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背景：三年,我踏遍千山万水,为患有罕见病的女儿寻觅一线生机。无数次的失望和崩溃后,终于等来了世界顶尖医疗项目新生计划的唯一邀请函。
1.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指尖都在颤抖。
慕晴女士吗这里是‘新生计划’项目组,恭喜您,您的女儿念念,已成功入选。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下来,一颗,两颗,连成一片滚烫的瀑布。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怕惊扰了这个梦一样的瞬间。
三年了。
整整三年。
我带着女儿念念,从国内最好的医院,到国外偏僻的研究所,见了上百个专家,得到的永远是同一句话：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念念得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退行性疾病,身体会一点点僵化,直到呼吸都成为奢望。
新生计划是她唯一的希望,一个由赫尔曼博士主导的实验性治疗项目,每年在全球只筛选三个孩子。
希望渺茫到几乎不存在。
我冲进卧室,抱住正在看绘本的念念,力气大到她小声惊呼。
念念,我们有救了！妈妈带你去找赫尔曼博士,他会让你好起来！
女儿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用她还算灵活的手指,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
妈妈,不哭。
我哭得更凶了。
晚上,丈夫陆泽回来,我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将我拥入怀中。
太好了,晴晴,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的拥抱很紧,但我却莫名感到一丝疏离。
我将项目组发来的邮件给他看,上面详细列明了后续需要提交的资料和流程。
后续的事情很复杂,还要跟国外对接,你照顾念念辛苦了,这些都交给我来处理吧。陆泽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没有怀疑。
他是念念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们一同走过了这最艰难的三年。
我把所有的资料、密码,我们全部的积蓄,都交给了他。
我开始满怀希望地为念念准备出国的行李,幻想着她治疗后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奔跑、欢笑。
那段日子,是我三年来睡得最安稳的时光。
直到一周后,婆婆的一个电话,将我从天堂直接拽进了地狱。
电话里,她喜气洋洋,声音大得刺耳。
慕晴啊,你快带念念过来一趟,今晚家里有大喜事要庆祝！
我有些疑惑：妈,什么喜事
婆婆的笑声里满是炫耀：我们家凯凯,就是你大哥的儿子,他拿到了赫尔MAN博士‘新生计划’的名额！他那双弹钢琴金贵的手,总算是保住了！
2.
婆婆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
妈,您说什么哪个赫尔曼博士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全球最有名的！多亏了陆泽,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托了好多关系,才把这个名额争取来的！你大哥一家都快把他供起来了！
我的血一点点变冷,从头顶凉到脚心。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名额是念念的,邮件是我亲眼看到的。
陆泽这几天确实早出晚归,总说在为念念的事情奔波。
我挂了电话,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我打开邮箱,疯狂刷新。
那封带着希望的邮件还在,发件人是新生计划项目组,收件人是我的邮箱地址。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一定是婆婆搞错了。
对,一定是这样。
我一遍遍安慰自己,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我给陆泽打电话,一遍,两遍,无人接听。
我抱着一丝最后的侥G幸,带着念念去了婆婆家。
推开门的瞬间,满屋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婆婆、大哥大嫂,还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陆凯,都围在陆泽身边,众星捧月一般。
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祝贺凯凯,前程似锦。
看到我,婆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招招手。
慕晴来了,快坐。正好,也替我们凯凯高兴高兴。
陆泽的目光与我相撞,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我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嘶哑。
陆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站了出来,拍着陆泽的肩膀,满脸感激。
弟妹,你真是嫁了个好男人！要不是陆泽,我们凯凯这辈子就毁了！
大嫂也跟着附和：是啊,凯凯的手最近总发抖,医生说再发展下去,别说弹琴了,拿筷子都难。陆泽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我没有理会他们,眼睛死死盯着陆死死盯着陆泽。
我问你,念念的名额呢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婆婆皱起眉,不悦地开口。
什么念念的名额慕晴你糊涂了吧这名额本来就是陆泽给凯凯争取来的。
她拉过陆凯,满眼骄傲。
我们凯凯是什么样的天才他以后是要上维也纳金色大厅的！念念那孩子……唉,说句不好听的,她的情况,去了也是浪费那个名额。
3.
浪费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婆婆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大哥大嫂感激涕零的嘴脸,看着他们口中那个天才侄子陆凯。
最后,我的目光落回陆泽脸上。
他终于肯看我了,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晴晴,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想来拉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念念的情况,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希望渺茫。赫尔曼博士的项目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万一……
万一失败了,就浪费了,是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可是凯凯不一样。陆泽的声音大了起来,仿佛在说服我,更像在说服他自己,他的手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他代表着我们陆家未来的荣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掉！
所以,你就毁掉念念
我一字一句地问,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割着我的喉咙。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我只是做了一个……最合理的选择！
最合理的选择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你眼里,我女儿的命,就是一个可以被权衡、被选择的东西
我转向婆婆,转向这一屋子自诩高尚的家人。
在你们眼里,我女儿活下去的权利,就比不上他那双弹钢琴的手吗
我的质问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没有人回答。
他们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答案。
是啊,在他们眼里,念念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病弱,拖累,没有任何价值。
而陆凯,是陆家的希望,是未来的钢琴大师,他的未来金光闪闪,不容有失。
婆婆终于不耐烦了。
慕晴,你闹够了没有！陆泽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家好！你作为陆家的媳妇,就不能懂点事,顾全一下大局吗
大局我凄厉地笑起来,我女儿的命,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局里,那个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我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去,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蛋糕。
奶油和水果飞溅得到处都是,也溅了陆凯一身。
他尖叫起来。
我的衣服！这是我下周演奏会要穿的！
大嫂心疼地冲过来,拿着纸巾给他擦拭。
陆泽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慕晴！你发什么疯！
我看着他愤怒的脸,看着这一家人的丑恶嘴脸,看着缩在妈妈怀里,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念念。
我的心,一瞬间,死了。
4.
我被陆泽强行拖回了家。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念念被吓坏了,紧紧抱着我的腿,小声地哭。
我蹲下身,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念念不怕,妈妈在。
陆泽站在客厅中央,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你满意了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让我在我妈和大哥面前抬不起头,你满意了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陆泽,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我怎么没脸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为了念念的病,我搭上了所有的积蓄和人脉！现在我只是做了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对所有人都好我抱着女儿站起来,这个所有人里,包括念念吗
他语塞了。
晴晴,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瞒着你。他的语气软了下来,试图安抚我,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没办法。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咨询过的专家意见,他们都说,念念的情况,手术风险极高,成功率不到一成。可凯凯不一样,他的病症是初期的,只要接受治疗,就能百分之百痊愈。
我没有接那份文件。
我知道,那上面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所以,你就用我女儿那不到一成的希望,去换他百分之百的未来
这不是交换！他提高了音量,这是一个家庭内部资源的……优化配置！
优化配置我气得浑身发抖,陆泽,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一件可以随意调配的货物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我跟你说不通！慕晴,你太情绪化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再闹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转身想走。
站住！我叫住他,把项目组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亲自去问。
陆泽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转过身,眼神里满是警告。
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名额已经转给了凯凯,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你现在去闹,只会让赫尔曼博士对我们整个陆家产生坏印象,甚至取消凯凯的资格！
那正好！我决绝地看着他,如果念念不能去,那谁也别想去！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住了。
随即,他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慕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项目组会听你的我告诉你,从头到尾,跟项目组对接的人都是我,用的是我的邮箱,留的是我的联系方式。在他们眼里,我才是念念的唯一监护人,我说的话,才算数。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什么都做不了。
5.
他说得对。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像一个疯子,用尽了一切办法。
我找到了项目组的公开邮箱,发了上百封邮件,石沉大海。
我打遍了官网上所有的电话,接线员永远都是那句公式化的回答：抱歉女士,关于患者名额的任何变动,我们都需要与申请时登记的监护人进行核实。
那个唯一的监护人,是陆泽。
他掐断了我所有的路。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念念乖巧地守在床边,把她最喜欢的小熊玩偶放到我枕边。
妈妈,给你,它会陪你。
我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那双清澈又带着忧虑的眼睛,心如刀割。
我怎么能倒下
我倒下了,我的念念怎么办
我爬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了房门。
陆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家里烟雾缭绕。
看到我出来,他掐灭了烟头。
想通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开口。
陆泽,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站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我跟念念,净身出户。
他大概以为我是在用离婚威胁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慕晴,你别用这招。你一个家庭主妇,没工作没收入,还带着个生病的孩子,离了我,你怎么活
怎么活,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他气结,指着我,你是不是非要毁了这个家才甘心
家我笑了,从你偷走念念救命名额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已经毁了。
我们的争吵惊动了婆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还提着给陆泽煲的汤。
一进门就听到我们要离婚,她立刻把汤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离婚慕晴,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们陆家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作
我懒得跟她争辩。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我只是通知你们,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我转身要回房收拾东西。
婆婆却一把拉住我,声音尖利。
你想走可以,念念必须留下！她是我们陆家的孙女,你休想带走她！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将念念护在身后。
你休想！
她姓陆！就是我们陆家的人！婆婆寸步不让,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带走她你能给她治病吗你能给她好的生活吗
陆泽也走了过来,挡在我面前。
妈说得对,念念不能跟你走。你冷静一下,我们还是夫妻,念念的事,就是我们共同的事。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他们不是舍不得念念。
他们是怕我带着念念出去,把这件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他们怕影响到他们宝贝孙子、天才侄子的光明前途。
原来,他们连我最后的退路,都要堵死。
6.
我被软禁了。
陆泽收走了我的手机、钱包和身份证,美其名曰怕我想不开。
婆婆一天三趟地过来,名为照顾念念,实为监视我。
她总是在我耳边念叨,说女人要以家庭为重,要懂得牺牲和奉献。
你看我,当年为了你公公的事业,我也是付出了很多。女人嘛,不都这样。
我看着她那张自我感动的脸,只觉得恶心。
陆泽每天按时回家,对我体贴入微,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会给我买我最喜欢的花,做我爱吃的菜。
他甚至跪下来求我。
晴晴,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等凯凯的病好了,我一定想办法再给念念找别的医生,我发誓！
他的表演那么逼真,眼里的悔恨那么真切。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都要被他感动了。
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只是想稳住我,直到陆凯顺利出国,直到这件事尘埃落定。
我假装被他说服了。
我开始吃饭,开始对他笑,开始像以前一样,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他和婆婆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我认命了。
我利用婆婆的同情心,说想给念念买几件新衣服,毕竟她很久没出门了。
婆婆犹豫了一下,给了我几百块钱,但要求我必须在小区内的童装店买,她要在楼下等着我。
我拿着那几百块钱,走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下楼的时候,我没有去童装店。
我绕到小区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平时很少有人走的侧门。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跑了出去。
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掉了。
我跑到最近的网吧,用临时的身份开了台机器。
我只有一个目的。
既然你们不让我活,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我颤抖着手,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
《为救天才侄子,我丈夫偷走了我女儿的命》
我把这三年的求医经历,把那封希望的邮件,把我跟陆泽、跟婆婆的每一次对话,都原原本本地写了上去。
我没有添油加醋,因为事实本身,已经足够残忍。
文章的最后,我放上了一张念念的照片。
照片里,她坐在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努力地对着镜头笑,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我写道：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我只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我只想问一句,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普通孩子的生命,是不是真的就比一个所谓天才的未来,要廉价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念念,对不起。
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没能保护好你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妈妈只能用这种方式,为你讨回公道。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7.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酵得那么快。
短短几个小时,我的文章就被顶上了热搜。
标题鲜红刺眼,每一个字都在控诉。
评论区炸了。
我靠,这是真的吗21世纪了还有这种事
那个丈夫和婆婆是畜生吧！偷走自己女儿的救命名额给侄子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那个弹钢琴的侄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他弹的不是钢琴,是人血馒头！
已转发！这种人渣家庭,必须让他们身败名裂！
愤怒的声浪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网络。
很快,陆泽、婆婆、大哥大嫂,甚至陆凯的个人信息,都被万能的网友扒了出来。
陆泽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
婆婆出门买菜被人指指点点。
陆凯所在的音乐学院,官网直接被愤怒的网友冲到瘫痪。
我躲在小旅馆里,看着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新闻,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只是念念能活下去。
陆泽很快就找到了我。
他冲进旅馆房间,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
慕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他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抵在墙上。
你毁了我！你把我们全家都毁了！
我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呼吸变得困难。
但我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是你,先毁了我和念念。
他的手抖了一下。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绝望,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
为什么要闹成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接受晴晴,我们本来可以很好的……
很好我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陆泽,你所谓的‘很好’,是建立在念念的死亡之上的吗
他沉默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婆婆和大哥大嫂,他们也来了。
他们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和我脖子上清晰的指痕,愣住了。
婆婆最先反应过来,冲上来就要打我。
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我们陆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进门！
大哥拦住了她,但看向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怨毒。
弟妹,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们凯凯的前途,现在全被你毁了！
大嫂在一旁哭哭啼啼。
他的演奏会取消了,学校也要给他处分,现在网上全都是骂他的话,他才多大啊,他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指责我,控诉我。
好像我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刽子手。
而他们,全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你们现在知道痛苦了知道害怕了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他们的哭喊和指责都停了下来。
当你们心安理得地抢走我女儿救命的名额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痛苦,我的害怕
我跪下来求你们,你们说我无理取闹。
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说我自私自利。
现在,你们所谓的前途和名声受到了一点点影响,就跑来对我喊打喊杀
我一步步逼近他们,看着他们下意识后退的样子。
你们放心,这,才刚刚开始。
8.
事情闹得太大,陆泽的公司为了撇清关系,直接将他辞退。
陆凯的音乐学院也发布了声明,说会严肃处理学术诚信及道德问题,暂时中止了他的一切活动。
大哥大嫂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整个陆家,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终于怕了。
这天,陆泽带着婆婆,主动找到了我藏身的小旅馆。
这一次,他们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指责。
陆泽的脸上带着憔悴的黑眼圈,婆婆的头发也白了不少。
晴晴,我们谈谈吧。陆泽的声音沙哑。
我没让他们进门,就隔着一条门缝,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陆泽急切地说,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婆婆也放下了身段,带着哭腔。
慕晴,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给我们家留条活路吧！你想怎么样,我们都答应你！
我想怎么样我重复着她的话,觉得无比讽刺,我想让时光倒流,想让你们把那个名额还给念念,你们做得到吗
他们沉默了。
陆泽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门缝里。
晴晴,这里面有五十万,是我们家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你拿着,带着念念去看病,去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药……只要你把网上的帖子删了,出面澄清一下,说这都是一场误会。
我看着那张卡,笑了。
误会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偷走念念的名额还是你们没有逼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泽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就说……就说名额是项目组给错了,我们也是受害者……
多么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依然是如何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名声。
我抬手,把那张银行卡打了回去。
卡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泽,你听清楚了。我不要你们的脏钱。我要的,是你们陆家,身败名裂。
慕晴！陆泽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哀求,你非要这么绝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
别跟我提夫妻。我打断他,从你决定牺牲念念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连仇人都算不上。
我关上了门,隔绝了他们所有的声音。
我靠在门上,身体缓缓滑落。
我赢了吗
我好像赢了。
我把他们踩在了脚下,让他们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痛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请问,是慕晴女士吗
我是。
您好,我是赫尔曼博士的助理,我看到了您在网络上发布的故事,博士先生对此非常关注。
9.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赫尔曼博士
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那个我遥不可及的希望。
博士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对您女儿的遭遇感到非常遗憾,也对我们项目组在审核过程中出现的疏漏,表示诚挚的歉意。
助理的声音充满了歉意和真诚。
我们已经重新审查了所有的申请资料,也联系了陆泽先生进行核实。事实证明,他确实利用了规则的漏洞,恶意转移了本该属于您女儿的名额。
我握着手机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那现在……
博士先生已经决定,撤销陆凯先生的治疗资格。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我感到多大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这是他们应得的。
同时,助理的语气顿了一下,博士先生想亲自和您通话,跟您谈一谈关于念念的治疗方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这一次,不是绝望,不是悲愤,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电话被转接,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慕晴女士,我是赫尔曼。
我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看了你的故事,你是一位非常勇敢的母亲。赫尔曼博士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的坚持,不仅为你的女儿赢得了机会,也让我们看到了现有规则的缺陷。谢谢你。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已经详细研究了念念的病例。她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但并非毫无希望。‘新生计划’的核心,就是挑战不可能。
我无法向你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我的团队,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我们,想邀请念念,立刻前来瑞士。
挂了电话,我抱着手机,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赢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赢了。
我为念念,赢回了那束本就属于她的光。
第二天,我收到了新生计划项目组发来的正式邀请函。
还有一张飞往瑞士的机票。
我没有去跟陆泽和婆婆告别。
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我只是去幼儿园,接走了念念。
当我把机票和邀请函拿给她看的时候,她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妈妈,我们是要去找赫尔曼博士了吗
是的,宝贝。我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会让你好起来的。
在我们准备离开的那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大哥大嫂,带着陆凯,找到了我。
他们没有了之前的怨毒和指责,三个人都憔悴不堪。
他们在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10.
我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念念护在身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哥抬起头,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男人,此刻脸上满是泪水。
弟妹……不,慕晴,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大嫂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念念！我们不是人！
陆凯也跟着哭,小声地说着对不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和良心做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的！大哥急切地说,我们知道,凯凯的名额被取消了,这是他活该！我们不求别的,我们只求你,能跟赫尔曼博士求求情,分一点点……只要分一点点治疗的机会给凯凯,行吗
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幻想。
你们觉得可能吗我反问。
我知道不可能……大哥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可是,凯凯他……他的手现在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医生说,再不治疗,就真的废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弹琴,手要是废了,他也不想活了！
他说着,开始用力地扇自己的耳光。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你打我,你骂我,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能救救凯凯！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是医生,更不是神。我救不了他。我拉着念念的手,饶过他们,能救他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的良心。
他们的哭喊声被我关在了门后。
机场里,人来人往。
我拉着念念,走向登机口。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泽。
他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我。
他瘦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站着。
我也没有停留,拉着念念,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通道。
飞机起飞,穿过云层。
窗外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糊的斑点。
那里有我三年的绝望,有我曾经以为的爱情和亲情,也有那些不堪的嘴脸和回忆。
现在,我将它们,全都抛在了身后。
念念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云。
妈妈,云上面是什么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
云上面,是我们的新生活。
11.
瑞士的空气,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
赫尔曼博士的团队,比我想象中更专业,也更温暖。
他们为念念制定了详细周密的治疗方案。
过程很辛苦。
每一次治疗,对念念小小的身体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她很疼,疼得小脸煞白,浑身是汗。
但她从来不哭。
她总是咬着牙,对我说：妈妈,我不怕,我要好起来。
我陪着她,握着她的手,给她讲故事,唱歌。
我知道,我能给她的,只有陪伴和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念的情况,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
她僵硬的关节开始变得柔软,原本无力的手指,已经可以拿起画笔,画出歪歪扭扭的太阳。
有一天,她从治疗室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抱。
她挣开我的手,自己,摇摇晃晃地,朝我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那几步路,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她扑进了我的怀里。
妈妈,你看,我会走了！
我抱着她,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的女儿,我的念念,她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双脚,走向阳光了。
治疗很成功。
一年后,念念出院了。
她虽然还需要长期的康复训练,但医生说,她已经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学习。
我带着她,留在了这个给我们新生的国家。
我找了一份翻译工作,收入足以支撑我们母女的生活。
我给念念报了她最喜欢的舞蹈班。
看着她在教室里,穿着漂亮的裙子,踮起脚尖,努力地旋转,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关于陆家的消息,我偶尔会从国内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
陆泽和我离了婚。
法院把我们之前住的房子判给了我,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
他换了城市,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一个人生活,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婆婆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搬回了乡下老家。
大哥一家,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带着陆凯四处求医。
据说,陆凯的手,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他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那个被全家寄予厚望的天才,最终还是陨落了。
听说他变得沉默寡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些消息。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
他们,只是得到了自己种下的果。
冤冤相报,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我女儿能够平安健康。
现在,我得到了。
这就够了。
12.
念念七岁生日那天,我给她办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派对。
请了她的同学和朋友。
孩子们在草坪上追逐嬉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我正切着蛋糕,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又沙哑的声音。
……晴晴吗
是陆泽。
时隔四年,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竟然感到一丝恍惚。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我……我看到你朋友发的状态了,念念……她今天生日
嗯。
她……还好吗
她很好。我说,非常健康,非常快乐。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she察的哽咽。
又是一阵沉默。
对不起。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迟到了四年的道歉。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这几年,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不敢联系你,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念念。
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替我跟念念说。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解脱,我妈上个月走了。走之前,她一直念叨着念念的名字,她说,她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
我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
那个强势了一辈子,永远理直气壮的老人,终究还是在生命的尽头,承认了自己的错。
我知道了。我说。
晴晴,他最后叫了我的名字,好好生活,你和念念,一定要幸福。
挂了电话,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往事像一部黑白电影,在脑海里一帧帧闪过。
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怨恨,似乎在这一刻,都随着风,飘散了。
不是原谅。
有些伤害,永远无法原谅。
只是,放下了。
我不想再让那些人和事,来打扰我和念念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妈妈！快来许愿啦！
念念清脆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走过去,看着她站在蛋糕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小脸上满是虔诚。
蜡烛的光,映着她健康的脸庞,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我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
念念,许了什么愿望呀
她回过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得像个小太阳。
我希望妈妈,永远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
我的眼眶一热。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女儿,拥有了最珍贵的现在。
这就够了。
至于过去,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我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