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一间欲室 > 第一章

欲室不是建筑,而是一间会迁移的心理空间:它出现在任何封闭场所——电梯、储物间、出租车后座、虚拟现实登陆舱——只要里面的人开始否认自己的欲望。
它只邀请对自己撒谎的人。门一旦关上,便出现一条提示:说出你真正的欲,否则你将永远成为他人欲的容器。
房间内部会随访客最深层的渴望而变形,但始终保留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人,而是欲望的胚胎。
祝你在欲室里玩得尽兴。
第1章
孔雀蓝之下的色欲
写完记得把镜子擦干净——也许下一个进去的人,就是你自己......
我出生在孔雀蓝的年代。
1992,钴铬蓝颜料刚被允许用于医用级硅胶,母亲给我取名罂,说罂粟有毒,却最懂如何让人目不转睛。她不知道,二十年后我真的把目不转睛做成了生意:@DrShenYing,全网粉丝一千七百万,今日最想被她动刀的女人。
我的直播标语是:让你成为别人目光里的奢侈品。
11

19
日凌晨
1:14。最后一场手术结束,我关掉无影灯,洗手池的水声像一条退潮的河。
手机推送一条私信:沈医生,你缝过的每一道伤口都在撒谎。头像是一只被缝住的眼睛。定位: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我本该拉黑。可我刚刚在直播里对十万观众说:真正的色欲,是敢于把自己切成最好看的样子。我想证明我没撒谎。于是我去了。
卷帘门哐一声落下,灯自己亮了。不是灯,是一台老旧的手术无影灯,灯泡蒙着孔雀蓝的糖纸。房间中央摆着一张不锈钢手术台,镜子在天花板上。
镜子里不是我,是
14
岁的我:穿着初中夏季校服裙,被同学把裙摆撩到腰上,拍下第一张裸照。
那张照片三天后出现在贴吧,标题《想舔》。我眨一下眼,镜子里
14
岁的我也眨,但比我多一滴泪。
灯忽然说话了,声音像硅胶摩擦: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回答:我想帮助所有人变美。
灯灭了。
黑暗里,有东西啪嗒掉在我鞋尖——一颗带血的眼球,瞳孔里映着我
14
岁的裸照。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手术台上的人。是陆野,我的前任。胸口被
Y
形剖开,肋骨像两扇合不拢的门。心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圆形镜子。
镜子里映出我直播时最出圈的那句弹幕:沈医生,我可以舔你的手术刀吗
灯再次发问: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我想被渴望,但我不想被触碰。灯发出一声轻笑,像脂肪被抽吸时的嘶响。天花板裂开,无数硅胶假体雨点般落下——每个假体上都刻着一行数字:点赞量、转发量、私信条数。
它们砸在陆野的尸体上,发出黏腻的回声。
房间开始变形。墙面渗出孔雀蓝的液体,渐渐凝固成一张巨大的脸——我的脸,却由无数点赞图标组成。
那张脸的嘴唇动了:你渴望的从来不是‘被看见’,而是‘成为别人欲望的模具’。我看见
14
岁的自己从镜子里爬出来,手里拿着当年的翻盖手机。她按下快门,对我拍了一张。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我意识到:如果我不想被触碰,唯一的办法是让所有人都只能触碰我的复制品。
于是,我走向手术台,拿起手术刀。
我把自己的脸划开,像拆一件礼物。血顺着下巴滴到孔雀蓝的地板上,竟变成一颗颗蓝宝石。
我把硅胶填进镜子,直到它再也映不出任何真实。镜子开始融化,像被加热的糖。
最后一秒,我看见镜子里所有我的碎片合成了一个字:
壳。
门开了。我走出去,天已经亮了。
手机推送:@DrShenYing
账号注销。热搜第一:整形女神自杀直播。直播画面里,我躺在手术台上,脸被缝成一张僵硬的面具。评论
30
万条,每条都在@我:沈医生,我可以舔你的手术刀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冰冷,像一块刚脱模的硅胶。街对面,一辆冷链货车停下。司机戴着口罩,对我点头。车厢里飘出刺身酱油的味道。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条形码:Product
of
Desire

Batch
01.
三天后,米其林三星主厨杜康在日记里写道:今日收到特殊食材:一张女性面部皮肤,质地极薄,能完整映出我的影子。我决定做一道‘镜中刺身’。第一刀下去,皮下的血是孔雀蓝。
第2章
胆汁绿之味
我叫杜康。
米其林三星主厨,主业是喂饱别人,副业是替他们吃掉回忆。
我有一道绝密菜,菜单上没有,只卖给深夜十二点后的最后一位客人:
倒流粥——用我自己的胆汁作底,喝完的人会吐出此生最念念不忘的一顿饭。我靠回收他们的呕吐物,重新拼回自己缺失的童年午餐。
今天,我收到了一块孔雀蓝的脸皮,快递单上没写寄件人,只印着一个坐标:
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我知道,下一锅汤,要用我自己的记忆做底料。
凌晨
2:07,冷链车返程途中熄火。车厢里,那块脸皮在零度里保持微笑。
我下车找信号,一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摄影棚门口。卷帘门半掩,缝里溢出胆汁绿的蒸汽,带着
1994
年小学食堂的潲水味。我掀开帘子,门在背后哐地落下。
灯亮起——不是无影灯,而是一盏老旧的蒸笼吊灯,灯泡被胆汁浸透,像发霉的月亮。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形餐桌,直径两米,桌面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8
岁的我:坐在发霉的木质饭桌前,面前一只空碗,母亲在厨房咳血,父亲在赌桌上抵押最后一把米。我的肚子叫了一声,镜子里的我也叫了一声,但比我多一滴口水。
餐桌说话了,声音像炖烂的肉皮: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回答:我想让所有人吃饱。
灯闪了三下,房间温度骤降。餐桌抽屉自动滑开,里面是一排乳牙,每颗牙上刻着一道菜名:
清蒸陆野心孔雀蓝刺身胆汁舒芙蕾……
我认出第一颗牙——那是我八岁时掉的门牙,当时母亲用它换了一包过期奶粉。
乳牙忽然开始融化,像黄油掉进热锅,滴在镜面上,凝成一行字:饥饿不是胃空,而是记忆出了漏洞。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餐桌对面坐着的人。
是沈罂。
她脸上缝着孔雀蓝的线,线头垂进一只空碗。碗底积着蓝血,血里浮着我的乳牙。沈罂开口,声音却是我自己的:你想吃的从来不是食物,是别人最舍不得咽下去的那一口。
餐桌开始旋转,镜子变成一口深井,井底传来咀嚼声。
我看见
8
岁的自己趴在井边,把同学吃剩的半碗红烧肉倒进去,趴在井口喝漂浮的油花。
灯再次发问: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喉咙发紧:我想把全世界的记忆都吃进胃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挨饿。餐桌发出一声饱嗝,像炖了二十年的砂锅突然裂开。
房间开始膨胀。墙面渗出胆汁绿的油脂,渐渐凝固成一只巨大的胃袋——我的胃,却由无数张咀嚼的嘴组成。每一张嘴都在说同一句话:你吃掉的只是别人愿意吐出来的,你真正渴望的是别人舍不得的。
沈罂把那只盛蓝血的碗推到我面前:喝下去,你就能尝到陆野死前最后一秒的心跳。
我端起碗,却在倒影里看见自己的胃——里面没有食物,只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着
8
岁的我,正把母亲的咳血当红糖水喝。
我忽然明白:如果我吃掉所有记忆,饥饿就会转移到别人身上。于是,我拿起餐刀,划开自己的胃。
没有血,只有胆汁绿的蒸汽。我把那块孔雀蓝的脸皮塞进胃里,像补一张破网。脸皮和胃壁缝合的瞬间,所有咀嚼的嘴同时闭嘴。
最后一秒,我听见自己的胃发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饿。
门开了。
我走出去,天还没亮。手机推送:@DuKangOfficial
账号更新:今日隐藏菜单:倒流粥(限量
1
份)。评论区只有一条:我想吐。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孔雀蓝的线头。
街对面,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戴着口罩,对我点头。后座放着一只保温桶,标签写着:林羡的期权便当。
五小时后,对冲基金合伙人林羡在早餐桌前打开便当。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张折叠的镜子。镜子里映着一只巨大的胃,胃壁上缝着孔雀蓝的脸皮。胃的底部,躺着一颗乳牙,牙上刻着一行新字:贪婪是最精致的饥饿。
第3章
柠檬黄之蚀
我叫林羡。28
岁,加密对冲基金Pandora
Option最年轻的合伙人。
我的交易策略只有一句话:把世界上所有尚未发生的可能性,提前折现成我的利润。
在我的电脑里,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人、每一秒天气、每一次心跳,都被封装成一张期权。
今天凌晨,我收到一份快递:一只保温桶,桶底垫着一张胆汁绿的镜子。
镜子里,一只胃正在咀嚼孔雀蓝的脸皮。我知道,下一笔交易,要用我自己的可能性做保证金。
6:55
a.m.,中环
88
楼交易室。
最后一口美式还没喝完,算法警报响起:GLUTTONY-01
合约价格暴跌
99.99%,流动性瞬间清零。
屏幕跳出一条强制交割指令:交割标的:杜康的胃。
交割地点: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
我嗤笑,按下拒绝。
下一秒,所有屏幕同时黑屏,只剩一行柠檬黄的字符:违约触发实物交割。
电梯门自己打开,轿厢里铺着胆汁绿的地毯,像一条伸进胃里的食道。我走进去,门关闭,下降键失灵。轿厢开始横向滑行,最后猛地一震。
门开——摄影棚。
灯亮起,是一盏巨大的
LED
行情屏,K
线闪着柠檬黄。屏下摆着一张玻璃圆桌,桌面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10
岁的我:
站在父亲倒闭的证券公司门口,攥着一张作废的认购证,纸上印着1999

7

13
日。
那天,父亲用最后的钱买了国企债转股期权,结果血本无归。
屏幕说话了,声音像熔断警报:说出你真正的欲。我回答:我想让一切可能性为我服务。K
线瞬间跌停,变成一条笔直的柠檬黄横线。
圆桌抽屉滑开,里面是一叠未上市的空白股票,每张票面写着:林羡的未来
1%。
我抽出一张,看到背面印着父亲的签名。签名在流血。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圆桌对面坐着的人。
是杜康。
他穿着厨师服,胸口口袋里插着一张乳牙形状的
USB。他把保温桶推到我面前,桶里空空,却发出咀嚼声。杜康开口,声音却是我父亲的:你想占有的不是财富,是‘尚未发生’本身。行情屏开始暴涨暴跌,每一根
K
线都是我曾经卖空的灾难:
2008
雪灾、2012
比特币腰斩、2020
熔断、2025
孔雀蓝崩盘……利润栏数字狂飙,却在我瞳孔里变成赤字。
屏幕再次发问:
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声带发干:我想让时间也变成可交割的标的。
行情屏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像涨停板开板。
房间开始折叠。
墙面渗出柠檬黄的荧光液,凝成一张巨大的期权合约——
标的:地球剩余时间。
买方:林羡。
卖方:林羡。
行权价:∞。
到期日:下一秒。
我看见
10
岁的自己从镜子里爬出来,手里攥着那张作废的认购证。他把认购证对折,再对折,折成一只纸飞机,朝我飞来。飞机穿过我的胸口,留下一个柠檬黄的洞。洞里掉出无数张林羡的未来
1%,像雪崩。
我忽然明白:如果我买下所有可能性,唯一剩下的就是没有可能性。
于是,我拿起桌上的空白股票,签上名字:林羡自愿放弃全部未来,行权价
0。
签名落下的瞬间,合约燃烧,火焰是柠檬黄。
火光照亮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火焰里孵出一只透明的小鸟,嘴里衔着一张新合约:
标的:迟慢的时间。
门开了。
我走出去,交易室空无一人。
屏幕恢复,行情全部归零,只剩一条公告:Pandora
Option
清盘。
我的账户余额:∞→0。
手机推送:
@LinXian_Official
账号注销。
热搜第一:时间贩子破产。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腕多了一行条形码:Time-Option
Expired.
街对面,一辆校车停下。车门打开,里面坐着
19
岁的迟慢,正抱着一只透明的小鸟。他对我点头,鸟嘴里衔着的合约飘到我脚边:交割标的:林羡剩余的
0.01
秒。
当天晚上,复读生迟慢在课桌前展开那张合约。他用圆规尖在
0.01
秒后面添了一个字:
∞。
然后,他把合约折成纸飞机,朝窗外扔去。飞机穿过夜色,消失在静止的秒针里。
第4章
鼠尾灰之滞
我叫迟慢。
19
岁,高四复读生,今年是高三的第三次循环。
别人把青春快进,我把日子按暂停。
每天只做三件事:
把闹钟摁掉、把母亲咳出的血倒进花盆、把日历撕到同一页——2025

6

6
日,距离高考还有
0
天,却永远不会到来。
有人说这是拖延症,我说这是慈悲:只要我不去考试,时间就不好意思先走。
昨晚,一张对折成纸飞机的合约飘进窗缝,上面写着:
标的:迟慢剩余的
0.01


∞。
署名:林羡。
我知道,下一堂课,要用我自己的静止做学费。
清晨7:30,学校走廊永远停在早读铃声前
3
秒。
我拎着保温桶(母亲以为里面是补汤,其实装着她昨晚的血丝),想穿过操场去买一张永远不吃的大饼。
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排水井盖。没有坠落,只有一阵鼠尾灰的风。
风停了,我站在一间教室中央。
窗帘是灰色的,阳光像用过期的底片,黑板右上角写着:
距离高考还有

天。
讲台上摆着一台老式幻灯机,镜头对准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7
岁的我:趴在母亲背上,看父亲把最后一台挂钟卖掉。
那天,母亲对我说:慢点长大,时间就不会带走我们。
我把这句话当真了。
幻灯机咔哒一声,投出一张试卷,题号全是
0。
机器说话,声音像电池耗尽的秒针:
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回答:我想让时间停下来,等母亲咳完再开始。
灯泡闪了一下,灭成一条灰色横线。
讲台抽屉缓缓拉开,里面是一叠没有指针的钟面,每张背面写着:迟慢的未来
1
分钟。
我抽出一张,看到钟面被我的指纹压出漩涡。
漩涡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像坏掉的节拍器。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教室后排坐着的人。
是林羡。
他穿着校服,领口别着那张0.01


∞的合约,纸飞机折痕还留在脸上。
他把保温桶推给我,桶里装着一只透明的小鸟,心脏位置跳动着灰色秒针。林羡开口,声音却是我母亲的:
你想停下的不是时间,是母亲死去的速度。
幻灯机开始播放我的复读日常:
同一套卷子、同一支断芯的
2B
铅笔、同一滴鼻血落在第
17
题。
每播放一次,母亲的咳嗽就少一声。
机器再次发问:
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喉咙像没上油的门轴:我想让母亲替我活着,我把余生都借给她。
幻灯机发出咔哒一声,像最后一格胶片烧断。
教室开始下沉。地板渗出鼠尾灰的尘埃,凝成一只巨大的钟摆——摆锤是我母亲的心跳,却越走越慢。
我看见
7
岁的自己从镜子里爬出来,手里抱着那台被父亲卖掉的旧挂钟。
他把钟面朝我,时针分针同时脱落,掉进尘埃里,变成两只灰老鼠,一左一右咬住我的鞋带。
我忽然明白:
如果我停下时间,母亲的心跳也会停在那一格。
于是,我举起保温桶,把里面的透明小鸟放生。小鸟扑棱翅膀,秒针心脏飞进钟摆,替母亲的心跳跳了下一拍。
教室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课桌——
每张课桌上都躺着一个我,姿势各异,却都没有影子。我把自己的影子撕下来,折成一张车票,塞进母亲的心跳里。
车票上写着:
起点:迟慢。终点:雷骁。
最后一秒,我看见车票被一只戴警徽的手接住。
门开了。
我走出去,校园空无一人,广播里循环着高考英语听力前试音:
One,
two,
three

.
我低头看自己的鞋,鞋带被咬断,断口处渗出鼠尾灰的尘埃。
街对面,一辆警车停下。
车窗摇下,雷骁冲我抬了抬下巴:
上车,有人报案说时间被偷了。
我攥紧口袋,只剩一张空白钟面,上面的
0
被擦掉,留下一个暴躁的问号。
午夜
12:00,笔录灯照在墙上。
雷骁把空白钟面钉在黑板,问:你的影子去哪儿了
我答:替我母亲去下一站。
他冷笑,把钟面翻过来,背面渗出暗红色的字:
下一站,愤怒。
灯突然熄灭,钟面上的问号变成燃烧的警徽。
第5章
徽红之焚
我叫雷骁。
37
岁,市扫黑支队副大队长,警号
013037。
我的枪套里永远有两颗子弹:第一颗刻着法律,第二颗刻着我。
我不信程序,我只信弹道。
今天凌晨,审讯室的灯灭了,墙上那面空白钟面忽然燃起警徽的形状。
火光照出一个坐标: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
我知道,下一发子弹,要射向我自己。
0:17,暴雨。
我把迟慢塞进留置室,回头却发现警车自己启动。
导航锁定:B

3
号。
车门反锁,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写出一行血红的水痕:013037,你迟到了。
油门到底,警笛哑成呜咽。
卷帘门升起,像被子弹撕开的腹腔。
灯亮起——不是无影灯,不是行情屏,而是一盏旧式旋转警灯,红得发黑。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金属审讯椅,椅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12
岁的我:
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被三名醉汉用铁锹拍碎膝盖。
那天,母亲报警,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说:派出所下班了,明早再说。
父亲在明早之前流血而死。
我把那句话刻在弹壳上。
警灯旋转,发出枪机上膛的声音:
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答:我想让迟到的正义立刻抵达。
红灯骤停,镜面渗出暗红血珠。
审讯椅扶手弹开,里面是一排编号子弹,从
1

∞,每颗弹底都刻着名字:
1
号:醉汉甲
2
号:醉汉乙
3
号:醉汉丙
……
37
号:013037
我抽出
37
号,子弹却在我掌心融化,变成一张车票——迟慢的影子车票,终点写着我的名字。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审讯椅对面坐着的人。
是迟慢。
他穿着囚服,胸口心脏位置跳着一个灰色秒针。
他把空白钟面递给我,钟面背后用血写着:
雷骁,你真正想杀的是接警员。
警灯开始播放我职业生涯的执法记录仪片段:
嫌疑人跳楼前
0.3
秒的哀求、人质太阳穴上血管的跳动、同事胸口被猎枪轰开的洞……
每一次,我都慢了
0.3
秒。
旋转灯再次发问:
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牙根碎裂:
我想亲手制造一场绝对准时的正义。
警灯发出一声枪响,像庆祝礼炮。裂变
房间开始升温。
墙面渗出警徽红的铁水,凝成一座巨大的靶场——靶心是
12
岁的我,靶纸是那张迟到的接警记录。
我看见
12
岁的自己举枪,却永远扣不动扳机。
迟慢把灰色秒针拔下来,递到我手里:
让子弹在时间到点之前飞。
我把秒针塞进枪管,像装一颗迟到的子弹。
枪口对准镜子里那名接警员,却看见他长着我的脸。
我终于明白:我要杀的从来不是别人,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于是,我调转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击锤落下,子弹却从枪口逆流,射向警灯。
红灯炸裂,火花在空中凝固成一场静止的爆炸。
每一粒火花都是一张新的通缉令:
通缉人:白玫。
罪名:嫉妒。
最后一粒火花落在我掌心,变成一枚离婚证钢印。
门开了。
我走出去,暴雨停了,街道空无一人。
警车电台自动播报:
013037
离线。
我的枪套空了,只剩一枚警徽,被子弹穿出一个洞。
街对面,一辆婚车停下。
车门打开,新娘白玫捧着一束红玫瑰,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是一张撕碎的离婚协议。
她对我笑,把钢印抛过来:下一个仪式,缺一个证婚人。
次日下午,离婚律师白玫在婚礼后台补妆。
镜子里映出爆炸的警灯,火花凝成一枚带着枪孔的警徽。
她在唇峰点上最后一抹红色,轻声说:
嫉妒,是把自己烧成灰也要照亮别人。
然后,她按下播放键,婚礼进行曲响起——
调子慢了
0.3
秒,像一颗迟到的子弹。
第6章
墨绿之瞳
我叫白玫。
34
岁,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胜率
97%。
剩下
3%,是我不肯赢——
我要让那对仍敢相爱的男女,余生每次拥抱都想起我。
我的办公桌上摆着三件东西:
一台永远停在
0.3
秒的录音笔(雷骁的爆炸),
一枚弹孔警徽(013037),
一本客户赠言册,扉页只有一句:
谢谢你,终于让我相信爱情活该被撕碎。
今天,我收到一份婚礼请柬:
新郎是我前夫,新娘是我闺蜜。
地点: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
我知道,下一纸诉状,要告我自己。
16:00,阴天,婚车迟到。
我提着一箱子证据——前夫十年来的开房记录、闺蜜的体检报告、他们联名账户的流水。
我想在礼成前最后一秒递上去,让全场听见我愿意碎成回声。
卷帘门半开,里面飘出墨绿色的气球,每一颗都印着笑脸,却全是我的五官。
我走进去,门在背后咔哒上锁。
灯亮起——不是柔光球灯,而是一台老旧的幻灯片机,投出墨绿色光谱。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证婚台,台面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15
岁的我:
站在学校天台,偷看暗恋的男孩给闺蜜系鞋带。
那天,我写下第一条人生笔记:
他们笑得越真,我越想把它剪下来贴在错题本上。
幻灯机咔嚓一声,换上一张结婚照——
新郎新娘的脸被我的五官覆盖。
机器说话,声音像湿纸撕开:
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答:我想让所有人看清幸福的脆弱。
灯泡闪了一下,镜面渗出墨绿色水渍,凝成一行手写体:
你拆的不是婚姻,是别人拥有而你没有的底气。
证婚台抽屉自动滑开,里面是一叠空白离婚协议,每一张配偶栏都写着:
白玫
vs
白玫。
我抽出一张,看到签名处已经按好指纹——
指纹是我的,却缺了半个甲缘,像被谁咬掉。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证婚台对面坐着的人。
是雷骁。
他穿着烧焦的警服,胸口警徽洞穿,洞里长出一朵红玫瑰。
他把那枚带弹孔的警徽递给我,玫瑰刺扎进我指腹,血是墨绿色。
雷骁开口,声音却是我闺蜜的:
你想撕碎的从来不是婚书,是你没被选中的那一刻。
幻灯机开始播放我所有赢过的案子:
每一对夫妻签字时颤抖的手、孩子躲在法庭外掉落的乳牙、老人在调解室偷偷抹平皱褶的结婚证……
每一次,我都在镜头角落微笑,像观众终于等到电影散场。
机器再次发问:
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指甲掐进掌心:
我想成为唯一被偏爱的例外。
幻灯机发出咔哒一声,像快门合上。
房间开始倾斜。
墙面渗出墨绿色墨水,凝成一座巨大的天平——
左盘摆着一本红本结婚证,右盘空无一物。
我看见
15
岁的自己站在天平中央,手里攥着一把剪刀。
她把剪刀递给我,刀口映出前夫和闺蜜的笑脸。
我抬手,却剪向自己的倒影。
镜面裂开,裂缝里掉出无数张结婚照——
每张照片里,新娘都是我,新郎却永远没有脸。
我终于明白:
如果我毁掉所有别人的幸福,剩下的只有我无法成为新娘的空白。
于是,我把空白离婚协议对折,再对折,折成一只墨绿色的盒子。
盒子里装着我缺失的半个指纹,像一枚种子。
我把盒子埋进天平的空盘,土壤是镜面碎片。
盒子发芽,长出一株藤蔓,藤蔓结出一只眼睛,瞳孔里映着顾穹的背影。
最后一秒,眼睛眨了一下,掉下一滴墨绿色的泪:
傲慢,是最精致的嫉妒。
门开了。
我走出去,婚礼现场空无一人,礼炮炸成碎纸,飘成墨绿色的雪。
手机推送:
@BaiMei_Lawyer
账号注销。
热搜第一:律师在婚礼上告赢自己。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无名指多了一枚婚戒,戒面是裂开的镜子。
街对面,一辆无人驾驶的脑机接口路演车停下。
车门打开,顾穹站在里面,胸口投影出一只俯瞰地球的眼睛。
他向我伸出手:
上车,来做唯一的新娘。
一小时后,脑机接口发布会现场,顾穹对着全球直播宣布:
今天,我们将删除人类最后一个
bug——嫉妒。
镜头扫过观众席,第一排坐着穿婚纱的我。
婚纱是墨绿色的,裙摆铺成一株藤蔓,藤蔓尽头结着一只眼睛,正在流泪。
顾穹俯身替我擦泪,轻声说:
别哭,从现在开始,你只配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第7章
极昼白之镜
我叫顾穹。
五十五岁,脑机接口公司『Ω-Nous』创始人。
今天,全球直播发布会,我将宣布:
人类最后一个
bug——嫉妒,已被我删除。
台下坐着穿墨绿婚纱的白玫,裙摆像一株哭泣的眼睛。
我知道她以为自己是新娘,
却不知道,我真正的婚礼,是娶全人类的意识。
仪式最后一秒,灯光熄灭,只剩一行极昼白的坐标:
北郊废弃摄影棚,B

3
号。
那是我亲手写下的终章,
也是我亲手写下的祭坛。
19:00,全球同步直播,信号却突然断流。
屏幕跳出一行白字:
顾穹,请回家。
家我早已把家拆成一行行代码。
我走进后台,电梯门自动开启,轿厢内壁是镜面不锈钢,映不出我的影子。
下降键消失,只剩一个白色圆点,像太阳黑子。
电梯横向滑行,门开——摄影棚。
卷帘门在背后焊死,空气被漂白到无声。
房间中央,摆着一座
2.7
米高的手术舱,舱盖是一面单向镜。
镜子里没有我,只有
7
岁的我:
跪在父亲书房,手里捧着一本被撕碎的《浮士德》。
那天,父亲用德语说:
人类只配被救赎,不配成神。
我把这句话编译进人生第一行代码。
手术舱亮起极昼白的光,舱体浮现一行全息协议:
Ω-Nous
最终用户许可:
用户同意将‘自我’让渡给顾穹。
顾穹保留最终解释权,包括对‘上帝’一词的商标化。
我微笑,伸手点击同意。
镜面忽然反向透明,我看见舱内躺着一个人:
他长着我的脸,却戴着王冠状的脑机电极。
舱体说话,声音像千万人同时低语:
说出你真正的欲。
我答:我想让整个人类升维,而我成为他们的维度本身。
镜面闪出一道极昼白光,舱内的人睁开了眼——
瞳孔里倒映着六张面孔:
沈罂、杜康、林羡、迟慢、雷骁、白玫。
他们的瞳孔里,又倒映着我。
限递归,像两面镜子互相吞噬。
第二束灯亮起,照出手术舱对面站着的人。
是白玫。
她穿着墨绿婚纱,裙摆的藤蔓已枯萎成灰,却仍在滴血。
她手里捧着一束极昼白的玫瑰,每片花瓣是一张被删改的用户协议。
白玫开口,声音却是六人合声:
你想成为维度,却忘了维度也会弯曲成牢笼。
镜面开始播放我的产品迭代史:
1.0
删除色欲——沈罂的脸被压缩成
0.3
KB
的滤镜。
2.0
删除暴食——杜康的胃被替换成云端卡路里。
3.0
删除贪婪——林羡的期权被折成一张空白身份证。
4.0
删除怠惰——迟慢的时间被拉成永不卡顿的进度条。
5.0
删除暴怒——雷骁的子弹被降维成一行代码注释。
6.0
删除嫉妒——白玫的婚纱被渲染成无情绪的像素。
7.0
正在写入——删除傲慢,对象:顾穹。
镜面再次发问:
真正的欲。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无限递归里失真:
我想成为唯一不需要被删除的
bug。
极昼白光骤然熄灭,房间进入绝对零度的黑。
黑暗里,手术舱自动开启。
舱内的人坐起,摘下王冠电极,向我伸手。
我看见他的掌心写着一行字:
安装反向外挂:允许神降级为人。
我拒绝后退,却被镜面吸进舱体。
舱盖合拢,我成为被手术者。
电极刺入枕骨,视野被分割成七块屏幕:
每一块屏幕播放一卷旧史——
孔雀蓝的脸皮、胆汁绿的胃液、柠檬黄的
K
线、鼠尾灰的钟摆、警徽红的爆炸、墨绿之瞳的流泪。
最后一块屏幕,是
7
岁的我,正在撕碎《浮士德》。
屏幕边缘跳出白色提示:
是否卸载顾穹
我伸手点击否。
提示再次跳出:
是否卸载
7
岁的顾穹
我的手指悬停,终于明白:
傲慢的根,不是成为神,而是拒绝长大。
于是,我点击是。
屏幕碎裂,舱体瓦解,极昼白光像雪崩。
雪崩尽头,浮现一扇门,门牌写着:
欲室·出口。
门开了。
我走出去,世界空无一人。
天空是
7
岁的蓝,地面是撕碎的《浮士德》纸屑。
手机推送:
@GuQiong_Official
账号注销。
热搜第一:上帝被降级为人。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纹变成一行代码:
main(){
return
0;
}
街对面,一辆校车停下。
车门打开,里面坐着
7
岁的我,怀里抱着一本完整的《浮士德》。
他向我伸出手:
回家吧,傲慢的尽头是长大。
我牵着
7
岁的自己,走向来时的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摄影棚。
卷帘门缓缓落下,门板上浮现七色裂纹,最终拼成一面镜子。
镜子里,七卷故事首尾相接,像莫比乌斯环。
镜面最中央,浮现一句话:
当你不再想成为例外,你才真正走出欲室。
电梯上升,数字从
-∞
跳到
1。
门开,阳光照在我脸上——
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影子,和所有人一样长。