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法槌敲在红木台上的声音,像闷雷滚过陈静的耳膜。
她裹在宽大的黑色羽绒服里,连帽子都拉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口罩边缘浸着湿意。
旁听席上稀稀拉拉的议论声像蚊子叫,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视线穿过人群缝隙,落在被告席那个穿着囚服的男人身上——她的丈夫,张强。
他瘦了些,头发剃得短短的,露出光洁的头皮。
可那双眼睛里的阴鸷,和她记忆里无数个被惊醒的深夜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法官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字句清晰:被告人张强,犯故意杀人罪、侮辱尸体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陈静的身体猛地一抖,像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
羽绒服下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眼泪争先恐后地砸在口罩里,闷出一片湿热。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呜咽声跑出来。
周围有人看过来,带着好奇或怜悯。她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衣领里。
五年前那个失踪的足浴店女技师,那个在新闻里被描述为年轻貌美、性格开朗的女人,终于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迟来的正义。
而她,陈静,也终于能在这场持续了多年的噩梦里,喘口气了。
法警押着张强起身,他忽然回头,目光像毒蛇一样精准地锁定了旁听席的角落。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陈静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勾起的冷笑,那笑容里的怨毒,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她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怕,陈静对自己说。都结束了。
可身体里那股熟悉的寒意,还是顺着脊椎爬上来,带着铁锈味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炸开。
二
五年前的那个夏夜,空气里飘着廉价烧烤的油烟味。
张强坐在出租车后座,盯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
师傅,前面路口停。他说。
车停在一家亮着粉色灯的店门口,招牌上梦幻足浴四个字闪着暧昧的光。
张强整了整衬衫领口,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当作响。
先生几位前台姑娘穿着短裙,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一个,做个足疗。他声音有点闷,眼睛却在扫视店内。
二楼包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张强脱了鞋,靠在沙发上,看着门被推开。
进来的女人穿着红色技师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老板好,我是8号技师,叫我小雅。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南方口音。
张强的喉结动了动。他曾经睡过不少女人,包括家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妻子陈静。
但眼前这个小雅,身上有种鲜活的、带着刺的美,像熟透的樱桃,让人想咬一口。
按摩开始得很规矩。小雅的手很巧,力道刚好,捏得他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张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问她哪里人,来这多久了。
小雅话不多,但也不冷淡,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礼貌。
半小时后,张强忽然说:加个钟。
小雅愣了一下,点头:好的,是加精油开背吗
不,张强盯着她的脸,声音压低了些,换个地方,我加钱。
空气安静了几秒。小雅的手停在他肩膀上,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声音却冷了点:老板,我们这不提供别的服务。
五千。张强报出数字,眼睛没眨。
小雅的动作顿了顿。
一万。他又说,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
这次,小雅没再拒绝。
她沉默地收拾好东西,跟前台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点事先走,然后跟着张强走出了足浴店。
夜风一吹,张强的脑子有点发沉。
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附近宾馆的名字。
小雅坐在旁边,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没说话。
进了宾馆房间,张强反锁上门的瞬间,就把小雅按在了墙上。
他的吻又急又重,带着烟酒味。
小雅推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不耐烦:急什么,钱先给了。
张强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甩在床头柜上。
然后,一切都快得像一场梦。
他甚至没看清小雅解开制服扣子的动作,身体就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
可脱了衣服,那股熟悉的恐慌感忽然攥住了他——下身毫无反应。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想查点什么,又觉得不对,转身去吻小雅,想靠刺激找回感觉。
小雅皱着眉,带着点嘲讽的笑意看着他:老板,行不行啊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张强的心里。他猛地扑上去,用了蛮力。
结果,正如他最害怕的那样。不到两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张强瘫在床边,冷汗浸湿了后背。
小雅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数着那沓钱,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这她把钱塞进包里,嗤笑一声,一万块,买我两分钟老板,你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张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耻、愤怒、还有那该死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行啊。
小雅走到门口,回头看他,眼神里的轻蔑像刀子,怪不得这么大方,原来是自己没用,只能靠钱买啊。
你他妈闭嘴!张强吼道,声音因为愤怒而变调。
小雅耸耸肩,拉开门:钱我收了,买卖公平。下次不行别出来丢人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
张强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
三
陈静是在张强被抓前三个月,发现那个空间的。
那天她打扫卫生,想把床底下的灰尘擦干净,挪床的时候,手指忽然碰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
她愣了一下,掀开木板,发现下面有个半米见方的暗格。
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涌了出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恐惧。
她找来手电筒,往里面照去——暗格里堆满了东西,用黑色塑料袋装着,鼓鼓囊囊的。
她颤抖着拿出一个袋子,打开。
里面是一堆女人的内衣裤,蕾丝的、棉质的、粉色的、黑色的……
款式各异,都叠得整整齐齐,像商店里的样品。
陈静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知道张强有点不对劲,比如他总喜欢在阳台上盯着对面楼看,比如他偶尔会晚归,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偷这些东西。
她又拿出一个袋子。这次,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情趣制服,蕾丝边已经泛黄,领口处绣着一个小小的梦字。
而在制服的下摆,有一块深色的污渍,边缘发黑,像干涸的血迹。
陈静的呼吸骤然停止。她凑近闻了闻,那股铁锈味更浓了。
她手指哆嗦着抚过那块污渍,忽然注意到制服内侧的标签旁边,印着一行模糊的小字——梦幻足浴。
梦幻足浴。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陈静的脑子里。
她想起几年前,小区门口的超市老板跟人闲聊时说过,附近有家足浴店的女技师失踪了,警察查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成了悬案。
她当时没在意,只觉得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新闻。
可现在,这件带血的制服,张强那些见不得光的癖好,还有他每次夫妻生活时那副扭曲的、充满暴力的样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疯长。
她把东西原样放回暗格,盖好木板,仔细擦去自己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床边,浑身发软,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那天晚上,张强回来得很晚,带着酒气。
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异样,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陈静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生怕自己的表情泄露了秘密。
今天怎么不说话张强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又想离婚
没有。陈静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张强冷笑一声,手猛地松开,她的头撞在墙上,疼得眼冒金星。
记住了,陈静,别给我耍花样。你敢走,我就杀了你全家。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次。以前,陈静只觉得恐惧。
可现在,她看着张强转身去浴室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说的不是威胁,是事实。
他真的会杀人。
或许,他已经杀过了。
四
陈静第一次见张强,是在媒人安排的茶馆里。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说话声音不大,笑起来会脸红,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老实人。
媒人在旁边夸他:小张人特别好,踏实肯干,自己开了个汽修店,收入稳定,就是性子腼腆,不会说话。
陈静当时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恋情,对油嘴滑舌的男人充满了警惕。
张强的沉默寡言,反而让她觉得安心。
他们聊了半个月,张强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问她吃了没,睡了没,虽然话不多,但很规律。
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喜欢吃草莓,下次见面就带一盒新鲜的来。
过马路时,他会下意识地护着她,让她走在内侧。
陈静觉得,或许这就是安稳的日子。她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认识一个月后,张强跟她求婚了。
没有浪漫的仪式,就在她家楼下,他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戒指盒,紧张得手心冒汗。
陈静,我知道我不太会说话,但我会对你好的,我们结婚吧。
陈静点头了,婚礼办得很简单。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张强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下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
他走过来抱她,动作生涩,带着点颤抖。
陈静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她以为,接下来会是水到渠成的温柔。
可事实是,张强在她身上摸索了半天,呼吸越来越粗重,却始终没什么进展。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最后,他猛地推开她,冲进了卫生间。
陈静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很久,张强才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累了,睡吧。他丢下这句话,背对着她躺下,一夜没动。
那时候,陈静还安慰自己,可能是他太紧张了。
直到婚后一个月,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堆药瓶——伟哥、希爱力,还有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进口药。
瓶子里的药少了很多,显然他一直在吃。
她拿着药瓶问他,张强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你他妈翻我东西他一把抢过药瓶,摔在地上,看我笑话是吧觉得我不行
陈静被他吓住了,嗫嚅着说:我不是……我只是想知道……
滚!张强吼道,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给我滚远点!
那是陈静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另一面。
那个相亲桌上脸红腼腆的老实人,原来只是一层薄薄的伪装。
撕开这层伪装,下面是一个被自卑和愤怒填满的、扭曲的灵魂。
五
发现那件带血的制服后,陈静开始失眠。
闭上眼睛,就是暗格里那些叠得整齐的内衣,和制服下摆那块发黑的血迹。
她不敢关灯睡觉,总觉得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会突然扑出来把她吞噬。
张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阴冷。
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发现她没睡,正睁着眼睛发呆,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你在想什么
窒息感瞬间袭来,陈静拼命挣扎,眼泪直流。我……我没……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张强的声音像淬了冰,陈静,你最好老实点。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他松开手,陈静咳得撕心裂肺,脖子上留下了几道红印。
她看着张强重新躺下,背对着她,呼吸平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一刻,陈静打定了主意。她要查清楚。
她不敢直接去问张强,只能自己偷偷找线索。
她趁张强去店里的时候,翻遍了他的手机、电脑,甚至他汽修店的工具箱,可什么都没找到。
他藏得很好。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件梦幻足浴的制服。
陈静假装去做足疗,找了家离梦幻足浴不远的店。
她一边让技师捏脚,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以前附近有家梦幻足浴,好像挺有名的
技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你说那家啊,早就关门了。
哦为什么关门了陈静的心跳开始加速。
出了人命呗。技师叹了口气,五年前,店里一个技师失踪了,叫小雅,长得可漂亮了。警察查了好久,没找到人,后来店就黄了。
听说那技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也有人说,是被哪个客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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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尖发白。那……那个技师,穿的制服是什么样的
好像是黑色的吧,带点蕾丝,胸口那边好像有个‘梦’字。技师想了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记不清了。
跟她在暗格里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走出足疗店,阳光刺眼,陈静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手里握着的,可能是一条人命的线索。而凶手,是她的丈夫。
报警吗她没有证据。
那件制服,她不敢拿出来,怕打草惊蛇。
更怕张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她家人下手。
不报警难道就让那个叫小雅的女技师死得不明不白,让张强这个恶魔继续逍遥法外
还有她自己,难道要一辈子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下,等着被他折磨死
陈静站了很久,直到手机响了,是张强发来的消息:在哪赶紧回家做饭。
她看着那行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六
张强抓起台灯砸过去的时候,小雅还在笑。
那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尖锐刺耳,一下下剜着他的神经。
怎么恼羞成怒了小雅往门口退了两步,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钱的包,我告诉你,别过来啊,我喊人了!
喊啊!张强红着眼冲过去,你敢喊,我就敢弄死你!
他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掐住小雅的脖子。
小雅猝不及防,被他按在地上,包掉在一边,钱撒了出来。
她拼命挣扎,手脚乱踢,指甲在张强的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
放开……我……她的脸涨得通红,舌头慢慢吐了出来。
张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嘶吼:让她闭嘴!让她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掐了多久,直到小雅的身体彻底软下去,手脚不再动弹,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张强粗重的喘息声。
他松开手,看着地上的尸体,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杀人了。他杀人了。
怎么办报警自首
不行,他不想坐牢,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因为不行才杀了人。
必须处理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
宾馆房间不大,到处都是他的指纹和脚印。
他得把尸体弄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他翻出自己的外套,擦掉手上的指纹,然后开始脱小雅的衣服。
他不敢看她的脸,只想着快点处理完。
脱到那件黑色制服时,他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领口那个梦字上,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扭曲的占有欲。
他把这件制服塞进自己的包里,其他的衣服连同小雅的包一起,塞进了宾馆的垃圾桶。
然后,他用被子裹住尸体,趁着凌晨没人,像扛着一袋垃圾一样,把小雅扛进了自己的面包车。
车开得飞快,张强的手心全是汗。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开,最后拐进了一条通往郊区的小路。
路边有片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远处是废弃的工厂。
他停下车,把尸体拖下来,用车上工具箱里的兵工铲挖了个坑。
挖坑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铲子好几次都掉在地上。
天色慢慢亮起来,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却觉得比深夜还要寒冷。
把尸体埋好,他又在上面堆了些石头和树枝,做了伪装。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片隆起的土堆,突然觉得无比痛快。
七
陈静找到李侦探的时候,手心攥着的银行卡几乎要被体温焐化。
那是她偷偷攒下的所有积蓄,是她计划着万一能逃离张强时的救命钱。
我要查我丈夫。她坐在侦探社那间堆满文件的小办公室里,声音压得很低。
查他五年前……有没有跟一个叫小雅的足浴店技师有来往,还有,他有没有去过郊区的荒地。
李侦探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锐利,听完她的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陈女士,五年前的事,不好查。而且,如果真牵扯到你说的失踪案,这已经不是私家侦探能管的范围了。
我知道。陈静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我只要证据,只要能证明他跟那件事有关的证据。拿到证据,我会报警。
她没说自己发现了那件带血的制服,也没说自己在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有些事,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她疯了,或者更糟,引来张强的报复。
李侦探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预付款五千,查到东西再结尾款。不过我得提醒你,这种事有风险。
我不怕。陈静说,其实她怕得要死,怕得晚上都不敢合眼,但她更怕永远活在地狱里。
侦探开始跟踪张强的第三天,就有了发现。
那天张强关了汽修店的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着他那辆半旧的面包车,往郊区的方向开。
李侦探开车远远跟着,心里有些打鼓——这路线,确实像是往荒地方向去的。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拐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路边的草长得越来越高,远处能看到废弃工厂的断壁残垣。
张强把车停在一片荒地边,下车四处看了看,然后从后备厢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纸钱和香烛。
他走到一片被杂草掩盖的土堆前,蹲下来,点燃香烛,开始烧纸。
火光在风里摇摇晃晃,映着他那张阴沉的脸,看起来格外诡异。
李侦探躲在远处的灌木丛里,举着相机拍照。
他拍了张强烧纸的样子,拍了那个土堆的位置,还拍了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土堆旁边堆着几块奇怪的石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张强烧完纸,又对着土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开车离开。
等他的车彻底消失在路尽头,李侦探才走出来。
他走到土堆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土堆边缘的草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他试着用手挖了一下,表层的土很松。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里升起。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警察吗我在郊区荒地发现疑似掩埋尸体的痕迹……
八
陈静开始装神弄鬼,是在雇佣侦探之后。
她知道张强心里有鬼,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像毒蛇一样缠着他,只要轻轻一吓,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第一次动手脚,是在卫生间。
她趁张强熟睡,用买来的血浆(她谎称是画画用的颜料)在马桶边缘抹了几个模糊的血手印。
血印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足够让心里有鬼的人浮想联翩。
第二天早上,张强去卫生间洗漱,陈静假装在厨房做饭,耳朵却紧紧贴着门板。
果然,没过多久,卫生间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漱口杯掉在了地上。
接着是张强压抑的怒吼:陈静!你过来!
陈静慢悠悠地走过去,一脸无辜:怎么了
张强指着马桶上的血印,脸色惨白:这是什么!
什么啊陈静凑近看了看,故意惊叫一声,呀,哪来的血是不是你昨晚刮胡子刮破了
不是我!张强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我没刮破!
那是谁的陈静皱着眉,做出害怕的样子,家里就我们俩啊……难道是……
她没说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比说什么都管用。
张强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猛地拿起马桶刷,使劲蹭那些血印,像是想把什么脏东西从眼前抹去。
别蹭了,怪吓人的。陈静叹了口气,可能是水管老化渗出来的铁锈吧,我下午叫人来看看。
张强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被蹭得模糊的血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从那天起,陈静乘胜追击。
她会不小心把张强的东西藏起来,等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再假装在某个奇怪的角落找到,嘴里念叨着:奇怪,怎么会在这里……
她会在晚上故意说梦话,声音幽幽的:别找我……我好冷……
她甚至买了一件跟那件带血制服相似款式的黑色蕾丝睡裙,趁张强不在家时挂在衣柜里最显眼的地方。
等他回来看到,再慌忙收起来,解释说是网上买错了。
张强越来越不对劲。他开始失眠,眼圈发黑,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对陈静拳打脚踢。
但陈静能感觉到,他的暴力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恐惧。
有一次,他打累了,瘫坐在地上,突然抓住陈静的胳膊,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说……是不是有鬼是不是她回来了
陈静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凉的麻木。
她知道,离真相大白的日子,不远了。
九
陈静永远忘不了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
那天她做了一桌子菜,还买了个小小的蛋糕,插着一根蜡烛。
她以为,就算没有爱情,至少能有片刻的平静。
张强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
他看到桌子上的蛋糕,突然笑了,那笑容阴森森的,让陈静心里发毛。
纪念日他走过来,一把掀翻了桌子。
盘子碎了一地,菜洒了满身,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溅得到处都是。
张强!你干什么!陈静忍不住喊道。
干什么张强抓住她的头发,把她往卧室拖,干你!不然你以为,结婚是为了什么
他把她扔到床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陈静拼命反抗,眼泪直流: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疯子张强冷笑,我疯也是被你逼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陈静的心里。
她知道,他又在拿她撒气,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掩饰自己的无能。
那天晚上,他用尽了各种折磨人的手段。
他不允许她叫,不允许她哭,只允许她像个木偶一样承受。
他嘴里不停地骂着污言秽语,眼神里充满了憎恨和绝望。
陈静闭上眼,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疼痛像潮水一样涌来,可她的心比身体更痛。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罪。
事后,张强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陈静躺在他身边,浑身是伤,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她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萌生了想死的念头。
或许死了,就解脱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还有父母,还有牵挂的人。
她要活着,要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得到报应。
她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黑夜。
远处的路灯亮着微弱的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希望。
陈静握紧了拳头。再难,也要熬下去。
十
张强被抓的那天,陈静正在厨房洗菜。
突然听到敲门声,她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张强回来了(他今天按理说应该在店里)。
她慢吞吞地走过去,透过猫眼一看,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外面站着好几个穿警服的人。
陈静女士,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张强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现在依法对他进行逮捕。请你配合我们进行搜查。警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清晰而严肃。
陈静的手一直在抖,好不容易才打开门。
警察走了进来,出示了逮捕令和搜查证。
没过多久,张强被警察押了进来。
他穿着汽修店的工作服,手上戴着手铐,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当他看到陈静时,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是你!是你告的密!陈静,我要杀了你!
警察死死按住他,把他往外押。
经过陈静身边时,张强用尽全力瞪着她,那眼神里的怨毒,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陈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到警察身后。
带走!领头的警察一声令下,张强被押出了门。
陈静跟着走到门口,看着张强被塞进警车。
警笛声呼啸着响起,车子缓缓开动。
张强在车里拼命挣扎,脸贴在车窗上,死死地盯着她,嘴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陈静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周围围了不少邻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丈夫是个杀人犯。
那些同情、好奇、鄙夷的目光,会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可奇怪的是,她心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像压在身上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警察在屋里搜查的时候,陈静一直很配合。
当警察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搜出那些女人的内衣裤和那件带血的制服时,她听到有警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些都是证据。陈静轻声说,声音还有点抖,但很平静,五年前梦幻足浴店失踪的那个叫小雅的技师,应该就是被他杀了。
警察记录着她的话,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同情。
搜查结束后,警察走了,留下陈静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里。
地上还有刚才搜查时散落的东西,显得一片狼藉。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吹进来,带着阳光的味道。
陈静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这次,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自由。
她终于自由了。
十一
警察把那些从暗格里搜出来的东西装袋封存时,陈静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女人的内衣裤,被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黑色塑料袋里,像是被精心呵护的宝贝。
颜色从少女粉到成熟黑,面料款式更是五花八门。
甚至还有几件看起来像是学生制服的款式。
陈静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想起以前家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少东西,想起张强偶尔会对着阳台发呆,想起他晚归时身上偶尔沾着的不属于她的香水味……
原来,他一直都在做这些龌龊的事。
这些东西,你以前见过吗一个年轻的警察问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
陈静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见过。他把床底下的木板钉死了,我以为只是放些旧东西。
她没说实话。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早就发现了这些秘密,却因为害怕而隐瞒了这么久。
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帮凶。
警察拿起那件带血的黑色制服,对着光仔细看着。
领口的梦字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来。
下摆的血迹已经发黑发硬,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这件衣服,你有印象吗警察又问。
陈静的心抽痛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印象……好像是以前附近一家足浴店的制服。听说那家店出过事,一个技师失踪了。
是叫小雅吗
嗯。陈静的声音低了下去。
警察在本子上记录着,没再问什么。
他们把所有东西都装进证物袋,贴上标签,小心翼翼地搬上了警车。
看着那些袋子被运走,陈静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而她的丈夫,张强,那个披着老实人外衣的恶魔,也终于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只是,那些被他偷走内衣的女人,她们知道自己的私人物品被这样一个变态收藏着吗
她们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曾经活在恐惧和不安里
陈静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
十二
开庭那天,陈静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旁听。
她想亲眼看到张强被判刑,想听到法官宣布他罪行的那一刻,想给自己这几年的地狱生活画上一个句号。
法庭里很安静,气氛严肃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强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头发剃得短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他自己。
检察官宣读起诉书的时候,声音清晰而有力,一字一句地揭露着五年前那个夏夜发生的惨案:
被告人张强,于五年前某月某日晚,在‘梦幻足浴’认识被害人小雅(化名),后以金钱引诱,将其带至某宾馆。因发生性关系时遭被害人嘲讽,遂心生怨恨,将被害人残忍杀害……
被告人张强杀人后,将被害人尸体运至郊区荒地掩埋,并窃取被害人制服作为‘战利品’收藏……
此外,被告人张强还长期盗窃多名女性内衣裤,其行为已构成盗窃罪……
陈静坐在旁听席上,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随着检察官的话,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她仿佛又看到了张强在家施暴的样子,看到了他盯着对面楼的猥琐眼神,看到了床底下那些令人作呕的收藏……
轮到证人作证时,李侦探走上了证人席,讲述了他如何跟踪张强,如何发现荒地的异常,如何报警。
他的证词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着,警察出示了各种证据:带血的制服,从张强床下搜出的女性内衣裤,还有郊区荒地挖掘出的骸骨……
上述物证经鉴定,正是失踪的小雅的。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张强的辩护律师试图以激情杀人有精神疾病为由为他辩护,但都被检察官一一驳回。
当检察官问到张强是否认罪时,他突然抬起头,看向旁听席,目光精准地找到了陈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认罪。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她看懂了他那个笑容——那是同归于尽的威胁,是就算死也要拉她下水的怨毒。
但这一次,她没有害怕。
她挺直了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坚定。
她知道,他再也伤害不了她了。
十三
陈静第一次跑回娘家,是在结婚第二年。
那天张强又因为一点小事对她大打出手,打得她嘴角出血,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趁他睡着,揣着几百块钱,连夜逃回了父母家。
看到女儿满身伤痕地站在门口,陈静的母亲当场就哭了。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说要去找张强算账。
陈静拉住了他:爸,别去,他就是个疯子。我们惹不起。
她把自己在张家的遭遇告诉了父母,包括张强的疾病,他的暴力,他的威胁。
父母听了,心疼得直掉眼泪。
离婚!这婚必须离!母亲咬着牙说,咱们不受这个气!
陈静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离婚两个字。
可她没想到,张强会找到娘家来。
第二天下午,张强像疯了一样踹开了娘家的门。
他手里提着一把菜刀,眼睛通红,进门就喊:陈静!你给我出来!你想离婚我让你全家都陪葬!
陈静的父母吓得赶紧把她护在身后。
父亲挡在前面,对着张强吼道: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
我要她跟我回去!张强挥舞着菜刀,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我砍死你们!
邻居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有人赶紧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张强还在门口撒泼,嘴里骂骂咧咧,说陈静骗婚,说她外面有人了。
警察把他手里的菜刀夺下来,劝了半天,最后还是以家庭纠纷为由,让他走了。
临走前,张强恶狠狠地盯着陈静: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次之后,张强变本加厉。
他时不时就来娘家闹一次,砸东西,骂人,甚至在门口堵她。
陈静报警报了无数次,可每次警察都只是调解,说夫妻之间有矛盾很正常多沟通沟通就好了。
没有人知道,她活在怎样的恐惧里。
父母也怕了,劝她:要不……你就回去吧忍忍说不定就好了。
陈静知道,忍忍只会更加滋生他变态的欲望,直至一方死亡。
十四
陈静最终还是回了那个家。
不是因为父母的劝说,而是因为张强的威胁越来越具体。
他开始跟踪她弟弟放学,在她父亲的菜摊前故意找茬,甚至半夜往她家窗户上扔石头。
你不回来,我就把你弟弟的腿打断。他在电话里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或者,让你爸妈在小区里抬不起头。
陈静妥协了。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到做到。
回去后的日子,比以前更难熬。
张强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管她,不许她单独出门,不许她跟朋友联系,甚至连手机都要随时检查。
他的暴力也升级了。以前只是动手打,现在开始用言语侮辱,用精神折磨。
他会故意在她面前看色情影片,然后转头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跟个木头似的。
他会在深夜把她叫醒,逼她听他讲那些龌龊的幻想。
陈静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就扇她耳光,直到她哭着听完。
有一次,他拿来一件粉色蕾丝内衣丢在她面前,命令她穿上。
陈静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动,他就把她绑在椅子上,强行给她穿上,然后拿着手机拍照。
嘴里念叨着:你看,这样多好看,比之前性感多了。
他拿出各种型号的用具,在她的身体里拼命抽插。
那一刻,陈静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她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由他摆布,眼泪流干了,心也麻木了。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精神恍惚,体重急剧下降,不到半年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把家里的安眠药都找了出来,放在手心,看着那些白色的小药片,觉得那是通往解脱的门票。
可就在她准备吞下去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问她最近好不好,说弟弟考试得了第一名,想让她回家吃饭。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陈静手里的药片突然掉在了地上。
她不能死。
她死了,父母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张强那个恶魔,岂不是更得意
她要活着,就算活在地狱里,也要活着等天亮。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没有顺从张强。
他想对她动手时,她拼尽全力反抗,用指甲抓他的脸,用牙齿咬他的胳膊,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张强被她突如其来的反抗弄懵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更加凶狠地打她。
但陈静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或许是她的眼神吓到了他,张强突然停手了。
他看着她满脸是血的样子,骂了句疯子,转身摔门而去。
陈静躺在地上,浑身是伤,却笑了。
她知道,自己心里那点微弱的光,还没有熄灭。
十五
警察挖到骸骨的那天,天气阴沉得可怕。
李侦探带着警察来到那片荒地,指着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土堆:就是这里,他那天就在这烧纸。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开始挖掘。
铁锹插进土里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静没有去现场,但她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李侦探后来跟她说,挖到一半的时候,铁锹碰到了硬物,发出哐当一声。
法医们立刻改用手挖,很快就露出了一块白色的骨头。
接着是更多的骨头,散落得到处都是,显然是被人为分尸过。
还有一些破碎的衣物碎片,跟那件带血制服的材质一模一样。
太残忍了。李侦探说,语气里带着不忍,那个女孩,估计还不到二十岁。
陈静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想起那件制服,想起那个叫小雅的女技师,想起她可能也是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姐妹。
她的人生,本该有无数种可能,却因为张强一时的愤怒,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夏夜。
而她自己,虽然活着,却也被这个男人囚禁了四年,像一具行尸走肉。
警察很快就确认了骸骨的身份——正是五年前失踪的小雅。
DNA比对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张强的罪行再也无法掩盖。
审讯室里,张强一开始还想狡辩,说自己只是碰巧在那里烧纸,说那些内衣和制服是别人放在他床底下的。
但当警察把所有证据放在他面前时,他终于崩溃了。
他断断续续地供述了五年前的罪行:如何在足浴店认识小雅,如何加钱带她去宾馆,如何因为被嘲讽而杀人,如何分尸掩埋,如何偷走那件制服作为纪念。
他还供述了自己多年来盗窃女性内衣裤的行为,说那些东西能给他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
我恨她们。张强说,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怨恨,恨那些看不起我的女人,恨她们觉得我不行。
他没有提到陈静,也没有提到他对她的虐待。
仿佛在他眼里,陈静根本不算个人,只是他发泄情欲的工具。
陈静听到这些供述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她早就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自私和残忍。
她只是觉得,那个叫小雅的女孩,终于可以安息了。
十六
张强被抓的前一天晚上,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只是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模糊不清。
陈静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假装看电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侦探白天跟她说,警察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可能明天就会动手。
她不知道张强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陈静。张强突然开口,声音很闷。
陈静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啊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事了,你会怎么样他问,眼睛盯着手里的烟,没看她。
陈静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希望他出事怕刺激到他。说不希望又违心。
她想了想,说:你能出什么事啊,好好的。
张强冷笑了一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死。
陈静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你记住,张强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就算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我那些事,你知道的不少吧要是我把你也扯进来,说你是帮凶,你觉得警察会信吗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怎么拉她下水。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强装镇定地说,你做的那些事,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张强笑了,笑得很诡异,我那些收藏,你不是早就发现了吗你为什么不报警你是不是也有问题
我……陈静被问住了,确实,她发现那些东西后,因为害怕,没有立刻报警。这一点,确实能被他利用。
所以,别想着摆脱我。
张强语气里带着威胁,就算我进了监狱,我也能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看,那个女人的丈夫是个杀人犯,还是个变态。
陈静的脸色变得惨白。
她知道,张强说的是事实。一旦事情曝光,她作为他的妻子,很难不被人指指点点。
但她不怕了。
被人指指点点,总比被他折磨致死强。
随你便。她站起身,往卧室走,我累了,要睡觉了。
走到卧室门口时,她听到张强在后面说:陈静,你会后悔的。
陈静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法槌落下的那一刻,陈静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软得站不住。
死刑,立即执行。
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可当法官真的念出这句话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解脱。
那个折磨了她几年的恶魔,那个毁了她人生的男人,终于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张强被法警押下去的时候,还在回头看她,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但陈静没有再看他,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曾经被迫做过很多不愿意做的事,曾经因为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但现在,它们很平静。
庭审结束后,陈静裹紧了羽绒服,低着头往外走。
记者们蜂拥而上,拿着相机和话筒,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
你是张强的妻子吗
你早就知道他杀人了吗
他在家对你好吗
那些女性内衣是他偷的吗
陈静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能感觉到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但她不在乎了。
走出法院大门,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陈静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冷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丝凉意,却让她觉得无比清醒。
她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火车站。
她买了一张去往南方的火车票,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陈静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轻松的泪,是释放的泪。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不知道到了陌生的城市,能不能重新开始。
但她知道,自己终于自由了。
她可以不用再活在恐惧里,可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不用再假装顺从。
她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火车呼啸着向前行驶,载着她,驶向一个没有张强的未来。
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