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我丢失了三个月的日记本。
拍卖师是我谈了六年的前男友,沈重光。
他为了讨好身边的新欢柳婷,正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含笑的语调,向台下的富豪们念出我那些曾只属于他的少女心事。
……她说,愿意为我献上一切,各位,这本日记的价值,就在于它的‘一切’。
全场哄笑,柳婷笑得花枝乱颤。
我在角落里,平静地举起了号牌。
沈重光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更深的轻蔑。
他以为我是来乞求,是来被二次羞辱的。
我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这东西,我点天灯了。
让他看看,他亲手丢掉的一切,究竟值多少钱。
1
全场死寂。
那句我点天灯了的余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将所有伪装的体面炸得粉碎。
台上的沈重光,那个我爱了六年,亲手将他从一文不名的实习生,捧到今天金牌拍卖师位置的男人,脸上的血色正在一寸寸褪去。
他握着拍卖槌的手指绷得死紧,试图维持他那引以为傲的镇定。
苏晴,别闹了。他压低了声音,话语里是熟悉的、高高在上的轻蔑。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他身边的柳婷,那个穿着我曾经最喜欢品牌高定长裙的女人,娇笑着挽住他的手臂,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打量我。
重光,她是不是疯了点天灯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付得起吗
大概是分手后受的刺激太大,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吧。真是可怜呢,苏小姐,体面两个字,你不要了吗
我没理会她的聒噪。我的助理,林蔓,已经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从容地走上前。
她将一张黑金卡直接递给拍卖行的经理。苏总的账户,无限额。‘点天灯’的规矩,最终成交价上浮百分之三十,我们懂。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林蔓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重光和柳婷的脸上。
拍卖行的经理看到那张卡,腰立刻弯了下去,连声应是。
沈重光看着我,那张我曾吻过无数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慌。
他大概没想过,那个六年来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放弃家族继承权,为他应酬到胃出血,永远站在他身后,卑微到尘埃里的苏晴,会有这样一天。
我甚至还记得,六年前,他第一次站上拍卖台,紧张到手心全是汗。
是我偷偷溜进后台,把外公送我的第一块百达翡丽塞进他手里。
我说:重光,别怕,这是你的起点。你以后会站上全世界最大的拍卖台,你会是最好的。
他当时抱着我,说:晴晴,等我成功了,我把全世界都给你。
多可笑。如今,他成功了,他把我的全世界,当众叫卖。
拍卖师开始机械地报价,数字从一百万开始,在柳婷不甘心的挑衅和旁人看热闹的起哄下,一路飙升。
五百万!
八百万!
柳小姐出价一千万!我始终没有再举牌,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蔓在我身边低语:苏总,价格已经远超这本日记的实际价值。
我知道。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当价格攀升到三千万,柳婷志在必得的时候,我才再次拿起话筒。
我说了,点天灯。
无论最终价格是多少,我都跟。并且,会以最终价格,买下这本日记。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烧了它。
我的话音落下,沈重光再也无法维持镇定,他冲着安保人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我请出去。
可他忘了,这家拍卖行最大的股东,是我父亲的老友。
安保人员一动不动。
我越过人群,最后一次,看向沈重光。
我们的六年,那些放弃的骄傲,动用的人脉,投入的资金,那些被他踩在脚下、弃之如敝履的真心……
就用一场最盛大的烟火,来祭奠吧。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2
拍卖会以一种荒唐的方式收场。
我没有留下来看那本日记被烧成灰烬的场景,林蔓会处理好一切。
刚坐上车,手机就收到一段视频。
是我安插在拍卖行的内线发来的,后台休息室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柳婷正大发脾气,将一个名贵的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沈重光!你就是个废物!为什么不帮我把日记拍下来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贱人你忘了她是怎么抛弃你的吗
沈重光疲惫地揉着眉心,从怀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婷婷,别闹了。一个破本子而已,有什么好争的。我早给你准备了礼物。
柳婷打开盒子,立刻破涕为笑。
那是一枚用料考究的古董胸针,鸽血红的宝石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哇,好漂亮!重光,你对我真好!她迫不及待地将胸针别在胸前,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沈重光从背后抱住她,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喜欢吗这可比那个破日记本贵重多了。为了你,花多少钱都值得。
我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那枚胸针的轮廓,一股冷意从指尖蔓延至心脏。
我当然认得它。
三年前,沈重光为了拿下华鼎的首席拍卖师职位,急需一位业内泰斗的推荐信。
而那位泰斗,脾气古怪,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珠宝。
他看上的,就是这枚胸针,当时在另一位收藏家手里,千金不换。
我动用了我父亲的关系,才要到那位收藏家的地址。
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
我在他家门口,站了整整三个小时,手脚都冻得没有知觉,才终于等到他出门。
我递上准备好的所有资料,姿态放到了最低,几乎是恳求他,才让他松口,同意将胸针转让。
拿到胸针的那一刻,我高兴得像个孩子,第一时间就跑去告诉沈重光。
他当时抱着我,激动地说:晴晴,你就是我的贵人,我的福星。这枚胸针,我会当成护身符一样,永远带在身边。
永远。他的永远,就是转手送给另一个女人,作为讨好她的廉价礼物。
连说辞都懒得换。为了你,花多少钱都值得。
他大概忘了,这枚胸针,我当年没花一分钱。
我付出的,是苏家大小姐的脸面,是三个小时的冰天雪地,是一颗滚烫的、爱他的心。
而这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视频里,柳婷还在炫耀。
这宝石真亮,比苏晴戴过的任何东西都好看。她那种人,也就配用些便宜货。
沈重光笑了。
当然。我的婷婷,值得最好的。
我关掉视频,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我不是冷,我是恶心。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将那段监控录像,截取了沈重光拿出胸针和柳婷佩戴的部分,隐去所有对话。
然后,我用一个匿名邮箱,将视频发了出去。
收件人,是那位脾气古怪的收藏家。
邮件正文我只写了一句话。先生,您珍藏的‘永恒之心’,似乎有了一位新主人。不知,她是否配得上这颗心
复仇的第一颗种子,我已经亲手埋下。沈重光,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3
我回了那栋别墅。
我和沈重光曾经的家,房贷至今仍是我的名字,由我的账户在还。
分手后,我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这里充满了他的气息,每一寸空气都让我感到窒息。
但今天,我必须回来。
我径直走上二楼的书房,那是我唯一不允许他踏足的地方。
可书架上的一本精装版《追忆似水年华》,摆放的位置偏离了半厘米。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走过去,在书架的隐蔽角落,按下一个开关。
墙壁上,一幅伪装成装饰画的液晶屏亮了起来。
那是我以防万一,早就安装好的隐藏监控。
我调出过去三个月的录像,拖动进度条。
画面,定格在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
沈重光,带着柳婷,用我给他的钥匙,打开了这栋别墅的门。
他们像主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参观着。
柳婷甚至换上了我放在衣帽间的真丝睡袍,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
重光,这就是苏晴以前住的地方品味真差,又冷清又没劲。
她那个人,不就那样么,无趣。沈重光的回应轻描淡写,带着一丝不耐烦。
然后,他们走进了我的书房。
柳婷一眼就看到了我放在书桌抽屉里,上了锁的日记本。
哎呀,这是什么苏晴的日记她还玩这么老土的东西她拿着日记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
沈重光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轻易就打开了那个我以为很安全的锁。
我浑身发冷。那串钥匙,是我曾经配给他的备用钥匙,上面甚至还挂着我亲手编的同心结。
监控视频里,柳婷一页页地翻看我的日记,发出阵阵夸张的嘲笑。
天啊,‘愿意为他献上一切’,写得好肉麻哦。重光,她真的好爱你哦。
你看这句,‘希望他成为最耀眼的星星’,笑死我了,她以为她是谁啊许愿池的王八吗
沈重光靠在我的书桌上,点了一支烟,任由烟灰落在光洁的地面。
他看着柳婷,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纵容。
柳婷眼珠一转,一个恶毒的念头浮上心头。
重光,不如……我们把这个拿去拍卖吧你想想,苏家大小姐的私密日记,肯定有很多人想看她的笑话。拍出来的钱,你给我买包包好不好
我以为,沈重光至少会有一丝犹豫。
毕竟,那里面写满了我们六年的点点滴滴。
可他没有。他甚至笑了。他掐灭烟头,伸手捏了捏柳婷的脸。
你这个小脑袋瓜,怎么这么多鬼主意。
不过,我喜欢。视频的最后,是他那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原来,我的日记本,不是丢失。
而是他,伙同他的新欢,在我付着房贷的家里,进行的一场有预谋的、对我尊严的公开处刑。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侵占,是羞辱,是把我的真心放在脚下,狠狠碾碎,再吐上一口唾沫。
我曾以为,我们至少能好聚好散,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我错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他不爱我了,而是他从来,就没尊重过我。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巨大的悲伤过后,是极致的冷静。
我冷静地将所有监控录像,连同房贷还款记录,全部打包,加密保存。
然后,我拨通了苏家御用律师的电话。
王律师,是我,苏晴。
我要提起诉讼。罪名,非法入侵住宅,以及……财产侵占。
4
我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猛。
那位古董收藏家在看到视频后勃然大怒,当即宣布与沈重光所在的拍卖行终止所有合作,并动用人脉,封杀了他未来在业内的一切可能。
沈重光一夜之间,从金牌拍卖师,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把这一切,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我低估了他的无耻,也高估了他的人性。
他知道,我有一个最大的软肋。
一个他曾发誓,会和我一起守护一辈子的软肋。我的母亲。
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症,长年住在一家清净的疗养院里。
我的日记里,曾记录过无数我为母亲病情担忧的私密心情,那些深夜里的无助和祈祷,如今都成了他捅向我心脏最锋利的刀。
第二天,一则新闻引爆了整个互联网。
《惊爆!苏氏集团继承人为争夺家产,竟将亲生母亲遗弃疗养院!》
新闻里,匿名人士沈先生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不孝,将我描绘成一个冷血无情、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的恶毒女人。
配图,是几张在疗养院偷拍的、我母亲神情茫然的照片。
舆论瞬间沸腾。苏氏集团的股价,应声大跌。
我的手机被打爆,公司门口、疗养院门口,围满了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的媒体记者。
我顾不上商业危机,第一时间冲向疗养院。
当我推开那扇门时,看到的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闪光灯像利剑一样刺向病房,记者们将长枪短炮对准那个蜷缩在床角,像个受惊孩子的老人。
我的母亲。她抱着头,浑身发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出去!都给我出去!
我疯了一样冲进去,用身体挡在母亲面前,驱赶着那些毫无人性的鬣狗。
混乱中,我看到母亲抬起头。她的眼神涣散而恐惧,那双曾经充满智慧和温柔的眼睛,此刻写满了迷茫。
她看着我,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她受惊的病情出现了不可逆的反复,记忆彻底回退到了最不安的时期。
她在我怀里,用一种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反复念着一句话。
不要……不要抛下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沈重光他不是在攻击我。
他是在杀死我母亲记忆里,我的存在。
他要用这世上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他不仅能毁掉我的爱情,我的事业,还能毁掉我最珍视的、无可取代的亲情。
这道伤,无法用金钱弥补,无法用复仇抚平。
它会成为一道永恒的伤疤,刻在我的灵魂里,日夜流血。
我抱着我那已经不认得我的母亲,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听着她卑微的乞求。
后背的冷汗,和从心底涌出的血,混在一起,将我整个人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恨意里。
沈重光,你赢了。
你成功地,让我对你,再无一丝一毫的旧情。
只剩下,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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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没有倒下。
在母亲说出那句不要抛下我的瞬间,我心里那个恋爱脑的、软弱的苏晴,就已经死了。
从疗养院出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母亲用最高规格的安保,连夜转移到瑞士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疗养院。
第二件事,林蔓带领的法务团队,向超过二十家参与造谣的媒体,发出了律师函,要求公开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
第三件事,我通知了苏氏集团董事会,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
隔天下午,我出现在了闪光灯前。
没有憔悴,没有眼泪。
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长发挽起,以苏氏集团唯一指定继承人的身份,正式亮相。
我没有控诉,没有卖惨。
我只是平静地,将我母亲多年来的完整医疗记录,所有诊断证明,以及每一笔疗养院的费用清单,全部投放在了大屏幕上。
我的母亲,苏晚女士,于七年前确诊阿尔茨海默症。这些年,她一直在接受最好的治疗。我爱她,胜过我的生命。
将她的病情公之于众,非我所愿。但面对恶意的中伤,事实,是唯一的武器。
至于造谣者……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记者的脸。
我的律师团队,会追究到底。
最后,我扔出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苏氏集团将即刻注资二十亿,成立晚晴基金。专项用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与病患关怀。
我希望,天下所有的母亲,都能被温柔以待,都能拥有一个安稳的晚年。
从今天起,我,苏晴,将正式接管苏氏集团的一切事务。
发布会结束,舆论彻底反转。
苏氏的股价,在短暂的跌停后,以一种强悍的姿态,强势拉升,全线飘红。
我将一场毁灭性的危机,变成了一次载入史册的、最成功的企业形象公关。
沈重光是在出租屋的廉价电视上,看到这场发布会的。
他大概没想到,他那把最毒的刀,没能把我捅死,反而斩断了我身上最后的枷锁,逼我提前戴上了本该属于我的王冠。
他开始感到一丝不安。但他依旧不以为然,在他破产的朋友面前叫嚣。
装模作样罢了。苏氏那个烂摊子,凭她一个女人能撑多久
等着吧,等她被那些老狐狸吃的骨头都不剩,还不是得哭着回来求我。
他不知道,我不需要求任何人。
因为从我决定回归的那一刻起,我就是苏氏,唯一的王。
而他,连做我脚下尘埃的资格,都没有了。
发布会后,我回到空无一人的董事长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场风暴后的片刻宁静。
废墟之上,我的王座,正在重铸。
6
我正式接管苏氏的第一天,就召开了全体高层会议。
会议室里,空气几乎凝固。
一群跟着我父亲打江山的老家伙,用审视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荡。
其中一个姓王的董事,倚老卖老地清了清嗓子。
苏总,您刚接手,对公司的业务还不熟悉。
城西那个地产项目,我看可以重新启动了。
当年您就不同意,事实证明,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我抬手,示意林蔓将一份文件投到大屏幕上。
那是我三年前做的项目风险评估报告,每一个字都像预言。
王董,您是说这个被我否决的项目吗
报告里明确指出,项目启动半年内,政策会收紧,银行会断贷,合作方会撤资。
现在,您还觉得,我当年错过了时机
王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这只是巧合!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我笑了。
我不是气盛,我只是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苏氏,也摔不起。
这个项目,永不启动。散会。
我起身,留下满屋子错愕的人。
他们以为我是温室里的小白花,却不知道,我父亲从小就是把我当继承人培养的。
那些年为沈重光洗手羹汤,不过是我自己选择的一场红尘历练。
如今,梦醒了,我自然要回到属于我的战场。
我开始以雷霆手段,整顿集团内部。
裁撤冗余部门,推出数个全新的、盈利能力极强的投资计划。
苏氏的股价,在我接手后的一个月内,不降反升,屡创新高。
我不再是那个只穿素色棉裙,跟在沈重光身后的女人。
我穿回了高定,踩上了细高跟,重新出现在各大商业酒会和时尚晚宴上。
那些我曾为沈重光放弃的圈子,如今以十倍的热情,欢迎我的回归。
晴晴,你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就是,为了个渣男,值得吗
我端着香槟,和昔日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不值得。
所以,我回来了。
在一次科技峰会的晚宴上,我宣布了一个新的决定。
苏氏集团将全资收购风华拍卖行。
那是沈重光之前所在拍卖行的、最大的竞争对手。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
我补充道。
收购完成后,我将亲自出任‘风华’的首席顾问。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风华’成为业内唯一的标杆。
我的话,通过无数媒体的镜头,传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自然也传到了沈重光和柳婷的耳朵里。
那晚,柳婷在他们租住的公寓里,摔碎了她最喜欢的一个水晶摆件。
沈重光!你听到了吗苏晴要收购风华了!
她这是要赶尽杀绝!她要断了你所有的路!
沈重光正因为被行业封杀而焦头烂额,闻言更加烦躁。
你冲我发什么火!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去招惹她!
柳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怪我当初是谁说的,她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是谁同意把日记本拿去拍卖的
现在出事了,你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沈重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丧家之犬!再看看人家苏晴,现在是苏氏的董事长,是所有人都捧着的女王!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这个废物!
嫌弃与不耐烦,像藤蔓一样,在柳婷的脸上疯狂滋长。
她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选错了船,一条正在加速沉没的破船。
而我,正站在我的巨轮上,乘风破浪。
沈重光,这只是个开始。
你最擅长的领域,我会亲手将它,夷为平地。
7
沈重光的失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在我宣布收购风华的第二天,华鼎拍卖行就以严重损害公司声誉为由,正式将他解雇。
一纸解约合同,薄薄的,却斩断了他所有的光环和前程。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和柳婷留下的一张纸条。
重光,我们不合适。
我跟你在一起,是想过好日子的,不是想跟你一起喝西北风的。
你银行卡里剩下的二十万,我拿走了,就当是我的青春损失费。
别找我了,我配不上你这样的‘潜力股’。
最后的潜力股三个字,被她用红笔圈出,像一个血淋淋的嘲讽。
他疯了一样冲到银行。
卡里,只剩下两位数的余额。
柳婷不仅卷走了他最后的积蓄,还带走了所有她认为值钱的东西。
包括那枚,我曾用三个小时的冰天雪地换来的古董胸针。
众叛亲离。
一无所有。
沈重光颓然地坐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直到深夜。
黑暗中,他才迟钝地,开始回忆起我的好。
他想起,他刚入行时,连一套像样的西装都买不起,是我带他去高档商场,一次刷了十几套。
他想起,他第一次主持大型拍卖会,紧张到反胃,是我在后台抱着他,一遍遍地安抚。
他想起,他胃病犯了,疼得满头大汗,是我半夜起来给他熬粥,一口一口地喂他。
他想起,我为了他的事业,放弃了苏家的继承权,甘愿做他身后那个默默无闻的女人。
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觉得理所应当的付出,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片,一片片凌迟着他的心。
他失去的,根本不是一个靠山,一个取款机。
他失去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他全部真心的那个人。
他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一遍又一遍,永远是这句冰冷的提示音。
他换了号码,再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给我发微信。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被拉黑了。
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我删得一干二净。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在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了我。
那是我回归苏氏后,接受的第一次独家专访。
照片上的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裙,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身后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我谈及苏氏未来的商业布局,谈及晚晴基金的运作,谈及对新兴科技领域的投资。
我的脸上,是锐利、自信、从容的光芒。
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的影子。
那一刻,一种名为悔恨的东西,像毒液一样,瞬间注满了他全身的血管。
锥心刺骨。
他终于意识到,他亲手打碎的,是怎样一件稀世珍宝。
他对着杂志上我的照片,这个三十岁的男人,第一次,嚎啕大哭。
哭声嘶哑,绝望。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旧梦已醒,他的悔意,来得太迟,也太廉价。
我不需要。
8
沈重光开始用尽一切办法,试图见到我。
他知道我公司的地址,就每天守在楼下。
第一天,他穿着他最好的那身西装,想装作偶遇。
我从专属电梯直达地库,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他连我的影子都没看到。
第二天,他开始变得狼狈,不顾保安的驱赶,冲着公司大门喊我的名字。
我让林蔓通知保安部。
再有闲杂人等骚扰,直接报警。
第三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就像一出八点档苦情剧的男主角,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我坐在顶楼办公室,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楼下那个渺小的、可笑的黑点。
然后,我拉上了窗帘。
眼不见,心不烦。
见不到我,他又想到了更极端的办法。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我父亲的电话,跑到苏家老宅门口,想要忏悔。
我父亲只隔着门,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女儿心软,但我不是。
伤害过我妻子,还想进我苏家的门
保安,把他给我扔出去,以后不准他靠近这里一百米。
他所有的卑微,所有的忏悔,都像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他大概是疯了。
在一个苏氏集团主办的慈善晚宴上,他冲破了安保的防线,闯了进来。
晚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
我正作为主办方,宣布今晚募集到的善款总额。
他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
全场死寂。
苏晴!我错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哭得涕泪横流,额头重重地磕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以为,他当众下跪,用这种方式撕碎自己的尊严,就能换来我的心软。
他以为,我至少会看他一眼。
可我没有。
我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我只是平静地,将话筒递给身旁的主持人。
然后,我转身,向身侧一直沉默着的男人伸出手。
那是风华拍卖行被我收购前的老板,如今是我最重要的商业伙伴,陆泽。
陆泽心领神会地,将我的手挽进他的臂弯。
我们两个人,就像没看到脚下那个跪着的人一样,平静地,从他身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利落。
每一下,都像踩在沈重光的心上。
他的卑微,他的哀求,他的啼血挽歌,最终只换来了全场的窃窃私语和无情的嘲笑。
第二天,他再次登上了新闻头条。
《金牌拍卖师沦为情痴,下跪求复合遭无情漠视》。
照片上,他跪在地上,狼狈如狗。
而我,挽着另一个男人,连一个背影都写满了决绝。
他所有的挽回,都变成了一场徒劳的、啼笑皆非的闹剧。
而我,是这场闹剧中,最冷漠的观众。
9
闹剧之后,是审判。
我当初对沈重光提起的,关于非法入侵住宅和财产侵占的诉讼,正式开庭。
我没有请律师团,只带了林蔓一个人。
因为这场官司,根本不需要辩论。
我只需要,陈述事实。
法庭上,我平静地坐在原告席。
沈重光坐在对面,短短几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
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他一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悔恨。
我视而不见。
庭审开始。
我向法官,提交了第一份证据。
那栋别墅的房产证,以及至今为止,每一期的银行还贷记录。
证明,我是那栋房子的唯一产权人和还贷人。
接着,是第二份证据。
我书房里,那段长达半个小时的、完整的监控录像。
视频在大屏幕上播放。
沈重光带着柳婷,如何用我的钥匙,打开我的家门。
柳婷如何穿着我的睡袍,翻看我的东西。
他们如何在我最私密、最珍视的书房里,决定将我的日记本,拿去公开拍卖。
柳婷那尖锐的嘲笑,清晰地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
天啊,‘愿意为他献上一切’,写得好肉麻哦。
笑死我了,她以为她是谁啊许愿池的王八吗
沈重光那句纵容的、让我如坠冰窟的话,也一字不差地被所有人听到。
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视频播放结束,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我看到沈重光的身体,在被告席上,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把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任何人。
羞耻,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我提交了第三份证据。
沈重光恶意泄露我母亲病情,联合媒体造谣,导致苏氏集团股价大跌,造成巨额经济损失的间接证据链。
包括那位沈先生的爆料录音,以及各大媒体的道歉声明和赔偿记录。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法官当庭宣判。
沈重光非法入侵住宅罪、侵占财产罪罪名成立。
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并需赔偿,我方所有经济损失,共计八千七百万元。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沈重光猛地抬起头,冲我喊道。
苏晴!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们六年的感情!你就一点都不念吗!
法警立刻上前,将他按住。
法官敲响法槌,询问我。
原告,你是否还有最后的陈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或许,他们都在等。
等我的控诉,等我的痛骂,等我将这个男人,彻底踩进泥里。
我看着他,那个我曾爱入骨髓,也曾恨之入骨的男人。
然后,我对着话筒,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
对他,我已经无话可说。
不是原谅,不是憎恨,甚至不是蔑视。
只是……无。
一片虚无。
这种彻底的无视,才是对他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审判。
你,与我,再无瓜葛。
10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
三年后。
我创立的晚晴基金,已经成为国内最大、最权威的阿尔茨海默症研究资助机构。
苏氏集团在我的带领下,市值翻了三倍,成功跻身世界五百强。
我不再是别人口中的苏家大小姐或是沈重光的前女友。
我是苏晴。
是备受尊敬的企业家,是慈善家,是我自己。
瑞士的疗养院,传来好消息。
母亲的病情,在最好的治疗和最悉心的照料下,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她的记忆,时好时坏。
有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叫我晴晴。
有时候,她会看着我,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问我,小姐,你找谁
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花园里,晒着太阳。
我会陪在她身边,给她念诗,或者只是静静地待着。
我们享受着这种平静的,相依为命的陪伴时光。
这就够了。
陆泽偶尔会从国内飞来看我。
他从不提过去,也从不强求未来。
他只是陪着我,在湖边散步,在山顶看日落。
有一次,他被媒体拍到。
照片上,我们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海边散步,我靠着他的肩膀,笑得温暖而真实。
标题是《商界女王的神秘护花使者》。
我看到新闻,只是笑了笑。
我的生活,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关于沈重光,我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直到林蔓有一次,在电话里无意中提起。
苏总,他出狱了。
嗯。
我应了一声,手上翻动文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有人在城西的垃圾处理厂看到他了。
听说,他找不到任何工作,只能在那里做最底层的清洁工,浑身又脏又臭。
他变了很多,几乎认不出来了。
林蔓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你……听到这些,心里还有感觉吗
我放下文件,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我能有什么感觉呢
风吹过,扬起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难道我还要为了这粒尘埃的起落,动一动心吗
它不配。
又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个名字将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一天深夜,我处理完工作,司机送我回家。
车子路过一个街角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无意中一瞥。
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男人,正从店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清洁工制服,手里拿着一桶最廉价的泡面。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被生活磋磨得毫无生气的脸上。
是他。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一张旧报纸,被风吹起,贴在了他的腿上。
报纸的头版,是我参加世界经济论坛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光芒万丈。
他低下头,看到了那张报纸。
他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照片上的我。
可一阵风吹过,报纸被卷走,飘向了黑暗的远方。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那桶泡面,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汤水洒了一地。
他没有去捡。
只是在无尽的悔恨中,日复一日地,凝视着自己亲手打碎的,曾拥有过的一切。
车子,早已驶过那个街角。
我没有回头。
我的人生,早已向光而生,再不会为身后的黑暗,停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