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提前收工买了蛋糕和鲜花。
>推开家门却听见妻子娇滴滴的声音:他啊送外卖的穷鬼,哪配得上我
>客厅里陌生男人的皮鞋锃亮,价格抵我三个月工资。
>我默默把蛋糕放在鞋柜上。
>签离婚协议时,妻子搂着新欢冷笑: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半年后她刷到我公司上市新闻,疯了一样打电话:你偷了谁的钱创业
>镜头转向我身后——那个当初的富二代,正毕恭敬给我递咖啡:陈总,您前妻又来了。
>我划着手机眼皮都没抬:哦,告诉她,公司保洁都要求985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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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像老天爷在头顶上开了个巨大的花洒。我骑着那辆饱经风霜的电动车,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艰难穿行,外卖箱上罩着雨衣,蛋糕盒子被我死死护在怀里,隔着薄薄的塑料,能感觉到那点甜蜜的凉意。雨水顺着雨衣帽檐往下淌,流进脖子里,冷得我一个激灵,心里却揣着一团暖烘烘的火——林薇薇最喜欢这家蜜语的提拉米苏,还有这把刚从花店抢出来的、带着水珠的红玫瑰。提前三小时收工,就为了赶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给她一点小小的仪式感。
我浑身湿透地爬上六楼,老旧的楼道里弥漫着熟悉的潮湿气味。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开了一条缝。屋内的暖光混合着一股陌生的、浓烈的男士香水味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我身上冰冷的雨水气息。
…他
林薇薇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裹着蜜糖的软糯腔调,像刚出炉的棉花糖,甜腻得发齁,呵,一个臭送外卖的呗,每天累得像条狗,回来一身汗臭油烟味儿,看着就倒胃口。
我握着门把的手猛地一僵,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丢进冰窖里,那点一路揣着的暖意,瞬间碎成了冰渣。
这破房子,这穷酸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她的声音继续飘过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快,还是子豪你好,跟他那种窝囊废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痴痴地笑着,声音像羽毛搔刮着耳膜。
玄关昏暗的光线下,一双锃亮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男士皮鞋,嚣张地摆在我的旧运动鞋旁边,鞋头几乎要碰到我那双沾满泥水的鞋面。那皮革的光泽,冷硬而刺眼,无声地嘲笑着我的狼狈。我甚至能想象出这双鞋的主人,此刻是如何舒适地靠在我家那张二手沙发上,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怀里的蛋糕盒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玫瑰馥郁的香气也变得浑浊刺鼻。我沉默地弯下腰,把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的鞋柜上。那盒承载了所有期待和甜蜜的提拉米苏,此刻像个拙劣的笑话。玫瑰花瓣上滚落的水珠,滴在鞋柜的灰尘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没有换鞋,我赤着湿透的脚,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悄无声息地挪到客厅入口。冰冷的瓷砖地面吸走了脚底最后一点温度。
林薇薇背对着我,穿着那件我攒了三个月钱给她买的米白色羊绒衫,依偎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穿着剪裁精良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侧脸线条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倨傲。他的手,正亲昵地搭在林薇薇的腰上。
我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惊愕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取代。那西装男——周子豪,也转过头,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像在看一件碍眼的旧家具。
陈默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薇薇猛地从周子豪怀里弹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尖利。
我没说话,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子豪腕上那只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的表,扫过他搁在沙发扶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然后,视线重新落回林薇薇脸上,这张曾经让我觉得照亮了整个世界的脸,此刻只觉得陌生得可怕。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薇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闪烁地避开我的注视,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腰杆挺直了些,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哦,是么我都忘了。正好,陈默,我们谈谈。
周子豪适时地站起身,整了整西装下摆,动作优雅得体,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社交性微笑:你好,陈先生,我是薇薇的朋友,周子豪。常听薇薇提起你,果然…很朴实。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我身上那件印着巨大外卖平台LOGO的防水工装,掠过我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裤脚。那只伸过来的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完美,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沾着泥水的裤腿贴在冰冷的皮肤上。我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个笑的模样,但我知道一定很难看。
周先生,
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麻烦你,先离开一下。这是我们的家事。
周子豪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带着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宽容,他耸耸肩,收回手,自然地插回西裤口袋:当然,理解。薇薇,我在楼下等你。
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羊绒大衣,动作流畅地穿上,经过我身边时,那股昂贵的香水味再次浓烈地袭来。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那个不属于这里的世界。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林薇薇,还有那束被我遗落在鞋柜上的玫瑰,以及蛋糕盒子沉默的轮廓。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她走到客厅中央,抱着双臂,下巴微抬,用一种宣告式的口吻说:陈默,我们离婚吧。这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她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略显陈旧的布艺沙发,扫过墙角那台用了好几年、外壳有些发黄的老式电视机,最后落在我湿透的工装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倦和鄙夷。
你想要什么
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心口那个地方,好像已经麻木了。
我想要的生活!
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怨气,不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不用穿廉价的衣服,不用挤在六十平的老破小里!我想要名牌包包,想要坐在高档餐厅里吃饭,想要随时能出国度假!而不是像现在,提心吊胆地担心你送外卖会不会被车撞了,担心下个月的房贷能不能准时还上!这些,你陈默给得起吗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你看看人家周子豪,开的是豪车,住的是大平层,他随便送我一个包,就是你半年都挣不来的钱,你呢除了会送外卖,你还会什么你这种男人,活该一辈子窝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原来在她眼里,这三年的柴米油盐,这三年的相濡以沫,这三年的省吃俭用,都只是窝囊的注脚。那些深夜等她下班的灯光,那些生病时熬的粥,那些为了给她买一件喜欢的东西而连续啃馒头的日子,都抵不上周子豪手指间漏下的一点金光。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扭曲的、依旧美丽的脸庞,忽然觉得无比疲惫。那股支撑着我顶着风雨赶回来的力气,彻底泄了。
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异常清晰,也异常空洞,我同意。离婚。
林薇薇似乎没料到我答应得如此干脆,她愣了一下,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硬生生噎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带着胜利意味的表情取代。
算你识相。
她撇撇嘴,语气轻快起来,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协议我会准备好,房子…是我爸当年出的首付,名字也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宣示主权,还有,家里的存款,是我辛苦工作攒下的,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还要跟我分这点钱吧
我扯了扯嘴角,这次连笑的力气都没了:随你。
那些钱,大部分确实是她当文员的工资攒下的。我送外卖挣的钱,除了房贷和生活费,剩下的都花在了这个家和她的身上。
我转身,不再看她。走向卧室,脚步有些虚浮。拉开那个属于我的、小小的衣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换季的衣服孤零零地挂着。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一个用了很多年的笔记本电脑包,就是全部家当。我默默地把它们拿出来。
你…你这就走
林薇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嗯。
我把电脑包背在肩上,拎起双肩包。动作很轻,不想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惊扰到这个空间。
走到玄关,鞋柜上那个印着蜜语精致Logo的蛋糕盒子,还有那束沾着水珠却开始显得有些颓败的红玫瑰,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它们的存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我停住脚步,伸出手,不是去拿它们,而是拉开了鞋柜最上面的小抽屉。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本深红色的房产证。当初为了表示信任和爱,我主动提出只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她父亲出了首付,我们共同还贷。现在看来,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拿出那本沉甸甸的房产证,转身,递向跟到玄关的林薇薇。
她看着房产证,又看看我,眼神复杂,有惊讶,也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你的东西,收好。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有些发白。
我弯腰,拎起地上那双湿透的、沾满泥泞的旧运动鞋。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没有再换鞋,我就这样赤着脚,拉开了家门。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和潮湿阴冷的气息涌了进来。
陈默!
林薇薇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我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短暂的沉默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和决绝,清晰地砸在空旷的楼道里: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窝囊废,永远都是窝囊废。
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那声响,像是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彻底隔断了过去三年所有的温情、期许和此刻淋漓的痛楚。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昏暗,勉强勾勒出墙壁斑驳的轮廓和脚下冰冷的水泥台阶。空气里弥漫着旧楼特有的、混合了灰尘和潮气的霉味。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站了几秒,手里拎着湿透的鞋,赤脚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寒意顺着脚底板直窜上来。林薇薇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针,一遍遍在脑子里回响:窝囊废,永远都是窝囊废。
心脏的位置,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缓慢的、沉重的、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很奇怪,被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人用最恶毒的语言钉死在耻辱柱上,竟没有想象中那样撕心裂肺。也许是因为,在推开家门听到她和周子豪对话的那一刻,某种东西就已经彻底死掉了。
我深吸一口气,楼道里浑浊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痒。走吧。我对自己说。弯下腰,把那双湿漉漉、沉甸甸的运动鞋重新套在冰冷的脚上,湿透的裤脚黏在小腿上,每一步都像拖着铅块。
推开单元门,外面依旧是瓢泼大雨。雨水在路灯的光晕下连成密密的银线,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那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卡宴就停在楼洞门口不远处的树下,嚣张地占据着位置,雨水冲刷着它光可鉴人的漆面。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我知道周子豪一定坐在里面,等着林薇薇下楼。也许正用那种带着怜悯和优越感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我这个被扫地出门的窝囊废。
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反而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我跨上那辆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电动车,车座冰凉。钥匙插进去,拧动,老旧的电瓶车发出轻微的嗡鸣。我最后看了一眼六楼那个亮着灯、曾经被我称作家的窗口,然后拧动电门,小小的车子冲进了无边的雨幕里。雨水疯狂地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也分不清脸上流下的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后视镜里,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和楼下那辆刺眼的豪车,迅速缩小,最终被密集的雨帘彻底吞噬。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是那种被洗刷过后的、冷漠的灰白色。我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身上穿的是唯一一套还算像样的、准备面试用的廉价西装,虽然被昨天的雨水泡得有些皱巴,但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状态。
林薇薇也来了。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崭新的、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脸上妆容精致,一扫昨日的怨愤,眉眼间带着一种新生活即将开始的轻盈和光彩。周子豪没有来,但林薇薇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崭新的、印着巨大奢侈品LOGO的包,那刺眼的LOGO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异常醒目,无声地宣告着她的选择和新归属。
她看到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惊讶的情绪,大概没想到我真的会来,而且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崩溃和颓丧。随即,那惊讶就被一种刻意的冷漠和疏离取代。
还算准时。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评价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离婚登记处的人不多,流程简单得近乎残忍。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递过来几份文件,机械地询问着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问题。
无子女。财产分割…没有共同财产需要分割。
林薇薇抢先开口,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拿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纤细的手指点了点签名的地方,指甲是新做的,颜色鲜艳。
我拿起笔。协议条款很简单,几乎就是林薇薇昨晚口述的翻版:房子归她,存款归她,我净身出户。白纸黑字,清晰地划定了界限。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大概只有一秒,我清晰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默。字迹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放下笔的那一刻,林薇薇似乎轻轻松了口气。她拿起属于她的那份协议,仔细地折好,放进那个崭新的名牌包里,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然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我,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混合着怜悯、快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陈默,好聚好散吧。
她说,声音刻意放得柔和了些,却更像是在怜悯,以后…好好送你的外卖。找个跟你一样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上那套廉价的西装,意有所指地补充,人,贵有自知之明。
说完,她不再看我,拎着那个刺眼的包,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砖,发出清脆而渐行渐远的声响,径直走向门口。阳光从门外斜射进来,短暂地照亮了她的身影,然后随着门合上,光芒消失。
我独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手里捏着那份薄薄的、宣告我三年婚姻彻底终结的协议书。工作人员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了,这是您的证件和回执,一个月冷静期后…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站起身,把回执和证件胡乱塞进西装内袋,走了出去。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阳光挣扎着从云层里透出一点微光。我抬头看了看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里充满了冰冷的、新生的气息。
窝囊废自知之明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壁纸还是几个月前我和林薇薇去海边玩时拍的合照,照片里她笑得灿烂,我搂着她的肩膀,背景是蔚蓝的海。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然后,我长按,选择了删除。屏幕短暂地黑了一下,恢复成了默认的纯蓝色背景。
接着,我点开通讯录,在一个尘封已久的分类里,找到了一个名字:唐斌。我的大学室友,睡在我上铺四年的兄弟,毕业时一起喝得烂醉发誓要做一番事业的家伙。后来他去了南方一家顶尖的互联网公司搞研发,我则因为家庭原因回了老家。联系渐渐少了,逢年过节才发个问候。
电话拨出去,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陈默
唐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未散的睡意,背景音有些嘈杂,稀客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这都几百年没联系了,出啥事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大学时那种咋咋呼呼的熟悉感。
斌子,
我的声音有点干涩,但异常清晰,你上次在群里说的,你们公司那个…‘蜂巢’分布式存储的项目,外包的部分,还缺人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卧槽
唐斌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陈默真是你你…你终于想通了不守着你的‘铁饭碗’送外卖了
他语速飞快,带着兴奋,缺,太他妈缺了,尤其是底层核心算法的优化,狗屁外包公司搞出来的东西简直没法看,我们老大愁得头发都快薅秃了,你有兴趣真有兴趣你不是…不是专业都荒废好几年了吗
专业是荒废了,
我握着手机,指节微微用力,目光扫过民政局门口匆匆来往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但脑子没废。‘蜂巢’的核心思路,我毕业设计搞过类似的雏形,虽然粗糙,方向应该没错。给我一个机会,斌子。我能啃下来。
电话那头的唐斌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回应:操,行,陈默,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他妈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池中物,等着,我马上去跟老大说,把技术要求和测试环境发你,先搞个Demo出来,搞出来,什么都好说,兄弟信你!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我抬起头,天空的灰色似乎淡了一些,阳光的力道仿佛也在增强。我最后看了一眼民政局那庄严肃穆的大门,转身,汇入了街上的人流。脚步不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快,以及一种久违的、被压抑了太久的、属于挑战的兴奋感。
送外卖的电动车被我低价处理给了平台站点。我用这笔微不足道的钱,加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林薇薇不知道的一点私房钱,在城中村租下了一个只有十平米的小单间。房间狭窄得只能放下一张行军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旧书桌和一把椅子。墙壁斑驳,窗玻璃裂了一道缝,用透明胶带勉强粘着。隔壁租户炒菜的油烟味和小孩的哭闹声日夜不停地穿透薄薄的隔板。
但这方寸之地,成了我新的战场。书桌上那台陪伴我多年的老旧笔记本电脑风扇轰鸣着,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着复杂的代码和算法结构图。唐斌发来的蜂巢项目技术文档和要求,像一座陡峭的高山压在面前。毕业几年,技术迭代太快,许多知识早已生疏。我像个重新学步的婴儿,一头扎进浩瀚如烟的资料库里,从最基础的架构重新学起,一点点捡起那些被生活磨得几乎生锈的专业技能。
白天,我穿着最廉价的T恤和运动裤,混迹在图书馆蹭免费的冷气和网络,一坐就是一天,啃着干硬的面包,对着屏幕上跳跃的字符苦思冥想。晚上回到闷热的小屋,在昏暗的台灯下继续鏖战。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困极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或者用冷水狠狠冲把脸。饿了就煮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加点盐和几滴酱油。
无数个深夜,当隔壁的喧嚣终于沉寂,窗外只剩下远处马路模糊的车流声,我盯着屏幕上运行失败后报出的一长串红色错误提示,巨大的挫败感会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林薇薇那句窝囊废和民政局门口带着怜悯的好聚好散,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尖锐地回响,像钝刀子割肉。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的想砸了电脑,回到那个虽然辛苦但至少熟悉的外卖轨道上去。
但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推开家门那一刻的冰冷,想起周子豪那双锃亮的皮鞋和审视的目光,想起自己签下名字时那份空洞的平静。一股更强烈的、混合着不甘和愤怒的力量,会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死死压住那些想要退缩的念头。
窝囊废
我对着屏幕上冰冷的代码,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锐利起来,那就看看,谁才是。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和窗外昼夜的更替中飞速流逝。一个月后,我熬红了双眼,终于将蜂巢核心模块的一个基础优化Demo发给了唐斌。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手指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混合着疲惫和一种久违的、接近极限后的亢奋。
等待回复的那两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我几乎不敢离开电脑,一遍遍刷新着邮箱。第三天深夜,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唐斌的名字。
我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喉咙发紧,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陈默,陈默,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唐斌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声音炸雷般响起,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欢呼声,成了,Demo跑通了,性能提升比我们预期的还要高,老大拍桌子了,牛逼,太牛逼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行!
巨大的喜悦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全身,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握着手机,听着唐斌在那边兴奋地描述他们技术团队看到Demo后的反应,听着他说老大直接拍板要把整个核心优化模块外包给我,听着他报出一个足以让我这个小单间瞬间蓬荜生辉的合同金额…一种酸涩又滚烫的东西猛地冲上眼眶。
谢了,斌子。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
谢个屁,是你自己牛逼!
唐斌还在激动地嚷嚷,赶紧的,把正式合同签了,老大说了,钱不是问题,后面还有更硬核的活儿等着你,好好干,兄弟,你这把火,烧起来了!
挂了电话,狭小的房间里一片寂静。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无声闪烁。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仰起头。天花板上有一小块剥落的墙皮。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扬越高,最终变成一个无声的大笑。肩膀抑制不住地耸动,不是哭,是那种劫后余生、终于冲破黑暗看到一丝曙光后的剧烈释放。
那笔外包费用像一场及时雨,彻底改变了我的生存状态。我立刻搬离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城中村,在靠近科技园区的地方租下了一个干净整洁的一居室公寓。添置了新的、性能强劲的电脑,安装了高速网络。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蜂巢项目里,不再为下一顿饭发愁。
项目越做越深,唐斌公司那边的反馈越来越好。我的名字,以Silent_Chen这个代号,在项目组内部的技术圈子里悄然传开。扎实的功底、对架构独到的理解、以及那种近乎偏执的解决问题能力,让唐斌的老大对我刮目相看。后续更多、更核心、报酬也更丰厚的外包任务源源不断地涌来。
半年时间,在没日没夜的代码堆砌和架构设计中倏忽而过。当蜂巢项目最终成功上线,以其卓越的性能和稳定性在业内引起不小轰动时,我个人的技术能力和信誉,也在圈内积攒了足够的资本。
一天深夜,我刚解决掉一个棘手的并发瓶颈,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我有些意外——赵峰。他是本地一家小型科技公司的技术总监,我们曾在一次行业技术沙龙上有过一面之缘,互相加了微信,但从未深聊过。
陈工没打扰你休息吧
赵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很直接,我是赵峰。冒昧打扰,听说你最近在做分布式存储方面的项目非常厉害!
赵总客气了,运气好而已。
我谨慎地回应。
不不不,唐斌那边我都听说了,实力说话。
赵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陈工,实不相瞒,我这边遇到个大麻烦。我们公司刚接了个政府数据中心的灾备项目,技术方案卡在存储系统的选型和优化上了。原有的方案提供商临时掉链子,性能根本达不到甲方的严苛要求。现在火烧眉毛,甲方只给一周时间,要么拿出可行的优化方案,要么项目就黄了,我们公司也差不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切:我思来想去,圈内能短时间搞定这种硬骨头的,恐怕只有你了。陈工,我知道这很唐突,时间也紧,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价钱你开,只要能解决问题!
一周政府级灾备严苛的性能要求这确实是个烫手山芋。但赵峰话语里的信任和那背水一战的意味,却莫名地打动了我。或许是因为我也曾在绝境中挣扎过,知道有人拉一把有多重要。
需求文档发我看看。
我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太好了,马上发,太感谢了陈工!
赵峰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的六天六夜,我几乎没合眼。赵峰发来的需求文档极其复杂,甲方要求的性能指标近乎变态。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一台开足马力的精密仪器,疯狂地分析、建模、测试、推翻、重建。咖啡壶永远在加热状态,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离婚后重新捡起的陋习)。公寓的窗帘从未拉开过,昼夜失去了界限,只有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和代码在闪烁。
第七天凌晨,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我熬得双眼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因为过度敲击而僵硬麻木。屏幕上,最后一次压力测试的结果终于跳了出来。绿色的进度条稳稳地走到100%,各项性能指标不仅完全达标,甚至超出了甲方要求的20%。
成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
赵峰在电话里听到测试结果时,声音激动得变了调,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感谢,当场就把一笔远超我预期的丰厚报酬打了过来。这笔钱,加上之前半年做外包积攒的资本,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落在我脚下。
更出乎意料的是,一周后,赵峰再次登门拜访。这次,他不再是那个焦头烂额的技术总监,而是带着一份深思熟虑后的邀请。
陈工,不,陈总,
他坐在我公寓简陋的沙发上,眼神热切,这次的事,让我彻底看清了。我们那小公司,庙太小,容不下真龙。我想…跟着你干。
他身体微微前倾,你有技术,有想法,更有股子能成事的狠劲儿。我这些年也算积累了点人脉和资源。我们合伙吧,单干,就做你最擅长的,企业级数据存储和灾备解决方案,现在市场缺口巨大,凭你的本事,绝对能打出一片天!
合伙创业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眼前的迷雾。半年来的高强度工作,让我对自己的技术能力有了绝对的信心。赵峰的管理经验和人脉,正是我欠缺的。更重要的是,我内心深处那股被压抑了太久、渴望证明自己的火焰,被这个提议彻底点燃了。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两只手在狭小的公寓客厅里紧紧握在了一起。
默云科技——这个承载着我们两人名字和期望的公司,在三个月后悄然成立。启动资金就是那笔灾备项目的报酬和我们各自的积蓄。我们在科技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租下了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招兵买马的过程艰难而充满挑战,但凭借着赵峰的人脉和我Silent_Chen在圈内逐渐积累的口碑,我们幸运地挖到了几个志同道合、技术过硬的骨干。
创业的艰辛远超想象。初期资金紧张,我和赵峰既是老板,又是销售、技术、甚至保洁。为了拿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户——一家中型电商平台的灾备升级项目,我带着团队连续通宵一个月,亲自带队攻克技术难点,方案书改了无数遍,价格压到几乎没有利润。谈判桌上,面对对方挑剔的技术主管,我条分缕析,用数据和扎实的架构设计硬生生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签下合同的那天,团队小小的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科技园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命运的方向盘,正一点点被自己握紧。
时间像上了发条。默云科技凭借着过硬的技术实力和近乎苛刻的服务态度,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接一个的项目成功交付,客户满意度极高,口碑开始发酵。技术壁垒的建立和几个关键专利的申请,更是让公司在业内声名鹊起。
公司成立快一年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机遇降临了。一家国内顶级的风险投资机构,在深入考察了默云的技术方案、团队构成和市场前景后,抛出了橄榄枝。经过几轮紧张而专业的谈判,一笔足以让公司实现跨越式发展的A轮融资最终敲定。
融资成功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科技圈和本地财经媒体上激起了不小的涟漪。默云科技、陈默、赵峰这些名字开始出现在一些行业报道和新兴企业榜单上。公司估值像坐上了火箭般飙升,曾经那个在风雨中送外卖、在民政局净身出户的窝囊废,似乎正在以一种始料未及的速度,消失在公众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冉冉升起的科技新贵。
而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被我刻意屏蔽在了忙碌的工作之外。直到那个深秋的下午。
我刚刚结束一个与重要投资人的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会议室。外面开放办公区里气氛有些异样,员工们凑在一起,对着电脑屏幕或手机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兴奋和八卦的神情。
陈总!
助理小刘快步迎上来,手里拿着我的私人手机,脸色有些古怪,压低了声音,您的电话…一直在响。是…林女士。
她把林女士三个字咬得很轻。
林薇薇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自从离婚后,我们便彻底断了联系,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还打到我的私人号码上这个号码,离婚后我就换了,她不可能知道。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我接过手机,屏幕果然显示着十几个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最新一个还在执着地震动着。
我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
陈默是陈默吗
电话那头,林薇薇的声音尖利地响起,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颤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矜持和娇柔,像一根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弦,网上的新闻是真的那个默云科技…真的是你的你…你哪来的钱开公司你偷了谁的钱还是…还是你傍上富婆了说话啊陈默!
她连珠炮似的质问,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甩下的恐慌。
我拿着手机,走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夕阳的余晖中勾勒出壮丽的轮廓。默云科技崭新的LOGO在楼下熠熠生辉。
新闻是真的。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可能!
林薇薇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要刺破耳膜,你骗人,你陈默有几斤几两我会不清楚你就是一个送外卖的,你凭什么你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你…
林薇薇,
我打断她失控的咆哮,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钱怎么来的,我的公司怎么开的,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
陈默,你混蛋!
电话那头传来她崩溃般的哭喊,混杂着语无伦次的咒骂,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你这个伪君子,窝囊废,你…
我没有再听下去,手指轻轻一划,挂断了电话。尖利的哭骂声戛然而止,世界瞬间恢复了清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平静无波的脸。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我转过身。
周子豪端着一杯刚冲好的热咖啡,恭敬地走了进来。他穿着默云科技技术部统一的深蓝色工装,胸前的工牌清晰可见。一年前那个开着保时捷、穿着名贵西装、眼神倨傲的男人,此刻眉眼低垂,动作小心翼翼,将咖啡稳稳地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陈总,您的咖啡。
他的声音谦逊而职业。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子豪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请示意味的犹豫,低声说:陈总,刚才…前台说,有位林女士在楼下,情绪很激动,坚持要见您。保安拦着,但她…闹得有点厉害。您看…
我端起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视线越过杯沿,落在周子豪那张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写满谨慎的脸上。
哦。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抿了一口咖啡,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告诉她,公司保洁的职位要求,最低学历是985本科。她不符合。
周子豪明显地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错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难堪。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迅速低下头,姿态放得更低:是,陈总。我明白了。
说完,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夕阳的金辉透过落地窗,洒满一室温暖而静谧的光。咖啡的醇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等待签署的文件,目光落在窗外无限延伸的天空。
过去的影子,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无声地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