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修仙要斩断尘缘。
可没人告诉我,
连心跳都要一并斩断。
我杀光了所有仇人,
却杀不死记忆里,
寒潭边那个为我披衣的少年。
如今魔气浸透魂魄,
再回首——
这长生,
原是最毒的诅咒。
第一章
仙人临世
我永远记得那个海雾弥漫的清晨。
十五岁的我蹲在礁石上,手指被牡蛎壳划出一道血口。
咸腥的海风卷着浪沫扑在脸上,远处传来阿嬷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云芷——云芷——
我正要应答,突然天光乍破。
整片海域被染成金色,海浪凝固在空中,仿佛时间静止。
我惊恐地抬头,看见云端立着三个身影,衣袂飘飘,不似凡人。
这女娃根骨不错。为首的白须老者俯视着我,目光如电。
三日后,我跪在渔村祠堂,面前摆着一纸契约。
阿嬷哭得几乎昏厥,弟弟云澜死死拽着我的衣角。
阿姐别走...他们说修仙会吃人的...
我抚摸着弟弟枯黄的头发,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渔村的生活太苦了,阿爹出海未归,阿娘病逝那年我才七岁。
每天睁眼就是补网、赶海、照顾弟弟,闭上眼就能听见债主拍门的声音。
澜儿乖,等阿姐成了仙,就带你过好日子。我咬破手指,在契约上按下血印。
白须老者——后来我知道他是玄霄宗三长老莫玄清——满意地捋须微笑。
他袖袍一挥,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站在万仞高山之巅。
云雾在脚下翻涌,远处宫殿金顶在朝阳中熠熠生辉。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玉地面,浑身发抖。
从今日起,你叫云芷。
莫玄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玄霄宗不养闲人,明日卯时到丹霞峰报到。
第二章
仙门真相
玄霄宗的修行比渔村生活残酷百倍。
最初三个月,我每天要挑满十缸灵泉水。
肩膀磨出血泡,结痂,再磨破。
同批入门的弟子中,我的资质最差,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废物。大师兄莫清尘冷眼看着我第七次失败,若不是你灵根特殊,早就被扔下山了。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莫清尘是莫玄清的嫡孙,二十岁就筑基成功,是玄霄宗百年难遇的天才。
他总爱穿一身玄色长袍,袖口绣着暗金色云纹,看人时眼角微微下垂,像在打量一件死物。
我会努力的。我低头咽下血沫。
那天夜里,我在后山瀑布下打坐。
寒冬腊月,冰水如刀割般刺入骨髓。
我咬着布条防止牙齿打颤,按照心法一遍遍运转周天。
你这样会死的。
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
我惊得差点跌进潭中,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拉住我的胳膊。
月光下,少年眉目如画,腰间悬着一柄青玉长剑。
沈星河。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行礼,玉衡峰弟子。
我慌乱地拢紧湿透的衣襟。
沈星河是宗门风云人物,十七岁便达到炼气大圆满,据说很快就要闭关冲击筑基。
我、我是云芷...
我知道。他解下外袍披在我肩上,莫师兄太过分了,这寒煞之气,炼气期弟子根本承受不住。
温暖瞬间包裹了我。
那件月白色长袍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袖口有一圈银色星纹。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沈星河教我正确的呼吸法门,直到东方泛白才离去。
此后三个月,他每晚都来指点我修行。
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在宗门小比上一举击败了嘲笑我最多的李师妹。
比试结束那晚,我在沈星河常去的竹林等到半夜。
当他出现时,我鼓起勇气拉住了他的袖子。
星河师兄,我...
他转身的瞬间,我闻到他衣领上陌生的脂粉香。
后退半步,我看见他颈侧有一抹嫣红唇印。
云师妹有事沈星河神色如常,仿佛没注意到我的颤抖。
没、没什么...我松开手,谢谢师兄指点。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站在原地,直到露水打湿了鞋袜。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沈星河被宗主召见,要将独女白芊芊许配给他。
第三章
白莲祸起
白芊芊入宗那日,全山上下张灯结彩。
她穿着月华锦制成的衣裙,行走时如披着银河。
宗主牵着她的手走到大殿中央,宣布这是他的私生女。
因体质特殊一直寄养在外,如今到了修行年纪,特接回宗门。
这就是传说中的纯阴之体
听说与她双修能突破瓶颈...
难怪沈师兄...
窃窃私语中,我看见沈星河站在白芊芊身侧,脸上是从未对我展现过的温柔笑意。
白芊芊怯生生地拽着他的袖子,杏眼里含着水光,像只受惊的小鹿。
芊芊胆小,诸位师兄师姐多关照。她盈盈下拜时,发间银铃清脆作响。
我站在最角落,看着众星捧月的场景,胃里泛起酸水。
回住处时,我在石阶上滑了一跤,膝盖磕得鲜血淋漓。
正要爬起来,一双绣着金线的云纹靴停在我面前。
真狼狈。莫清尘俯身捏住我的下巴,知道为什么选你上山吗
我僵在原地。他的拇指擦过我干裂的嘴唇,眼神幽深如潭。
因为你生辰八字特殊,是绝佳的炉鼎材料。他轻笑,等芊芊需要突破时,你的灵根会被活活抽出来献给她。
我如坠冰窟。
莫清尘松开手,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别想着逃跑。你那个渔村...呵,你以为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第四章
众叛亲离
白芊芊来丹霞峰学习那天,我负责接待。
师姐好厉害呀。她抚摸着我的炼丹手册,指尖在某个配方上停留,这个九转凝露丹,能教教我吗
那是沈星河送我的独家配方。
我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
三日后,宗主震怒。
白芊芊因误服毒丹吐血不止,而我的住处搜出了改动过的丹方。
有人举报我看见沈星河与白芊芊定亲后,曾在竹林诅咒她不得好死。
我没有!我跪在大殿上嘶喊,那丹方明明——
啪!
莫玄清的拂尘抽在我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我吐出一口血沫,在人群中寻找沈星河的身影。
他站在白芊芊床边,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
鞭刑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道刑罚落下时,我听见自己灵根碎裂的声音。
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宗主判决道,念在往日情分,留你一条性命。
我被扔下山时正值隆冬。
破旧的衣衫挡不住风雪,断掉的灵根像火炭般灼烧着丹田。
最痛的不是伤口,是沈星河最后说的话。
云芷,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第五章
归乡惊变
爬回渔村用了半年时间。
当我拖着残躯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熟悉的咸腥海风扑面而来。
我跌跌撞撞奔向记忆中的小屋,却看见一片焦土。
阿嬷澜儿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村口老槐树上吊着几具白骨,随风轻轻摇晃。
我认出其中一具手腕上系着弟弟编的贝壳手链——那是我十六岁生日时,云澜偷偷准备的礼物。
树下石碑上刻着玄霄宗的徽记,还有一行小字:逆天而行,当诛九族。
我跪在焦土上,十指深深插入泥土。
没有眼泪,只有从灵魂深处漫上来的黑雾。
那天夜里,我循着记忆找到村里的古井,纵身跃下。
井底没有水,只有一具盘坐的枯骨。
我掰断它的指骨,取出那枚被封印千年的魔种,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以魂为祭,以血为引...我咬破手指,在井壁上画下古老符咒,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六章
魔种苏醒
血月当空,我站在玄霄宗山门前。
曾经需要仰望的玉石台阶在脚下碎裂,护山大阵发出垂死的嗡鸣。
守门弟子还未拔出剑,脖颈就喷出三尺血泉。
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我伸出舌头舔了舔,竟尝不出任何味道。
何方妖孽!
十二名执法堂弟子结剑阵袭来。
我轻轻抬手,黑雾从袖中涌出,化作狰狞鬼面将他们吞噬。
惨叫声中,我看见自己的手臂爬满暗红色纹路,像是有岩浆在皮肤下流动。
原来这就是力量的味道。
丹田内,魔种已经长出细密的根须,缠绕在我破碎的灵根上。
每走一步,就有更多记忆被蚕食。
阿嬷煮的海鲜粥是什么味道弟弟笑起来有几个酒窝沈星河教我剑法时,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记不清了。
主峰传来急促的钟声,各色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我扯下染血的发带,任长发在风中狂舞。黑雾在身后凝聚成巨大的魔相,六只眼睛同时睁开。
莫玄清!我的声音混着重重回响,出来受死!
第七章
血债血偿
莫玄清出现时,我正在剥第三个长老的皮。
那老头子的惨叫声意外悦耳,像极了渔村过节时拉的胡琴。
见到昔日师尊,我故意放慢动作,让皮肉分离的声响更清晰些。
孽障!莫玄清须发皆张,拂尘甩出万道金光,当初就该把你和那些贱民一起烧死!
金光穿透我的身体,却在魔气中消融。
我歪头看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我根骨不错的神情——就像在集市上挑拣牲口。
为什么杀他们我掐住一个偷袭弟子的脖子,指尖陷入温软的皮肉,我弟弟才八岁...
莫玄清冷笑:区区凡人,能作为芊芊的养料是他们的造化。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体内魔种。
黑雾暴涌而出,化作无数利刃席卷全场。
弟子们的血肉如雨点般落下,在白玉地面上绘出妖艳的图案。
莫玄清终于露出惧色,转身遁走。
我向藏书阁走去。
那里应该还藏着更多真相。
第八章
往昔幻梦
藏书阁禁地的结界在我面前如泡沫般破碎。
尘封的典籍自动翻开,百年前的罪恶扑面而来。
玄霄宗根本不是名门正派,而是当年那场仙魔大战中的叛徒。
创派祖师莫天机为求长生,不惜将整座灵脉建在魔渊入口上。
需要纯阴之体镇压魔气...我抚摸着羊皮卷上的血字,突然明白白芊芊为何备受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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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有本泛黄的弟子名册,记录着历代祭品的名字。
最近那页赫然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备注栏里是弟弟和阿嬷的死状。
记录者字迹工整得像在记账,末尾还画了个笑脸。
黑雾不受控制地爆发,书架在腐蚀中化为齑粉。
我疯狂撕扯着那些典籍,直到在碎纸堆里发现一张熟悉的渔村地图——每个村民的名字上都打着红叉,唯独我家被朱砂圈了出来。
灵根特殊者,可作备用容器。
耳边突然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白芊芊的幻影站在月光里,杏眼中盛满恶毒。
师姐好笨呀。她歪头的样子天真又残忍,你以为星河哥哥真的喜欢过你吗他接近你,只是为了监视潜在的祭品...
我挥袖打散幻影,却打不散心中蔓延的寒意。
或许沈星河从一开始就是谎言,那些深夜的剑法指导,那些假装不经意的关怀,都只是为了...
阁外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隐入阴影,看见沈星河持剑闯入。
他衣袍染血,俊美的脸上有一道狰狞伤口。
奇怪的是,当他看到莫玄清的尸体时,眼中闪过的竟是快意。
云芷!他突然对着虚空喊道,我知道你能听见!芊芊不是我杀的!
第九章
真相如刀
我在后山寒潭边截住了沈星河。
他见到我时瞳孔骤缩,却不是因为恐惧。
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翻涌的痛苦与...思念
你入魔了。他声音发颤,剑尖却垂向地面,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黑雾在我掌心凝聚成刃:演给谁看呢名门正派的乘龙快婿。
沈星河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诡异的黑色咒印。
那纹路与我体内的魔种竟有七分相似,正随着呼吸明灭不定。
三年前我就被种下噬心蛊。他苦笑着吐出一口黑血,莫清尘控制的...我必须按他说的做...
我僵在原地。
记忆中碎片突然串联起来——沈星河教剑法时偶尔的恍惚;他颈侧唇印的色泽与白芊芊常用的口脂不符;还有我被逐出师门那晚,他袖中攥紧到滴血的拳头...
芊芊发现了莫清尘的秘密。沈星河突然跪倒在地,她死前...把证据藏在了...
话未说完,他心口咒印突然暴涨。
我本能地扑过去,却只接住他迅速冰凉的身体。
沈星河用最后力气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眉心。
搜魂术看到的画面让我浑身发抖。
莫清尘才是真正的恶魔,他修炼禁术需要大量生魂,白芊芊不过是……
而我...我这场复仇正好帮他清除了所有障碍。
夕阳...真美...沈星河突然说。
我顺着他涣散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竟用最后灵力幻化出渔村的黄昏景象。
金红色的海面上,两个小小的人影并肩坐在礁石上。
那是我和弟弟。
对不起...沈星河的身体开始消散,这次...真的...守护不了...
我抱着逐渐透明的躯体,魔心第一次感到刺痛。
当最后一点星光消失在掌心时,寒潭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符箓——是诛魔大阵!
果然情深义重。莫清尘从树后走出,手中捏着沈星河的命灯,不枉我特意留他一口气引你出来。
第十章
业火焚身
诛魔阵启动的瞬间,我体内魔种发出兴奋的震颤。
莫清尘站在阵眼处,玄色道袍无风自动。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而是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怪物——半边脸保持着俊美模样,另半边却爬满蛆虫般的黑线。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舔了舔嘴唇,你的至阴命格,是承载魔种最完美的容器。
阵法锁链缠上四肢,我却笑了。
莫清尘不知道,真正的魔种最爱的养料...正是他这种堕落的灵魂。
师兄听说过飞蛾扑火吗我主动迎向锁链,任由它们刺入经脉,有些火...是会吃蛾子的。
魔种彻底苏醒的瞬间,天地失色。
以我为中心,黑潮如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连石头都在惨叫。
莫清尘终于慌了,疯狂催动阵法,却不知这正是魔种期待的补品。
不可能!他看着我背后浮现的万丈魔影,区区炉鼎怎么可能是...
话未说完,他的左臂突然自行断裂,化作血雾被我吸收。
莫清尘惨叫着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脚正在融化。
谢谢你。我捏住他的下巴,没有你的阵法,魔种还没这么快成熟呢。
当最后一丝血肉被吞噬时,整个玄霄宗开始崩塌。
九座灵峰相继陷落,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魔渊。
我站在虚空之中,看着无数冤魂从地底涌出,扑向幸存的弟子们。
那些平日满口正道的长老们,此刻都在争先恐后地跳入魔渊——比起魂飞魄散,他们宁愿永世为魔。
第十一章
白骨观
三天后,我在废墟中捡到了弟弟的贝壳手链。
魔渊已经闭合,玄霄宗成了历史。
方圆千里没有活物,连飞鸟都会绕道而行。
我坐在最高的那堆白骨上,看着掌心手链发呆。
魔种吃饱后陷入沉睡,人性便如退潮后的礁石般显露出来。
我记得每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人,记得他们临终时的表情,记得血液喷溅的温度。
尤其是沈星河消散前那个笑容。
阿姐,神仙会不会寂寞呀
弟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握紧手链,发现上面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魔的记忆力太好,我甚至能分辨出这是从他哪个手指流出来的。
远处传来破空声。
几个其他门派的修士在百里外徘徊,不敢靠近。
我听见他们在争论要不要为民除害,又担心成为下一个玄霄宗。
多可笑啊。当我是弱者时,谁都能踩上一脚;当我成了魔头,反而人人敬畏。
起身时,白骨在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该去哪里呢渔村没了,玄霄宗没了,连仇人都没了。
魔种给我的永生,原来是最残酷的刑罚。
第十二章
永夜独行
我在人间游荡了三百年。
见过王朝更迭,看过沧海桑田。
曾经畏惧我的修士们早已化作黄土,新一代的年轻人甚至把血仙子传说当成吓唬小孩的故事。
魔渊入口偶尔还会传出异动,我便去加几道封印。
不是出于善心,只是...总得找点事做。
这天日落时分,我鬼使神差回到了渔村旧址。
那里居然有新建的茅屋,一个酷似云澜的少年正在修补渔网。
幻术我隐去身形走近,却发现是真实的人类。原来有逃荒的百姓偶然发现这片肥沃的海湾,逐渐形成了新的村落。
阿弟!吃饭了!少女从屋里探出头,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灯火温暖的茅屋,看着少年蹦跳着跑回家的背影。
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
抬手接住,是一滴透明的液体。
原来魔...也是会流泪的。
第十三章
故地重游
我隐去身形,赤足踩在潮湿的沙地上,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脚印。
阿砚!把船缆系紧些!远处传来老渔夫的喊声。
我随意瞥去,手中的贝壳手链突然落地。
沙滩尽头,青衫少年正弯腰整理渔船。
海风吹起他的衣袂,勾勒出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轮廓。
当他抬头擦汗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让我灵魂震颤。
沈星河。
不,不可能。
我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魔种在我体内骚动,三百年来第一次如此活跃。
我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感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少年似有所感,突然朝我的方向望来。
虽然知道凡人看不见隐身术,我还是退后了半步。
就在此时,他腰间闪过一道青光——那是一枚褪色的青玉剑穗,正是当年我亲手编给沈星河的!
这位姑娘,需要帮忙吗
温润嗓音在身后响起,我浑身僵直。
隐身在凡人面前应该万无一失,除非...
转身时,少年已经近在咫尺。
他比我高半个头,身上带着阳光晒过般的温暖气息。
近距离看,他的眉眼比沈星河更柔和些,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但那种澄澈的眼神如出一辙。
你看得见我我声音嘶哑。
少年眨眨眼,突然红了耳尖:我、我从小就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阿爷说是撞了邪...
他解下腰间水囊递来,姑娘脸色很差,要喝水吗
水囊粗糙的触感让我恍惚。
上一次有人递水给我,还是沈星河在寒潭边...
压下翻涌的回忆,我接过水囊却未饮用。
你叫什么名字
沈砚。少年腼腆地笑,砚台的砚。
我指尖一颤。沈星河生前最爱写字,常说一方好砚胜过千金。
海浪声忽然远去,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
魔种在丹田内疯狂旋转,叫嚣着要吞噬眼前这个与仇人相似的少年。
但更深处的某个地方,有种更为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天色将晚,姑娘若不嫌弃...沈砚指向村口的茅屋,我家还有间空房。
我本该拒绝。
魔头云芷早就不需要凡人的庇护,更不该与疑似沈星河转世者纠缠。
但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云芷。我轻声道出三百年未用的本名,我叫云芷。
第十四章
海妖夜袭
沈砚的茅屋简陋却整洁。
墙上挂着晒干的草药,桌上摆着几本破旧的医书。
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那柄木剑——粗糙的雕刻手法,却意外地锋利。
自学的。沈砚顺着我的视线解释,村里没有武师,就照着书上练。
我抚过木剑上的纹路,心头微动。
当年沈星河教我剑法时,也是从最基础的木剑开始。
晚饭是简单的鱼汤和糙米饭。
沈爷爷热情健谈,絮絮叨叨说着村中琐事。
沈砚安静地添饭布菜,偶尔与我目光相接便慌乱低头。
这种平凡的温馨让我无所适从,仿佛置身于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云姑娘从何处来啊老渔夫眯着眼问。
很远的地方。我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油灯剧烈摇晃。
沈爷爷脸色骤变:不好,是海妖潮!
渔村顿时沸腾起来。
男人们抄起鱼叉冲向海滩,妇女们忙着收晾晒的渔网。
透过窗棂,我看见漆黑的海面上浮现无数幽绿光点——是低阶海妖的眼睛。
阿砚!把镇妖符贴上!沈爷爷抓起墙上挂的青铜铃铛冲出去。
沈砚却转身从床底拖出个木箱,取出几张泛黄的符纸塞给我:云姑娘别怕,这是前年路过道士给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只足有渔船大小的触手破窗而入,腥臭黏液溅了满墙。
我本能地挥袖,却在最后一刻收住魔气——这些凡人承受不了哪怕一丝余波。
跑!我推了沈砚一把。
少年却拔出木剑挡在我面前。
多么可笑又熟悉的场景,三百年前沈星河也是这样,明知不敌还要逞英雄。
木剑在海妖面前不堪一击,沈砚被触手卷住腰腹,脸色瞬间煞白。
放手...我听见自己声音变得扭曲,否则...
海妖发出刺耳尖啸,更多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砚嘴角溢出血丝,却还在试图掰开缠在身上的吸盘。
那一刻,我体内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魔气冲天而起时,整个渔村的灯火同时熄灭。
黑雾自我脚下蔓延,所过之处海妖尽数化为血水。
我刻意控制着力量,却仍能感觉到沈砚震惊的目光。
当最后一只海妖爆体而亡时,我踉跄着跪倒在地。
强行压制魔种的反噬比想象中更痛苦,五脏六腑仿佛被千万根银针穿刺。
你...到底是...沈砚的嗓音发抖,却仍伸手想扶我。
我抬头看他,发现自己的血泪在他青衫上洇出暗色痕迹。
多么讽刺,当年沈星河因我入魔而拔剑相向,如今他的转世却对魔气毫无惧色。
离我远点!我厉声喝道,没看见我是什么怪物吗
沈砚的手悬在半空,却没有收回。
月光下,他脖颈处隐约浮现出淡金色纹路——那是...纯阳灵根的印记
我瞳孔骤缩。
纯阳灵根是魔气天生的克星,也是当年沈星河最令我忌惮的特质。
若眼前少年真有此灵根,或许能...
念头未竟,沈砚突然栽倒在我怀中。
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纯阳之气不受控制地外溢。
我这才发现他腰间被海妖刺穿的伤口正泛着诡异绿光——是剧毒!
第十五章
搜魂之术
我将沈砚带回自己临时栖身的山洞。
魔气凝成的黑茧包裹着他,暂时压制毒素蔓延。
洞内阴冷潮湿,与他身上散发的纯阳之气形成奇妙平衡。
我跪坐在石床边,三百年未有的焦虑啃噬着理智。
蠢货...我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明明那么弱,逞什么英雄...
指尖触及他眉心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突然涌入——
十五岁的沈星河跪在戒律堂,背上血肉模糊。
莫清尘捏着他的下巴灌入黑色液体:这是噬心蛊,从今往后,你替我监视那个渔村来的丫头...
画面跳转。
深夜的藏书阁,沈星河偷偷翻阅禁书,在找到某页时浑身发抖。
那上面画着与我体内一模一样的魔种图案,标注着容器计划。
最后一段记忆最为清晰:我被逐出师门那晚,沈星河在暗处目送我下山,手中紧攥着一枚留影石,里面记录着白芊芊死亡真相...
原来...如此...
我收回手指,胸口剧烈起伏。
这些记忆碎片证明了两件事:第一,沈砚确实是沈星河转世,否则不可能承载这些记忆;第二,当年沈星河接近我虽有目的,但后来...
石床上的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腰间伤口渗出黑血,纯阳之气正在急速流失。
我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下繁复血符——这是魔道秘术同命契,能将两人性命暂时相连。
这次换我救你。我将血符按在他心口,就当...还你的。
魔气与纯阳之气相撞的瞬间,整个山洞剧烈震动。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感觉有烈火在经脉中奔涌。
魔种疯狂反抗着外来力量的入侵,在我皮肤表面撕开无数细小裂痕。
恍惚中,有人轻轻抱住了我。
沈砚的体温如暖阳般包裹过来,纯阳之气温柔地抚平那些暴走的魔气。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仍处于昏迷状态,这个动作完全是本能反应。
就像三百年前,寒潭边的那个拥抱。
第十六章
纯阳之秘
三天后,沈砚在高烧中呓语不断。
云...姑娘...跑...
我守在床边,用魔气为他逼出体内残余毒素。
这种精细操作极其耗费心力,稍有不慎就会伤到他脆弱的凡人经脉。
三百年积累的凶煞之气,此刻却要用来救一个少年,真是讽刺。
你前世可比现在聪明多了。我擦拭他滚烫的额头,知道魔头危险就该躲远点...
沈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纯阳之气顺着手腕经脉涌入,与我体内魔气形成奇妙循环。
更惊人的是,在这股阳气冲刷下,魔种的根须竟然微微松动了一些!
纯阳灵根...果然是它的克星...
我小心引导着这股阳气在体内运转。
每一次循环,都有少许魔气被净化。
照这个速度,或许百年之后...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震。
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考虑起摆脱魔种的可能了
唔...沈砚突然睁开眼,云...姑娘
我迅速抽回手,却被他拉住衣袖。
少年烧得通红的脸上浮现担忧:你...受伤了
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襟上全是反噬造成的血迹。
对于魔头而言这点伤微不足道,但沈砚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
曾几何时,沈星河也是这样,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伤势...
海妖毒解了,但热毒未清。我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从哪染上的纯阳灵根
沈砚迷茫地眨眼:灵根
就是...我斟酌着凡人能理解的词汇,你体内那股热气。
啊,这个。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出生时难产,恰逢天火坠落在渔村外。阿爷说有个游方道士用火中捡到的石头救了我,之后我就总比别人怕冷...
天火我心头一跳。沈星河魂飞魄散那晚,确实有陨星划过天际。
若他的一缕残魂附在陨石上...
带我去看那块石头。
第十七章
星陨之秘
陨石坑在渔村十里外的红松林里。
三百年过去,坑底仍寸草不生。
沈砚指着一处焦黑痕迹:道士取走大部分,只留了些碎片。
我蹲下身,指尖触及焦土的瞬间,熟悉的剑气扑面而来。
没错,这是沈星河的青玉剑气息!那些碎片应该就是他本命剑的残骸,而纯阳灵根...
你体内有剑灵认主。我站起身,所以能看见隐身术法。
沈砚一脸茫然,但乖巧地没有多问。回程路上,他时不时偷瞄我,欲言又止。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金边,与记忆中那个教我剑法的身影完美重叠。
想问什么就说。
云姑娘是...神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嗤笑出声:哪有浑身血腥味的神仙顿了顿,又补充,勉强算个...修士吧。
那你能收徒吗沈砚突然停住脚步,眼睛亮得惊人,我想学保护村子的本事!
这个请求如此熟悉,仿佛时光倒流。
三百年前,我也曾用同样渴望的眼神望着沈星河。
命运真是个轮回,只是这次我们的位置完全调换了。
你知道拜师意味着什么吗我眯起眼,要斩断尘缘,可能几十年都回不了渔村。
沈砚低头踢着石子:阿爷年纪大了,村里总是遭海妖...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得不像十七岁少年,如果变强能守护重要的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句话像利箭穿透心脏。
我转身就走,生怕他看见我扭曲的表情。
任何代价傻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云姑娘!他在身后喊道,至少让我报答救命之恩!
我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甩出一道黑光。
沈砚慌忙接住,发现是那枚青玉剑穗——经过魔气淬炼,此刻正泛着幽幽冷光。
戴着它,普通海妖不敢近身。我的声音随风飘散,至于拜师...等你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第十八章
魔种异动
接下来半月,我刻意避开渔村。
每日在深海修炼,试图压制越来越躁动的魔种。
自从接触沈砚的纯阳之气,这个寄生三百年的怪物似乎预感到了威胁,开始疯狂反扑。
这天夜里,魔气突然失控。
黑潮以我为中心爆发,方圆十里的海洋生物瞬间死亡。
浮上水面时,我看见了最不愿面对的人——
沈砚划着小船,正在暴风雨中艰难前行。
青玉剑穗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像一盏指引亡魂的灯笼。
回去!我厉声喝道,不想死就滚远点!
少年却固执地划得更近:村里来了大妖,阿爷他们...求求你...
话未说完,一股巨浪掀翻小船。
我本能地飞掠过去,在沈砚溺水前抓住他的衣领。
肌肤相触的瞬间,纯阳之气如清泉涌入,奇迹般平息了暴走的魔气。
带路。我将他甩回船上,指清楚方向。
沈砚指的方向升起浓烟。
当我们赶到时,整个渔村已陷入火海。
十几只巨型海妖正在肆虐,而领头的竟是...
玄霄宗的护山灵兽我盯着那只三眼雷蛟,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雷蛟也认出了我,独眼中闪过惧色。
但它没有逃,而是猛地扑向沈砚!
千钧一发之际,我召出本命魔剑挡在少年面前。
兵刃相接的刹那,雷蛟突然口吐人言:
魔种宿主...宗主预言成真了...
什么预言我掐住它咽喉逼问。
雷蛟狞笑:莫清尘大人早就料到你会...啊!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雷蛟劈成两半。
我抬头望去,云端站着个金袍道人,手中金锏还在滴血。
那装束...是天机阁执法长老!
魔女云芷。道人冷声道,三百年不见,你竟与转世剑子混在一起
沈砚困惑地望向我。
来不及解释,我一把将他推开:跑!越远越好!
金锏化作万丈光芒砸下时,我彻底释放了魔种全部力量。
黑与金在半空相撞,冲击波将整个海滩削低三尺。
道人吐血飞退,我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天机阁也参与了当年的阴谋
我每走一步,地面就腐蚀出一个焦黑脚印,说清楚,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道人却露出诡异笑容: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身后突然传来沈砚的惨叫。
我猛地回头,看见少年被七根金针钉在烧焦的桅杆上,胸口浮现出熟悉的黑色咒印——是噬心蛊!
剑子转世我们盯了十七年。
道人咳着血笑道,就等你这魔头自投罗网...
第十九章
永夜曙光
噬心蛊发作的沈砚痛苦扭曲,纯阳之气与黑蛊互相撕扯。
我徒手捏碎道人的天灵盖,在他魂飞魄散前搜出解咒法诀。
但当我冲回沈砚身边时,金针已经将他钉成血人。
心口那根,正一点点蚕食他的生机。
坚持住...我颤抖着手施法,这次我一定能...
沈砚却握住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不再温暖,而是迅速流失着温度:云...前辈...记忆...回来了...
我僵在原地。
他叫我什么
寒潭...星夜...沈砚每说一个词就吐一口血,对不起...没能...保护...
这是沈星河的记忆!
噬心蛊阴差阳错激活了他前世被封存的魂识!
我疯狂将魔气转化为生机输入他体内,却绝望地发现如同泥牛入海。
别说话,我先拔针...
来不及了...沈砚突然用力抓住我的衣襟,纯阳...灵根...给你...
不等我反应,他猛地将心口金针彻底按入!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一道金光自他天灵盖冲出,直接灌入我眉心!
纯阳灵根本源!
魔种发出凄厉尖啸,在纯阳之气的灼烧下急速萎缩。
我顾不得体内剧痛,拼命想堵住沈砚心口的血窟窿,但生机仍在飞速流逝。
傻子...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谁要你的灵根...
沈砚却笑了,这个笑容与三百年前寒潭边那个重叠在一起:这次...换我...救你...
当最后一缕纯阳之气融入我体内时,魔种的根须终于断裂。
三百年来第一次,我感受到纯粹的、属于自己的灵力在经脉中流淌。
而沈砚的手,在我掌心慢慢变冷。
不...不!我将他紧紧抱住,你醒醒,我还没告诉你...
告诉你我早就原谅你了。
告诉你这三百年来我有多后悔。
告诉你...或许从寒潭初遇那天起,你就住进了我心里。
咸涩液体模糊了视线。
是雨,是血,还是魔头不该有的眼泪
我分不清,只知道怀中的少年身体正在僵硬。
你以为这样就算了我擦干眼泪,魔气与新生灵力在掌心交织,沈星河,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休想赖账!
双手按在他心口,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将半颗刚刚成型的纯阳金丹渡入他体内!
这是逆天改命的禁术,代价是...我的千年道行。
当金光将我们共同包裹时,远处海平面跃出第一缕朝阳。
三百年的永夜,终于迎来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