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晕在废墟扒拉出半包辣条,
刚想哭却发现保质期写着3023年。
荧光包装在辐射雨里滋滋响,
上面印刷着人类最后的善意。
追杀我的改造人突然全跪了：
哪个疯子把星盟特供乱扔
......
1
肚子咕噜叫得震天响,眼前发黑的我瘫在臭烘烘的废墟堆上,十根指头都在发抖,只恨自己没长出一双铁爪——这破混凝土块太重了！
刚才为了追那只瘦成皮的辐射野猫才栽进这鬼地方,猫没追到,脚崴了不说,现在饿得想啃自己胳膊。
手指碰到个塑料角。
不是石头那冰冷的硌人劲儿！
我心跳得像打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拽,带出一包裹着烂泥的玩意儿。
红色包装……油滋滋的光泽……条形形状！
辣条！
还是半包！
狂喜只持续了零点零一秒,该死的过期标签在哪儿撕掉泥壳,看清小字那瞬间,眼泪差点直接决堤——保质期3023年这见鬼的末世才280年！
绝望中,手里的辣条包装像是回应一般,滋啦
一声,在飘着酸味儿的绿色辐射雨里,突兀地亮起了一层微弱的荧光。
包装纸背面一行小字像烙印般显眼：【人类最后的善意】。
啥玩意儿
2
荧光辣条在我手心滋滋作响,像块烫手山芋。
在那里！尖利的电子合成音刺破雨幕。
坏了！
远处几个高大的金属影子踏着辐射水洼朝我包抄过来,溅起浑浊的绿浪,他们的机械臂上,能量武器的幽光在黑暗中闪烁跳动。
是追捕者的清道夫小队！
完蛋！
捏着这包诡奇的辣条,我骨头缝都渗出绝望的凉意,这下连过期辣条都无福消受了。
我猛地闭紧眼睛,只等那撕裂空气的能量光束降临,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小目标。
但预想中的剧痛和灼热没有到来。
一片死寂。
雨点重重砸在我破烂兜帽上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声响,反而更吓人。
我鼓起勇气,偷偷撑开一条眼缝。
眼前的景象让我眼珠差点瞪出来——几秒钟前还杀气腾腾的改造人,此刻像被抽掉了能源的核心处理器,僵在原地,甚至……有一个微微弯下了腰！
它们泛着红光的电子眼,齐刷刷地、死死地聚焦在我手里那块发光的、该死的过期辣条上。
死寂中,一个机械嗓音发出难以置信的气流音：哪个疯子……竟敢丢弃星盟……特供
3
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捏着那块烫手辣条,感觉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
说明书,一个冰冷的、金属质感十足的声音猛地从高处砸了下来,惊得我一哆嗦,看了吗
我僵着脖子,像个生锈的机器人般一点一点抬头。
在我上方那块摇摇欲坠的混凝土残骸顶端,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剪影。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戴着覆盖大半张脸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电子眼,幽幽地向下俯视着这片混乱的残骸场。
雨丝在他深色的外骨骼装甲上滑落,无声无息。
说……说明书
我牙齿打架,下意识看向手里的救星（或者说是催命符）。
包装袋在辐射雨里闪得更诡异了。
哪有什么说明书
他动了,没有助跑,像一片沉重的黑铁羽毛,从数米高的废墟顶笔直落下,厚重的金属战靴稳稳踏进浑浊的水洼,溅起的绿色污水都带着股辐射腥气。
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电子眼扫过我手里的辣条包装,视线在我沾满泥水的指间停留了一瞬。
冰冷的字句从面罩下挤出：吃完的人,必须为提供者服务……三十年,担任专属厨师。
脑子嗡地一下,被饥饿、惊吓和这从天而降的荒谬条约搅成了一团浆糊。
想都没想,我脱口而出：……那我现在吐出来……还管用吗
4
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头顶生锈的金属板,噼啪作响。
我俩一站一瘫,隔着一滩浑浊的辐射雨水,在寂静得只剩下雨声的残骸中对视,气氛简直僵得能冻死人。
他面罩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类似气流阻塞的轻哼。
那双冰冷的电子眼像最精准的探针,飞快地在我脸上扫了一遍,又下移,停顿在我扭成奇怪角度的左脚踝上。
他的手臂外侧,几处银灰色合金面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内里更精密也更冰冷的金属结构。
嘶——我还没回过神,突然感觉左脚踝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箍住。
低头一看,他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手已经稳稳地卡住了我的痛处！
完了！
他要当场干掉我！
还没来得及尖叫,那只金属手猛地向下一拉一推！
咔嚓！骨头错位的剧痛闪电般窜上脑门,痛得我眼前一黑,嗷——！
惨嚎冲口而出。
下一秒,剧痛感奇迹般地像退潮一样消失了。
那精准狠辣的一扭一送,竟然……把错位的骨节给怼回原位了！
……剧痛让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瘫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大口喘着粗气。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好像刚才只是随手拧了个瓶盖。
走。声音依旧冷得像冰,毫无波澜。
5
走我瘫在冰冷的脏水泥地上,扭伤处残留的酸胀感提醒我刚才那温柔治疗
多么粗暴,气若游丝地抗议,大哥,你看我这腿它答应吗刚才差点被你扭断！
他转身的动作顿了一瞬,电子眼瞟过我肿成包子的脚踝,又抬头环顾四周。
雨幕里,远处那几个金属罐头虽然没动静,但那闪烁的红光眼还钉在我们这边呢。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
……麻烦。冰冷的声音里居然挤出了一丝极其轻微的、类似抱怨的情绪。
还没等我琢磨他烦什么,一只覆盖着暗色碳纤维材料、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感的机械臂,猝不及防就伸到了我鼻子底下。
机械的手指根根分明,不是简单的金属构架,更像是模仿人类手骨,但被坚韧的生物强化层包裹着,指关节处的精密度轴承在昏暗中隐约可见。
既强悍精密,又带着一种压迫感,近看之下让人有点发毛。
快点。他声音里那点不耐更明显了。
我看看那只完全非人的手臂,又看看远处隐隐绰绰的红点,再看看自己这凄惨的样子。
一咬牙,闭着眼狠狠抓住那只冰冷的机械前臂！
下一秒,天旋地转！
一股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力量把我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轻飘飘的仿佛拎起的是一袋垃圾。
他毫不费力地单手把我整个拎起侧抱住,像扛个麻袋！
我甚至听到了自己破衣服挂在他冰凉外骨骼上的撕拉声。
6
胃被那硬邦邦的肩甲顶得生疼,脑袋朝下悬空晃悠着,眼前是飞速后退的、模糊成一片的灰色废墟和浑浊雨水,强烈的颠簸感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怀疑刚吃下去那点过期辣条下一秒就得贡献给大地母亲。
晕……要吐了……真的……会吐你一身……
我在急速移动的狂风中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声音被风吹得变调。
扛着我的铁人似乎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只空着的左臂咔嚓一声,几个活动部件闪电般调整重组。
等我从晕眩中勉强分辨出来时,自己已经被他换了个姿势——不再是横挂麻袋,而是变成了面对面！
他强有力的右臂环住我的背,那只刚变完形的左臂则在我膝盖弯处稳稳一托,将我像个超大号婴儿般直接捞在了胸前。
速度没减,但我至少能正面朝前、呼吸到还算清新的夜风（如果忽略辐射尘味儿的话）,颠簸感也明显好了不少。
视野开阔了,我的脸几乎贴着他冰冷的胸膛装甲,能听到里面某些部件运行时的极其低沉的嗡鸣。
抬头就是他那副包裹严实的黑色面罩和冰凉的电子眼,近在咫尺。
这姿势更吓人了好吧！
我的耳朵瞬间着火一样烫。
7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抱着我在高低起伏的残骸中跳跃奔跑,速度极快却极其平稳。
冰冷的金属硌得我生疼,尤其是贴着他胸甲的那一面,冻得我忍不住哆嗦。
身体在恐惧、羞耻和寒冷中僵硬地缩着。
咳……我实在受不住这冰桶挑战的姿势,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要命的沉默和尴尬,那个……大哥贵姓总得知道……以后给谁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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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在风中抖得不成样子。
他低头瞥了我一眼,那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像是某种微弱的信号灯,依旧没声音。
那……咱们这是要去哪
沉默。只有掠过的风声。
你……你这身装备很酷哈……
我硬着头皮,试图缓解被他强行当胸抱的诡异气氛。
尴尬得脚趾头都能在靴子里抠出个三室一厅。
面罩下的电子眼再次扫过我脸上那强挤出来的、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他居然轻轻摇了摇头！
像是对我这笨拙搭讪的彻底无语。
……
行吧,是我不配。
我把快僵掉的脸埋低了一点,恨不能缩进脖子里去。
丢死人了。
8
不知道这沉默的铁罐头跑了多久,感觉我身上的体温都快被他的外骨骼吸光了。
他终于在一片看起来稍微有点人气儿
的巨型建筑残骸前停下——那是一艘废弃货船的金属外壳,大半斜插在烂泥里。
他把我轻轻放下。
脚落地时还带了点虚浮感。
废弃货船的侧面,一块锈迹斑斑、布满可疑绿色苔藓和辐射痕迹的铁皮被他一拳砸开,露出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黑洞。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机油、陈年尘埃以及……隐隐飘来的面包香气的怪味扑面而来,钻进鼻孔。
这气味瞬间激活了我的胃袋！
它不顾场合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弯腰钻了进去,回头看我愣在原地,那双电子眼闪动两下,似乎在确认什么：进来。
言简意赅。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和对怪味的嫌弃。
我捂着空得发疼的胃,低头跟着他钻进了那个散发着暖烘烘食物气息的黑洞里。
希望不是辐射耗子窝。
9
船体内部被某种柔和的冷白光照亮——不是火光,像是某种先进的LED。
我钻进来后猛地抬头,眼睛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糊住,嘴里下意识发出短促的嗬！声。
眼前不是什么破烂窝棚,简直是个末日天堂！
巨大的货舱内堆满了金属货架,一眼望不到头！
货架上堆满的东西让我哈喇子瞬间流出来。
密封包装上印着土豆泥特供包
（罐头上画着颗诱人的粉土豆！
）、压缩营养粥能量棒
……最吸睛的是最靠前那排印着豆沙面包
图标的黄色铁罐！
干净、整齐,充满未来感的工业包装,全是吃的！
天啊！
这得够我吃几辈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啪！一个沉甸甸的、金属感冰凉的物体突然塞进我傻笑咧开的怀里,把我砸回了现实。
低头一看,一个手掌大小、银灰色的方盒子。
盒子上亮着几个蓝色小灯,正中是一个小小的液晶屏。
检测器。那铁罐头的声音在空旷的货舱里回响,带着金属碰撞般的冷硬质感,找食物,放进去检测三秒。绿色灯亮,可吃。红色灯亮,不可食。
他交代完毕,就转身走向货舱深处一堆复杂的金属箱和仪器,留下我一个人抱着这高科技试毒盒,望着眼前堆到天花板的、充满诱惑的食物海洋,又幸福又有点心酸——原来末日里,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不用担心食物中毒吗
10
三天！
整整三天！
我在这安全的食物堡垒里,幸福得像一只掉进米缸的耗子,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不过那位铁罐头恩人（虽然行为方式很合金直男）,除了第一天塞给我检测盒,之后再没搭理过我。
像个幽灵似的待在货舱尽头他那堆精密仪器旁边。
饱饭带来勇气。
抱着一种以后要一起生活,总得摸清点底细
的心情,我决定主动试探。
这天,我故意拿着一罐新开的、印着人造蛋白素鸡丸
的高级罐头,远远地朝他那边蹭过去。
隔着十来米,那堆冰冷的金属设备闪着各色信号灯,他背对我,似乎在调试什么。
咳……那个……伙食挺好啊！我声音提得不低。
他没反应,连头都没回一下。
……豆沙面包真好吃！我又提高音量。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只有仪器运转的细微嗡嗡声。
……今天太阳挺好我干巴巴地寻找突破口。
辐射值偏高,不宜外出。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从他那个方向传来,硬邦邦地丢出个绝对错误的天气预报。
声音平直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天聊得我心肌梗塞。
11
感尬癌都要晚期了。
我抱着那罐凉掉的素鸡丸,准备缩回我的吃席
角落。
滴——滴——他方向突然响起两声尖锐的电子提示音！
我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心猛地一跳。
只见那个一直背对我的身影动了！
他猛地侧身,覆盖着脸部的黑色面罩似乎微微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电子眼迅速锁定了货舱天花板一个昏暗的角落！
几乎同时,他那只精密的机械右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
几声金属构件高速摩擦移动的轻响！
指尖弹出一个微小的发射口！
咻！蓝光一闪！
速度快得我眼睛都跟不上！
吧唧！
一只刚从天顶角落管道口探出半个巴掌大的、油光发亮还拖着两根变异触须的辐射蟑螂,瞬间被轰成了一小滩冒着焦烟的、难以名状的彩色粘稠物质,啪嗒一声糊在了金属墙壁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
精准,冷酷。
他放下手臂,似乎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低哼,带着满满的、不加掩饰的嫌弃。
电子眼甚至瞥了一眼地上那滩不可描述物,数据流在眼罩边缘迅速滚过一串复杂信息,仿佛在做一个详尽的垃圾报告。
12
那股熟悉的混合气味——机油、冰冷的金属,还有他带来的风的气息——无声无息地笼罩过来时,我正拿着小检测盒研究一罐印着复古风味——糖炒栗子
的橘黄罐头。
刚抠下一小块,盒子屏幕上欢快地跳着绿光小笑脸。
一个高大的影子罩住了我手里的罐头。
借过。没有起伏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触电般缩回爪子,身体也下意识地侧开了些。
他没看我,伸出那只覆盖着暗色生物强化层的左臂,精准地从我头顶上方的货架上取下一个黑色、密封的桶状容器。
容器盖自动滑开,里面是某种半凝固的、深蓝色胶状物质,发出轻微的能量场嗡鸣。
那是他的能量块。
他拿了东西,转身就要走。等等！
我目光落在他拎着能量桶的左手手腕内侧。
那里紧贴着皮肤（或者说模拟皮肤）的地方,好像沾了一点点深褐色的酱渍
你……手！我脑子一抽,想都没想就指了过去。
他停下,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内侧。
好像……是罐头酱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指着那点酱渍,那里……有点脏了。
他抬起手腕,动作有点机械地靠近冰冷的电子眼,似乎在极细致地扫描。
半晌,一个清晰的数据流符号闪现在他覆盖眼睛的屏幕上——那是一个简洁的圆圈加斜杠（No的图标）,旁边配了个小小的、滴着油污的餐叉简笔画！
嫌弃得生动形象！
13
他对着自己手腕上那点微不可见的污渍陷入了迷之沉默。
正当我怀疑这位人工智能是不是被那点污垢搞得程序紊乱时,那罐复古糖炒栗子
被他不容分说地拿了过去。
咔哒。
他指端弹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根极其精细的合金探针,灵活得不可思议。
探针尖端轻易地破开了坚硬的罐头封口,就像刺破一层保鲜膜般轻松。
紧接着,那罐珍贵的栗子被塞回了发愣的我手里。
盖子没了,栗子特有的焦糖甜香混合着微弱的暖烘烘的气息,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诱惑力,汹涌地扑进我的鼻腔。
他看我傻乎乎捧着罐子不动,面罩下似乎发出了极轻微的一丝气音,电子眼瞥了我一下,目光焦点落在我鼻尖的方向随即,一根闪烁着暗金光泽、造型极其酷炫的机械手指伸了过来,指尖点在我的鼻子底下,轻轻压了一下动作快得像幻觉。
是错觉他指尖微凉的触感擦过皮肤,只留下一点奇怪的痒。
口水。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来。
我啊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擦嘴角,果然有点湿……社死瞬间！
14
社死！
绝对的社死！
我把头埋得像个鸵鸟,恨不得钻进糖炒栗子里。
头顶传来一声极其低沉、但异常清晰的嗤笑。
绝对是嘲笑！
我猛地抬头,刚想辩解那是因为太香了！,却只捕捉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宽阔的肩膀线条在冷光源下显得格外硬朗,步幅沉稳又干脆。
他走回那堆仪器中间,高大的身躯在复杂的光影投射下像个沉默的远古守卫。
几道柔和的冷光线条偶尔扫过他黑色的外骨骼,勾勒出肩甲和脊柱延伸处的精密拼接痕迹,流淌着冰冷又神秘的光芒。
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我抱着温热的栗子罐头,小声地对着那安静得像一块黑礁石的背影说：
……谢…谢谢啊。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没有任何回应。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仪表里了,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是根本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也懒得理有点失落,又松了口气。
我缩回我的小角落,捧起珍贵的糖炒栗子罐子。
指尖沾上点深色的、粘稠的糖渍,暖暖的,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焦糖香气。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指尖的糖痕。
又香又甜！
不是那种劣质代糖的味道！
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在这无比满足、无比放松、专注于指尖甜蜜的瞬间,脑海里猛地闪过一幅褪色的画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沾着粉笔灰的窗户。
同样沾着糖渍的指尖（不过是深褐色的巧克力酱）,少年清瘦干净的手指上,同样位置！
他飞快地擦掉,似乎怕被讲台上巡视的老师发现偷吃零食,侧脸线条带着一点懊恼的紧张。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像被攻城锤狠狠擂了一下！
手里的栗子罐子差点摔出去。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货舱深处那个依旧背对着我的、覆着冰冷装甲的身影。
声音像卡在生锈的齿轮里,嘶哑而颤抖地蹦出来：
林……林野是你吗……林野！
15
整个货舱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冻僵了！
我能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甚至血液冲上太阳穴的突突声。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那个背对我的身影,僵住了。
过了漫长而窒息的三五秒——漫长得像整个世纪——覆盖着他肩背与脊柱部分的几块厚重外骨骼装甲,极其缓慢地、伴随着细微的金属摩擦和液压传动声,向上抬升、向外打开,露出了装甲下连接着脊椎的数条闪烁着幽蓝能量光路的半透明管线。
他,极其、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动作流畅依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滞感,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沉重至极的力量。
那双冰冷的电子眼,隔着货舱不算太远的距离,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了我的脸。
它们剧烈地闪烁着,红光、蓝光、白光急促交替变幻,像是核心处理器正经历着海啸般的数据冲击。
面罩下方,那覆盖着金属的面部轮廓,似乎……肌其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他用尽了全身的自控力,才让那冰冷的电子音从喉部处理器中挤出来,每一个字节都淬着金属的寒气与死寂的荒原气息：
你……不该……认出我。
16
这句带着否定意味的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嚓一声捅开了我记忆深处早已锈死的锁！
是他！
真的是林野！
那个高三坐在我前桌、总是不吭声,偶尔回头瞥我一眼眼神还有点凶,却会默默把作业本故意留在我刚好能看到位置的家伙！
是他左边耳垂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痣！
虽然现在被冰冷的皮肤替代物包裹,但我绝不会认错那个位置！
什么不该！林野！真的是你！
巨大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所有恐惧和末日带来的压抑！
我完全忘记了脚踝的酸胀,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向他！
三年懵懂的暗恋,三百年末世的绝望冲刷,在这一刻全变成了不顾一切的冲动！
你还记得我对吧！高三三班坐你后面那个！张圆圆！圆圆脸那个！
我急急地喊着,生怕眼前这个冰冷的机器真的忘了。
就在我冲到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时——
嗡！！一声刺耳的、如同利刃划过金属片的尖锐鸣响炸开！
他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耀眼的蓝白色电网！
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充斥在货舱空间,空气分子仿佛都被电离噼啪作响！
强大的冲击力像无形的墙壁,狠狠把我掀飞出去！
砰！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金属货架上,疼得我眼冒金星,刚吃下去的栗子都在喉咙口翻滚。
17
我狼狈地滑落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
他身上肆虐的能量蓝光迅速褪去,但那层无形的、隔绝一切的距离感却坚不可摧。
他站得笔直,甚至微微侧过了身,避开了与我视线直接接触的可能。
电子眼的光芒快速稳定在一种冰冷的、缺乏感情的蓝色上。
张圆圆,那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刻意加重了音节,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珠砸在地板上,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核心数据流里艰难地挑选着词汇：你现在看到的……不是‘林野’。
是……战争造物,编号N7-047。我的程序……核心指令之一……是……绝对不可主动暴露身份。这会……带来……不可控的安全风险。
他抬起那只覆盖着装甲与模拟皮肤的左手。
手腕内侧先前被我指出沾污渍的地方,此刻覆盖着一层崭新的、更加厚重也更缺乏生物感的碳纤维护甲,再也看不出半点皮肤痕迹。
仿佛是在无言地宣告,属于林野
的一切,都被更深地埋藏、锁死。
他侧对着我,不再言语。
那挺直的脊背在冷光下泛着无情的金属冷硬光泽。
货舱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巨大的失落与莫名的愤怒在我胸腔里混合、翻涌。
18
胸口堵得发疼。
我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生人勿近
刻在脑门上的冷硬样子,那点刚被重逢点燃的喜悦早被浇灭了大半,只剩下说不清的委屈和恼火。
过去式呵！我扶着冰凉的货架支撑着站起来,气呼呼地冲着他硬邦邦的金属后背吼,行！你是冷酷无情的编号N7-047！你厉害！你怕惹麻烦！
我故意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但又走得特别用力,咣咣响地走回我刚才那堆栗子罐子旁边,声音拔得更高：那我就履行我的‘义务’！三十年的专属厨子嘛！我记着呢！这就给你准备今天的晚餐！
我几乎是赌气地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罐头里乱翻。
不是怕风险吗不是要装陌生人吗好啊！
那我就好好伺候这位大爷！
翻着翻着,眼睛突然瞄到货架底下被一个布满灰尘、半开着的工具箱压住的奇怪东西——一本外壳严重磨损的……纸质笔记本！
末日里还有这玩意儿比黄金还稀罕！
19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压倒了赌气。
我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瞥了货舱深处那个金属雕像一眼——还好,他依旧面壁思过,完全没理会我这边的小动作。
我赶紧弯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把那本被挤到角落的硬皮笔记本一点点抽了出来。
拂掉上面的陈年老灰,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隐约能看到一个深深压印的、被磨损了一半的类似校徽的痕迹。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乱撞。
我咽了口唾沫,紧张又充满期待地,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泛黄的纸页上,熟悉的、略有点潦草却锋芒依旧的字迹扑面而来！
那是林野的字！
我绝对不会认错！
第一行就是：
【改造手术前一天。医生说……可能……再也无法感受温度,无法品尝味道,甚至无法真正流泪。值得吗】
接着,日期跳转到手术后很久的一页,笔迹显得更加冷硬、刻意：
【编号N7-047。任务执行中。清除目标。能量消耗……记录完成。】
然后,就在最近几天墨迹似乎还很新,夹在冷冰冰的数据记录之间,突兀而又温柔地写着：
【她在角落里吃糖炒栗子,笑得像以前吃到巧克力酱一样。笨。糖粘到脸上了都不知道。】
旁边还用极其简洁的机械线条,笨拙地勾勒出了一个小小的、带着两个圆耳朵（大概是发型）的简笔画头像,嘴角有一粒小黑点,代表糖渍
就在这行字的最后,他写着：【她还是没变。】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在日记本上,洇开了那行她还是没变。
20
厚重的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软着皮落在旁边的一箱压缩饼干上,发出沉闷的噗响。
空气里的沉滞被彻底打破。
货舱深处,那个一直面壁挺立的身影,在那声响动后,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转身。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心里翻腾着滚烫的热流,混合着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心疼和迟来的狂喜。
我猛地站起来,不顾脚踝隐隐作痛,拔腿就朝着那个冷硬的金属背影直直冲了过去！
林野！！这一次,没有任何电网、没有任何能量冲击。
就在我快要撞到他坚硬冰冷的背甲时,他那覆盖着碳纤维的手掌,以快到近乎残影的速度,轻轻却又无比精准地反手抵住了我的肩——一个克制的缓冲,阻止了我莽撞地一头撞上去。
紧接着,他的身体终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迟滞,转了过来。
面罩下方,那双冰冷的电子眼依旧闪烁着恒定无波的蓝光。
……嗯。金属质感的回音在离我极近的位置响起,像是一块冻土在暖阳下裂开的第一道细缝。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节,却沉重地承认了那个被深埋的名字。
下一秒,他那依旧坚硬冰冷的左臂机械构件流畅运转,在我根本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指端弹出的不再是探针或武器,竟是一根顶端极其柔软、吸附着某种高效清洁液的小巧毛刷。
刷头带着一点凉意,精准又力道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正是刚刚被泪水打湿,或许也确实沾着一点栗子糖渣的地方。
擦完了,那根小毛刷嗖地缩了回去,快得像幻觉。
他没有再看我,电子眼平稳地直视着前方空洞的货舱墙壁,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一次日常的仪器保养扫描。
只有那覆盖着冰冷装甲的胸膛深处,靠近心脏能源核心的位置,一丝几乎无法被捕捉、极其低沉的、不同于机器运转的嗡鸣,微不可察地透过坚硬的金属外壳传递出来。
这一次,我没有去擦脸上残余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