足够大。
我举起算盘,目光扫过地上的张超。
就用他的命,来换你的长生,如何
张超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马东的脸上,却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好。
反正他也是个将死之人,废物利用,不错。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恶寒。
这就是人性。
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毫不在意地牺牲别人的生命。
那么,我们开始吧。
我盘腿坐下,将乌木算盘放在腿上。
我学着记忆中,太爷爷日记里描绘的仪式,割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鲜血,滴落在乌黑的算盘上。
血液,瞬间被吸收,消失不见。
整个算盘,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
马东和他的保镖都紧张地看着我,大气都不敢出。
我闭上眼睛,假装在与算盘沟通。
其实,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弥天大愿……
自噬其果……
到底是什么
一个能让算盘自己毁灭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马东开始变得不耐烦。
好了没有
我没有睁眼,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的愿望,太大了。
它说,一个张超,不够。
马东的脸色一沉：那它还要什么
它还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睁开眼,目光直视着他。
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马东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上的名贵手表,又看了看身边的保镖。
金钱权力
这些东西,他都可以再赚。
他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是最珍贵的。
我笑了。
笑得有些悲凉。
马先生,你真的想不出来吗
你努力了半辈子,赚了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似乎打开了他记忆的某扇门。
马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你想起来了我平静地看着他,为了你的儿子,对吗
马东有一个儿子。
这是我之前调查他时,无意中发现的。
他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体弱多病,常年住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
这些年,马东用尽了所有的金钱和人脉,请遍了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却依旧无力回天。
医生说,他的儿子,活不过二十岁。
而今年,他儿子已经十九了。
这才是马东,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算盘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想自己长生不老。
他是想,救他儿子的命。
这才是他心中,那个最珍贵的东西。
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算盘说,想要长生不老,就要用你儿子的命来换。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残忍地说道。
不！
马东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双眼赤红地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你胡说！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举起手中的算盘,这是它算出来的代价,不信,你可以自己看。
我将算盘递到他面前。
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字。
但在马东的眼里,在那贪婪和恐惧交织的瞳孔里,他一定看到了他最害怕的画面。
这就是高级情绪拉扯。
我不需要真的让算盘显示什么。
我只需要,勾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他自己去想象那个最可怕的后果。
他的贪婪,和他的父爱,在此刻,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永生的诱惑。
一边是至亲的生命。
他会怎么选
杀了她！
马东突然指着我,对他身后的保镖下达了命令。
他的眼神,充满了疯狂和绝望。
他选择了……逃避。
他想杀了我,抢走算盘,自己去许愿。
他不敢面对这个选择。
两个保镖,像两座铁塔,朝我逼近。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马东。
你杀了我,就再也没人知道,怎么转移代价了。
你儿子,就真的没救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马东的心上。
他浑身一震。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保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茶馆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赢了。
这场心理战,我赢了。
我成功地,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
08
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东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商业大亨,此刻,像一个斗败的公鸡。
我不想怎么样。我收起算盘,站起身。
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救出我的父亲。
至于你的愿望……我看了他一眼,我可以帮你。
马东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你……你说真的
当然。我点了点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现在起,你,还有你的人,都得听我的。
马东的脸色变了变。
让他听命于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但他别无选择。
他儿子的命,握在我的手里。
好。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很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第一件事,派人去我老家,把我爸救出来。
记住,不要伤害我姑姑他们,把人带回来就行。
马东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
他的办事效率很高。
不到两个小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就到了张超老家的地窖里。
地窖封闭的门口被打开,我爸被人扶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憔悴,但精神还好,没有受什么伤。
姑姑和张超的妈,也被带了过来,两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爸！我冲过去,扶住我爸。
小溪……我爸看到我,眼圈一红,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建国！林溪！你们……你们竟然敢勾结外人！姑姑看到马东和他的人,立刻尖叫起来。
都是你！张超！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她又转头去骂地上的张超。
连个算盘都看不住！现在好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
姑姑,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吗
张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是你把他教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废物！
姑姑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再理她,转身对马东说：马先生,现在,该我们谈谈了。
我把我爸扶到一旁坐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太爷爷的日记,拿了出来。
我把算盘的来历,以及它以人的欲望和生命为食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马东。
马东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没有骗他。
所以,所谓的‘转移代价’,根本就是假的他死死地盯着我。
是假的。我坦然承认,我只是想利用你的贪心,来帮你,也帮我自己。
你！马东气得浑身发抖。
马先生,你先别激动。我打断他,虽然代价不能转移,但太爷爷的日记里,也提到了彻底毁掉它的方法。
我指着日记上那行朱砂小字。
‘许一弥天大愿,令其自噬其果’。
只要我们能想出这个愿望,就能彻底毁了它。
到时候,它对我们所有人的诅咒,都会消失。
你的儿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算盘毁掉后,那些被它吞噬的生命和情感会不会回来。
但这,是马东唯一的希望。
我必须给他这个希望,让他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马东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神闪烁不定。
他在权衡,在思考。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好。
我帮你。
但如果最后失败了……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阴狠,我会让你,还有你们林家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一个绝望父亲的,最后通牒。
一言为定。
我伸出手。
马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这一刻,一个由欺骗、利益和共同目标组成的,脆弱的联盟,正式成立。
我们的敌人,是那把传承了十八代,以人心为食的,乌木算盘。
09
我们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了张超的老家。
马东派人送来了食物、水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我爸被安顿在一旁休息,姑姑和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儿子张超,则被关在了一个角落里。
我和马东,坐在一个临时的桌子前,面前,摊着那本古老的日记。
‘弥天大愿’……马东皱着眉头,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什么样的愿望,才算是‘弥天’
让世界和平让全人类长生不老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太扯了。
我也陷入了沉思。
太爷爷说,要以毒攻毒。
这说明,这个愿望,本身也必须是充满贪念的。
但它的结果,又要让算盘自噬其果。
这就像一个悖论。
或许,我们可以从算盘的本质入手。我开口道。
它的本质
对。我指着算盘,它是一个交易工具,它的核心是‘代价’。有愿望,就必须有代价。这是它的规则。
那如果我们许一个,破坏它规则的愿望呢
马东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我看着算盘,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所有的愿望,都不再需要付出代价。
马东愣住了。
随即,他激动地一拍桌子。
对啊！
这是一个无法计算代价的愿望！
如果愿望不需要代价,那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
它以代价为食,没有了代价,它就会饿死！这就是‘自噬其果’！
我们两人都兴奋了起来,仿佛找到了通往胜利的钥匙。
就这么办！马东当机立断。
现在就许愿！
等等。我拦住了他,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
你忘了太爷爷说的,‘人心最难测’吗我神情凝重地说。
这个愿我来许,没有问题。因为我的目的,就是毁了它。
但你呢马先生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如果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无偿地实现任何愿望。
到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有人想要金钱,有人想要权力,有人想要别人的性命……
没有了‘代价’的约束,人性的贪婪和邪恶,会被无限放大。
那将是一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世界。
而你,马东先生,你最初的愿望,只是想救你的儿子。
如果算盘被毁,它之前吞噬的一切,或许会复原。你儿子的病,或许会好。
但如果,我许下这个‘无代价’的愿望,它真的实现了呢
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可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许下让你儿子立刻死去的愿望
只因为,他们看你不顺眼,或者,只是单纯的无聊和恶意。
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吗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马东火热的头顶上。
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
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是啊。
他只想救自己的儿子。
但他能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去赌上整个世界的未来吗
他能接受一个,他儿子随时可能因为别人的一个念头就死去的,疯狂世界吗
这是一个更加残忍的选择题。
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他。
因为,我需要确定,我们的联盟,是否真的牢固。
我需要知道,在最后的关头,他会不会因为自私,而背叛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房间里,只剩下角落里,张超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许久。
马东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
我不知道。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给我点时间。
我需要,见我儿子一面。
10
马东走了。
他要去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去做他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现在,只剩下我们林家的人。
我爸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溪,你长大了。
他的眼神里,有欣慰,也有担忧。
爸,对不起。我低着头,我不该碰那个东西。
不怪你。我爸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林家的宿命。
或许,在你这一代,能彻底做个了结,也是一件好事。
我看着角落里,如同行尸走肉的张超,和一脸怨毒的姑姑。
我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宿命。
这是选择。
是贪婪,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向魔鬼献上祭品。
现在,我们有机会,选择不再喂养它。
我爸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马东回来了。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仿佛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十岁,也成熟了十岁。
我想好了。他对我说。
你的决定是
毁了它。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能为了我儿子一个人的安危,去赌上整个世界的混乱。
而且,你说得对。
在一个没有代价的世界里,他就算活着,也只会更痛苦。
我相信,他也不会希望,我为了他,变成一个毁灭世界的罪人。
我看着他,心中肃然起敬。
我没想到,这个曾经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男人,最终,能做出这样伟大的选择。
父爱,终究战胜了自私。
好。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再次来到房子的中央。
我盘腿坐下,将那把乌木算盘,横放在腿上。
马东,我爸,还有他带来的保镖,都远远地退开,紧张地看着我。
我再一次,割破了指尖。
鲜血,滴落在算盘上。
嗡——
算盘发出的嗡鸣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整个房间,都仿佛在随着它震动。
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从算盘上散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能感觉到,它在兴奋。
它以为,又有一场盛大的飨宴,即将开始。
我闭上眼睛,将我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个愿望上。
我希望……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从此刻起,直到永恒。
所有的愿望,都不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我手中的算盘,开始疯狂地颤抖。
上面的墨玉算珠,像拥有了生命一般,不受控制地上下翻飞,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它们在计算。
在疯狂地计算这个弥天大愿的代价。
一个所有愿望都无代价的愿望,它的代价,应该是什么
是无穷大
还是……零
这是一个逻辑上的死循环。
一个它无法理解,也无法计算的悖论。
咔嚓——
一声脆响。
算盘的横梁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算盘内部,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那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人的灵魂。
它在反噬！
它在吞噬自己！
成功了！
太爷爷的方法,成功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
然而,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算盘！我的算盘！
一道身影,像疯了一样,从角落里冲了出来。
是姑姑！
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挣脱了绳索。
她满脸贪婪和疯狂,冲向我,想要抢夺那把即将毁灭的算盘。
滚开！
马东的保镖反应过来,立刻上前阻拦。
但姑姑此刻,力气大得惊人,竟然一把推开了保告,直扑到我面前。
她的手,抓向了算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算盘的瞬间。
砰！
算盘,整个地爆炸了！
一股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气浪,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11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脸上。
小溪！你醒了！
我爸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喜悦和轻松。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使不上力气。
别动,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我爸按住我。
我……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算盘爆炸了,你被气浪震晕了过去,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
算盘……我脑海里闪过最后的画面,它……毁掉了吗
毁掉了。我爸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化成粉末了,什么都没剩下。
我们林家,终于……自由了。
我看着我爸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眼眶一热。
是的,自由了。
纠缠了我们家族几代人的诅咒,终于在我手上,画上了句号。
姑姑呢我想起了最后那个疯狂的身影。
我爸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她为了抢算盘,离得太近了。
被炸死了。
我心里一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可悲,又可恨。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贪婪之下。
那……张超呢
他……我爸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说来也奇怪,算盘爆炸后,他那衰老的样子,竟然……恢复了。
恢复了我愣住了。
嗯,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看起来,又变回了二十多岁的样子。
医生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营养不良。
我沉默了。
难道,算盘被毁掉后,它之前吞噬的一切,真的都回来了
那周哲对我的那份真心呢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
都过去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马东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眼中的狠厉和精明,也都被一种温和所取代。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林小姐,你醒了。他对我笑了笑。
马先生。我点了点头,你儿子……
他没事了。马东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在昨天,医院打电话给我,说美国那边找到了完全匹配的心脏源,手术非常成功。
现在,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太好了。
这一切,都要谢谢你。马东真诚地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铸成大错。
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们相视一笑,之前的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
对了,马东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我爸,林先生,这里面是一千万。
算是,我对你们父女的一点补偿,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爸连忙推辞：使不得,使不得,马先生,我们不能要。
拿着吧。马东把卡硬塞到我爸手里,你们家现在需要钱,而且,这是你们应得的。
密码是六个八。
说完,他对我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看着我爸手里那张卡,一时间,百感交集。
我们家,又有了重新开始的资本。
而这一次,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代价的。
出院后,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爸用马东给的钱,重新开了一家小公司,凭着他多年的经验和人脉,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
张超大病一场后,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游手好闲,找了一份正经工作,对我姑姑的死,也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懊悔。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关于算盘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周哲。
12
林溪,我们……能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周哲的声音,充满了犹豫和愧疚。
我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中有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他一开口,就说了这三个字。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像鬼迷心窍一样,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
后来我越想越后悔,我觉得自己不是人。
林溪,你……还能原谅我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真诚。
那份被算盘夺走的真心,似乎,又回来了。
但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周哲,我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我们,都往前看吧。
我拒绝了他。
看着他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我没有难过,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强求不得。
生活,还在继续。
一切都很好,好得就像一场梦。
直到我爸在整理太爷爷遗物时,在那个曾经装着日记的抽屉夹层里,又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很薄的册子。
封面,是和算盘一样的乌木材质。
上面,用烫金的古字,写着两个字。
【账本】
我爸把它递给我,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不是文字。
而是一排排,用朱砂写就的,算式。
每一条算式,都对应着一个愿望,和一份代价。
【愿：家财万贯。价：三代穷困。——林正阳】
【愿：沉疴得愈。价：十年阳寿。——林氏】
【愿：金榜题名。价：一世孤苦。——林文远】
……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我们林家祖辈,与算盘的交易。
我看得心惊肉跳,手脚冰凉。
我飞快地往后翻,想找到关于我自己的那一条。
终于,在账本的倒数第二页,我看到了。
【愿：百万解困。价：一分真心。——林溪】
而在它的下面,还有一条。
【愿：诸愿无价。价：……】
代价那一栏,是空的。
不,不是空的。
我凑近了仔细看。
在价字的后面,有一个用极其微弱的墨迹,写下的字。
那个字,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我眯着眼睛,辨认了许久。
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字。
【我】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终于明白了。
那个弥天大愿的代价,不是零,也不是无穷大。
代价,就是许愿者本人。
是我。
它没有立刻收取代价,是因为,它还没有饿。
这本账本,就是它的催命符。
当账本上,所有被它吞噬的代价——那些阳寿、情感、运气,都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回归到原来的主人身上,当它吐干净了所有吃下去的东西之后……
它就会来,收取它最后的,也是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可能是一年后,可能是十年后,也可能,就是明天。
我看着窗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
世界,一片祥和。
而我,成了守护这份祥和的,最后的祭品。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也好。
用我一个人的命,换回我们林家几代人的自由,换回一个没有魔鬼算盘的世界。
这笔账,算得清。
也,划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