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恶仆赶出家门,冻毙雪夜。再睁眼,昔日仇人正哭得梨花带雨,装作乖巧模样。沈家百年基业还未被吞尽,这一次,我要让她,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1
午夜梦回。
家犬的狂吠声在我耳边狂轰滥炸。
恶仆们凶神恶煞的脸在我眼前晃动,众人将我恶狠狠地推出了沈家大门。
滚出去!你这个败光家产的不孝女!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环顾四周。
熟悉的雕花床梁映入眼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不似那破败雪夜的冰冷。
我……竟然重生了!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枕下的暗格,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厚厚的银票地契,而是几枚冰冷粗糙的铜钱。
前世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我那楚楚可怜的远房堂妹翠玉,是如何用一双含泪的眼眸博取我的信任。
她又是如何一口口,一寸寸,将我沈家百年的基业蚕食殆尽。
田亩、商铺、宅邸……,都成了她囊中的财物。
而我,那个为了守护家业殚精竭虑的沈清容,最终却被扣上不善经营、败光家产的罪名,在一个雪夜被逐出家门,冻毙于街头。
此时,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我真想现在就冲出去,拿着剪刀,与翠玉那个贱人同归于尽!
不!我不能冲动。
这一世,我要让她,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大小姐,您醒了
忠心的小翠推门而入,见我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可是又做了噩梦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无事,给我倒杯水来。
小翠刚端来水,长随阿福便在门外通报。
大小姐,张掌柜来了,说有要紧的生意想同您商议。
张掌柜
我心中淡然一笑。
前世,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拿着几桩利润丰厚的买卖找上我,说是只要做成了,便能让沈家更上一层楼。
那时的我,一心想重振家业,不让父母失望,便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从此,我便一头扎进了账本和商铺里,日夜操劳,再无闲暇。
也正是这份忙碌,才给了翠玉可乘之机。
让他进来吧。
我淡淡地开口。
张掌柜依旧是那副精明稳重的模样,见到我,先行了一礼,随即开门见山。
大小姐,您身子可好些了东家前头看好的江南丝绸和关外皮草两条商路,如今都有了眉目,只要我们能吃下来,不出三年,沈家的产业便能翻上一番!
翻上一番
是啊,前世的确是翻了一番,只不过,那金山银山,最后都落入了别人的口袋。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寒意。
张掌柜费心了。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只是我近来身子不适,精神不济,这些家族事务,实在是有心无力。
张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大概没想到,眼前这个将家族生意看得比命还重的沈家大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小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错过……
我累了。
我打断他的话语,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掌柜的请回吧。
我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张掌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府里的下人见我连这样的大买卖都拒之门外,一时间议论纷纷,那些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我却充耳不闻,只对小翠道。
去,取我那套雨前龙井来,泡一盏清茶。
小翠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很快,一缕清幽的茶香在房中袅袅升起。
我端起青瓷茶盏,细细品味着那微苦回甘的滋味。
前世的我,何曾有过这般悠闲的时光
为了在那些世家大族中立足,为了守住父母的心血,我日夜奔波,将每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花。
我省吃俭用,将最好的衣料首饰都给了翠玉,只因她说堂妹的体面就是堂姐的体面。
我宵衣旰食,在算盘和账本里耗尽了青春,熬得双眼通红,只为家族的产业能多一分进项。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翠玉用我赚来的银子,买通了族中长老,伪造了账目。
换来的是她巧立名目,将一处处田产商铺,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她的名下。
换来的是她在我被逐出家门时,穿着我亲手为她挑选的华服,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堂姐,这沈家,以后就由我来替你照看了。
想到这里,我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清脆张扬的笑声,那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哎哟,李嬷嬷,你快瞧瞧我这新得的东珠耳坠,配不配我这身蜀锦新裁的衣裳
是翠玉。
我抬眸望去,只见她身着华服,头上戴着金步摇,腕上套着碧玉镯,在恶仆李嬷嬷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那些首饰衣料,无一不是用我沈家的银子堆砌起来的。
我的好小姐,您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李嬷嬷谄媚地笑着。
翠玉很是受用,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故意扬高了声音。
对了,去告诉厨房,明晚我要在家中大摆筵席,庆祝我寻得了天降的宝物!府中上下,人人有赏!
天降的宝物
我心中冷笑,她口中的宝物,不就是我沈家的家产吗
哎呀,堂姐也在这里
翠玉故作惊讶地走上前来,用绣着金丝的帕子掩着唇。
堂姐,你怎么还穿着这身旧衣裳莫不是手头紧了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中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乞丐。
若是缺钱,只管与妹妹说。
妹妹如今,可不缺这个。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了贪婪与虚伪的脸。
前世的怒火与恨意在胸中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
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只是这筵席……
我顿了顿,迎着她得意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定会去的。
2
翠玉见我如此平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转过身,刻意将手腕上那只通体碧绿的镯子凑到光下,让那水头十足的玉色在众人眼前晃动。
瞧瞧,这可是我前几日淘换来的,掌柜的说,这叫帝王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能给家里带来祥瑞呢。
她口中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那炫耀的姿态,几乎要溢出眼眶。
李嬷嬷在一旁极尽奉承之能事。
哎哟,小姐真是好福气!这等宝物,寻常人见都见不到,也只有小姐您,才有这样的运道!
周围的几个下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我心中冷笑不止。
宝物祥瑞
前世,她也是这样,用着我沈家的银子,买通族中长老,伪造地契文书,将我的田产商铺,不动声色地纳入她的名下。
她嘴里说的每一句好运,都踩在我沈家的尸骨之上。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面上依旧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
妹妹的运气,确实不错。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翠玉的笑意僵了一瞬。
她大概是没料到,我非但没有半分嫉妒,反而还出言附和。
小翠站在我身后,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低声叹息。
小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老爷在世时,总说等生意做大了,就去城南买一处带湖心亭的大宅子,让您闲时可以听雨烹茶……
我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父亲温和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他总说,我们清容是大家闺秀,不该为这些俗务操劳,该过的是诗酒年华、安逸顺遂的日子。
可我,却让他失望了。
鼻尖传来一阵酸楚。
这时,翠玉的目光再次投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浮沫,动作从容不迫。
前世的画面在脑中一帧帧闪过。
翠玉是如何伙同那恶仆李嬷嬷,以为我分忧为名,接管了家中的中馈。
她们又是如何伪造账册,将大笔的银两说成是正常损耗。
当族中长老拿着伪造的文书前来质问我时,翠玉是如何跪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堂姐,你别怪我……我也是为了沈家好……你一个女儿家,哪里懂得经营这些……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沈家,可她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将沈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我被冠以疯癫败家的罪名,被那些曾经受过我沈家恩惠的族人,亲手逐出了家门。
而她,翠玉,则成了力挽狂澜、重振家业的功臣,名正言顺地霸占了我的一切。
这一世,我要布一个局,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让她自己走进我设下的陷阱,在最得意的时候,摔得粉身碎骨。
我要让她尝一尝,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
夜幕降临,翠玉果然在酒楼大摆筵宴。
灯火通明,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翠玉坐在主位上,满面春风地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我姗姗来迟,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小翠为我布着菜,神色间满是担忧。
小姐,您何苦要来受这份气……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我目光扫过那张写满了山珍海味的菜单,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来一份佛跳墙,再上一条清蒸鲥鱼,哦,对了,那江南新贡的雪顶含翠,也沏一壶来。
我话音刚落,满座皆惊。
佛跳墙用料之珍稀,工序之繁复,非一等一的大厨不能做。
清蒸鲥鱼更是讲究,离水即死,极难保鲜,价格堪比黄金。
至于那雪顶含翠,更是有价无市的贡品。
这几样东西加起来,怕是寻常富户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负责记账的王管事脸色一白,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劝阻。
大小姐,这……这太过奢靡了……
翠玉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心疼和不安。
她虽然侵吞了沈家大部分家产,但很多田产商铺还未来得及完全变现,手头的活钱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宽裕。
我这一手,无疑是精准地打在了她的痛处。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能失了颜面。
翠玉强撑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堂姐难得有兴致,点……给她点上!
我看着她那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心中一阵快意。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一个沾着远亲的妇人,许是喝多了几杯,忽然大着舌头说道。
说起来,我今儿个去张掌柜的铺子里,听他说,清容小姐连江南丝绸那么大的买卖都给拒了哎呀,这可不像从前那个事事亲为的大小姐啊!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宴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有疑惑,有不解,有幸灾乐祸。
我能感觉到,翠玉那得意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她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在我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我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方素帕,轻轻擦拭着嘴角,动作优雅而从容。
然后,抬起眼,平静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望向翠玉。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在我与翠玉之间来回游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翠玉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端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死寂的沉默和众人探究的目光。
啪的一声,她猛地将酒杯拍在桌上,霍然起身!
沈清容!
她失态地尖叫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你到底想做什么!
族长和张掌柜为你寻来的好生意,你为何要拒之门外你是不是存心想败坏沈家的声誉,让我们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她歇斯底里地指着我,那张原本楚楚可怜的脸,此刻因为嫉妒与心虚而扭曲变形,丑陋不堪。
满座哗然。
我看着她彻底失控的模样,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帕子,迎着她愤怒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开口。
妹妹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她燃烧的怒火上。
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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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些我拒了的族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发现不成
3
我话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满座宾客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各式各样探究的目光在我与翠玉之间来回扫视。
翠玉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刹那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缓缓站起身,理了理并不凌乱的衣袖,迈着从容的步子,一步步向她走去。
绣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翠玉的心上。
妹妹不是说,前几日才得了百年难遇的宝物,能给家里带来祥瑞吗
我停在她面前,微微倾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
既然祥瑞已至,想来妹妹手头宽裕得很。姐姐我如今,可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我直起身,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最近几桌的人听清。
不如,妹妹先借我几百两银子周转一二待日后我手头宽裕了,定加倍奉还。
翠玉的眼睛猛地睁大,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借钱。
周围的宾客们也都是人精,一听便品出了其中的味道,看向翠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与看好戏的意味。
李嬷嬷急忙上前打圆场。
大小姐说笑了,您是沈家正经主子,怎会缺钱花……
我眼风一扫,冷冷地打断她。
这里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儿吗
李嬷嬷被我噎得满脸通红,讪讪地退了下去。
翠玉被架在火上,骑虎难下。
答应,她心疼银子,也等于默认了她私下里捞了不少油水。
不答应,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方才还炫耀宝物,转眼就哭穷,岂不让全府上下看笑话
她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堂姐说的是哪里话……一家人,谈什么借不借的……
明日,我便让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姐姐送去。
我满意地笑了。
妹妹果然大方。
我转过身,对一旁早已看呆了的小翠吩咐道。
还愣着做什么方才点的佛跳墙和鲥鱼,想必妹妹也吃不下了,一并打包带走,莫要浪费了。
是,小姐!
小翠脆生生地应了,立刻找来下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两道最昂贵的菜肴装进了食盒。
周遭传来若有若无的议论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嗤笑。
翠玉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青白交加、混杂着屈辱与怨毒的神色。
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却看也未再看她一眼,带着小翠,拎着食盒,施施然地离开了这令人作呕的筵席。
第二日,翠玉并未派人送银子来。
我直接带着阿福去了府中的账房。
张掌柜见到我,神色有些复杂,拱手道。
大小姐。
我点点头,开门见山。
我来支取我名下的私房钱。
张掌柜一愣,随即面露难色。
大小姐,这……如今府中的账目,都是二小姐在管……

我挑眉,
我名下的私房钱,何时也成了府中的公账,需要她翠玉点头才能动用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张掌柜额上渗出细汗,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要支取多少
全部。
我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还有,我不要大额的银票,全换成十两一张的小额银票,或是碎银子。
张掌柜虽满心不解,但见我态度坚决,又事关我的私产,他也不好再多问,只能叹了口气,按我说的去办。
很快,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便交到了我手上。
我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那实在的重量,给了我一丝久违的安心。
这是我的底气,是我复仇的资本。
回到院中,我将包袱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床下最隐秘的暗格里,那是父亲当年亲手为我打造的。
数日后,
我从田庄视察回府,刚回房准备歇息。
猛地,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冲到床边,打开暗格。
里面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凉,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腊月的冰水。
我的银子……
我全部的希望……
都没了。
一股寒意从我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冷的轻笑。
4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换上一身最素净的衣服,走出了沈府。
县衙门前那面巨大的登闻鼓,已经落满了灰尘,据说,已有三年无人敲响。
我走到鼓前,拿起那根沉重的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敲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而悠远的巨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咚——咚——咚——!
我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
很快,紧闭的衙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睡眼惺忪的衙役冲了出来,看到我一个纤弱女子,都愣住了。
何人击鼓鸣冤
我放下鼓槌,挺直了脊梁,朗声道。
民女沈清容,状告家中遭了贼人,窃走我的私房银两,数额巨大,恐非一人所为,恳请县尊大人为民女做主!
我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将早已想好的说辞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我没有直接指控翠玉,只说家贼难防,言语间却处处将矛头引向了翠玉。
消息很快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回了沈府。
我回到府邸时,整个沈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些平日里与翠玉走得近的族中亲眷,此刻也聚在院中,神色各异。
而翠玉,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绸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此刻却梨花带雨,哭得好不可怜。
姐姐怎能如此糊涂!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我们关起门来说不好吗非要闹到官府去,这是要将我们沈家的脸面,都丢在地上任人踩踏啊!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帕子拭着眼角,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为了家族声誉而痛心疾首的受害者。
若非我亲身经历过她的恶毒,恐怕也要被她这副精湛的演技所蒙蔽。
就在此时,府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两名身穿皂衣、腰悬佩刀的捕快,领着一队衙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王捕头一脸严肃,目光如电,环视一周,沉声问道。
哪位是报官的沈清容,沈大小姐
我排开众人,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膝。
民女便是。
王捕头打量了我一眼,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转向哭哭啼啼的翠玉。
这位想必就是二小姐了
翠玉连忙止住哭泣,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官爷,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王捕头却不为所动,冷着脸打断她。
有没有误会,搜过便知!
他一挥手,身后的衙役便如狼似虎地朝着翠玉的院子冲去。
你们不能!
翠玉尖叫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柔弱的假象。
我是沈家二小姐!你们凭什么搜我的院子!这是污蔑!是栽赃!
她像个疯子一样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两名衙役死死地架住,动弹不得。
我冷眼旁观。
翠玉,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会直接掀了这棋盘。
很快,一名衙役从翠玉的卧房里捧出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子。
王捕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佩刀撬开了锁。
匣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沓沓崭新的十两银票,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正是前日我从张掌柜那里取走的数目。
不!这不是我的!
翠玉的眼睛瞪得血红,疯狂地嘶吼着,
是她!是沈清容陷害我!这些银票是她自己放进去的!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看向翠玉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王捕头面无表情地从匣子的最底层,又抽出了几样东西。
几本账册,还有几张泛黄的纸片。
他将其中一本账册翻开,与我提供的旧账本一对,冷笑道。
这伪造的账目,做得倒是挺像回事。
他又拿起那些泛黄的纸片,拼凑起来,赫然是一张地契的模样,只是上面的田亩位置和数目,与我记忆中祖产的记录,大相径庭。
伪造账目,私刻公章,篡改地契……
王捕头每说出一个词,翠玉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二小姐,这可就不只是偷盗那么简单了。
不……不是我……
翠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族人,可那些平日里对她阿谀奉承的嘴脸,此刻却纷纷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上前一步,看向一旁早已面色凝重的张掌柜。
张掌柜,还请您将库房里封存的家族旧档,以及官府备案的地契原档,都取来,与二小姐匣中的这些『宝贝』,当众对一对。
张掌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了然,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拱了拱手,沉声道。
是,大小姐。
当两本地契、两套账册被并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时,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真与假,泾渭分明。
那伪造的账册,笔迹模仿得再像,也终究失了神韵;那篡改的地契,纸张再做旧,也掩盖不了那崭新的墨痕。
铁证如山。
是她!都是沈清容逼我的!
翠玉终于崩溃了,她瘫软在地,指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尖叫。
她嫉妒我!嫉妒我比她得宠!所以她设计了这一切来陷害我!你们不要相信她!
她声嘶力竭,状若疯癫,再无半分平日里温婉可人的模样。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丑态百出的表演,心中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一丝快意都没有。
因为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这被搜出来的银钱和账册,不过是冰山一角。
是她庞大贪婪的欲望,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小的尖顶。
而我,要做的,是将这整座冰山,连根拔起,让它在阳光下,彻底消融,不留一丝痕迹。
翠玉,这只是一个开始。
5
是她!就是沈清容嫉妒我!嫉妒我得了奇遇,得了福运!
翠玉披头散发,被两个衙役死死按住,却依旧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她眼红我得了宝贝,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才设下这等毒计,要毁了我!
我平静地迎上翠玉那疯狂的目光。
甚至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寻得宝物
我转向一脸严肃的王捕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王捕头,既然堂妹说她另有奇遇,得了横财,那我这丢失的区区几百两银子,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如,就请官府彻查一番。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院中脸色各异的族亲。
查一查堂妹这『宝物』究竟是何物,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换成了这满箱的银票。
我沈家虽已没落,但祖上规矩仍在,族中子弟若有意外所得,理应上报宗祠,记录在册。
我更想知道,堂妹这笔天降横财,可曾在家族账册上留下过半点痕迹又可曾向官府报备,缴纳过应缴的税款
我的话语不疾不徐,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翠玉的心上。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你……你胡说!我……我的宝贝是……
翠玉慌乱地试图辩解,眼神四处游移,言语含糊,前后矛盾。
是我在后山捡的一个前朝古董……不,是我无意中救了一位贵人,贵人赏赐的……
她越说越乱,声音也越来越小。
王捕头是何等人物,审过的案子比翠玉吃过的盐还多。
他看着翠玉这漏洞百出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讥讽。
他不再理会翠玉,而是转向早已面如土色的张掌柜和几位族中长辈。
诸位也都听见了。
此事已不仅仅是内宅失窃。
伪造账目,篡改地契,这已是动摇家族根基的重罪。
他一挥手,对身后的衙役下令。
来人!
将嫌犯翠玉,押回县衙大牢,听候审问!
另外,立刻派人封存沈家库房所有账册地契,并即刻前往府衙档案库,调取沈家历年田产、税务的所有备案原档!
本捕头倒要看看,这位二小姐的『福运』,到底有多深厚!
官府备案……
调取原档……
这八个字,如同八道催命的符咒,彻底击溃了翠玉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些她和李嬷嬷费尽心机伪造的文书,在族人面前或许还能以假乱真,可一旦与官府那铁打的、盖着朱红大印的原始档案一对,便会瞬间化为齑粉。
她所有的贪婪,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罪证,都将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不……不要……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了音的哀鸣,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烂泥,瘫倒在地。
两名衙役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那身崭新的湖蓝色绸裙,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拖出一条狼狈不堪的痕迹。
她不再尖叫,不再挣扎,只是失魂落魄地被拖着往外走,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
完了……都完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府门之外。
院中的喧嚣渐渐平息,众人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为了敬畏。
张掌柜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
大小姐……老奴……老奴有眼无珠……险些……险些铸成大错啊!
我扶住他,声音依旧平静。
张掌柜,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捕头,忽然转过身,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落在我身上。
他盯着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沈大小姐。
这伪造账册,私刻官印,篡改地契,环环相扣,绝非一个内宅女子能独立完成。
你心里,可还有别的怀疑之人
6
王捕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攫物,牢牢锁定在我的脸上。
整个院子都静得可怕,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我迎上他的视线,神色没有半分躲闪,心中一片澄明。
王捕头说笑了。
我微微欠身,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清容只是一介内宅女子,所知所见,仅限于这四方庭院之内。
至于这庭院之外,是谁在暗中操盘,又是谁在觊觎我沈家家产,想必公堂之上的县尊大人,会比我看得更清楚。
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指名道姓,却又将矛头引向了更深处。
王捕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和了然。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王捕头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沈大小姐,请吧。
有些事,还是要去公堂之上,当着县尊大人的面,说个明白。
……
县衙公堂,庄严肃穆。
威武——
两班衙役手持水火棍,整齐划一地杵击着地面,那沉闷的声响,一声声,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我跪在堂下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侧不远处,是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翠玉。
堂上正中,县令刘大人端坐案后,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左侧站着府衙的掌簿师爷,右侧则是我们沈家的张掌柜。
他们面前,两张长案拼在一起,一边是刚刚从沈家库房查封带来的账册地契,另一边,则是从府衙档案库调取来的、盖着朱红官印的原始卷宗。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刘县令惊堂木一拍,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公堂。
我俯下身,朗声回道:
民女沈清容,状告族妹翠玉,偷盗家中银钱,伪造账册,私吞祖产!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翠玉一听,立刻凄厉地哭喊起来,拼命磕头,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
民女没有!都是她!都是沈清容她诬陷我!她嫉妒我得了奇遇,得了横财,想要毁了我啊大人!
刘县令冷哼一声,眼神如刀,刮过翠玉的脸。
奇遇横财
他随手从案上拿起一本册子,扔了下来。
府衙掌簿,你来告诉她,她的『横财』,有多少!
那掌簿师爷立刻上前一步,捡起册子,清了清嗓子,尖声念道:
翠玉,年二十三,沈氏族女。名下现有良田三十亩,城南旺铺两间,另有现银三千二百两……
师爷每念出一个数字,翠玉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堂下旁听的族人更是爆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些田产商铺,几乎快赶上沈家如今明面上一半的家当了!
翠玉!
刘县令再次拍下惊堂木,声色俱厉,
本官问你!这些田产、商铺、银钱,从何而来你所谓的奇遇,又是何物!
我……我……
翠玉的嘴唇哆哆嗦嗦,眼神慌乱地四处飘忽,还是重复着那套早已被戳穿的说辞,
是……是民女在后山……捡到的一个前朝的……花瓶……
哦前朝花瓶
刘县令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价值连城的古董,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你捡到了
他转头看向张掌柜:
张掌柜,你是沈家老人,你来说说,沈家可有此事
张掌柜颤巍巍地出列,对着刘县令拱手,又满眼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才开口道:
回大人,老奴在沈家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二小姐有过什么奇遇。这些田产铺子,更是……更是闻所未闻!
就在此时,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翠,忽然鼓起勇气,跪着上前一步。
大人!奴婢有话说!
刘县令看向她:你是何人
奴婢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发颤,但吐字清晰,
方才师爷念的城南那两间旺铺,奴婢知道来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那……那两间铺子,根本不是什么捡来的!而是三年前,大小姐的外祖家,送给大小姐的及笄之礼!当时送礼的文书和信件,大小姐都还收着!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翠玉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看着小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没有看错她,这个看似柔弱的丫头,在关键时刻,却有着旁人没有的勇气。
时机,到了。
我抬起头,直视着堂上的刘县令,目光平静而坚定。
大人,民女也有物证呈上。
我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这里面,是民女多年来亲手誊抄的家族账册副本,还有祖父在世时,在官府备案过的田产文书原件,以及……
我顿了顿,将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盒,双手奉上。
沈家家传的私库印鉴。
民女恳请大人,当庭比对,查明真相!还我沈家一个清白!
刘县令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喝道:
呈上来!
衙役将我的东西悉数呈上,与翠玉那些证据并排放在了长案之上。
真与假,高下立判。
我誊抄的账册,纸张虽旧,但字迹清秀有力,每一笔款项的进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与官府的税收档案完全吻合。
而翠玉的那本,纸张簇新,墨迹未干,许多地方涂涂改改,漏洞百出。
最致命的,是地契和印鉴。
我拿出的官府文书,纸质是特有的官造绵纸,上面的朱红大印,色泽沉郁,纹路清晰。
而翠玉那些地契,用的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纸,那官印更是粗制滥造,颜色浮夸,边缘模糊,一眼便知是伪造的劣品。
掌簿师爷只看了一眼,便惊呼出声。
大人!这是伪印!是私刻的官印啊!
伪造……
篡改……
调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翠玉的神经上。
不……不是我……
翠玉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死灰。
不是我一个人……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破败的、绝望的嘶吼,仿佛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随即,她浑身一软,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了冰冷的公堂之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公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刘县令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瘫倒的翠玉,越过堂下震惊的众人,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极度审慎和探究的复杂目光。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有力。
沈清容。
如此周密的伪造,如此胆大包天的侵占,背后绝不简单。
你既然能拿出这些铁证,想必早已洞悉一切。
告诉本官,除了这个翠玉,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7
公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我迎着刘县令的目光,缓缓地将那份压抑在心头两世的沉重,吐露出来。
大人明鉴。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翠玉虽贪婪,却无这般通天的手段。
伪造官府文书,私刻官印,调换地契账册,这桩桩件件,都需要一个对沈家内部了如指掌,并且精通文书笔墨之人,在暗中策应。
刘县令的瞳孔猛地一缩。
来人!
他一声怒喝,惊堂木重重拍下。
将翠玉给本官泼醒!
冰冷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瘫软如泥的翠玉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对上刘县令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罪妇翠玉!
刘县令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本官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的同党,是谁!
说出来,你或可留得一条活路!
若敢再有半句虚言,伪造官印,侵占家产,单是这两条,就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说……我说……
死亡的恐惧彻底摧毁了翠玉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目光慌乱地在旁听的族人中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文士身上。
是他……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人。
是安叔!是沈安!都是他教我的!
刹那间,满堂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个角落。
沈安,我们沈家的远房族叔,平日里负责掌管族学,写得一手好字,更精通篆刻之术,在族中素有名望。
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是翠玉的同党!
沈安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在刘县令威严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上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冲过去,将早已腿软的沈安架到了堂前。
沈安!
刘县令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可知罪!
沈安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看了一眼满脸怨毒的翠玉,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我,最终,脸上露出一抹惨笑,像是认命了一般,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人……知罪。
接下来的审问,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沈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原来,翠玉早已觊觎我们大房的家产。
她利用女眷的身份,时常来我房中,假意亲近,实则在暗中窥探。
她发现我虽掌管账册,却因心性单纯,对许多阴私手段一窍不通。
于是,她便找到了因烂赌欠下巨额债务的沈安。
翠玉抓住了沈安的把柄,威逼利诱,让他利用自己精通文书篆刻的本事,伪造了一整套的账册与地契。
我看着堂上那两个仍在互相撕咬、推卸责任的跳梁小丑,心中再无半分怜悯。
刘县令听完成始末,脸上已是寒霜遍布。
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火。
够了!
案情已经明了!
翠玉,你心肠歹毒,贪婪无度,不仅侵占族亲家产,更以阴私手段胁迫他人,伪造文书,私刻官印,罪大恶极,律法难容!
沈文,你虽是受人胁迫,但助纣为虐,亦是同犯,不可饶恕!
本官宣判!
罪女翠玉,论罪并罚,革除族籍,即刻收监,判流放三千里,遇赦不归!其名下所有非法田产铺面,悉数查封,归还沈家!
从犯沈安,念其有悔过之心,且事出有因,判杖责五十,入狱三年!
判决一出,翠玉瘫软在地,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沈安,则是如蒙大赦,拼命地磕头。
谢大人!谢大人开恩!
衙役们立刻上前,拖起死狗一样的翠玉和不住磕头的沈文,向外走去。
一场持续了两世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胸中积郁的愤懑与不甘,仿佛也随着这口气,消散了许多。
我站起身,对着堂上的刘县令,深深地行了一礼。
民女沈清容,谢大人明镜高悬,为我沈家昭雪。
8
数日后,
官府的文书送来时,我正与张掌柜在书房对账。
小姐,
张掌柜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如今家里的产业,大半都已追回,只是经此一事,元气大伤。
往后的担子,怕是都要落在您一人肩上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满是期许与信赖的目光,心中一片澄明。
张叔放心,这是清容分内之事。
追回的银钱田产,我并未急于清点入库。
我让阿福套了马车,带着小翠,直奔城南而去。
那里有一处别院,名唤清雅,是我沈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也是我祖母生前最爱的地方。
前世家道中落,这处宅子最先被变卖,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这一世,我要第一个将它拿回来。
别院因多年无人居住,门扉上落了厚厚的尘埃,铜锁也已锈迹斑斑。
可推开门,院中那棵老桂花树依旧枝繁叶茂,仿佛在等着旧主归来。
我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指尖拂过廊下的雕花栏杆,前世流离失所的凄惶与无助,在这一刻,被这院中的阳光一点点晒干、蒸发。
第二日,我便拿着追回的银钱,去衙门赎回了地契。
当那张盖着朱红官印,写着我名字的崭新房契递到我手中时,我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薄薄的一张纸,却重若千斤。
它承载的,是我失而复得的安身之所,是我亲手扭转的命运。
夜里,我没有回府,而是让小翠简单收拾出一间屋子,独自留在了这清雅别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砖上洒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我坐在窗前,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