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零号餐
——备注:趁热吃
我叫周悬,今年三十一,在市局刑侦支队混了七年,外号卷王。不是我爱卷,是我闲不住。别人下班撸串,我加班撸案卷;别人谈恋爱,我跟尸体谈心。今晚十点,雨下得跟老天爷打翻墨水瓶似的,我蹲在监控室,眼睛盯得发干,心里却跟油锅一样滋啦作响。
周队,外卖!小赵突然嗷一嗓子,差点把我魂吓飞。
我扭头看屏幕:警局大院门口,一个穿黄外套、戴全黑头盔的家伙,电动车横在雨里,手里拎个纸袋。袋口订书机封死,雨水一冲,皱巴巴像泡烂的废纸。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画面我熟——前三次尸体就是这么送来的。一模一样的小票格式,一模一样的暴雨夜。我骂了句脏话,抄起伞冲出去。雨点砸脸上生疼,像有人拿钉子往皮肉里按。
站住!我吼。那人像聋了,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拧电门就跑。电动车吱溜钻进雨幕,尾灯一闪就没了。我追两步,水溅一裤腿,心里骂得更脏:孙子,别让老子逮着你。
我蹲下去捡袋子。纸袋湿透,一碰就软塌塌。小票贴在封口,打印体被雨晕开,还是那行字——
餐品:零号
骑手:未知
备注:内含录音笔,听完别哭。
我手心一下子全是汗。别哭老子干刑侦七年,眼泪早熬成血了,还能哭我捏紧袋子,快步回楼。每走一步,心跳就撞一次肋骨,像有人在里面打鼓。
物证室灯光惨白。我手套没戴,直接撕开封口。一股腥味冲鼻,袋底滚出一截断指,指甲猩红,像刚涂的。指根套着一支银色录音笔,金属壳冰凉。
我盯着那截断指,胃里翻江倒海。这谁的林音的吗她失踪三个月,指甲就是这个颜色。我不敢深想,赶紧按下录音笔开关。
滋——电流声像电钻往脑子里钻。紧接着,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林音,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我头皮瞬间炸麻。这他妈是我还没问出口的审讯台词!背景里雨声滴答,跟我此刻物证室里的雨声完全同步。我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录音继续,林音的声音带着哭腔:下一个轮到我了,你别找尸体,找录音笔……
我喉咙发干,像吞了一把沙子。找录音笔老子手里这支就是啊!我手忙脚乱把录音笔插进电脑,声纹比对跳出红字:
匹配失败,音频生成时间:2025-08-02
03:15:00。
我盯着屏幕,脑子嗡嗡响。今天才8月1号夜里十点四十五。未来开什么国际玩笑!
周队,你脸色比纸还白。小李探头进来,手里端着泡面。
我合上电脑,嗓子发紧:没事,你先出去。
小李不走,反而凑近:私拆物证,老郑知道了得扒你一层皮。
我心里骂娘,嘴上硬撑:老子破案要紧。
话音未落,老郑推门进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周悬,你行啊,停职反省,警徽交出来。
我脑袋嗡一声,像被锤子砸。老郑伸手,我只能把枪和徽章放他掌心。金属碰桌面,脆响,像断了我一条胳膊。
周悬,你疯了。老郑甩门出去。
我站原地,雨声砸窗,像嘲笑。我低头看纸袋,断指和录音笔静静躺着,像两个无声的证人。我心里冒火:停职停个屁!老子今晚不睡觉,也得把这孙子揪出来。
我掏出手机,把袋子和断指拍照,发进支队小群:谁认识这指甲油色号
群里瞬间炸了锅——
技术科小王:YSL52号,限量,三个月前断货。
法医老陈:断口整齐,利器一次性切下,凶手手法稳。
内勤小刘:林音失踪前就涂这个色!
我心口一紧。林音。果然是她。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三年前,她刚调来,笑起来虎牙尖尖,说我名字像悬疑小说男主。现在,她的断指躺在我手心。
我深吸一口气,把录音笔揣进兜里,断指装进证物袋,拎起伞又冲进雨里。雨更大了,像有人拿盆往下倒。我边走边给线人阿九打电话:查全市YSL52号购买记录,立刻。
阿九在电话那头哈欠连天:哥,凌晨了,明早行不
我吼:现在!不然老子把你黑历史全抖给禁毒队!
阿九秒怂:行行行,半小时给你名单。
我挂断电话,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冰得我直打哆嗦。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林音,老子不管你死没死,今晚都要把你的声音听完整。
我走到警局后门,翻出备用雨衣,套上就往外走。门卫老张探头:周队,你不是停职了吗
我咧嘴一笑:停职不停命。
我跨上摩托,油门拧到底,冲进雨幕。雨刷疯了似的摆,灯光被雨线割得支离破碎。我心里默念:零号,零号,你到底是他妈什么味道
风裹着雨砸脸上,生疼。我却越骑越快,像后面有鬼追。耳边的雨声、心跳声、引擎声混成一片,吵得要命,却又安静得可怕。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声音,在那支录音笔里等我。
第二章
幽灵分拣站
——所有小票都指向城西废墟
雨刷都快甩断了,我还是看不清路。雨水砸在头盔上,啪啪响,像有人拿石子儿往我脸上扔。我脑子里全是那截断指和林音的声音,嗡嗡的,比摩托引擎还吵。
停职停职算个屁。老子今晚要是回家睡觉,明天就得给林音收尸——如果她还有尸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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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油门拧到底,车速表飙到一百二。轮胎在水膜上打滑,我心脏也跟着打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城西,幽灵分拣站。那里是所有匿名快递的源头,老子必须去看看。
半小时前,阿九把名单发我微信:全市买YSL52号的人一共十七个,其中一个收货地址写着城西物流园B区——废弃分拣站。备注栏还他妈手写:请放门口,主人不在。
我看到这条的时候,后脖子汗毛全立起来了。那地方三年前就断电断网,现在连野狗都不去。谁会把限量口红往那儿寄
摩托冲上高架,雨忽然小了点儿。风一吹,我雨衣贴在身上,冷得直哆嗦。我低头看仪表盘,凌晨一点十八。街上没车,路灯一盏接一盏往身后跑,像被谁掐着脖子拖走。
我心里犯嘀咕:万一是陷阱呢万一分拣站里蹲着那个戴黑头盔的孙子,等我自投罗网
可转念一想,老子连停职都背了,还怕陷阱大不了再挨一枪,反正命硬。
下了高架,路开始烂。泥水溅起半米高,摩托灯柱里全是飞舞的泥点子。我骂了句脏话,减到四十码。越往前,越荒凉。路边杂草长得比人高,偶尔闪过一两只绿眼睛,不知道是野猫还是野狗。
手机导航忽然哑巴了——没信号。我停在岔路口,掏出纸质地图,借车灯看。物流园B区在地图最边缘,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标注:废弃。
我舔了舔嘴唇,咸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
操,来都来了。我自言自语,重新打火。
十分钟后,一道破铁门横在眼前。门漆掉光了,锈迹斑斑,上面用红漆喷着危险勿入。风一吹,铁门吱呀吱呀响,像老太婆磨牙。
我熄火,拔钥匙,顺手把折叠刀揣进兜里。刀是三年前在云南买的,开过刃,一直随身。今晚终于派上用场。
我推开铁门,吱呀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院子里全是积水,踩上去咕叽咕叽冒泡。远处一栋三层小楼,黑咕隆咚,只有二楼窗户闪着微弱蓝光,像鬼火。
我心里咯噔一下:蓝光这破地方哪来的电
我猫着腰,贴着墙根走。雨又大了,砸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像机枪扫射。我耳朵里除了雨声,就是自己心跳,咚咚咚,快得离谱。
走到楼门口,我掏出手电,先照地面。泥水里一串脚印,43码左右,鞋底花纹是外卖平台统一发的防滑胶底。
我蹲下去,手指比了比,心里一沉:尺码对上了,雨夜外卖员就在里面。
我深呼吸,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皱眉。手电一扫,大厅空空荡荡,传送带像死蛇一样瘫在地上,滚轴上全是灰。
我压低嗓子喊:有人吗
没人应,只有回音在铁皮屋顶下乱撞。
我往里走,鞋底踩碎玻璃碴,咔嚓咔嚓脆响。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滋啦滋啦电流声,像对讲机没调好频道。
我头皮一紧,关掉手电,屏住呼吸。黑暗里,那声音更清晰,还夹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零号……确认……雨停前……
声音像被掐着脖子,忽高忽低。我顺着声音摸上二楼,每一步都踩得极轻,生怕惊动什么。
二楼走廊尽头,一扇门半掩,蓝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我贴墙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屋里摆着一张旧办公桌,桌上亮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出一个人影。那人背对我,穿黄色外卖服,戴黑头盔,正在往电脑上插U盘。
我喉咙发紧:就是他!
我悄悄推门,门轴吱呀一声。那人猛地回头,头盔反光,我看见自己扭曲的脸映在上面。
他反应极快,一把合上电脑,转身就往窗户冲。
站住!我吼,扑过去。
他比我快半步,单手撑窗框,整个人翻了出去。我追到窗边,雨点抽在脸上生疼。楼下扑通一声,他摔进积水里,溅起老高水花。
我骂了句脏话,跟着翻窗。三楼不高,落地时脚踝一震,疼得我龇牙咧嘴。
那人已经跑到电动车旁,我拔腿就追。泥水灌进鞋里,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里。
再跑开枪了!我喊,纯属吓唬。老子枪早被老郑收走了。
那人充耳不闻,电门拧到底,电动车嗖地窜出去。我急了,抡起折叠刀就甩。刀在空中转了几圈,当一声砸在他后座上,弹飞了。
我弯腰捡刀,再抬头,电动车尾灯已经缩成红点。
操!我狠狠踢了一脚水坑,水花溅了自己一脸。
我喘着粗气往回走,心里窝火到极点。刚到楼门口,手机震动——阿九发来语音:
哥,查到快递底单了!寄件人写的是‘Z.X’,电话空号。快递站点说,每次都是半夜十二点,一个戴头盔的男人自己贴单,现金结账,不留监控。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他:车牌号呢
阿九:没车牌,电动车也是黑的。不过站点小哥说,那人右手缺根食指,包着纱布。
我脑袋嗡一声。缺食指我低头看手里折叠刀,刀刃上沾着点点血迹,刚才甩出去时好像划到了什么。
我心脏狂跳:难道我伤到他了
我转身冲进楼里,顺着血迹找。二楼办公室地上,几滴血连成线,一直延伸到墙角。
墙角堆着破纸箱,我掀开一看——
一台小型打印机,红灯闪烁,正在吐纸。纸上打印着熟悉的小票格式:
餐品:零号
骑手:未知
备注:今晚三点十五,林音,老地方。
我手指发抖,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零七。
还有一个小时零八分钟。
我喉咙发干,耳边全是自己心跳声。打印机旁边,落着一只黑色外卖头盔,镜片裂了,沾着血。
我蹲下去,捡起头盔,里面掉出一张便签:
周悬,你太慢了。
我攥紧便签,指节发白。心里那股火蹭地窜成烈焰。老子今晚不睡了,三点十五,老地方——老子等你。
第三章
高架桥下的循环口供
——第五支录音笔,录下我杀她
两点十七分,我跨上摩托,头盔里全是雾气,一呼吸就糊镜片。雨小了点,但风更冷,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我脑子里反复蹦出那张便签——周悬,你太慢了。
慢老子现在就去老地方堵你。
老地方是哪儿我心里有数。三年前,我误杀孕妇的烂尾高架,桥墩下有条暗渠,平时没人去。那地方在城西最偏的角落,地图上都搜不到名字。
我把油门拧到极限,码表飙到一百三。轮胎碾过积水,车身飘,我心脏跟着飘。脑子里却全是林音的声音——下一个轮到我了,你别找尸体,找录音笔……
找录音笔老子现在手里就有四支,再加头盔里那支,快凑齐一副扑克牌了。问题是,第五支在哪
我咬紧牙关,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咸得发苦。林音,你要是敢死,老子就追到地府去把你拎回来。
三点整,我到了高架桥下。桥墩黑得像一口竖着的棺材,暗渠里水声哗啦。我熄火,拔钥匙,顺手把折叠刀别后腰。
四周安静得吓人,只剩雨点砸铁皮的声音。我掏出手电,光圈一扫——
桥墩底下,站着一个人。
我头皮嗡地炸开。那人身形瘦小,湿透的警服贴在身上,右手缺了根食指,伤口用保鲜膜胡乱缠住,血渗出来,红得刺眼。
林音。
我嗓子发干,喊她名字却发不出声。她抬头,冲我笑,虎牙还是那样尖:周悬,你来了。
我脚像灌铅,挪不动。脑子里全是无声的脏话。她不是失踪了吗不是死了吗怎么站这儿
我掐自己大腿,疼。不是梦。
你……我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跑哪去了
她抬手,把一截黑乎乎的东西扔过来。我下意识接住,是一支录音笔,塑料壳冰凉。
第五支。她说,录的,是你杀我。
我手指发抖,差点把录音笔掉地上。我杀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林音往前一步,雨水顺着她睫毛往下滴:听完再骂街。
我深呼吸,按下播放键。电流声刺啦一下,接着是雨声、脚步声,还有我自己的喘息——
【录音里】
我:林音,你跑不掉了!
林音哭着:周悬,你醒醒!
我:闭嘴!
接着是刀子捅进肉体的闷响,林音的惨叫,雨声瞬间放大,像天塌了。
录音戛然而止。我耳朵里嗡嗡响,像被雷劈了。
我抬头看林音,她脸色惨白,却平静得要命:听见了吗这就是今晚三点十五。
我喉咙里一股铁锈味,想吐。我摇头:不可能,我他妈不会杀你。
林音苦笑:你会。因为你以为杀了我,循环就结束。
我脑子像塞进搅拌机。循环未来我杀人
我退后两步,后腰抵住桥墩,冰凉。我盯着她手:你手怎么回事
她抬起右手,断指处还在渗血:未来的你砍的。为了逼我说出‘零号’坐标。
我心脏狂跳,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我吼:什么狗屁零号!
林音叹气:零号,是你第一次失手杀人的时间。2022年8月1日,桥下,你开枪打死孕妇。之后每三年,你就杀一次人,把尸体做成外卖,送录音笔回来,想阻止最初的悲剧。但每次都差一步。
我脑子里像有根弦啪地断了。2022年8月1日我记起来了——那天我抓毒贩,枪走火,孕妇当场毙命。之后我调离原岗,调到刑侦。那案子被定性为意外,我写了检查,喝了三个月酒,以为翻篇了。
原来没翻,只是埋得更深。
我声音发抖:所以……我才是凶手
林音点头:你每次失败,就杀下一个‘林音’,把录音笔寄给过去的自己,想逼自己改变。但过去的我收到笔,只会更慌,死得更快。
我脑子嗡嗡响,像有一百只苍蝇乱撞。我蹲下去,抱住头:那我该怎么办
林音蹲下来,平视我:这一次,我把命给你。你别杀我,你去自首,承认2022年的错,循环就断了。
我抬头看她,雨水混着眼泪往下淌。自首我干了七年刑警,抓过无数犯人,现在让我自首
我嗓子发苦:自首……我就完了。
林音伸手,按住我肩膀:不完,才是开始。
我盯着她眼睛,黑得发亮,像两口深井。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刚来报到,穿警服的样子,虎牙一露,全队都笑。现在,她右手没了食指,眼神却比我坚定。
我喉咙发紧:我……我怕。
林音轻声:怕就对了。怕才像人。
我攥紧那支录音笔,塑料壳硌得掌心生疼。我抬头看天,雨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月光像刀子插下来,照着我们俩,像照两只落汤鸡。
我问:如果我自首,你会怎样
林音笑:我会好好活着,继续当警察,继续抓坏人——包括过去的你。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我深吸一口气,把录音笔揣进兜里,站起身:走吧,去市局。
林音摇头:不去市局,去老地方上面的高架。那里有监控,你对着镜头说,全网直播,谁都拦不住。
我愣住:直播自首你疯了
林音耸肩:不疯怎么破循环
我咬咬牙:行,听你的。
我们并肩往桥上走。她走左边,我走右边,中间隔半米,谁也没碰谁。我余光看她,她侧脸被月光照得惨白,却莫名安详。我心里像打翻五味瓶,酸苦辣咸,惟独没有甜。
快到桥头,她忽然停下:周悬。
我回头:嗯
她伸手,把右手的保鲜膜一圈圈解开,露出断指截面,血已经凝固。
留个纪念。她把保鲜膜塞我手心,别让血白流。
我攥着那团带血的塑料,掌心滚烫。我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
林音冲我笑:快走,三点十五了,再磨蹭,天都亮了。
我转身,大步往桥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却清醒。
我知道,过了今晚,我不再是刑警,不再是卷王,只是个杀过人的普通人。
但我也明白,只有这样,林音才能活,那些女孩才能活,我才能活。
我走到桥中央,掏出手机,打开直播软件,对准镜头。
雨后的风呼啦啦吹,我声音发抖,却一字一句——
我是周悬,2022年8月1日,我在这里误杀一名孕妇。今天,我自首。
说完,我把手机放在护栏上,双手举高,面向镜头,像面对整个世界的审判。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闭上眼,听见林音在背后轻声说:谢谢你,周悬。
一滴泪顺着下巴砸在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